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坐在梳妝台前,一張粉臉紅通通的,因為身後的小曼一直瞪大了眼,看著她脖子上的點點紅痕,「哇,世子爺使用啃的嗎?!」有沒有那麼好吃啊?!
「那是屬於我的印記。」袁檡俊美的臉上彎起一抹得意的笑。
小曼一邊拿起梳子為主子梳發,一邊小聲咕噥著,「又不是狗狗在撒尿劃地盤。」
袁檡正好走到門口,腳步一停,回頭挑眉,「你說什麼?」
小曼正好搗住口,「我啥也沒說。」
嚴沁亮瞧她一臉驚恐,袁檡又一臉滿意的笑,真是啼笑皆非。
稍後,袁檡挽著新婚妻子前往廳堂向父母奉茶,在喊出「爹、娘」的那一刻,嚴沁亮是激動的、哽咽的,因為,她終於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新的家、新的生活,新婚夫妻步出新房院落,映入眼帘的儘是精雕細琢的亭台閣樓,鳥語花香,再加上這對俊男美女臉上的幸福光彩,讓晉王府內晨起洒掃的奴僕不由得相視一笑,在兩人行經時,福身行禮。
婚後至今三個月,兩人是如影隨形,好不恩愛。
白天,袁檡會帶著嚴沁亮乘坐馬車去巡視銀干商號,再帶她到大街小巷四處逛逛,熟悉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京城裡有南北往來運行的運河,碼頭港邊更是帆影如林,而在縱橫交錯的熱鬧大街上,有著各式不同的商店,還有數不清的推車小販,聽著此起彼落的吆喝聲外,也能聞到各式小吃的香味。
或許是長期經營糧行,嚴沁亮最感興趣的還是銀干商號的經營。
這是袁檡跟徐戴龍合資經營的漆器生意,展示販售的店面富麗堂皇,只是如今徐戴龍無心經營,身為袁檡的另一半,她想為他分憂解勞,然而銀干商號在漆器業界已是執牛耳的地位,她卻一竅不通,不知該怎麼幫忙。
「其實你不必幫忙的,管事們各司其職,我也給予他們足夠的信任與權力,我這當老闆的人都不必事事親力而為了,你還替我分什麼憂、解什麼愁?」袁檡明白她的心,她還不習慣白吃白喝、讓人寵、讓人疼的過日子。
不過他還是帶她去參觀了漆器廠,「這是點螺,漆器的技法之一。」他指了指柜子上那些薄如蟬翼的螺片、貝殼,「將它們點填在漆胚上就是了。」
「這些是裝飾在日常用品上的,至於那些傢具、擺飾上的漆器,共同點就是用了螺鈿、百寶嵌……」
一件件近乎完美的精緻漆飾,讓嚴沁亮讚歎連連。
漆器廠甚至還栽種了漆樹,袁檡親自示範如何割取天然汁液,讓她見識到他這個老闆可不是只有嘴上功夫而已。
「一旦木製胎骨不足時,通常會以竹胎、銅胎、陶胎、皮胎來代替,你看看這些師傅,他們每個人都是箇中好手。」
廠內,許多工匠正埋頭苦幹,他們彩繪、描金、填漆,還得鑲上金、銀、銅、玉石、螺鈿、象牙等飾品。每個人都相當專註。
參觀完后,嚴沁亮明白這些事太細緻,要有一雙巧手,以她的粗手粗腳是完全幫不上忙的,所以,她只能自掏腰包請小曼去備茶水點心,讓他們在休憩時可以享用。
她很有心,茶水點心是天天準備,讓大家對這名親切的平民世子妃更是打從心裡喜愛。
日子過得太悠閑了,因此心繫夏蘊潔的她也三天兩頭就往徐府去。
雖然在她眼中,徐戴龍仍是陰陽怪氣,不好相處,可是夏蘊潔卻很得她的緣,兩人成了好朋友,只是她不喜歡她的隨身丫頭,老用一種監視的眼光在看著她。
「你下去吧,本世子妃要跟你家主子聊些體己話。」這一天,她乾脆動用太子妃的身份讓那名丫鬟走開。
沒想到那名丫鬟竟遲疑著不肯走,直到小曼大眼一瞪的斥責「連世子妃也叫不動你嗎」,那名丫鬟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去。
「她其實不是我娘家帶過來的丫鬟,是夫君特別遣來伺候我的,他說她很會伺候人。」夏蘊潔尷尬的說著。
「也許吧!」但她一點也不認為。「不過你是怎麼了?怎麼越來越瘦了。」嚴沁亮不解的問,還看向小曼。
小曼也用力點頭,「就是。」
「我懷孕了,常孕吐,所以……」夏蘊潔的臉色看來有些蒼白。
嚴沁亮眼睛一亮,「恭喜!可是你這樣不行,身子要強一點,寶寶才能健康,對了,我讓袁檡差人替你買些安胎補身的補品,讓你補補身子,肯定讓你生個胖娃娃。」她想照顧人的雞婆個性立即冒了出來。
「謝謝。」夏蘊潔微笑的撫著讓平坦的肚子,心情仍萬分沉重。
不同於夏蘊潔的心事重重、漸形憔悴,嚴沁亮是越來越漂亮,日子過得幸福又美滿。
過去在嚴家,不管她如何不斷付出,依然得不到家人的喜愛,但在晉王府,公婆卻非常疼愛她、喜歡她,從袁檡口中得知她喜歡吃糕點之後,更是只要出門就會買回來。
有時候公婆買,有時候丈夫買,但也有像今天這樣三人皆買了,在廳堂的大圓桌上就擺了三份一看就精緻好吃的糕點。
「太不公平了,怎麼就沒有我喜歡吃的?全是甜食!」袁檡看了看,馬上皺起眉頭。
「你想吃別的,自己去買就好。」
黃芷瑩一開口,袁謙馬上點頭附和。
「原來,有了媳婦忘了兒子的就是你們兩個。」袁檡開玩笑的埋怨。
「還說呢,這裡總共有三份糕點,第三份又是誰買的?有了媳婦忘了爹娘的又是誰?我們年紀大也不能吃甜食啊!」黃芷瑩可沒有放棄可以調侃兒子的機會,「沁亮,你怎麼哭了?」
「因為太幸福了,幸福到讓我忍不住流淚。」嚴沁亮真的是淚眼汪汪。
「傻瓜。」袁檡笑著摟她入懷,還不忘眨眼要兩個老人家離開。
袁謙夫婦搖搖頭,笑了笑,相偕回房,把這裡留給兩人去恩愛。
袁檡一口一口的喂嚴沁亮吃點心,只是她注意到,其中兩種他都讓她吃了,就他買的那一分沒動,她好奇的看著他。
俊臉現出神秘笑意,他拿了一塊雪白的糕餅放入她口中,她輕輕咀嚼,眼眶頓時又在泛起了淚光,「怎……怎麼可能?」這跟她想念的味道竟然一模一樣!
「我花錢請了一位糕餅師傅到淮城的那家老店去學習,你也知道他們早收了我好多錢,但你吃得又不多,我將師傅送過去,他們負責教好,那些錢就當學費,日後,你在京城便天天都吃得到了。」他一臉得意。
她咬著唇瓣想不哭,卻忍不了感動的淚水,「謝謝你這麼愛我……」她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依偎著他,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彩。
他溫柔的為她拭淚,再喂她吃上一口幸福的糕點。
「世子爺、世子妃,可以午憩了。」
小曼笑眯眯的走進廳堂,打擾兩人的相親相愛,但這只是暫時的,她知道自己一走,這兩人又會恩恩愛愛的了。
「然後,還有一件事,呃--兩位主子,因為紀雷說要帶我去看戲吃飯,所以,原諒小曼晚膳就不伺候了。」小曼越說臉兒越紅,頭也越來越低。
兩人有譜了!袁檡與嚴沁亮相視一笑,看著小曼別彆扭扭的傻笑離開。
「真好,大家都好幸福……」她眼裡有著笑意。
這樣的她好美!袁檡忍不住上前,吻上她嫣紅的唇,兩人四目相對,交流的眼波里有著彼此相屬的深情。
然而就在夕照下,隱藏在濃密樹葉中的一道憤怒而猙獰的視線就盯著這一幕,陰影中,男人咬牙切齒,雙手握拳,直至那對恩愛佳偶離開回房,他才飛掠離開。
翌日,嚴沁亮在近午時分乘轎來到徐俯。
華麗的大宅院因為徐戴龍的足不出戶,空氣中總沉澱著一股滯悶感,但每回嚴沁亮一來,家中奴僕就覺得氛圍輕鬆了許多。
「世子妃今天自己來?」徐父親自到門口迎接嚴沁亮,她可親善良,不愛繁文縟節,不愛大家喊她「世子妃」,但禮不可廢,他仍堅持。
「是啊,伯父,小曼昨兒去看戲不小心染了風寒,我也只習慣讓她跟著,所以要她休息后便一個人來了,不過我不會久留,轎子便先停在門口吧。」她再拿高手上拎的一壺補湯。「我在雞湯里加了袁檡到葯堂買來的安胎補身藥材,晚一會兒可以讓嫂子喝一些。」
「真謝謝世子、世子妃這麼有心,戴龍才能振作,不再渾渾噩噩的度日。」徐母真是萬分感激。
「是嫂子的功勞,她是天天陪在他身邊的人。」她可不敢居功。
「那孩子有孕了,但好像不快樂,這兩三天都躺著,也不見人。」徐母說到這裡,難掩憂心。
「我去看看吧,你們請留步。」嚴沁亮不好意思讓徐家二老一路陪著,向他們點個頭,就在管家的引領下來到徐戴龍所住的院落。
那名古怪的丫鬟就守在門口,一見到她,身子微微一福,「世子妃,少夫人身子欠佳……」
「讓世子妃進來吧。」房內突然傳出徐戴龍的聲音。
該名丫鬟立即將門打開,嚴沁亮走了進去,柳眉立即一皺。
怎麼大白天的窗戶關緊不說,還用帘子遮住外頭的光,讓屋內不點燭火都不成。
「蘊潔身子不適,晚上難眠,白天亦難成眠,只有如此她才能睡上一、兩個時辰。」臉色灰白的徐戴龍淡淡地說。
她只能點頭,將手上的補湯放到桌上,「這是我親手熬的補湯,待她醒來時……」
「呼呼……呼……」床上的夏蘊潔突然發出急促的呼吸聲。
「她醒了!」她直覺快步地往床榻走。
沒想到看來虛弱的徐戴龍突然像閃電般的竄到她面前,擋住她去路。「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勿擾。」
「呃--好。」她還真的被他嚇一大跳,只是總覺得燭火下,夏蘊潔垂落床鋪的半截手臂青青黑黑的……
「請世子妃離開。」他態度冷硬的下逐客令,她只能點點頭轉身。
「只要你不幸福,他就不幸福了……」背後突然傳來他的低喃聲。
她腳步一停,直覺的轉過身,「你說什麼?」
徐戴龍頭一低,掩住陰沉鬱怒的眼神,「我說我的好友很幸福,深愛的女人能成為自己的妻子,可我就沒這福分。他的幸福來自於你,所以你要不幸福,他也沒有幸福可言了。」
這席話乍聽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為什麼她莫名的感到全身冰涼?
「呼呼……呼……沁……」夏蘊潔的聲音突然又響起。
她眼睛倏地瞪大,「嫂子醒來了,她在叫我。」
「世子妃聽錯了吧,謝謝世子妃過來,請。」他態度堅決的請她離開。
嚴沁亮覺得不對勁,突然快步地閃過他,直奔床榻,旋即倒抽了口涼氣,卻馬上被人狠狠地往後一拉,粗暴的甩離床鋪,「我說不要吵她,她好不容易睡著了!」
不對……不對!她看到夏蘊潔的眼睛是睜開的,可是那張臉像被人狠狠揍過,鼻青臉腫,她心疼的幾乎要揮拳揍這個該死的男人了,一定是他!只有他敢傷害她!嚴沁亮咬咬牙,「請你好好的對待她,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她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肉。」
但他沒說話,只是定定站在燭火前,光線因而變得晦暗不明,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莫名的,房內詭譎的氛圍讓她的心突然紊亂跳動,頭皮直發麻,沒再說一句話,她霍地回身,快步地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