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又對著她一笑,忽然躺在她身側的床位上,逼得她不得不往內側挪了點。
「魏寶平,你做什麼你?」
「姐,現在你能去哪?這房裡沒衣服沒浴室的,我們將就一晚吧。以前我們也常這樣的,對不?」他非常自然,似乎一瞼懷念著。
以前也不是沒一塊睡過,但那時魏寶平還是個小屁孩,他會賴在她身邊抱著她手臂依戀地睡著,她心情好時還會抱著他一塊眠,就跟抱個寵物差不多。現在是整個反過來……是身高高的佔了優勢,還是魏寶平變成一個大男人讓她給驚到了?她適應不良,要求分床。
一個高中生瞬間變成二十五歲的大男人。她可不是魏寶平的娘,會認為不管孩子多大永遠都是孩子。
尤其他看似很正常,但她耳朵可是清楚地聽見他胸腔下的心臟跳得十分離譜。看見她再怎麼激動,也早有時間讓他平復,除非他是因為……而且他的身材也……
她試著用力環一下他的腰身,頓時察覺他一剎那的僵硬。「小寶,你身體沒高中那時單薄了,現在這就是男人的身體吧?」
「嗯……」
「你覺得我像幾歲?」
「……好像……二十幾吧?」
「所以,分床睡吧。你當我傻了啊,魏寶平,不,魏安,我電視劇看假的嗎?你在吃我豆腐吧!」她試著要把他踢下床。
「姐!姐!」他不顧一切把她抱得更緊。「我沒別的意思,我想你了,八年了!你不見八年了!你讓我一個人孤單地生活八年,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怕你又消失了。」他委委屈屈地說著。「如果你能說你不再消失,我馬上放開。」
「我哪知道我會不會再消失?」
一瞬間他眼底深暗了起來,隨即掩去。他低聲說著:「那我就不放手。」
「小寶,你在耍無賴?」她又好氣又好笑。從頭到尾他的手勁沒松過,口吻卻是十足的小可憐。
她也發現到了,他的力道她根本撼動不了,真要強以暴力威脅她,她連反抗都做不到。
高中時期的魏寶平完全不是這樣的,那時候需要什麼力氣的活兒都是兩人分擔合扛,哪像現在……真有什麼她是打不過的。
明明她心裡的魏寶平還是個大男孩,現在她卻要面對一個叫魏安的男人。問她男人跟男孩差在哪?就差在這!力道差太多,她會無法控制地畏懼。
他彷彿察覺她突生的排斥,像頭小狗似地蹭著她的發間,孩子氣道:
「我就是耍無賴!姐,你睡一覺就醒了,我卻是貨實價實地過了八年。你以為這八年好過?我生了病沒人照顧我,過年了我一個人待在家裡誰來問過我?我考上大學,我找到工作,誰能跟我分享?如果沒有你,我在這個世上也不過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這是想讓她心軟吧?本來她滿腦滿腸的嘔,現在稍稍降了點氣。「姐,這些年,我都替你收藏了你沒看過的片子,你記得那間書房吧,參考書都送人了,那裡改成放片櫃,你一定喜歡的。」
聽起來像在邀功,但她怎麼覺得這是讓她心軟加乘的陰謀呢?她很快地投降了,輕輕嘆了口氣。「我不起來,你別抱我這麼緊……我會害怕。」
魏安聞言,皺著眉又迅速淡去,嘴裡笑著:「我有什麼好讓你害怕的,姐,你膽小了。」他稍稍鬆開一點力道,但仍圈著她不放。
她的身體慢慢地在他懷裡放鬆了。
他下巴抵著她的發旋,暗地裡也吐了一口氣。
「小寶……謝謝你。」謝謝你沒忘了我,她想著。八年呢,一開始她沒什麼感覺,但仔細想想,那幾乎要追上她跟小寶相處的所有時間,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他居然沒有忘記她,還將她放在心裡牢牢的。她……忽然有了那麼點的內疚。
「我才不要你口頭上的謝,那太廉價了。」他停頓一會兒,低啞地說:「我只要你信我,別放棄我。我……要你無時無刻都想著我,強求我。」如果是小時候的魏寶平說這樣的話,她一定會認為他燈孩道渴愛症,哄哄
他就算了;現在道個魏安說著道話的口吻,讓她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纏綿之意……因為小寶成年了,有了成年男人的身體跟力氣,所以她很容易產生誤解?還是她電視劇看太多了以致亂想?
「對了,姐,你想想,你是怎麼醒的?」
這語氣就正常多了,讓她很快地鬆口氣。她右手厭惡地在他背上擦了擦。
「我光回想就臉黑,有人吐在佛牌上,真是太噁心了,我滿手都是這氣味,小寶你都沒聞到嗎?」
他一怔,毫不猶豫地坦白道:「我太激動了,就算你掉進糞坑我也不會聞到。」
她麵皮抽搐,又忍不住笑出來,終於不再在意他男人般的力氣。「今天不是你畢旅,那這裡是……」
「大學同學的同學會,借一位同學家的老別墅。我一個人太寂寞,就過來看看了。」
怎麼這傢伙動不動就拿寂寞來剌她?「那一定是你同學里的某個人在佛牌上吐了,那個人名字跟你有點像,好像在跟人爭執什麼說他會殺人的。小寶,你最好跟他保持距離……」她突然抬起頭,與他對視。「小寶,那人是你?」
他笑咪咪地。「怎麼可能?我在大學里如魚得水,與誰都交好怎麼會殺人?同學里有這種人真是太危險了,我會好好注意的。姐,你是說那人吐在佛牌上,你意識就清醒了?」
「嗯……難道他的嘔吐物上有什麼特別的?天啊,以後都得經歷這一關嗎?多噁心。」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沾上穢物的,現在她就想去沖澡了。
正在思考的他,分了一半心神在她的話上,他笑道:
「你又不是在搞笑劇里,什麼嘔吐物,八成只是碰巧。沒關係,我來想想,你跟我之間,我是比較聰明的那個,由我來想,你就當個甩手掌柜。」他貼蹭蹭地往下滑額頭又抵在她的額面,離她的面孔極近,呼吸幾乎彼此交錯,他默默地感受她輕淺的呼吸,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姐,你別睡,我也不睡,我把這八年的生活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她本來要推開他過於靠近的臉,這種近距離太危險,再湊近點就能吻到彼此,他根本是裝傻吧!但他一雙貓似的圓眼睜得亮晶晶水汪汪地,期待得不得了。
……這些年他很寂寞,她想著。
魏寶平的本性還是偏孤僻的,好不容易等到有一個人可以分享他的生活,這個人又中途溜了,他會有多寂寞啊……對魏寶平,她終究心太軟心太欽。畢竟是她看了許多年的孩子啊。
於是,她把「別這麼湊近,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是男人」這句話給默默咽下去。
「好吧,我要先聽你的大學生活!」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
【10】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可是,看著他,我內心忽然竄起了一絲執念,一點……強求,我想要留下來了。
——唯安
周宗清眯著眼,昏昏欲睡刷著牙。
忽然間,輕碰一聲,浴室門口有人放下行李包,關上門。
老別墅里只有幾間房裡有浴室,其他人只能共用,他以為這人是想大號,要側讓一下,哪知這人越過他,直接拉過帘子,開了蓮蓬頭。
「周宗清,浴室共用一下。」
「是安子啊,沒問題沒問題……這麼早起來淋浴啊,才五點耶,昨晚如何……哎哎,好啦,我就是個老媽子。」他接過裡頭丟出來的衣物,很感慨地說:「女人真麻煩,晨吻還得先刷牙,就算我有口臭也不能這麼明白嫌棄,你說對不對?昨天徐思平……咳,恭喜,安子,你終於抱得美人歸了。」
「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跟她不熟,完全不熟,再提我就要生氣了。」
周宗清瞠目。帘子後面水聲嘩啦啦的,但掩飾不了說話那人的情緒,魏安心情十分愉快……水珠自帘子噴濺出來,周宗清驚得往後跳去。
「安子,你瘋啦,你幹嘛洗冷水澡?」冬天耶!有病啊!
「沒事,我需要冷靜一下。你把衣服放架子上就好,謝了,兄弟。」
周宗清摸摸鼻子,一頭霧水地出去,順道還替他鎖上門。
魏安迅速地沖了個戰鬥澡,冰涼涼的水流讓肉體降溫,臉孔卻還是微微發熱著。他抓亂了頭髮,試著屏障腦海中的活色生香。
他以為他的睡姿很正常,一清醒卻發現自己壓著他姐。他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冷冷地跟他說:
「魏寶平,閉上眼睛,下床,給我去洗冷水澡。」
……真是一個壞的開始不是嗎?以後這種耍賴方式沒法再用了,如果他沒睡著就好了。
他嘆了口氣后,面上漸漸有著抑不止的笑容,鏡里的自己,眼下有些黑眼圈,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拿起胸前的佛牌輕輕地吻了下,換上襯衫跟長褲,拿了條毛巾隨意擦
著臉忽地他的動住停住。
「……唯安。」毛巾下發出模糊的低語:「唯安徐唯安……姐……」反反覆覆的呢喃,最終,毛巾下沒有任何聲響就這麼靜靜地立在那裡。
他垂著眼又深吸口氣,隨意擦了幾下濕發提著剛去原有房裡討回來的行李,沒有回二樓,直接在三樓的走道上走走停停。各房的同學還在睡,沒人與他撞上,他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他記得,他跟魏盛勝通話時,隨意推開一扇門門后黑漆漆的他也沒特別注意。為什麼佛牌會在裡頭暫且不計,昨天沒有下雨她卻在八年後的昨天出現,一定有某種開關,如果能找出來或許她將不再被佛牌控制……對此他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地推開門。
門沒有鎖住。
在門后迎接他的,是一幅未完成的老舊畫作。
畫作本身並沒有做任何的保護措施,因此顯得十分模糊但魏安在看見的一瞬間,麻感還是攀上他的臉皮,蔓延他的全身以致他站在那裡一時無法動彈,只能用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幅全家福。
全家福里共七個人,有老有少,也許面部略顯不清不楚他仍能一眼辨識出其中一個人像。
他目光始終未離,舉步維艱,來到畫架前,手指輕輕地碰觸他鎖定的某個。
「……唯安……」他艱澀地喃著。
畫里的女人,穿著以現在的眼光看極為復古、但在當時時髦的衣裙,她眉眼帶著天真的笑意,但不經意的神情,還是給予一種略帶高傲、甚至目中無人的姿態。
他回憶著當年他初遇她,徐唯安仍有倨傲的態度,卻已經失去畫中人那樣的鋒芒,之後與他一塊生活除去偶爾流露出的嬌貴脾氣,其實她跟一般女孩沒什麼不同。
這是生活磨去了稜角,他知道。跟當時還是小學生的他一起生活,很苦,要什麼沒什麼,所以他才這麼地努力,渴求出人頭地……
驀地,他心裡咯噔一聲,出現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念頭……
會不會在他之前,她也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跟某個人生活過,磨去了她部分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