第十五章
此話一出,店內所有客人,尤其是女客都發出不以為然的輕嗤聲,更有男客故意挑釁,「公子是人長得俊,要不,嚴家二小姐可從不親自招呼客人,要問她紅豆一斤多少,她恐怕還說不出價格來呢。」
「就是,身上穿金戴銀的,就沒有一分是靠自己賺來的,還好意思強出頭。」
批評的話開始此起彼落響起,但嚴孟蓉的厚臉皮也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雖氣在心裡,臉上仍笑容可掬,「公子別聽他們胡說,我是嚴家二小姐,花錢請人顧店,何必……」
袁檡只回頭看了紀雷一眼,紀雷立即走上前,「我家爺兒要你閉嘴。」
「哈哈哈……」哄堂大笑聲陡起,完全不給嚴孟蓉面子。
嚴孟蓉氣得眼前發黑,氣呼呼的甩袖轉身,奔回門帘后,一路低咒著沖回自己的院落,隱隱的還能聽到糧行傳來的嘲笑聲,更是氣怒不已。
「請問這位爺需要什麼?」看男子還是站著沒動,嚴沁亮從櫃檯後方走出來,親切地詢問。
但袁檡只是看著她,深深地凝睇,眼底、嘴角都是笑意。
這男人吃錯藥了?為何一直笑?她按捺著性子招呼,「那就請客官慢慢看,有任何需要時,我再過來。」她再度走回櫃檯后,好奇的再瞥他一眼,沒想到他竟然咧嘴而笑,她一愣,連忙低頭做事,心裡納悶不已,她看來很好笑嗎?
「爺不是……」紀雷不解地開口,在淮城發生的事,他已全部知曉,當然也明白主子來這裡的目的,可是怎麼不表明身份?
他搖搖頭,可以走向嚴沁亮,她比起之前,變得好不一樣,雙頰嫣紅,膚若凝脂,唇瓣紅艷誘人,再加上那雙清澈圓潤的眸子,活脫脫是個傾城佳人。
「變美了,笨蛋。」他故意以低如蚊蚋的聲音低語。
她先是一愣,隨即飛快的抬頭,但男子已轉身與隨侍步出店門,上了馬車。
她聽錯了嗎?他叫她笨蛋?為什麼?明明只有無言才會這麼叫……還有,他的背影怎麼看起來那麼像無言?那低沉地嗓音也有一點像……
不,怎麼可能……她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一定是聽錯了,兩人外表差那麼多,這人大概只是一個喜歡戲弄人的公子哥吧。她一定是太想念他了!她邊撥打著算盤邊嘆氣,但那傢伙也太無情了,真的沒空來見她嗎?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他說啊。
三日後,嚴沁亮甫步出糧行,叮嚀著夥計把糧食往馬車上堆時,小曼從對街跑過來,樂不可支的來到她身邊,先撫胸大喘一口氣后,才神秘兮兮的道:「大小姐,你聽說了嗎?」
她蹙眉,「聽說什麼?」
「咱們淮城來了一名相貌俊俏的貴客,聽說他三天前有到糧行來,可惜我不在沒見著他。」說到這裡,小曼還覺得好可惜,但她眼睛又陡地一亮,「不過他現在下榻在富貴樓,還跟掌柜打探你的事,得知你尚未議親,說你雲英未嫁,定在等待良人,而他對你一見鍾情,希望能給你一生幸福。」
不知怎麼的,嚴沁亮馬上想起那名一直對她笑的年輕男子,但也真怪,他與她素昧平生吧,僅見一面就想求婚配?
「富貴樓的掌柜還轉述那名貴客說的話--嗯,以他的人品、家事,他要說媒不需下聘,同樣的,你要下嫁,也不需備嫁妝,只要人跟著他走就成。」
「我有這麼隨便嗎?!」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還有喔,他說媒妁之言也免了,父母之命,他也不理,總之,你當定他的妻子了。」小曼覺得這個男人好酷、好有個性啊!而且,肯定也已打探了有關主子的事兒,因為在嚴家,的確不必理會那些常規。
但在嚴沁亮聽來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一個人怎麼可以這麼狂妄囂張到這種程度?
「無聊!」
此事她沒放在心上,然而從這一天開始,俊美無儔的外地公子看上她的事就傳遍大街小巷,連嚴欣都好奇的詢問,至於嚴孟蓉則是一張臭臉相對。
又過幾天後,小曼又興沖沖的來向她報告。
「大小姐,我打聽清楚了,那個男人大有來頭啊,他是皇商,是個世子呢!」包打聽小曼是又驚又喜,老天爺總算開眼了,讓主子被這麼優秀的男人給看上。
「皇商?!」嚴沁亮撥打算盤的手一停,錯愕的看著小曼。
就見她用力點點頭,滔滔不絕的道來。他叫袁檡,是晉王袁謙之子,年二十六,受命為皇商,允文允武、才智雙全,是聞名遐邇的漆器商「銀干商號」的大老闆之一,商號出產各式漆器,更有特別為皇室貢禮或祭器所制的昂貴漆品,當然,還有皇帝特用賜予用功臣子的名品……
說到後來……小曼雙手搗著因興奮而紅通通的臉,「大小姐要否極泰來了,大小姐,我可跟家裡說好了,我是一定要陪嫁的,我沒去過京城啊,而且我弟弟已經會賺錢了,我跟著你出嫁沒問題的……噢,大小姐,幹嘛敲我的頭啊。」她揉著被突然攻擊的額頭。
「把你打醒啊,大白天的,作什麼白日夢。」嚴沁亮聽到袁檡的來頭,只覺得他根本是在尋她開心,這麼優秀,幹啥娶她這個老姑娘?
她拿起賬本打算回自己房裡去,兩人都沒注意到站在另一邊的嚴欣也一直豎直耳朵偷聽。
「是皇商,還有好幾座金山銀礦……」她的唇畔勾起一抹貪婪的笑意,也轉身穿過糧行門帘,往後方院落找女兒去。
不一會兒,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忽然來到糧行門口,駕車的是名臉生的男子,只見他闊步走進店裡,向老帳房說明來意,老帳房聽了連忙往門帘後方走。
他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嚴沁亮房門前,舉手敲門,「大小姐,世子的人來了,說要請大小姐前往一敘,馬車已在店外候著了。」
「我不去。」
她是不願意,但小曼卻硬是將她從椅子上拉起,可是還沒走到門口,房門就被人推開,得到消息的嚴欣母女同時走進來。
「我的女兒,你一定要去,而且要帶你妹妹去。」
嚴欣面露狂喜,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她也已經有盤算了,在她眼裡,親生女兒可比這庶女長得標緻多了,這肯定是初來乍到,不知淮城內真正的傾國美女是誰。
嚴孟蓉也清楚母親的盤算,所以更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已跟世子打過照面,還被狠狠的忽略,但她相信肯定是自己那一日沒打扮好,才會被嚴沁亮比下來。
她眼露希冀的向嚴沁亮請求,「是啊,姊姊,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好好打扮一下,馬上就跟你去,老帳房,你趕快出去請馬車再等一等。」
「呃……是。」老帳房為難的看了眼嚴沁亮,也只能先照著辦。
怎麼這會兒又是「姊姊」、又是「我的女兒」了,嚴沁亮無言,不知該哭該笑。
小曼不僅翻白眼,她都想吐了,怎麼母女倆同個樣,虛偽又善變!
而嚴沁亮根本還沒說好或不好,嚴欣母女已興匆匆的走了,看著兩人的背影,嚴沁亮搖頭,「我一點也不想去。」
「不對,你當然要去!」小曼又拖著她坐到梳妝鏡前,「而且,絕不能再讓大夫人及二小姐踩在你頭上,不許退讓,算我求你了。」
「可我一點也不想見那個世子。」
「厚,別說大小姐是在想丑一了,現在這個是世子耶,我的大小姐,你聽到了,大夫人跟二小姐又開始想利用你了,真是勢力的兩個人耶!」可見袁檡絕對是個值得爭取的男人!
嚴沁亮也很清楚,但她真的不想與他有所牽扯,更別說嫁了,就算要嫁,她也只想嫁給無言。
然而,不管她是怎麼想的,最後還是讓嚴欣等人給拉上馬車,前往淮城最富麗堂皇的酒樓--富貴樓。
雕樑畫棟的富貴樓可說是淮城的第一酒樓,酒好、菜好,連跑堂的也全都相貌清秀,住宿的廂房更有獨立院落,是許多皇親貴胄在淮城小住時最愛的酒樓。
嚴沁亮、嚴欣母女一行三人到了酒樓,在隨從的帶領下來到袁檡住宿的觀芝樓,沒想到才要進去,嚴欣母女卻被紀雷給擋了下來。
「我們不能進去?為什麼?我們是嚴沁亮的大娘跟妹妹啊!」
嚴欣原本臉上掩不住的興奮立即被憤怒所取代,虧她們在途中還特地停車、自掏腰包的買了貴重禮物過來。
「抱歉,我家爺兒只想見大小姐一人,是我沒跟派去的家僕說清楚,請兩位留步。」紀雷一臉嚴肅的說著,事實是他根本沒想到她們會厚臉皮的跟過來。
「大小姐,請。」他示意嚴沁亮跟著他走。
「你也替我們說個話啊,我們也想見見世子,嚴沁亮!」嚴欣原本氣呼呼的叫,但在嚴孟蓉急著扯她的衣袖,使個眼神后,她連忙改口,「呃,我最親愛的女兒啊,你聽到沒有?我們也想見見世子。」
「對啊,姊姊,替我跟娘說說話啊。」嚴孟蓉溫柔的跟著說。
但嚴沁亮已經連回頭都懶了,她們口氣里的貪婪那麼明顯,經歷幾次震撼教育的她2還不明白嗎?她已非過去那個看不清是非真實的嚴沁亮。
紀雷引領著她穿過長廊,來到一個精緻優雅的廂房,廂房一進去是一座小廳堂,中間以垂下的竹簾隔開後方的床榻及一桌二椅,嚴沁亮隱約可從竹簾間隙看見當日所見的男子就坐在桌子後方,桌上似乎備有文房四寶。
嚴沁亮問了聲安,紀雷便示意她在廳堂的椅子坐下,「我得替爺傳話,爺他有些話想跟你問清楚。」
傳話?兩人之間就隔個垂簾而已……皇家的人都這麼麻煩嗎?!
紀雷掀開竹簾走到袁檡的聲旁站著,就看到主子已經開始在紙上揮毫,他看著字開始念,「嚴大小姐年已二十,與你同齡女子多有娃兒了……」
「我一點也不想嫁,如果世子是想說親事就免了。」嚴沁亮很想學小曼一樣翻白眼,不就是對話,一定要擺出這種無聊的陣仗?
袁檡可以聽出她話里的不耐,但他哪能開口,多說幾句他的聲音可能會被她認出來,所以他繼續揮毫寫字。
「大小姐真是率性,但本王爺俊俏儒雅,一表人才,還是皇室出身,大小姐也嫌棄嗎?」紀雷一邊念,也順勢垂下眼皮好藏住眼底的笑意,主子還真敢自誇,雖然也是實話啦。
「不是嫌棄不嫌棄的問題,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才見一面就要娶我……何況,我已經有意中人了。」根本不想再跟他啰嗦下去,嚴沁亮直接掏出心裡話。
袁檡眼眸浮現笑意,很快又寫了一行字,身旁的紀雷也跟著開口,「是什麼青年才俊,得以讓大小姐傾心至此?」
趕快讚美他吧,袁檡有預感,那人一定是自己,可沒想到她竟然說--
「他不是什麼青年才俊,跟以前的我一樣黑黑醜醜,不對,比我更丑,但他心地好,很會做生意。」
就這樣?!他飛快的又寫了一句話,紀雷開口,「他現在人呢?」
她咬著下唇,「我跟他吵架了,在我出遠門后,他也離開了,但我不是故意跟他吵的,我知道他一直是為我好、為我抱屈、心疼我,我卻不知感激的對他生氣……」
「的確是太過分了。」紀雷努力忍住笑意,他可清楚的看到主子有多麼開心,眉飛色舞呢。
「他走了,沒回來找我,也沒捎過信。」她越說越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