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想到自家爺爺他就一陣嘆息,有時候愛之足以害之。
他梳洗完、換好衣服后本想叫醒季元瓅,約她中午一塊吃飯,可看她睡得沉,他捨不得喚醒她,就改留了紙條在床頭櫃給她,要她醒來后再打給他。
季元瓅幾乎是在他關上門的同一時間睜開眼,頓時覺得全身酸痛的程度彷彿回到十一歲那年為了鍛煉身體,每天運動一小時剛開始的那幾天,可不同的是,當時不會痛的地方,此時痛得特到厲害,還讓人羞於啟齒。
她慢慢的坐起來。「嘶——痛啊!」她本想再躺回去,可床單上一角殷紅看得她又羞又尬尷,決定起來換床單。
換好床單后,她進浴室盥洗,出來后她躺回床上,卻躺到一個堅硬像石頭的東西,她嚇得彈坐了起來。「是什麼?」她拿起來一看。「咦?這不是璿墨常戴的扳指,怎麼會在這裡?」
她起身來到梳妝台前,找了個小盒子收好,想著到時候連同雕像一併寄給他。
從今以後,她和他……不會再見面了。
當她正要把扳指放進盒子里時,她原本靈活的眼神忽然變得獃滯,她拿出扳指緩緩的套入自己的手指,緩緩走下樓,步履飄忽得像是被不幹凈的東西附身,神情木然得好似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
尹璿墨離開季元瓅家后直接來到醫院探視外公,他一走進病房,就見尹家一家人都在。
術后,黎老的復原情況十分良好,觀察后如果沒什麼變化,再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
尹璿墨確定外公情況穩定后,便先行離開,要到樓下的辦公室拿些資料,尹道一見狀,也跟著步出病房,兩人一同進了電梯,卻都沉默無語。
過了一會兒,尹道一先開口,「這幾天很忙?」
尹璿墨明白無論他冋答忙或不忙,爺爺終究會把話題繞回他想問的事情上頭,至於爺爺想問什麼,他也很清楚,索性先給答案,「不忙,但有些違背意願的事就不勉強自己,有些明知道欲意為何的電話,也就不想回了。」
「什麼意思?」
自從那天他對朱海希把話挑明了說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可是她家人的戰鬥力顯然比她還強許多,老是藉由他們尹家的家族聚會之名,前來參一腳。
「爺爺你知道的。」
「我的電話你也不接、不回,你就不怕我有什麼要緊事找你?」尹道一不悅地道。
「你所謂的要緊事是要我和朱家人吃飯,陪朱海希喝咖啡?或是你是要告訴我,你每隔十年會為朋友卜一卦,那個朋友就是季元瓅的爺爺?還是你要說你早就知道她活不過二十歲?」
尹道一沉默了半晌,才道:「找間咖啡廳吧,看來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說清楚。」
尹璿墨微微勾起嘴角,看來爺爺終於稍微妥協了。
兩人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各自點了飲料后,尹璿墨便開門見山地道:「我總覺得你好像有很多事瞞著我,小的時候我可以用無論你做了什麼都是為我好來說服自己,但現在我都已經快三十了,你這樣的做法會讓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是屬於我的,因為我都沒有自行選擇的權利。」
「有些事你無須知道。」
「即使那是我的人生,本來就該由我自己做決定?」
「你什麼都不知道!」
「也許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醒』了,爺爺,你到底在怕什麼?你是怕我和書中那名雕刻師,在幾世輪迴后,又再度糾纏在一起嗎?」
聞言,尹道一的臉色一變。「你……」
「你說尹氏前人的傳記在搬家時弄丟了,其實是你要我媽藏到外公家吧?」
尹道一緊抿著唇,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身為尹氏嫡脈子孫,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奇特能力,每隔三代的國師托生也從未出過錯,這些你都曾聽聞,可咱們尹氏自有記載,國師就有兩位,哪一位托生才是重點。」他十分慎重的看著孫子。
「如果你看過那本國師傳,就該知道那一位的能力堪稱空前絕後,祈天降雨、奇門遁甲、觀星望斗、入夢離魂……他無一不精通。
「墨兒,你還記得嗎,在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我買了一個你一直想要的玩具,卻堅持你生日當天才送給你,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你的拗功,就隨便說只要你找得到就給你。
「我把玩具藏在一個相當隱密的地方,加上玩具又不大,要找到並不容易,當天晚上入睡后,我夢見你來找我,問我玩具放在哪裡,我告訴了你,醒來后我只是覺得好笑,怎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這種地步,可當我下樓后,看到你正在沙發上玩著那個玩具,你曉得我有多驚愕嗎?一個不過三歲大的孩子居然可以進入別人的夢裡套話,咱們尹氏先賢就只有第一代國師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你害怕我又和那名女雕刻師重逢,我可能又會為她所害?」
「不是可能!季元瓅就是那名雕刻師的轉世。那一世你被她連累,這一世……我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我寧可負了季老對我的信任,我也絕不冒險。」
「神算對季元瓅的硃批流年雖然只到二十歲,可是他有但書,如沒遇貴人,那個貴人就是指我吧?」
「你是她的貴人,那你的貴人又在哪裡?你是我尹氏嫡脈唯一的子嗣啊!」
「季元瓅難道就不是季家唯一的血脈?」
尹道一默然不語。
「你們這麼相信書里所記載,認定第一代幽師是被一個女人所害,年紀輕輕就死了,覺得那女人是禍害、是他的剋星,但我卻有不同的想法,那個國師的法力非同小可,趨吉避凶豈是難事,又怎會躲不過禍害、剋星?也許他不是躲不過,而是不願躲,甚至心甘情願承受。
「一個可以讓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女人,那輩子的天人永隔也許是他最大的遺憾,如果那女人註定是他的劫,又豈是外力所能改變的?如果這是他與那個女人相遇的唯一形式,對外人而言的劫,對他來說很有可能是求之不得的緣,更何況書中的內容是錯的,當初死的是女雕刻師,而不是尹天。」
「你在胡說什麼!」
尹璿墨專註的望著爺爺,既然他說什麼爺爺都不相信,那就讓他自己看吧,他集中念力引領著爺爺到自己的神思一探真相……
當尹璿墨趕回季元瓅住所時,整棟房子幾乎都被火舌吞蝕。
怎麼會這樣?!
「我來的時候火勢就很大了,無從救起。」楚哲紅著眼眶看著高聳入天的火焰。
尹璿墨不可置信的看著根本無從救起的火勢,一咬牙,他拿起一旁裝滿水的水桶往身上淋,一桶、兩桶……待全身濕透后,他用袖子捂住口鼻,毫不遲疑的往火宅里走。
招了計程車緊跟著尹璿墨而來的尹道一,看見孫子不要命的行為,不禁老淚縱橫。
他讓他明白了所有人事又如何,那位長公主的七世詛咒還是在,他和季元瓅一樣只能活一人……
尹璿墨走到屋裡,溫度高得嚇人,濕答答的衣服好像馬上就會被烤乾,濃煙嗆得他快要無法呼吸,但他仍奮力大喊,「季元瓅!季元瓅……」
她家有太多木頭,火勢才會一發不可收拾,通往二樓的樓梯已經被燒毀,根本沒法了上去,看到這樣的景象,他的心頭突然漫過一陣絕望。
這時,左後方傳來巨響,一根著火的粗大原木從天而降,他本能的回頭看,然後他看到水池旁有一角印花棉布露了出來,似乎是她的睡衣。
他快步衝過去,果然是她!他連忙檢查她的呼吸。「老天!」還好!還有呼吸!
外頭傳來一陣陣水火相遇的滋滋聲和救護車、消防車的鳴笛聲。
他連忙脫下身上的濕衣服覆蓋住她的口鼻,將她抱了起來,這時有個東西自她手中掉了下來,他低頭一看,是他的扳指,呵!又是它!
第一世它把季元瓅帶入火宅,這一次又是它嗎?怪不得他感覺不到她的呼叫聲。
以往他不明白何以他的特殊能力時有時無,原因就在於這個扳指,只要他戴著它的時候,下了咒語的它雖傷不了它的主人,卻也封住了他感應季元瓅的能力。而當它在季元瓅身上時,他不但感應不到她的磁場,她也會被它攝魂,如同傀儡。
「元瓅,振作一點!」前世他救不了她,這一世他說什麼都要讓她留在他身邊,若是真的無法逆天,就讓他們一起走吧,被留下來的那個人太寂寞了。
四百年吶,元瓅,這一世,我們誰也不辜負誰。
陸陸續續有著了火的木塊、大柱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