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豪賭 (1)
登上前安城門,皇帝身臨雉堞邊極目眺遠,碧藍天幕雲捲雲舒,雪映百川,江山如畫鋪展開來。
騰衝府五萬兵力黑壓壓羅列城下,當中兩騎,是鐵甲金盔身材粗壯的韓明忠和段玄明。段玄明一襲玄色袍服騎於馬上,現坐擁五萬精兵,昔日頹廢陰翳之氣一掃而空,他是躊躇滿志的段王爺,與當今皇帝一樣都是皇家貴胄。
與皇帝遙遙對視,段玄明心中自是感慨萬千,等了多年,終於等到可以與四弟平等對峙,爭霸江山的一天,他終將要做天下的君主,一生的夢想就要實現,以後,他不再是閑情王爺,而是皇帝!
城牆上,皇帝隱隱生出一種惆悵:二哥,我待你不夠好么?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趁父皇駕崩作亂,我費了多大力氣才說服朝臣保下你一條命,我們是兄弟,為什麼非要互相殘殺?你明不明白,這一次,誰也救不了你了,心月她煞費心計,設計的就是這一天,她就是要你沒有退路,要我不能再容你底對她做過什麼,教她這樣恨你?
「四弟,別來無恙!」段玄明不耐這無聲的對壘,他野心蓬勃剋制不住,隔著遙遙幾十尺的距離仍是清清楚楚的可以聽聲音里的興奮。
「二哥,你還是沒忍住。。。」段思聰嘆息一聲:「你以為這回就要贏了么?二哥,你,收手罷!」
段玄明得意大笑:「四弟,你怕了?那就老老實實的退位,莫做無謂的掙扎,我會如你當初待我一般,留你一條命!」
他話音剛落,城牆上文武百官與神銳營將士義憤填膺,箭傷弦。刀出鞘,殺氣騰騰,只等皇帝下令開戰破敵,擒拿反賊。
段思聰卻是緘默片刻,淡淡道:「二哥,有人想見你,有什麼話,你和她說罷,看她願不願意讓我退位!」遂示意左右,請心月姑娘。
段玄明只當皇帝還要做垂死掙扎。也不以為意,待看見心月身著一襲雨過天晴色綉錦宮裝,披一件大紅雪狐披風站在城牆上時,登時愣住。
以為她被段思聰挾持,段玄明怒道:「四弟,我們男人之間的事,莫難為一個婦人!」
段思聰搖頭不答。命護在心月周圍地人都退下。他側身替心月擋住寒風。在她耳邊低低嘆道:「心月。二哥他還是護著你地。你何必苦苦追究過往?就給他留條後路罷。
「是么?」心月微微一笑。她要向段思聰證明。他說錯了。
心月別過臉居高臨下注視段玄明:「王爺。陛下說您破月地死期。只要您願意退兵。他肯放我出宮和您一起遠走高飛。王爺。心月地性命就在你地手裡。是皇位重。還是心月重。今日就做個了斷罷!」
段玄明錯愕。
寒風凜冽。心月衣袂隨長飄飛。她地身影映在天地之間。風華絕代傾國傾城。是要她還是要皇位?這個問題在段玄明腦海中之閃過一瞬。但這短短一瞬。已經足夠了。一個女人如何與江山相比?他毫不遲疑地回答:「心月。我段玄明若登上皇位。一定封你做皇后。今生今世長生牌供奉你名諱。你安心去罷。我會為你
報仇!」
段思聰閉目咬牙,一掌拍在城堞上:心月,你便是愛過的人,至今耿耿於懷,值得么?
心月縱聲大笑,冷然回答:「有勞王爺惦記著心月的身後事,不過,王爺,心月勸您,還是莫得意的太早,什麼事都有變數,您當心月還是從前那個心月?」
聲音里沒有悲涼只有刻骨的輕蔑——這個男人,一點都沒變,在他心裡,何曾有過她?皇位,皇位,他利欲熏心野心勃勃,眼中只有皇位!至始至終,她都是他為登上皇位利用的工具,即使有遲疑,即使有心動的時候,比起他孜孜以求的皇位,又算得了什麼?好虛偽的一個人!
風鼓起心月地披風,獵獵,眸中噴出火樣的烈焰咄咄逼人,就連身體都似散出異樣的光芒,炫目璀璨,在這兩軍對壘殺氣騰騰的戰場上,她如罌粟之毒,妖冶綻放。她聲音漸漸犀利,:「如果說當年,王爺可以掌控心月的命運,那麼今日,心月便要讓王爺知道,曾被你蔑視的,踐踏過尊嚴的心月,亦可掌控你的命運,你賦予我的侮辱,我要加倍償還!」
心月瘋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段玄明被莫名其妙地恐懼感控制,他驚慌地環顧四周,還是被五萬大軍環護著,韓明忠就在他身邊。對,韓明忠一個騰衝府將軍如何抵擋住列侯封疆的誘惑,紫城內只有兩萬神銳營,而他有五萬精兵,勝券在握,他做什麼覺得害怕?心月,你等著我,我答應過要接你,你是死是活都是我段玄明的人,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段玄明沒有心思再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決戰在即是王是寇立見分曉,他等的太久,已經等不及了,手一揮,傳令身後大軍破城!
一直緊緊盯著城牆上的人,期待看到他們的反應,但他們為什麼不驚慌,為什麼無動於衷,皇帝為什麼不下令抵抗?
天地間為什麼安靜得令人窒息?回過頭,段玄明眼睜睜地看著身後的兵士並沒有如他所願沖前破城,而是圍上來,圍上來,將無數的刀劍對準韓明忠,只見一張嘴唇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麼話。
可他好像失去聽力什麼也聽不到,許久之後,耳邊隆隆,韓明忠所說的話才驚雷一般在腦海中炸開:「王爺,我韓明忠一生只惟當今皇帝之命是從,忠心耿耿絕不二主。
短短一刻,時間卻好像拉得無比漫長,永遠也沒有盡頭,也正是這短短一刻,天翻地覆,他地夢想破滅,追逐一生的,耗盡所有地夢想被擊碎,化為齏粉散去。
意識終於回來,他明白一件事,他中了圈套,是心月設下的圈套,眼前一黑,段玄明從馬上栽了下去。
城牆上,段思聰問心月:「你終於如願了,二哥他本來命不該絕,你何苦非要他死?非要逼我殺他?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
傾盡心力整整三年,她承受不能承受之痛,歷經煎熬,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可真正等來了,卻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只剩下從骨髓里透出的疲倦。
「陛下,您永遠也不會懂心月,任天下之大,沒有一個人懂心月。。。。。聲在耳邊嗚咽徘徊,是嘲諷,是譏笑,這一戰,是二哥的末日,可他何嘗又贏了?良久,他苦笑:「回去罷,還有一通明忠為了配合你演出這場戲折實辛苦了,今晚宮中夜宴,平定謀亂論功行賞他是頭一份。」
心月轉過身,定定望住段思聰,冷笑:「陛下何必譏諷心月?沒有陛下旨意,韓明忠膽子再大,也不敢擅自調配騰衝府兵力,陛下,你也盼這一天罷?既怕被人說您骨肉相殘,又覺段玄明是刺在咽喉,除不得,放不得,現,段玄明又一次謀亂,您正好名正言順殺了他,且無損仁君聖名,最該慶賀的人是您罷?」
他地心虛弱到極點:「心月,你當真將我視作仇人,非要曲解我的心意,非要傷我,恨我,才高興么?」
她搖搖頭,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地眸中泛出無盡哀涼,黑沉沉望不到底:「那麼,下一個該是我了吧?心月,你打算怎麼對付我?我傷了咱們的孩子,你打算怎麼對付我?!」他一步步走前,逼近她,一字一句吃力地問,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反噬過來,刺中他的心臟,一下一下地捅出大洞,和著血,那麼疼,仍舊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下去:「你告訴我,難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難道無論如何也不肯給我補救的機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離,段思聰全身血液凝固,心掉進冰窟,冷到極點,終於說不下去後面的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願意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願意拱手江山討你歡,可是你,你待我究竟有沒有過真心?我想知道,即使被仇恨蒙蔽住雙眼,在你心底深處究竟有沒有愛過我?那怕只有一點點的愛。。。。
不需要了,不需要你回答,心月,或許我所做的一切都換不回你如初的笑靨,可我還是身不由己,為你痴,為你狂,而不在乎你到底待我如何。
如果說,前一次段玄明抗先皇遺旨,爭奪帝位,段思聰還可以在朝臣跟借口保他的話,那麼,現他一反再反,趁國家危機於不顧,先不孝后不忠,便是誰都救不了他了。
連著幾天,朝臣們上書嚴懲段玄明的奏摺在案几上堆滿,事到如今,便是段思聰心裡再不忍,也不得不做出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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