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雅潔反握住母親的手,柔聲說道:「娘,不用為女兒擔心,女兒早晚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庸庸碌碌的莽夫,或者是滿身驕奢之氣的公子哥兒,女兒倒是很欣慰自己可以嫁給像鷹王那樣的英雄人物。」
「什麼英雄?不過就是個異邦的莽夫而已!」杜母依然哭得肝腸寸斷。
這時!」外有人通稟,「京中幾位公子特來面見小姐。」
杜堂遠嘆道:「雅潔,你交友無數,下個月離京之後只怕這些人是沒什麼機會見了,這時見面就算道別也好,只是……」
杜雅潔點頭道:「您是要說那些人之中難免有官家重臣之後,要孫女和他們道別時不要說太失禮的話,孫女明白。」
這些年,京中多少達官貴人向杜府提親,杜堂遠都因愛惜孫女,不舍她過早嫁人而一一婉拒,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疼寵,竟然會害孫女被指婚到蚩南,他心中千萬不舍不忍,後悔莫及,但終究難敵聖旨大如天。杜家向來忠烈,不願因小兒女的私情而壞了國家大計,只得點頭同意。
今日前來和孫女話別的幾人中,本該有他孫女婿的人選……唉,一念之差啊。
杜雅潔款款走到前堂,一見堂上站著的幾人,不禁笑道:「少白、劍武、秋童,我就知道你們幾人得了消息必會來給我送行。」
這幾人都是她平日私交極好的異性友人,此時卻一個個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方少白是京中綢緞行方字型大小的少東,與杜雅潔是在一次賞燈會上結識的。當時賞燈會上有燈謎無數,他素來酷愛燈謎,欣然前往,不料卻遇到一個強勁對手,總比他多猜出幾條燈謎,得了當日的彩頭。那人便是杜雅潔。他因此對杜雅潔甚為欽慕,幾次登!」求教,成了朋友。
見到她如此從容淡定,方少白忍不住開口道:「雅潔,你祖父是堂堂鎮國侯,見陛下這樣荒唐的安排,怎麼不為你說說話?那鷹王是能隨便嫁的嗎?蚩南是能隨便去的嗎?」
她歪著頭笑道:「哪有你們想的那麼恐怖,鷹王在昊月遭遇國難之時出手相救,便是大仁大義之人,這樣的人,我嫁給他有什麼不行的?我還應該代昊月的百姓謝謝他的救命之恩呢。」
曲劍武乃是兵部尚書的兒子,聽她這樣讚美歐陽靖,也心生不滿地道:「歐陽靖可沒有你說的這麼大仁大義,聽說他和咱們昊月有著不小的淵源,只是真相如何,旁人不得而知,而且這淵源你焉知是善是惡?」
「無論善惡,他救過咱們昊月人總是事實。更何況人性本善,他既是一族之長,可以讓全族的人無怨無悔地聽他號令,必有過人之處,我很想一見。」
此時莫秋童緩緩開口道:「我近日要到昌九赴任,那裡距離蚩南很近,你若有事,派人一紙飛信送來,我必兼程趕至,救你於水火之中。」
聞言,她還來不及回應,方少白便搶先道:「秋童,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說好了來這裡是勸雅潔的,只要雅潔不肯嫁,我們回去想辦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嫁給一個異族魔王。可現在你這口氣,竟是要對此事不管不顧了嗎?」
莫秋童也很無奈,「你們聽她的口氣,她對這件婚事倒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我們這些人在旁邊乾著急有什麼用?」
曲劍武仰頭長嘆,「我只恨自己還沒有入朝做事,否則我必然會和陛下談一談。自古以來,我覺得歷朝歷代各國皇帝的所有政舉中,最慘無人道的就是和親之事。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嫁到那種舉目無親的地方,能指望什麼?若對方真有反心,就是嫁再多的女子過去又有什麼用,可這悲劇一生卻已經註定。雅潔,你天生便如同鳳凰一般高貴,哪裡能在蚩南那片土地上飛翔?」
她抿嘴笑道:「各位對我的盛情美意,雅潔感念在心。但是無論前路如何,我都願承聖命,以身報償君恩,所以各位也不必為我之事費心了,你們幾時見過聖旨可以再改的?更何況仙蘭那邊必定也開始在做準備了,我若是抗旨不去,昊月國和仙蘭便要起大爭端,各位誰敢說自己能一肩扛下這後果?」
三人都被她說得沉默不語。
她微笑著向幾人深深做了一個萬福。「幾位若是捨不得我這個朋友,在我出行那日,便到長松亭送一送我吧。秋童上次還答應要給我寫一首七言長律,希望我走時可以看到詩稿。少白和劍武,你們兩人在父親那裡得望甚隆,便不要玩心太重了,早點出仕為他們分憂解難才好。」
三個男人愁眉深鎖,只得默默點頭。
鶯飛草長四月天,蚩南的草原上最是草豐水美、牛羊遍地的季節。
翩然一騎從遠方飛馳而來,馬背上一名俊秀非常的少年神采飛揚地看向四方,恰逢一名趕羊人從這裡經過,那少年人勒馬俯身問道:「這位老伯,請問到南圓羽香怎麼走?」
老人眯著眼抬起頭來,「你說的是咱們了不起的哈格桑的住處嗎?」
少年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哈格桑?」
老人解釋道:「哈格桑就是咱們仙蘭人話中『英雄』的意思啊。」
少年恍然大悟地點頭,「您的意思是,歐陽靖就是仙蘭人的哈格桑?」
老人得意地笑道:「當然!難道你沒聽說過,咱們哈格桑帶著八千人打敗敵軍十萬的故事嗎?」
少年噗哧笑道:「這一路都不知道聽到多少人講了,總覺得大家把他說得太神,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八千人怎麼可能打敗十萬人?這樣一個人要打十幾個呢!」
老人氣鼓鼓地說:「怎麼不可能?咱們仙蘭人向來驍勇善戰,那些弱不禁風的秋什麼國的壞人,哪裡是咱們的對手?更何況哈格桑用兵如神,當然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屁滾尿流!」
少年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後合,「老伯說得好!咱們就是要把秋薊國的壞人打得屁滾尿流!」
老人見他終於認可自己的說法了,這才開開心心地給他指路,「你就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南,看到一片白色的穹頂房子,就是南圓羽香了。不過咱們哈格桑經常外出,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得碰碰運氣了。」
少年在馬背上拱手道:「多謝老伯,我就是隨便走走,如果遇到了他,那是我的緣分,遇不到,也是我的緣分,先告辭了!」說完,他縱馬揚鞭向著南方疾馳而去。
路上經過一片集市,少年被攤販賣的眾多新奇物事所吸引,忍不住下馬拉住馬韁,邊走邊看,偶爾詢價一二,並不為了購買,只為了問個樂趣。
一位賣骨頭吊墜的大叔打量著他,問道:「這位小哥是外鄉來的吧?」
少年答道:「說是外鄉也算是近鄰,我是從京城來的。」
大叔瞭然點頭,「哦……你是說從昊月國來的?」
少年笑道:「大叔,這裡也算是昊月的土地吧?不能因為仙蘭人在這裡住得久了,就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地盤了。」
旁邊一名漢子聽了,皺眉說道:「你這人說什麼呢?我們仙蘭人在這裡替昊月看住!」戶,八千人馬浴血奮戰打退秋薊十萬敵軍,我們是昊月的恩人,怎麼就不能把這裡當自己的土地了?昊月皇帝就是拱手把這塊地送給我們,我們還嫌小呢!」
少年轉頭看他,淡淡道:「仙蘭人這樣有骨氣,就應該在蚩南以外另闢疆土,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家,現在國不國、民不民的獨霸一方,和公然入侵的秋薊比起來,也沒有高尚到哪裡去。」
壯漢牛眼一瞪,揮起拳頭道:「你說什麼!你這個昊月人,看你細得像麻稈一樣,若是敵人打過來,一拳就把你打回娘胎里了,還好意思說什麼高尚不高尚!」
少年退後一步,左手負后,右手平伸於身前,笑盈盈道:「這位大哥口氣這樣沖,大概是個練家子,咱們不如來比一比,我只用一隻手和你打,你若是能在三招之內逼得我後退一步,就算你贏,我立刻對仙蘭人心悅誠服,在這裡大喊三聲『仙蘭人是昊月的恩人』,如何?」
大漢勃然大怒,「什麼?三招之內逼你後退一步?你以為我一拳下去,你的小命還保得住嗎?」
大漢最後一個字出口之時,拳風已經呼呼地直奔少年的面!」而去,少年格擋出手,看似沒有多少力道,也並未正面和大漢撞擊,卻繞過大漢的拳頭,在他的手腕上一黏一拽,竟將大漢拽得蹬蹬蹬前撲四、五步,接著踉蹌摔倒在地。
大漢震驚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少年—少年依舊笑咪咪地望著他,還是剛才那個姿勢,只是轉了一個身,小手招招,示意他再打。
大漢大吼一聲,彈跳起身,掄拳撲了過來,少年抬腿一踢,腳尖踢到大漢的下頷,但少年的力度控制得又准又巧,正當大漢以為下巴就要被踢碎之際,感覺到少年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可這一下也把大漢驚出一身冷汗,沉重的身形陡然頓住,第三招不知道該不該再出手。
少年笑咪咪地說:「這位大哥,論武功您不是我的對手,就不要勉強了。我和您無冤無仇的,咱們打這種架真是莫名其妙。我看您身手勇猛,當年哈格桑和秋薊國打仗的時候,您上戰場了嗎?」
大漢驕傲地說:「當然去了!我就是哈格桑手下鷹軍中的一員!」
「那真是失敬失敬了!」少年拱手道:「原來大哥也是一位哈格桑!」
大漢心中敬畏他的武功,兩招之後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本覺得自己今天丟盡了面子,正進退維谷之時,少年竟然突然改了口氣,對他這般客氣敬重,立時又覺得顏面有光,咧嘴一笑,拍著少年的肩膀說:「你這個小兄弟也有意思。年紀輕輕功夫不錯,不如跟著咱們哈格桑吧!保准你將來能做個隊長!」
少年呵呵笑道:「多謝這位大哥的美意。可我是昊月人,我心中最愛的也是昊月的軍隊,就像大哥你喜歡仙蘭的軍人一樣,我若是隨隨便便投靠了仙蘭,不就成了昊月的叛徒?」
大漢歪著頭想了想,點頭笑道:「你說的也是。」然後豎起大拇指,「有骨氣!不做叛徒!」
少年覺得這大漢真是純樸單純得可愛,與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便又問道:「大哥,這裡距離哈格桑的南圓羽香還有多遠?」
「你騎著馬往前騎,看到日頭落到山背後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大漢看著天色回答。
退到一旁看兩人打鬥的那位大叔,此時才戰戰兢兢地開口說道:「這位小哥既然是昊月來的,我向你問個人啊。」
少年回頭說:「大叔請說無妨。」
「你們昊月國中那位叫杜什麼的小姐,據說就要嫁給我們哈格桑了,她人怎麼樣?」
少年笑道:「大叔這話讓我怎麼回答?那位杜小姐養在深閨人未識,哪裡是我能見得到的。」
「什麼叫養在深閨人未識?」大叔聽不懂他說的詩句。
少年只好解釋道:「就是……大!」不出二!」不邁,不會隨便跑出來溜達讓我們普通百姓看到。」
大叔頻頻點頭,「是的是的,女孩子就是這樣才守規矩。咱們仙蘭的女孩子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