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變
「雖說越了些禮,繡得奇巧,入我的意。瑞姑姑且放寬了心。況且我也不會因了一幅裙擺兒,歸罪了姑姑。你在我身前兒不是一天兩天了。」娘娘款款說道。
瑞姑姑聽到這,急忙站起身來:
「這是娘娘心胸寬,憐恤奴才。也是這丫頭命大,遇上了娘娘。旁人指不定怎麼編排呢。」
「給瑞姑姑端杯茶來。這半日該渴了。」娘娘發話。
早有宮女端來一蓋鍾兒,瑞姑姑喜津津的接了。
「上次讓瀉玉捎的話,可帶到了?」娘娘手摸著裙擺上的蜂兒,問道。
「我當時就知會了這丫頭,她是滿口願意的。有哪個痴子不願近近地伺候主子呢。季兒,是不是?」瑞姑姑緊盯著我。
既然到了這個份勁兒,還能抽身嗎?甘棠只是垂下頭去,輕輕道:「但憑娘娘、姑姑做主。」
瑞姑姑聽言,立時樂了:
「娘娘是頂尖兒的人物,這宮裡有幾位呢?季兒自當是盡心地服侍。娘娘選對了人了,我是願打包票的。」
瑞姑姑越說越離譜,娘娘反倒笑了:
「瑞姑姑言重了,要了你的得力人兒,該賠些什麼呢。」
方才的那位宮女移步出去,取來了兩錠金元寶,用條手絹兒當麵包了,遞予姑姑。
姑姑起初不敢要,使勁推脫,娘娘說並不單為這遭兒,實是姑姑辦事平日里盡心,才賞的,姑姑這才紅著臉兒收了。
娘娘又道:「取那個雕漆匣兒來。」
又是那位宮女走到多寶格前,蹲下身子,打開鑲著獸面鎦金把手的櫥門,拿出一個小匣子,走到娘娘跟前打開來看。
「那支攢珍珠的怎麼不見?」娘娘看了一眼。
宮女笑道:「娘娘想是忘了?前幾日還說那幾顆珠兒時候長了,有點子泛黃,讓我裹了送頭麵坊打磨去了。」
娘娘也笑了,「這才幾年,就記不住事了。」
瑞姑姑插言道:「娘娘再不記事,我們更不能活了。全因娘娘操心事太多的緣故。皇上又看重娘娘,繁事都交代娘娘,可不千頭萬緒嗎。」
「有的人並不看重呢。」娘娘淡淡地說了一句,又對宮女說:「這些樣兒不好,再拿那個如意紋的來。」
宮女依言把匣子還放到櫥里,掀帘子出去,一會子抱來一個狹長的匣子,還是雕漆的,只花紋兒是另樣。
娘娘在匣里看了看,說:「就綠雪含芳吧。」
宮女把匣子放在炕上,取出一支簪來,卻回過身來,遞在甘棠的手上。
甘棠呆了一呆,瑞姑姑扯扯她的衣裳,低聲道:「快磕頭謝恩。」
甘棠回過神來,這才屈膝跪下,道:「謝娘娘賞。」
「這兩天你先歇著,不用到繡房,也不用到這邊來,收拾收拾東西。等我知會了敬事房,自有公公去帶你來。」娘娘慢慢說道。
「是,娘娘,季兒知道了。」手中握著那根簪子,把手冰得緊。
瑞姑姑又道:「你且回去。別走岔了。」
甘棠又行了跪安禮,退了出來。一位宮女跟了她出來,一直出了宮門,不見回去。
甘棠回身道:「姐姐請回吧。我記著道兒。」
那宮女「撲哧」一聲笑了:
「以前都是我叫人家姐姐,今兒我倒做起姐姐來了。以後在娘娘跟前叫我瀉玉,沒旁人的時候還是叫我姐姐,我心裡受用著呢。」
聽著她的話爽朗,甘棠心裡也敞亮起來。
「以後甘棠就跟著姐姐,凡事還得姐姐教導妹妹。」
瀉玉一直送我到了繡房,臨走還又囑咐了幾件事。
進了繡房,喚聲攸兒,又走了出去。攸兒見她毫髮無損地回來了,自是喜不自禁,跑出來,巴巴地纏著一句句地細問。
回寢房路上,攸兒望風,甘棠從桃枝上采了一捧桃花。攸兒問她采桃花何用,她只是笑而不答。
回到睡房,攸兒又求甘棠拿出那支簪子來賞看。甘棠也仔細看了一回,怪不得叫做綠雪含芳,碧綠的簪體倒也罷了,她娘家常就戴著一支這樣的,好像還更通透些。妙的是這支簪頭上又有一層雪白,雪白中又撒著星點樣的楓葉紅,恰似雪地里綻放著幾朵小紅花,確是一件稀罕物呢。
攸兒把玩了一陣就丟開手去,倒是喜極了那個小獅子,掛在脖子上,說著要讓姐妹們瞧瞧。
甘棠聽見了這話,正色道:「你不要喜過了頭兒。不是正道上得來的東西,還要顯擺嗎?想戴著也要掖在小衣下面,不要讓姐妹們瞧著才好。你要讓她們見著了,問你哪得的,看你怎麼編排。」
攸兒聽了十分地不情願,也只得把那物件塞進了領口。
甘棠見她委屈,好言哄道:「等我到了娘娘跟前兒,再得了好東西,一定給你就是了。」攸兒這才迴轉過來,又唧唧喳喳起來。
「別的事先放一邊,先把那粉做起來是正經,你不是還要送個人情嗎?」甘棠說道。
一句話給攸兒提了醒兒,顧不得撩裙角兒,就鑽到炕洞里,捧出了瓦罐,揭開蓋兒一聞,馬上哭喪著聲兒說:「姐姐,餿了呢。」
甘棠暗暗好笑,假言道:「那隻好埋到老槐樹下了。」
攸兒聽了幾乎要哭出聲來,作勢真要去倒。她急忙擋住,笑道:「好妹妹,正是要它餿呢。姐姐哄你呢。」
攸兒這才破涕為笑,撅著嘴巴使勁瞪了甘棠一眼。
甘棠從牆角的木櫃里取出了一盤小石磨,安放在地上。攸兒搬來一個圓杌子,甘棠解下身上的深湖藍草紋六幅裙,小心搭放在炕上。這是去年年節上賞的,布料好,顏色上又稱心意,今兒為著見娘娘才穿上了。
甘棠坐下來,攸兒已經在磨眼裡灌進了泡好的米。甘棠又放進了幾瓣桃花,攸兒這才明白她為何要掐那些桃花。
甘棠慢慢地轉動石磨,白色的米漿緩緩流下來,淌入了磨下的青瓷碗里。一頓飯的工夫,就做得了。收好了石磨,攸兒又取來一柄木勺,攪動瓷碗里的米漿。米漿多了些,有些溢到了外面。甘棠急忙又找出一個往年裝雪水的粗瓷罐子,舀出一些米漿來,才好了。
攸兒把攪好的米漿放在小石桌上,笑道:「這桃花兒放在裡面還真是有些香呢。還是姐姐想得周到。」
甘棠擦著地上的米漿,說道:「這並不是為著咱們使。這香雖是清淡,抹在咱們的臉上也是招人。為的是你既要送人,就要拿得出手去。這做法兒宮外也有,也沒什麼稀罕。只是比胭脂鋪里買來的乾淨些,又沒有鉛粉。你送的既是張公公,更是要盡心了。」
攸兒聽到這裡,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道:「姐姐的話,我記下了。」
這會子米漿已是都落下了,碗里飄著一層清水。我把上面的清水倒了,又用木勺把那一層稀的颳去,碗里剩的就是香粉了。白膩,泛著點子紅色,水水嫩嫩的,又有著香氣。
攸兒看了,自是喜歡不已。忙不迭地拿來了兩個瓷盒子。
甘棠一看,瓷盒子並不是這房裡的東西,疑道:「這是哪兒的?」
攸兒自得地笑道:「這是姐姐的人情呢。」
甘棠更是疑惑,看著攸兒。
「今兒早上我聽姐姐的話,把那花樣給李公公送去。他順勢求我也給他做些粉才好,說上次當著張公公的面不好說。我打趣他要送給誰,他倒紅了臉,硬塞給我這兩個小盒子。臨了又裝上了一些白米。」
順著她的手勢一看,果然一個小布袋,在桌腳放著呢。
「這樣正好。」甘棠端詳著瓷盒子,綠彩小梅的青白瓷,不值多少錢,不過倒也精緻。
用木勺把碗中香米漿一點點抹進瓷盒子,滿了,細細抹平了。
「攸兒,拿你那支銀簪子來。」甘棠看著瓷盒子,忽然有了點想法。
攸兒把簪子放在我的手上,瞪大了眼睛,看她做些什麼。
簪頭是一朵鏤空的銀梅花,花蕊是掐金絲的。甘棠拿住了簪頭,在粉上密密地印了幾遭。
攸兒拿過盒子,驚喜道:「姐姐怎麼想得到?這樣倒是更像樣子了,又襯了粉盒上的梅花。」
她抿嘴笑笑,「要是冬上,不用桃花,單加新採的梅花,才是名副其實的梅花粉呢。淡淡的香氣兒,紅得又好,那才好呢。」
「姐姐定要應了攸兒,等梅花開了,咱再把梅花粉做起來。」
甘棠笑著應承下來。
盛好了另一個粉盒子,她說道:「趁這會子有空,你就送去吧。本算著做得了兩盒子,一齊送於張公公。既是李公公也要,你一併拿了去,說予李公公自己留一盒,那盒就勞煩他拿給張公公。省得你往敬事房跑,讓人疑心。一會子就是午飯時候了,你早些回來。」
沒等甘棠說完,攸兒早揣好了粉盒子跑了。
甘棠留在屋裡,把一應物件收拾利落了。坐在炕上,想起賢妃娘娘要她在這兩日里收拾收拾,準備過去。打開小櫥子,把四季的衣物取出來打點,也不過是兩個包袱。包好了,又放回去。
這時,攸兒回來了。
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甘棠不免好笑:「讓你早些回來,也不必這樣子匆忙。」
攸兒一聲不答,只拉了她的手走至炕邊坐下,問道:「賢妃娘娘讓你過去,可是準話嗎?」
見她端正了臉色問我話,甘棠不免好笑:「妹妹放心。我過去了,還是記掛著妹妹。你要也想去,我瞅好了空兒,也要你去的。」
「我倒不為這事。我今兒去送那粉盒子,聽了李公公的一句話,倒唬了我一跳。交代完了你的話,就趕著回了。」攸兒急道。
甘棠聽了,心也懸了起來,不過,倒也能穩住了神,聽她往下說。
「聽李公公的話音,怎麼張公公要調你到舒宜殿呢?」
舒宜殿?那是德妃娘娘的寢宮。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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