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若真當我是你的娘子,就先告訴我,為什麼要匆匆出發到東羅羅?」她問。

「你先告訴我,尋常女人如何能寫出經營無名島那樣的計劃?」

見她飛快地垂眸而下,他挑起她的下顎,沒給她閃躲的機會。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我是東羅羅皇族之後,自小被當成男人教養長大,所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東羅羅國的政事更上軌道。」她嗄聲說道。

「幸好你這樣的人才現在在我身邊,東羅羅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軒轅嘯沉吟了一下后,才又繼續往下說:「密使方才替你們的宰相辛漸送來了一封密函,說鳳皇要跟我談,說是要給我一個海侯官位,讓我支持東羅羅國,替他們守住東南沿岸。」

「你打算怎麼做?」梅非凡抓著他的手問道。

「辛漸要談,我就和他們談。我會答應他們的要求,因為我要掌握他們的沿岸海權。」他看見她驚跳了一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會因為你而對東羅羅的皇族手下留情。」

「我只希望你對百姓手下留情。」她說。

軒轅嘯沒應聲,狠狠皺起了眉。他不喜歡她替百姓想得太多,百姓關她什麼事?他關心無名島也是因為無名島是歸他所罩。

人就該自私、利己,這才是人。

梅非凡看著他的臉孔,猜不出他的想法。她心裡急,但又怕他追問她心急原因,說話語氣於是愈緩。

「我跟你一起到東羅羅,好嗎?」或者,她還有機會勸他別接受辛漸的要求。她一定能在航行中想出方法的。

「船上不能有女人。」他說。

梅非凡眉頭一擰,雙唇一抿,不快地說:「如果我沒有女扮男裝上了船,這裡現在已經因為鼠疫而成了無人島。」

「總之,你不許上船。」

「為什麼?」她只怕他這一去,百姓要有災殃。

「男人說什麼,女人聽什麼就是了。」他心煩意亂,一拍桌子,粗喝一聲。

梅非凡握緊拳頭,幾度想開口,卻還是吞下話。

「好吧,你去吧。」梅非凡說,轉身走回床榻。

軒轅嘯心一驚,一把扯住她的腰,把她定在自己面前。

「你想做什麼?」

「你不讓我跟,那我就自己去。」她賭氣地說道,只想找個理由痛哭。

「你瘋了,這裡海盜多如牛毛!」軒轅嘯大吼出聲,雙眼噴火地瞪著她。「都是你的人,而且無名島上誰不認得我。」她的淚水滑出眼眶,用力地戳他的肩膀,嗓門也變大了。

「總有不是『鬼盜』的海盜,萬一你被抓去,被這樣那樣……」軒轅嘯驀地打了個寒顫,大掌緊扣住她的肩膀,臉色鐵青地看著她。

「那你帶我去嗎?」她問。

「不。」

「那我沒什麼好說了。」梅非凡抿緊雙唇,定定地看著他。

軒轅嘯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抓進自己懷裡,俯低額頭輕觸著她的。

「凡兒。」他喚。

「別那樣叫我,我不是孩子。」她望著他比她還長的濃密黑睫,鼻尖又是一酸。

「凡兒。」他又喚。

梅非凡索性閉上眼,搗住耳朵。

「我倒寧願你老是這麼任性,我還少擔心一些……」

他的話讓她的心臟一擰,就怕他猜出了什麼。

他橫抱起她,見她仍然固執地閉上眼。

軒轅嘯摟著她、環著她、吻著她撫著她,鬧到兩人都動了情,又纏綿了一回。

歡愛之後,梅非凡聽見他已入睡的平穩呼吸后,才慢慢起身,拉開他置於她身上的手臂。

他睡熟了——因為方才的湯里,加了安睡的藥材。

她靜靜地凝視著他的臉,淚水終究滑下眼眶。

「對不起。」

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接手東羅羅王的海權。有了海權的他,對東羅羅有恨,一旦與北荻國里應外和。東羅羅豈能不亡國……但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達成讓會她心碎的目標之外,她還能做些什麼?

尋找巫冷,或許已經是一個不可能達成的任務,卻是她如今唯一能痴心妄想的事情啊。

只是,如此就要與軒轅嘯別離了啊。心撕裂般的痛,讓她抓緊胸口。

凝望著他唇邊安寧的笑意,更讓她喘不過氣來。今生若有緣再見,他再不會像今天這樣地待她了。

他是恩怨分明的,而他——

該恨她的。

梅非凡不敢再看,在淚水迷濛間下了榻,更了衣。俯身又在几案上寫了幾個字之後,便在四更時分走到海邊。

果然,那裡已有一艘雙桅船,還有幾名船員正等著她。

她不敢回頭,飛快地上了船——

揚帆而去。

鬼盜船的船員嗓門向來很大,因為船上向來滿是聲音——船員喝酒、叫囂、打架、大聲談笑的聲音。

今日,除外。

或者該說,梅非凡走後的日子除外。

這天,是梅非凡離開后的第十五日,而在東羅羅東南沿岸徘徊的鬼盜船,除了海鷗偶然飛過的聲音之外,船員都像被勒住脖子一樣地,捏著嗓子用氣音說話。

「怎麼又沒動靜了?」王魁低聲問道。

「八成是東西都摔到沒得摔了,你去看看。」李奇推了下王魁。

「我瘋了!剛才有人才大聲說了兩句話,就被老大給扔進海里。咱們和其他海盜不一樣,咱們會游泳。可被扔到海里,誰舒服得起來?」王魁壓著嗓子說道。

「也不能怪他啦,女人跑掉,只留下一張紙條說『等我回來』,負心漢不都是這個樣子嗎?」李奇聲音壓得更低。

「女人再搶就有了。剛才洗劫的那艘船,足夠大伙兒吃個半年了,可老大卻沒一點好臉色,好像被搶的是我們一樣。」

「唉。」兩人同聲一嘆。

軒轅嘯自從梅非凡離開之後,就沒有過好臉色。搶劫起來格外凶神惡煞,有時自家兄弟看到他的臉,還會不小心被嚇到。

三天前,軒轅嘯與鳳皇羅艷及宰相辛漸碰了面。之後,軒轅嘯接下海侯一職,拿著皇室特許,管理整個東南海岸,在岸邊頒發「軒轅令旗」。凡是掛著「軒轅令旗」者,大船每年繳交五百兩金、小船二百金,便可保安全度過海域。

此後,東南海域上「軒轅令旗」處處飄揚。若是不服氣者,不願花錢付令旗費者,下場就像剛才被打劫的那艘船一樣,船上財物等著被洗劫一空。

依船員看來,老大這次還算是發了菩薩心腸,沒把那艘船上的船員全扔下船。

「船開得這麼慢,是要在這裡等死嗎?如果是想等死,不如直接去跳海好了!」軒轅嘯才吼完,一個半人大的木製酒桶立刻朝著船尾砸去。

船員們的醉意立刻清醒,不論胖瘦,立刻往旁邊一躍,免得被散開的木桶砸到。

木桶匠慘叫一聲,因為這表示他又要開始修木桶了。船上的木桶是寶,要能儲水、要能在船難時充當救生符、要能在船身敗壞時,提供木材所需,船長為什麼老是要跟桶子過不去,他最近真的很苦命啊!

「誰來告訴我,船為什麼這麼慢?」軒轅嘯聲線冰冷,臉色更是陰森。

「老大,現在吹的是東風,已經把帆揚到最大了。」李奇低聲說道。

「沒看到這群人閑在這裡沒事做嗎?通通叫下去划船!」軒轅嘯大吼一聲,一腳又踹壞一個木桶。

海盜們聞言,一個個青面獠牙起來。他們寧可去殺一百個敵人,或者被敵人砍兩刀,也不喜歡去划船。因為實在很無聊!

「老大,咱們又不急著回到岸上,船慢慢漂,有什麼關係?還是老大想快快回到岸上快活?那我們就划快點。」王魁自以為聰明地嘿嘿笑著。

「我可以讓你先到龍宮快活。」軒轅皮笑肉不笑地拎起王魁,被酒意醺紅的眼睛死瞪著他。

「不用了不用了!」王魁睜大眼,臉龐脹得通紅。

軒轅嘯把他往旁邊一扔,走到船舷邊,瞪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海洋,酒意讓他的思考停頓了一會兒,卻沒有減少半點他的痛苦。

梅非凡留的是什麼紙箋!

什麼叫做「不能無視於百姓之苦」?什麼叫做「不能安於兒女私情」?什麼叫做——「等她回來」!

百姓干她屁事,兒女私情又如何?她不過一介弱女子,就算聰明一些、有皇族血脈,也只是一個尋常女子。

她只是長得平凡,他找了十個畫師畫她的畫像,畫來畫去全都像平常女人。沒有了那股氣質神韻,她那張臉隨便在路上抓來都是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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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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