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進公司時,每個人看到她都像看到外星人,然後開始大笑,說公司里啥時請了工讀小妹,還好另一名最近也操很大的主管分走眾人對她的注目。那位老兄比她猛,全身上下西裝筆挺,臉上的深色太陽眼鏡鏡片掉了一邊也沒察覺,遠看真的有夠Kuso.

他還自嘲的說,怎麼可以讓別人知道他瞎了的事!

好笑歸好笑,其實也很無奈。再繼續下去,她真的會成為過勞死一員!

這些天,昕皓曾經打來幾次電話,她都沒接,有次他傳了簡訊——老地方見個面吧!

她想都沒想就回傳——我很忙,過些時候再聯絡。

她很忙,昕皓更是個大忙人!即使是這樣,只要在國內,他們還是偶爾聚聚,在對方心情低落,或者想要分享樂事時陪著對方,甚至出了國也約好,回國的當天,無論多晚一定一起到「老地方」喝一杯。最後一項其實是有點瘋狂,昕皓有好幾次就拖著一大箱行李出現在那間酒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離家出走。

除了這些習慣,他們其實還有個默契,就是在兩人吵架或冷戰時,如果想通願意原諒對方,或者等著被原諒也會出現在「老地方」。

昕皓的簡訊是在暗示或提醒她什麼吧,可她……張質殊長長的一嘆。

十多年的哥兒們吶,真的很不容易,而今卻發生這樣一件事!

五天前昕皓傳了簡訊給她,告訴她要出國一趟,五天後回來。以往她一定下班就往「老地方」走,可現在呢?總覺得哪兒不對了!

張質殊不由得又嘆了口氣。唉,她最近的嘆氣量可能可以考慮安裝一部小型風力發電機了。

趙淑美叩門和推門的動作幾乎是同時,張質殊連收起沮喪的表情都來不及。趙淑美轉身擺了個模特兒定位的姿勢,眨了眨刷得卷翹的睫毛,「好看嗎?」

沒看她穿過的洋裝、高跟鞋,阿美美還挽了個流行的髮型,臉上的妝也很精緻。

其實阿美美稱得上清秀,她不是那種第一眼就很吸引人的類型,卻十分耐看。她個性活潑可愛,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氣氛歡樂、熱鬧活絡。

張質殊笑道:「阿美美,咱們公司這一個星期磨難下來,男的少說老了十歲,女的個個氣血不通活似吊著一條命,大概只有你依舊光彩奪目。」

「講這樣,我方才可是用了一片六百大洋的急救面膜才給了這肌膚「復活」的假象。」

「你這麼努力的想活下去是為了……相親?」

「賓果!」她眨了眨用睫毛膏增長添粗的睫毛。「我這樣像不像淑女?」

「幹麼當淑女,就以原本的你一決勝負就好了。」

「有人說我太直率,話多搞笑又很男人婆,男人要挑的對象不會是我這一型的,他們通常喜歡安靜文雅的。好像也是欸,從以前到現在,我老是被發好人卡。前男友和我交往的原因是看我文靜乖巧~」

「嘖!騙很大。」所有的形容詞中,這個最不適合放在阿美美身上。

「不是騙很大,是誤會大!那次聯誼我發燒近四十度,腦漿都快煮沸,命只剩半條,也只能安靜乖巧。」

張質殊訝異,笑了出來。

「男人都喜歡安靜的女生,那我裝一下就是。」

「你確定?」

「就試一試咩,總不能老是說想要幸福,卻連入門券都拿不到。」

要是她,會用原本的率直去爭取想要的幸福,能接受就是欣賞真正的她,這樣的感情比較沒負擔,能漸入佳境。可阿美美的「真」還真是叫好不叫座,欣賞的人多,追求的人卻少。這大概也是她對真性情的自己沒信心的原因吧。

張質殊也不勸她。阿美美這種一炷香淑女能安靜多久,她從來不會錯估。

「那快去吧!都七點十幾分了。」

「一起去吧。」

「我?才不要,我今天穿得像工讀生,還一臉素顏。」失眠加上壓力大,額上冒了一顆火氣痘,早些時候還被笑說「很青春的工讀生」!

趙淑美笑著挑挑眉。「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你陪我去?沒有對照組,怎麼看得出我的明艷動人?走啦,往常都是我當綠葉陪襯你,難得我今天像朵花,更難得的是你像綠葉,你就日行一善唄。」

不待她點頭,趙淑美就拉著她往外走。

算了,不過是吃頓飯,她又不是主角,穿得那麼正式幹什麼?反正一個人也是要吃飯,有人請客也沒什麼不好。

兩人吱吱吱喳喳的說著話,一進飯店,今天的女主角還真的「安靜乖巧」起來。

阿美美這回的相親對象是個醫生。這位李醫生喜歡品酒,從什麼品種的葡萄適合釀酒到釀酒的溫度、產地、外國的酒庄,滔滔不絕,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到後來就像是在閱讀一本誤拿起的專業用書,內容乏味無聊,只想快快闔上。

張質殊已經把餐點掃得差不多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他還在講?!

酒足飯飽之際,說真的,這位李醫生的話讓她覺得越來越像催眠曲。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美美,一炷香淑女,今天那炷香點的是大支的!

難得她今晚安靜得像只誤吃了啞巴葯的火雞,只有優雅,沒有呱噪。

這張幸福入門券拿得也太辛苦了吧?趙淑美在心裡嘆了口氣,拿起杯子啜了口酒。

李醫生看了皺起眉,「我方才不是說了,品酒要懂得欣賞它的色澤、氣泡,用鼻子先嗅一下,然後……」

「所有步驟都做齊了,紅酒喝起來會比較好喝嗎?」

「這個嘛……」

阿美美的耐心終於告罄!張質殊啜了口水,挑了挑眉。

「李醫生真是吹毛求疵,還有種說法叫龜毛。品酒是如此,挑對象想必也是這樣!紅酒要有美麗的色澤、泡沬細緻、香氣宜人,最好是哪個國家、那座酒廠,又是多少年以上的才是極品。

「女人嘛,要有雙會說話的眼睛,眼形最好是微揚的杏眼,睫毛要夠密長、夠卷翹,眉也要柳葉眉,鼻子要高挺、唇要……什麼東西的取捨都要標準的條件化,這樣的人生太累!」

李醫生有些尷尬的乾笑。

「我是那種凡事只求剛好就好的人,酒只要順喉,覺得喜歡就好;人生只要開心,平凡一點也好,至於對象嘛,重點是我看得順眼,其他的我沒什麼要求。

「我是來相親,不是準備考「品酒證照」。你當然也可以說品酒是你的興趣,可你在開班授課嗎?一講就是一個半小時,我也有我的興趣,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興趣是當假日農夫,滔滔不絕的說我的農夫經,要怎麼翻土,蚯蚓才不會被你鏟成兩半!什麼顏色的蜘蛛你可以一掌拍爆,不必手下留情,什麼顏色是益蟲要留著以蟲制蟲……這些你會有興趣嗎?」

李醫生不由得皺起眉。「怎麼感覺我們沒什麼交集?」

「有啊,你現在說的這句話,一分鐘前才在我腦海中跑過。」她才說完就看到文質彬彬的相親對象沉著臉離開。

「這樣就走啦?風度真差。」張質殊笑著搖頭。

「厚,我忍受了他那麼久的廢話,他好歹把這頓飯請一請。」趙淑美苦笑,拿起帳單把椅子往後拉要站起來,後面那桌背對她而坐的客人正好也要站起來,兩人的椅子撞在一塊,她忙回過頭。「你……咦?」怎麼會是他?

張質殊好奇的看著那位資深型男,又看了看阿美美有些滑稽的表情。「你們認識?」

趙淑美壓低聲音,恨恨的說:「那個專蓋焚化爐、納骨塔的。」

張質殊臉上有了瞭然的笑容。讓前相親對象撞見她再一次相親失敗,難怪阿美美會是這種表情。更何況這位建築師先生坐得這麼近,想必對整個相親經過十分清楚。

趙淑美鐵青著臉沒打算和對方寒暄,連點個頭她都嫌矯情,反倒是資深型男的風度還不差。「不介意的話,這頓飯我請客。」

趙淑美皺眉。「禮多人必詐,不用了!」

「那個……趙小姐,上次有些話,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想請頓飯,要個解釋的機會,如果這算是「禮多人必詐」的話,那我承認。」

「誤會?哪有什麼誤會?」一想到被大自己十來歲的人嫌老,她一整個火大!「你都四十二歲了,還嫌我老!」

「對啊……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那一天你就是這樣說的!」她現在正愁沒人可以吵架,這個蓋焚化爐的倒是自尋死路。

「不是!」資深型男江振宇拿手帕擦著冷汗。

「你不是說:你年紀不小。你敢說你沒說這句話?你要是沒說,我也不會說你都四十二歲了還敢嫌我!」

「我是這樣說沒錯,可這句話後面是逗號而不是句號。我還沒說完,你就接替我完成,然後說話是我說的,這樣很不公平。」

「你的話這麼有殺傷力,即使是逗點,後面還能接什麼話起死回生?」

看了張質殊一眼,江振宇有些遲疑,可看趙淑美火大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給獨處的機會,他爬爬頭髮道:「我本來要說:你年紀不小,可是我比你大足足十歲。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趙淑美一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質殊的手機響得很是時候,她站了起來向兩位一笑。「謝謝今天這頓豐盛餐點,我先走嘍。」她這顆大電燈泡在此時太亮了,趕快閃人。

她邊走邊看來電顯示。不是,不是昕皓打的。

他今天不是回來了嗎?

要去「老地方」見他嗎?不去,她又能逃避到什麼時候?昕皓他心裡又會怎想?張質殊陷入掙扎。

那是間有著厚重原木門扉,沒有名字的酒吧。

這裡賣的是口碑,來一次的人通常會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沒有店名,常客就戲稱這裡是「老地方」。

裡頭不大,二十來坪的空間僅提供二十不到的位子,當然,如果不介意站著喝調酒,消費上還可以打個八折。

所以當假日時,常常可以看到或坐或站的客人。

老闆是個身材魁梧,兩條粗壯手臂剌著鬼火的大塊頭。到這裡,你看不到調酒師專業的穿著,春夏秋冬同一款的黑汗衫是他的特色。初次到這裡的人常會老闆保鑣傻傻分不清楚。

可別看老闆一頭一臉一身的黑街色彩,這裡每塊磚、每塊瓦、每張桌椅,甚至每張桌上的手工瓷燈都出自他之手,好喝的調酒以及連令人驚艷的下酒菜和小西點也是他的傑作。

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大伙兒戲稱他——「鐵漢柔情」。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抹纖細的身影閃了進來,老闆抬起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忙自己的。張質殊來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雙眼飛快的四下轉了一圈。

沒有!昕皓沒有來。她心裡鬆了口氣,卻有更多的失落。

老闆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冷開水,又去忙自己的事。

張質殊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聽到木門上的鈴響,直覺的望了過去,卻再一次失望。「今天……常和我一起來的那位盛先生來過了嗎?」老闆一向不多話,有時候十句話還換不到他一句。

她問完,老闆轉過身去,當她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提了一紙袋往她眼前一擺。

她怔了怔。「這是……」昕皓到美國時常幫她帶的某廠牌護髮用品。「他來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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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從床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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