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不過,私心終究難免,他與樊貞遙原就沒有多少相處時間,現在妹妹好不容易回國,卻又突然冒出個西狄新王要接走她,對他這個兄長而言,這就是搶人了。
所以他其實還是希望可以直接代替樊貞遙拒絕的,只不過……
就像殷續和鳳御相勸的,他自己心裡也明白,樊貞遙的將來與去留,其實都不該由他決定,否則他豈不是與送她去和親的胡塗先王一樣了?
那樣的錯誤決策,他不願再犯,他只求樊貞遙能夠打從心底得到幸福。
所以無論她要怎麽決定,他這個兄長都願意支持她,至於去與留,都該交還給樊貞遙來訴說。
而且,原本他們還擔心虎嘯太霸道,會讓樊貞遙面對他時無法好好談話,但如今看來,虎嘯確如樊貞遙所言,是個明事理的人,否則也不會聽殷續的勸告,當真壓抑自己的急性子,好好反省。
在這種情況下,讓樊貞遙與虎嘯心平氣和地商量、講清楚心情,反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孤就這麽說吧!西狄王……」想了又想,樊應槐放開了芥蒂,語重心長地回應道:「如你所見,孤確實疼愛著永寧公主,早年先王胡來,將她送去和親,也不管她一個十二歲的娃兒過得是否安好,放任她獨自承受許多不該由她去面對的問題,所以孤料想她應當吃了不少苦頭。這回接永寧公主回徽國,多少是希望她不再遭遇這般待遇,以一個兄長的立場,孤要她過好日子、過得快樂,但是……」
視線飄向了鳳御、又轉向樊貞遙,樊應槐輕嘆一聲,續道:「孤明白,好與不好,都是因人而異,孤無權代永寧公主決定,所以孤與眾人商議後,認為永寧公主是否隨西狄王回西狄族,應由她本人親口回答。」
「由王妃決定?」虎嘯的眸間閃過一絲晶光,還挾帶著不易發現的燦燦火苗。
這彷佛滲入了些許喜悅的異樣反應,殷續等人似無察覺,倒是鳳御瞧見了。
她眨眨眸子,總覺得那般熱切的眸光似乎在哪兒見過。
只不過,究竟是在哪兒呢?一時之間,她還真想不起來……
「是的,如果永寧公主肯隨西狄王一同回到西狄族,孤再與你商議其他細節,但若公主搖頭,那麽……孤只能拒絕西狄王的要求了。」
樊應槐明白,自己這一國之君的身分,不是讓他拿來使性子用的;但是,面對一個與子民無異,甚至比子民更親近的親妹妹,他無論如何也該私心地幫她一把。
「這麽說……一切都以王妃意思為主?」虎嘯的聲調聽來像是鬆了口氣。
「是的。」樊應槐說罷,回頭往樊貞遙望去,「貞遙,你願不願意同西狄王回西狄族?當然什麽兩國交好、交惡的事你用不著操心,有孤在,絕不會讓你委屈吃虧的。」
雖說原本他們計畫好的,是讓樊貞遙自個兒與虎嘯去商量,但是樊應槐怎麽也不放心,生怕虎嘯只有在面對他這個徽王時,因為有求於人所以顯得客氣,一旦面對樊貞遙,又立刻搬出威風八面的架勢來,嚇著樊貞遙,因此索性代為發問。
「我……」樊貞遙有些緊張,雖是頂著西狄族前王妃的名號,不過老實說,她從來沒參與過什麽國家要事,可今天她說出口的決定,卻足可動搖兩國交情……
「在那之前,我想先說句話。」虎嘯的視線牢牢地定在樊貞遙臉上,他一邊打量著她秀麗的臉龐,一邊應道:「即使王妃不答應,我也會想盡辦法勸到你點頭為止。」
「什麽?」樊應槐有些錯愕。
這是做什麽?她都還沒回答,虎嘯卻先給了下馬威?
「當然,這回我會好好展現我的誠意,讓在座各位都明白,今後王妃在我西狄族,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受到半點冷落,只要有我在,絕不讓王妃委屈或吃虧。」像是早料到樊應槐會有什麽反應,虎嘯很快地截了他的話往下接續。
帶著魄力的聲調吐自虎嘯的唇,震得樊貞遙的心胸有那麽點搖擺不定。
她明白依虎嘯的體貼個性,下了允諾就定會做到,只是……
她真的不懂,為何他那麽堅持,一定要她回西狄族?
當年西狄先王納了不知多少國的妃子,其中不乏美人,為何他非得將她討回去不可?
殷續與樊應槐互瞟一眼,眼神在半空中交會而過,皆對虎嘯的要求感到不明白。
若只是想與徽國有所牽連、維繫盟約,虎嘯萬般不可能以這麽偏門的手段來結盟。所以虎嘯這行為,著實是有些教人無法理解了……
「西狄王,臣妾認為,你應該也很尊重永寧公主的意思吧?先聽聽她的說法如何?」不同於樊應槐等人的複雜心思,鳳御在旁輕聲打著圓場。
對於虎嘯那不明所以的堅持,還有不屈不撓的耐性,她雖是不懂其原由,可她看得出來,虎嘯的眼光只要一定在樊貞遙身上,便顯得格外有神。
所以樊貞遙的回答對虎嘯來說應是有其分量的,與其僵持在原地打轉,不如先讓兩個當事人談開來吧!
「是我性急了,請王妃先說。」虎嘯禮貌地退讓。
許是身處徽國,讓平時總只能保持沉靜的樊貞遙也多了幾分勇氣,再加上身旁每個人莫不以言語行為在支持著她,所以這回她總算能好好表露自己的意見。
「西狄王,徽國與西狄族風俗習慣相差太多,即使並非惡意,但有些事情就我看來便是委屈人了,像是你說的,前王的妃子在新王繼位後便由新王納為妃子一事……」她說得委婉,可明白人聽了都曉得是拒絕。
畢竟,會提出「委屈」兩字,就表示她消受不起這般待遇。
「這點我清楚。」虎嘯點頭應道:「國情不同,想來徽國人在意的,應是清白一事?」
他說得大方,卻教鳳御和樊貞遙的臉上表情都顯得尷尬。
「這當然也是……」徽國原則是一女不侍二夫的,尤其這般的「子承父業」,她不願成為其中犧牲品。
「但王妃之前是人質,名義上雖是前王王妃,卻與先王無任何關係,現在由我繼位,成為我的王妃應與清白無關才是?」虎嘯問得相當坦白。
怎麽說這場宴席都是攸關樊貞遙是否跟他回西狄族的關鍵,不好好把握的話,說不定徽王會因為護妹心切而不給他第二次與樊貞遙見面的機會。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即使現在成為你的王妃,可日後呢?」樊貞遙努力想說服虎嘯。
怎麽說這規矩都是前幾代的西狄王訂下來的,所以只要虎嘯是西狄王,就不可能改變。可是她……並不打算跟隨這令她難以接納的規範。
「原來你介意這個。」虎嘯一揚眉,乾脆應道:「這點不用擔心,因為我只打算同你生下子嗣,你會是下一任西狄王的母后,所以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雖說是明示心意,但這生子嗣一事總牽涉到房內隱私,虎嘯卻一點都不避諱,倒教在座眾人只能苦笑。
西狄人真是大方了,怪不得會有這種子承父妃的習俗。
「西狄王……」輕聲一嘆,樊貞遙沒想到連西狄族無法動搖的規矩都無法教虎嘯知難而退,只得直言:「前王妃子不只我一位,我想你能選擇的人很多,為何非我不可?」
說起來,這問題的答案不單是她,就連樊應槐、殷續等人亦是想破頭也想不透。
論年歲,其實像她這樣年紀小小就被送去和親的公主並不少;在數年後的此刻,美貌又年紀尚輕,而且保持清白之身的妃子亦為數頗多,她自認並不是其中條件最好的一位。
若虎嘯不介意這些、亦不是為結盟而來,那為何如此堅持於她?
「我以為這答案你應該早就明白。」虎嘯恍然大悟,這才迸開一抹帶些歉意,卻又混入他特有風格的豪邁笑容──
「我不是說過只想跟你生下子嗣?所以那些前王妃子我都送回鄉了,至於為何一定要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