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從那天過後，玉嫻一直覺得怪怪的，不過三天過後，她就把這件事情忘掉了，畢竟是討厭的人，她通常不會記得太久。

中午，她和瑞恩在學校餐廳吃飯，兩人坐在一起吃自助餐，一起開心地聊天。

「什麼？你爸真的那麼嚴格，連班上同學一起旅行都不讓你去喔？」玉嫻覺得不可思議。

「對呀，」瑞恩很無奈，「因為要在外面過夜，我爸就說不行。」

「哪有這樣的？現在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父母，好奇怪喔！」

瑞恩嘆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那你媽怎麼說？」

「我媽她說……」瑞恩突然頓住。

「嗯？你媽說什麼？」玉嫻湊過去問她。

瑞恩吞了口口水，指指玉嫻的後面。

「她？不會吧？伯母出現了嗎……」

玉嫻回頭，看到一張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臉。

「哇！」她鬼叫一聲，嚇得倒彈，椅子差點翻掉。

談腿上對她誇張的表情不以為意，竟然還笑著跟她打招呼：「三天沒見了，你精神不錯啊！」他撇撇嘴，臉色倒很「和善」。

玉嫻縮起身子，垂下脖子用眼皮看他。「我跟朋友在吃飯，你要幹嘛？」

她先做好備戰姿態。

他笑了笑。「來跟你道謝啊！」

「啊？」玉嫻挺起胸部，用懷疑的眼神瞪他。「你幹嘛跟我道謝？」她才不相信。

「因為我終於知道，那天你生氣的原因。」他說。

玉嫻愣住。「原來，曼曼的便當全都是你做的。」他對她微笑，聲調低柔。「沒想到，我吃了那麼多天的便當，竟然都是你親手做的。」

玉嫻睜大眼睛，「那又怎麼樣？」

「我只想告訴你。」他橫過桌面，湊到她面前，對她的倒彈視而不見，反而用溫柔又誠懇的眼神與聲調這麼對她說：「你做的便當，真的很好吃。」

玉嫻傻住了。

真的假的？

「欽，你吃錯藥啰？」她充滿戒心地問他。

談銳司眼色一閃，笑容依舊完美地保持在他臉上。「你不相信我的誠意？這樣懷疑我，真的讓我很傷心。」

「嗯嗯，」玉嫻伸出一指，用指尖把他戳回椅子上。「有話好說，我相信你就是。那現在，可不可以讓我跟我朋友好好吃飯了？」她注意到周遭的女生已經因為談銳司，對她們投來不友善的眼光。

「我想請你吃飯。」他忽然說。「啊？」玉嫻懷疑自己的耳朵長繭。

「你想幹嘛？」

「我想請你吃飯。」他不介意再說一遍。

「為什麼？！」她脫口問。「當然是為了報答便當的恩惠。」他很自然地這麼回答。

玉嫻搭著眼皮，看了他好一會兒，「不用了，謝謝。」然後回頭，假裝他已經消失，開始跟瑞恩聊天：「對了，你剛才說伯母她說什麼？我很想知道……」

「不讓我請你吃飯，是瞧不起我？」他說。

玉嫻愣住。

瑞恩尷尬。

終於，玉嫻再也受不了了。

她用力呼一口氣，然後轉頭對他說：「你的誠意我心領了，可以了吧？反正我不會跟你吃飯啦！你不用再說了。」誰知到他會不會在飯菜里下毒？

談銳司突然不說話，用陰鬱的眼神瞪著對面的她看了很久……

看得玉嫻渾身不自在起來。

「竟然被你拒絕……」他終於開口，聲調跟眼神一樣憂鬱。

玉嫻吞口口水。

「我真的很受傷。」最好，他竟然用非常認真的表情這麼對她說。說完后他就站起來，鬱鬱寡歡地走開。玉嫻整個傻眼……幹嘛啊？

他有病啊？

「他、他怎麼啦？」瑞恩先開口，一臉驚嚇。

「我怎麼知道？」玉嫻更被驚得大小眼：「我怎麼知道現在發生什麼事了！」

「他，呃，會不會是生病了？」瑞恩說得很含蓄。

「不知道，」玉嫻傻傻搖頭。「可能是吧，不過，如果他真的生病的話，我猜大概是神經病吧！」她說得很直接。

瑞恩想笑又不敢笑。

玉嫻卻笑不出來。

應付自戀狂她還有辦法，但是應付一個神經病……

真的很傷腦筋她！

晚上玉嫻回到公寓，曼曼已經回來，正做在客廳里看雜誌，「你今天不必拍戲嗎？」玉嫻問她。

「早上已經拍過了，明天才有我的戲。」

「喔，那你肚子餓不餓？我來煮飯！嗯……今天吃面好了。」

「好呀！」曼曼很高興，想到玉嫻煮的面，她就會流口水。

玉嫻把面煮好后，兩人在餐桌上一邊吃面一邊聊天。

「聽說，阿司請你吃飯，可是你拒絕了是嗎？」

「咦？」玉嫻皺眉，問她：「你怎麼會知道？」

「呃，因為今天早上，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所以我就問他啦！」

玉嫻眯眼看她，「你這麼關心他喔？」

「因為、因為大家一起拍戲，算是同事嘛！互相關心是應該的啊！」

玉嫻癟癟嘴，不以為然。

「對了，你為什麼要拒絕他啊？」曼曼問。

「難道要答應嗎？」

「答應了又不會怎麼樣，有人請客，沒什麼不好啊！」曼曼說。

「一點都不好，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吃飯！」玉嫻哼一聲，繼續大口吃她的面。

曼曼看她一眼，抿了抿嘴，好像在盤算什麼……「對了，阿玉，我記得你是運動健將，對不對？」曼曼問。玉嫻想了一下。「還好啦！」

「那你會游泳，對不對？」

「會啊！這年頭還有人不會游泳嗎？」說到這裡，她突然很想笑，然後就笑出來，「除了那個自戀狂之外啦！哈哈！」

曼曼尷尬地陪笑了幾聲。

「那，後天早上我想去游泳，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曼曼又說。

「去哪裡游泳？」

「一個朋友家裡。」

「誰啊？大廈的游泳池嗎？」

「不是，是別墅裡面的游泳池！」

「真的假的？」玉嫻瞪大眼睛，「那你那個朋友家裡一定很有錢了！」

「呃……是呀、是呀，可以這麼說啦！」曼曼傻笑。「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去？」

「我又不認識對方，我去不會很奇怪嗎？」

「不會！」曼曼慫恿她。「人多一點才好玩啊！」

「嗯……」玉嫻想了一下，「後天早上嗎？我應該沒課……」

「既然沒課，那我們就一起去吧？」曼曼興奮地拉住她的手。

「嗯，好吧！反正沒什麼事，而且我也很久沒有游泳了。」

「嗯嗯。」曼曼猛點頭。

「對了，」玉嫻抽回手，突然變臉。「那個人不會也要去吧？！」

「啊？哪個人？」玉嫻皺眉頭想了一下，然後喃喃自語：「應該不會……他又不會游泳，到游泳池難道是口渴想喝水嗎？呵呵！」她自己都笑了，咳了一聲后，她對曼曼說：「算了，你就當我沒問好了！」

「喔，好……」曼曼乾笑兩聲。

她好像猜到玉嫻在問誰了。

雖然欺騙好朋友是不道德的事，可是這件事對玉嫻又沒什麼壞處……

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曼曼低頭吃面，努力把所有不道德的想法，統統從她的良心裏面殺掉。

後天一大早六點，玉嫻就把賴床的曼曼挖起來，一起去游泳。「喂，是你說要游泳的她，幹嘛一直打呵欠？」

「是沒錯啦……」曼曼一臉無奈，其實她根本不想一大早起來游泳，寧願繼續賴床擁抱夢鄉。

「奇怪她……」玉嫻看著公交車外面的景色，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麼了？」

「我覺得外面的風景看起來好像很熟喔！」

「呃，會嗎？」曼曼眼珠轉了轉。

「會啊！」

「呃，其實，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之前你送便當來的別墅啦！」

「什麼？」玉嫻瞪大眼睛問她：「你不是說去朋友家游泳？」

「是啦，」曼曼努力把昨天想好的話，說得完全沒有漏洞：「那是朋友家沒錯啊！那本來就是朋友家裡的別墅，只是暫時借給劇組拍片用而已。」

「原來是這樣哦，那你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反正你來就知道啦！」

「也對喔！」玉嫻不疑有他，終於露出笑臉。「如果是去那裡的話，那我真的很期待了，因為那間別墅真的好漂亮，草皮和游泳池也都好漂亮喔！」

兩人轉了兩趟公交，半個多小時后終於來到別墅。

玉嫻站在豪宅門口仰望著，露出讚歎的目光。「哇！每次看到這間別墅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你這個朋友家裡真的很有錢喔？」

「恩，是呀，呵呵！」曼曼其實很緊張。因為她不知道，等一會玉嫻會不會……

「哇！」玉嫻忽然大叫一聲，嚇了曼曼一跳。「發生什麼事了？」

「門關起來了啊，要怎麼進去？」

「喔！很簡單啊，按門鈴就好了，會有人來開門。」

「說的也是喔！因為我那天來的時候大門是開著的，所以自然就走進去了，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曼曼笑了笑，暗暗拍胸脯，剛才嚇得她差點破膽。她走到監視器前按了門鈴，鐵門一下子就開了，兩人終於走進別墅。

「哇，不管看了多少次，還是覺得這裡好漂亮！」玉嫻站在游泳池邊大叫。

「嗯嗯，你趕快去換泳衣吧！」曼曼催她，「咦？那你呢？」

「喔，我泳衣穿在裡面啦！只要把襯衫和裙子脫下來就可以了。」曼曼跟她說：「你到旁邊那間浴室換。」

等玉嫻進浴室后，曼曼開始打手機。「喂？你人在哪裡啊？」

「嗯！我已經把她帶來了……好，那你要跟導演說，要加我的戲喔！好好，我知道，謝謝啰——」關掉手機，曼曼看了浴室方向一眼，笑了笑。「親愛的阿玉，帥哥就交給你啰，我們都不會有損失的啦！嘻！」

等玉嫻換好泳衣從浴室出來后，曼曼已經不見了。

「咦？奇怪了，人咧？」玉嫻站在泳池邊東張西望。

「在這裡啊！」

「哇！」玉嫻叫一聲。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聲音把玉嫻嚇得差點摔到游泳池裡——

她驚嚇回頭，看到談銳司那張臉，以為自己在作夢。「怎麼會是你？！」

「不然還有誰？」他竟然這麼說。

「曼曼呢？！」玉嫻鬼叫。

「回去了。」「回去了？」玉嫻從腳底開始發冷，「她不是要跟我一起游泳嗎？」

「喔，她說身體不舒服，所以先回去了。」談銳司悠哉地說。

玉嫻瞪大眼睛，看到他只穿著泳褲，上半身全裸露出結實的肌肉，可見平時有在練喔——

不對，她想到哪去啦？

回過神，玉嫻急忙把臉轉開。

看到她的反應，談銳司撇嘴笑。「原來你的身材還不差——」

「喂！你幹嘛？把臉轉過去啦！」玉嫻抱胸，鬼叫。

「你又不是沒穿衣服，幹嘛要我把臉轉過去？」

咦？也對喔！她勉強把臉轉過來，很小心地不去看他的重點部位。「我是說，你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你到這裡有經過曼曼的朋友同意嗎？」玉嫻質問他。

「曼曼的朋友？」他雙臂抱胸，悠哉問：「為什麼要經過她的朋友同意？」

「因為這裡是人家的別墅啊！」

「這裡明明是我家的別墅。」

「怎麼會是你家？那是人家——」玉嫻整個人凍住，「你說什麼？」

「這裡是我家的別墅。」他再說一遍。玉嫻瞪了他整整五秒。「喔，那一定是我走錯了！」她沒表情地說完話，轉身就換成一張苦瓜臉，然後以沖百米的速度跑向浴室換衣服——

「等一下！」談銳司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既然來了就游泳吧——」

「不用了！」玉嫻用力晃手臂也甩不開他。「你不要抓我啦！」

「幹嘛？你怕我啊？」

「我哪有怕你？！」

「不怕就留下來啊！」他激她。

玉嫻瞪他，然後用全身力氣甩開他的手。「留下來就留下來啊！誰怕誰啊？！」

話說完，她就直直地往游泳池走過去。

談銳司撇撇嘴。

「我想拜託你，教我游泳。」他在她背後說。

玉嫻楞在泳池邊，「我幹嘛教你？」回頭，故作冷漠地說。

談銳司走到她身邊，低頭對她說：「你在學校餐廳已經傷過我一次，現在還想繼續傷害我嗎？」

玉嫻倒彈半步。說什麼啊？好噁心！在念對白嗎？

「我是真的很有誠意，請你教我游泳。」他抬頭，嚴肅地對她說。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認真？玉嫻皺著眉頭，開始猶豫。

「這出連續劇最後有一場溺水救人的戲，但是我根本不會游泳，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溺死。」他解釋。

「那你跟導演說，不要拍這場戲就好了啊！」

「不行，」他說：「演員要敬業，怎麼可以因為自己不會游泳，就要求導演改劇本？」

玉嫻皺眉頭，「聽起來好像沒錯啦……」

「如果你肯教我游泳，那天你把我推到游泳池裡的事，就算扯平了。」

玉嫻瞪大眼睛，「我已經說過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所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心裡不要覺得內疚啊！」他沉著地這麼說。

內疚？有嗎？玉嫻咳了一聲，不自在的問他：「你還記得那天的事啊？我不是已經跟你道歉過了？」

「嗯，」他哼一聲，「我接受，所以你也爽快一點，教我游泳吧！」

「咦？」她好像說不過他喔。

「來吧！我們下水，現在就開始教我游泳吧！」他拉起她的手，往游泳池走。「等一下啦——」玉嫻甩開他。

「幹嘛？」以為她還要拒絕，他說：「你——」

「要先做熱身操才能下水啊！」玉嫻說。

談銳司眸光一閃。「好，全聽你的。」他咧開嘴，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

「我告訴你喔，」玉嫻開始指導他：「游泳前做熱身操很重要，千萬不能忽略，知道嗎……」

他聽從她的指示，完全沒有意見。

玉嫻既然答應教他游泳，就很認真的開始指導他，整個投入做一個游泳教練的角色。

「慢慢來，慢慢拍水，慢慢來喔……」

玉嫻往後退，一手扶著池邊的扶手欄，一手扶著他的手讓他往前游。談銳司一直很合作，是最聽話的學生。「對，就是這樣，你游得很好耶！」玉嫻鼓勵他，「慢一點喔，慢一點——啊！」她突然尖叫一聲。因為玉嫻走到深水區，談銳司突然往下沉，把她也一起拉到水裡——

就像所有溺水的人會有的反應，他緊緊抱住玉嫻的身體，就像溺水的人下意識要抓住一根浮木……

那瞬間，玉嫻呆了半秒。

雖然他是因為溺水而緊緊抱住她，但身體緊貼卻還是直接衝擊了她的神經……

兩個人的體溫在水裡面，經由這麼緊密的擁抱而傳給彼此……

這兩種體驗，玉嫻從來沒有經歷過。

所以那一剎那間……

她真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