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塗知喬蹙眉道。

啊咧，竟然被發現了！秦展顏連忙收起腦中的妄想。

「我對太過油膩的肥肉沒興趣。」塗知喬一肘撐著沙發扶手，眼神故意掃過她的身材，再低頭漫不經心的翻閱menu。

太過……油膩……的肥肉？秦展顏的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當然曉得他誤會了什麼！

公司的制服上衣是略微寬鬆的襯衫，可是穿在胸前偉大的她身上，扣子幾乎快迸開來，無明顯腰線的設計隱藏了她的小蠻腰，讓她看起來至少胖了三公斤。

加上她那張童顏，兩頰有著二十五歲還消不掉的嬰兒肥，更讓她看起來像胖了兩公斤，加起來一共五公斤！

但就算多五公斤，她的BMI值還是在偏瘦的範圍內，他竟然敢說她是太過油膩的肥肉？

她要去跟廚房借砍大骨用的刀子，將他大卸八塊，不！十六塊……不！三十二塊！

徹徹底底的分屍，方能消她心頭之恨！

在隔壁桌送餐的服務生沈小卉見這頭氣氛不太對勁，秦展顏不只一點都不「展顏」，甚至還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劍拔弩張，手上的點餐機幾乎快往客人頭上砸去了，連忙快步走來，低聲在秦展顏耳邊道：「讓每個客人微笑離開！」

這是店內的精神標語，就貼在員工休息室內，還是秦展顏親自揮毫寫下的。

沈小卉的低語，被耳尖的塗知喬聽見了。

他抬頭，用著讓秦展顏想怒砍他六十四刀還嫌不夠的不屑語氣道：「這位小姐臉真臭，是不是嫌一張意見卡不夠看？」

還敢提那張意見卡？

秦展顏微瞇著眼，皮笑肉不笑道：「這位先生您誤會了，我哪有臉臭！我這不是在笑嗎？」

她真想藉助膠布之力將嘴角高高吊起，要不才微笑了三分，她就覺得已用盡全身力氣，早餐提供的熱量全都消耗光了。

「笑得那麼虛假乾脆不要笑。」

忍耐！千萬要忍耐！不能生氣。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您是否已經選好餐點了呢？」轉移話題，別再讓他有攻擊的機會。

「我要看多久是我家的事，妳會不會管太多了？」

「好！」她咬牙，「那您慢慢看，我待會再來為您點餐。」

「站住。」他叫住欲轉身的秦展顏。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搞不好我要點餐還無法馬上找到人來，妳就在旁邊等吧。」

「您不用擔心，敝店服務生不少，只要您一招手，馬上有人來為您服務！」她認輸，不鬥了，行了吧！

「我就要妳等，不可以嗎？」他斜眼睨她。

那種自下而上的輕視睥睨眼神，特別讓人想殺人！

就別讓我在非上班的場所遇到你，否則一定讓你好看，死無全屍！秦展顏在心中撂下狠話。

「當然可以。」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吐得出這四個字。

一本menu在他手中翻過來又翻過去，都快翻爛了，好不容易這位大爺決定了餐點、飲料，簡直像小學生一樣被罰站的秦展顏終於可以安然退場。

他是藉機在整她，秦展顏十分確定。

打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好像看她極不順眼似的，她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哪惹到他了？

若是她服務欠佳而惹人厭，那她無話可說，但這種沒來由的討厭，就算她再努力也是徒勞無功。於是接下來的送餐與結賬，她自然不會傻傻的再去當炮灰，但她也密切注意著他跟其他人的互動，發現他的機車還真不只對她一個人而來，幾乎每個人都被他刁難了。

至少不是特別討厭她，問題不全然在她身上。這讓秦展顏感覺好點。是他的個性本身就很機車，說話不留口德，她真想偷偷幫他拍張照，然後貼在門口，寫著「此人不得進入」！

然後這個人就會跟貼在車站公布欄上的通緝犯照片一樣，所有來店裡用餐的人都會知道他有多難搞，說不定還會有網友將他PO上論壇，昭告全世界的人這是個機車男，不要跟他當朋友。

而這消息當然就會傳到他工作的地方去，他的朋友、親戚、家人甚至女朋友都會瞧見，大家會因而疏遠他，女朋友會因此跟他分手，公司會因此裁掉他，他想找新工作也因此處處碰壁，最後人生下場凄慘，只能躺在夜市的路中央，假裝斷了一隻腳，前方放著碗當乞丐。

嘻嘻嘻……這樣想真爽！

他變成乞丐了，哈哈哈……

她的妄想因前方櫃檯突然「砰」的一聲響而回神，定睛一看，是機車男臨走前在櫃檯上留下的「臨別贈禮」。

意見卡！

秦展顏瞪大眼，外頭的冷風彷佛自窗縫中溜入，凍得她背脊發寒。

顫抖的手緩緩往前伸，往前再往前，至少移動了五秒鐘，指尖才觸著那張白色的紙。

她用食指與中指夾起，再花了五秒鐘的時間才夾來眼前。

上頭又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字──

這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糟糕的店，店長是個花痴，看到外表不錯的客人就自作多情，稍微給點笑容就以為人家對她有意思。點餐的建議差勁透頂，完全沒觀察到客人當下的狀況。明知客人正在上班中，還建議會在口中留下味道的重口味食物。這麼糟糕的店讓人不想再來第二次！

不想再來第二次？

那你這次是第幾次來？

同樣的梗一用再用就不稀奇啦！

如果不是櫃檯已經釘死在地上，她鐵定發揮大力士的力量，豪邁的翻桌！

竟然說她花痴？

說她對他有意思？

是他眼鏡沒帶出來，看不出她對他厭惡透頂吧！

他不想來？

她才不歡迎他來咧！

她的點餐建議是在酸他、嘲諷他、諷刺他！果然只有白目的人才聽不出來話中真正的含意！

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的人是他吧！

混賬王八蛋！

可偏偏意見卡又不能直接撕掉丟入垃圾桶，真的是……氣死人了啊啊啊！

「練彤雲！」

才剛下班進入房間的練彤雲包包尚未放下，就看到秦展顏一臉氣呼呼的衝進來，還連名帶姓叫她，這表示這位比日本有名的AV女優蒼井空還要童顏巨乳的室友此刻心情惡劣到最高點。

秦展顏就如同她的名字，常是嘻皮笑臉，笑容滿滿，她頰上那兩朵酒窩，讓她就算不笑，嘴角也彷佛是上揚的，可現在酒窩已經看不見了，兩邊嘴角重重往下垂，兩道秀眉中間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怎麼了？」練彤雲被她超明顯的火氣嚇得倒退一步。

她是個卒仔，最怕人生氣，才會將心中的怨恨都交給「詛咒娃娃」去發泄。

「做一個詛咒娃娃給我！」秦展顏兩手交環於胸前，一屁股坐在練彤雲床上，這動作讓她的尺寸看起來更「偉大」了。

「妳要幹嘛？」

「詛咒娃娃當然要拿來詛咒啊！」問廢話！

「誰惹妳生氣，讓妳想要詛咒啊？」練彤雲好奇的問。

秦展顏很少動怒，就算真的生氣也不會氣太久，她是個很樂觀開朗的人，心胸就跟她九十公分的胸圍一樣寬闊，會讓她氣到跟她拿她非常不屑的詛咒娃娃來詛咒，一定是讓她氣到快瘋掉了。

「別管那麼多！」縴手在練彤雲眼前狠狠攤開，「我知道妳平日都有備份，快給我！」

跟人要東西還這種態度喔！練彤雲微嘟小嘴。

晚上多補一根針在寫有秦展顏名字的娃娃上好了。

練彤雲蹲身拉開木床的抽屜，裡頭果然藏了四、五具用麻線捆成的米白色人形娃娃。

「給妳。」她拿了一尊娃娃交到秦展顏手上，「在肚子中央的白布寫下他的名字，用大頭針插上就可以了。記得插上前要先詛咒喔！」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秦展顏白了她一眼。

每天聽她在詛咒人，方法早就倒背如流了。

「麥克筆給妳。」練彤雲熱心的遞給她黑色麥克筆。

她會這麼體貼沒有其他原因，是想讓秦展顏當場在白布上寫下姓名，這樣就曉得是誰惹她生這麼大的氣了。

「謝謝。」總算說出一句人話的秦展顏拔開筆蓋，筆尖才觸及白布，書寫的動作動就停止了。

「怎麼不寫？」該不會她的陰謀被發現了吧？

秦展顏僵直了好一會兒才抬頭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名字？」

「不知道名字就不能詛咒了嗎？」雖然她從不認為這種詛咒方法有屁用──而事實上也的確沒屁用，要不然她們這一票室友，還有那曾經是練彤雲最痛恨的老闆，現在是她男友的虔南屏早就死翹翹了──但在怨恨無處發泄時，詛咒娃娃的確可以達到泄憤的目的。

「這……」練彤雲搔搔頭，「沒名字怎麼詛咒？最好連他的生辰八字都一起寫上，效果更好，絕對可以讓他慘兮兮，就連喝個水都可以噎死喔！」

生辰八字咧！關係要好到什麼程度才能知道對方的生辰八字？她連名字都不知道還生辰八字！

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只會給一些「沒路用」的建議。

「反正我知道我詛咒的是誰！」秦展顏咬牙道。

她在娃娃身上寫著「重度近視八塊肌結實機車男」十二字，由於字數太多，最後一個男字還是寫在娃娃的屁股上。

「八塊肌耶！」練彤雲看到關鍵詞，「妳不是最愛腹肌男？」

「就算他有十六塊，我也要詛咒他死！」

「妳不喜健美先生了喔？」

「廢話！我當然愛健美先生，但我只愛心地善良、見義勇為、孝順樂觀、紳士有禮的健美先生，最討厭那種機車賤嘴、態度跋扈、驕傲自大、完全浪費完美八塊肌的健美先生！」

「展顏。」練彤雲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幹嘛？」沒事幹嘛裝嚴肅。

「聽詛咒大師一句話。」

「妳會有什麼好話？」秦展顏吐槽。

討厭的展顏，她一定要在娃娃上頭多補兩根針。

「妳要知道，越是說最討厭什麼類型，將來就越有可能跟那種類型的人在一起！」她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妳詛咒我？」秦展顏跳起來大叫。

「我沒有……」練彤雲心虛的偷瞄床頭柜上插得像刺蝟的詛咒娃娃。

「混蛋練彤雲！」麥克筆迅速劃掉詛咒娃娃上頭的文字，改在頭頂寫下「練彤雲」三字，「我要詛咒妳！」

「不要啦！」練彤雲作勢搶回娃娃。

「我如果真的跟我討厭的類型在一起，我一定會掐死妳！」她抓住娃娃，用力掐住頸子。

「啊！」練彤雲撫著頸子大叫，「臭展顏！妳害我！我做鬼也不會饒妳的！啊……救命啊……」

「掐死妳掐死妳！」秦展顏越掐愈上癮，彷佛她現在掐的不是寫有練彤雲名字的娃娃，而是氣死人的機車男。

「救命啊……」

「掐死你！」混賬機車男，去死吧！

早上八點半過後，位於內湖的諾貝集團總公司大樓門口，穿梭的人群越來越多了。

男的個個西裝筆挺，女的臉上輕抹脂粉，著上班族套裝，行走皆昂首闊步，頗有個個是強人的氣勢。

一名身高約一七八左右的男人，小跑步來到與他身高相等的身旁，輕拍了下對方的寬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