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不是在鼓勵爸媽離婚,而是像這樣貌合神離的一定很痛苦。
若非嚴鑫婚後有改變,她相信自己也會很痛苦,可能的話甚至會選擇離婚,實在不懂老媽為何要堅持維繫這樣辛苦的婚姻。
「你不懂,我們這年紀還離,出去會被人笑死。」
張母覺得離婚是件很不好的事,她板著臉,不忘告誡道:」你喔,給我好好經營婚姻,別學人家動不動就離婚。」
她可是很滿意那女婿喔,這丫頭要是敢無理取鬧要離婚,她非打斷女兒的腿不可。
「我才不會咧!」她嘟囔了句。突地看到家門被打開,張父一臉愉悅地走了進來。「爸!」
「韻如啊,你回來啦?」
張父一見到女兒,立時揚起笑容。「我跟你說,你老公真的很不錯,老爸我很滿意。」
「怎麼說?」
她眨眨眼,不明白老爸為何這樣說。
「你也知道,打從你弟弟闖禍后,我就只能打打零工、有一天沒一天地混日子,那種生活其實很空虛的。」張父在藤椅上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香煙,抽出一根點上。
「嗯。」
盯著老爸那滿布風霜的臉,她突地感到些許心酸。
她當然知道那種感覺有多惶恐,畢竟自己也經歷過,尤其老爸又是一家之主,那種不安定感一定比她更嚴重,她完全能理解老爸的辛酸。
不過那跟嚴鑫有什麼關係?老爸幹麼稱讚他啊?
「你老公幫我安排了一個警衛的工作,明天老爸就要去上班了耶!」
張父咧開嘴,得意地笑了。「那是間上市上櫃的科技公司喔,經理還說年終時有股票可以配給我捏!」
煙霧稍稍遮掩了父親得意的笑臉,張韻如的內心很是激動。
她沒想到嚴鑫的心思這麼細膩,連爸爸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卻不曾在她面前透露分毫。
「那很好啊爸。」
有工作代表有穩定的收入,她很為父親感到開心。「不過警衛的工時較長,以後下班就早點回家休息,不要到處亂跑了喔!」
她不忘提醒父親,該多花點時間陪陪老媽了,免得老媽一直埋怨。
「不會不會,我都多大年紀了,能往哪裡跑?」
張父搖搖頭,深吸一口煙后,側臉看著正在擦拭餐桌的妻子。「等領了薪水,我想帶你媽到墾丁散散心。」
張韻如注意到老媽的身體僵了僵,顯然沒預期到丈夫會有這種想法。
「結婚那麼久,我都沒花時間好好陪陪她,真是不應該。」
張父沒注意到妻子的反應,僅是緩緩地將手上的煙捻熄。
張韻如點頭如搗蒜,起身走到母親身邊,伸手用力摟住母親的肩膀,明顯感覺到母親在顫抖。
「幹麼?你媽身體不舒服喔?」
張父見女兒突然摟住妻子,遲鈍地以為妻子身體不舒服。
「沒有啦,媽很好。」張韻如趕忙解釋,安撫地搓了搓母親的手臂。
她相信老媽心裡跟她一樣激動,畢竟做夫妻那麼多年了,第一次感受到老爸對老媽的重視,無怪乎老媽會激動得發抖。
「你們母女倆是幹麼,作啥抱一起不說話?」張父莫名其妙地瞪著她說道。
「沒有啦!你說要帶媽去散心,媽高興啊!」張韻如代為轉達老媽的心情。
「高興就要那樣抱來抱去喔?還滿肉麻的捏!」
張父彆扭地皺皺眉,感覺女人家挺麻煩的。
張韻如和母親相視而笑,內心滿是感動。
媽和爸的婚姻終於有所改變,而自己也嫁了個好丈夫,雖然曾經有過誤會,但現在總算雨過天晴,相信明天一定會更好——
離開爸媽家后,張韻如並沒有急著回家,她沿著回去的路徑散步,途中經過一個小公園,她一時興起走進公園,看著在裡頭遊玩的孩童和聊天的老人,感覺倒也愜意。
「嚴太太?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你。」
就在她開心地看著幾個小孩搶皮球玩之際,有道聲音傳入耳里,她循聲望去,訝然發現是在馬爾地夫有過數面之緣的魏至浩。
「魏先生,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兩人在遙遠的馬爾地夫認識,沒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卻在這小小的公園相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我就住這附近,每天傍晚都會到這裡來走走晃晃。」魏至浩解釋。
「是喔?你的日子挺悠閑的嘛!」她輕笑。
「再閑也比不上你這少奶奶啊,這個時候還悠我地在這裡看小孩子玩球。」他跟著調侃了句。
「你知道,沒事做其實也挺難受的。」她有感而發地嘆道。
「怎麼?你沒和你老公朋友的太太們一起組個太太團,到處去保養、血拚什麼的嗎?」
這倒有趣了,印象里有錢人家的太太都會聚在一起shopping、聊八卦,怎麼這個嚴太太特別不一樣?
「沒有啦!我都一個人待在家比較多。」她抬頭看看天際的夕陽,不覺露出一臉恍然。
魏至浩注意到她眼中的落寞,疑惑地扁扁嘴,這實在不像一個貴婦該有的神情,她有心事嗎?
「既然你空閑時間多,為什麼不找點什麼事來做呢?」他不覺脫口而出。
「我沒什麼太特別的專長,就算想找事做,也不曉得自己要做什麼。」她搖搖頭,對自己一整個沒自信。
「不會吧,總有什麼是你特別感興趣或喜歡的東西吧?」怪怪,這女人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特別有興趣……啊!有了,我從小就愛亂塗鴉。」
她興奮地拍了下手,但下一刻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不過也只是亂畫而已,並沒有畫得特別好。」
「嗯~~或許可以試看看。」魏至浩想了下,從隨身包包里拿出紙筆,迅速寫下一串數字遞給她。「我認識很多家出版社,這是我的電話,你有空畫些東西給我看看,或許我可以找到欣賞你的伯樂喔!」
「哈哈~~魏先生真是愛說笑!」
她畫的東西只是小兒科,難登大雅之堂啦!
「圖畫世界講的是創意,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魏至浩可沒她這麼悲觀,反倒頗有興趣地鼓勵她。「先這樣,等你準備好再跟我聯絡,嗯?」
「……喔!」
她目送魏至浩離開后,失神地瞪著手上的紙條。
可能嗎?那些信手拈來的塗鴉,也可能找到欣賞的伯樂嗎?
或許是悶壞了,也或許是魏至浩的鼓勵發生些許化學作用,張韻如在思索了數日後,終究忍不住跑到文具行買了些繪畫的材料回家,認真地作起畫來。
可能是路上不經意看到的小狗,也可能是電視里閃過的某個畫面,一旦有feel,她就會拿起畫筆,將影像繪成一張張眩目的圖畫。
某日嚴鑫回到家,一進門就發現她窩在沙發里,拿著一本簿子東畫西畫,看起來好不忙碌。
「你最近在幹麼?我看你每天都很忙。」
他注意到她每天都抱著那本簿子又寫又畫的,有時甚至專註到連看他一眼都沒空,嚴鑫忍了好些天,終究忍不住出聲詢問。
「沒有啦,就亂畫畫打發時間嘛!」
聽出他語氣里的不快,張韻如趕忙放下手上的畫本,起身幫他接下有點重量的公事包。
「畫畫?你什麼時候會畫圖的?」
他眯了眯眼,從來不知道她有這個興趣。
「年輕的時候就喜歡亂畫,有時畫在素描本上,有時畫在課本上。
她笑著將他的公事包擱在置物柜上,頭一迴向他提起這件事。
「不過上了高中就不畫了。」
「為什麼?」有興趣是件好事,幹麼放棄?
「因為我媽說畫畫會餓死。」
她吐了吐舌,畢竟老一輩的人都認為那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成不了什麼氣候。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那種老掉牙的想法?」
他嗤笑,拉開脖子上的領帶,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既然放棄那麼久了,怎麼又想提筆畫畫呢?」
「嗯……你還記得我們在馬爾地夫認識了一些人嗎?」
她沉吟了下,決定將數日前的偶遇與他分享。
「嗯哼,怎樣?」
他挑挑眉尾,放鬆頸子將頭後仰到沙發椅背。
「不是有個旅遊作家魏先生嗎?前幾天我在我媽家附近的公園裡遇到他。
她挨到他身邊坐下,沒注意他身體稍微震了下,兀自開心地往下說:「他說既然我時間那麼多,不如準備一些作品讓他看看,說不定他能找到欣賞我作品的伯樂喔!」
嚴鑫突地坐直,不發一語地拿起她才放下不久的畫本,一頁頁翻看了起來。
「這些都是草圖啦!畫得不好,你別笑我。」
突然有人如此認真地觀看自己的作品,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你一直都跟魏至浩有聯絡?」他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翻閱畫本的動作不曾稍停。
「沒有啊!是不經意遇到的。」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問,但仍坦白地將偶遇的過程敘述給他知道。
嚴鑫又不說話了,以極緩的速度翻至最後一頁。
「呃……畫得還可以吧?」
隱約感覺有種弔詭的氛圍在空氣間流動,她見他一直不講話,心生不安的探問道。
只見他重重地吸了口氣,臉色不怎麼好看。
「你如果想出畫冊,我可以幫你找合作廠商,甚至開一家出版社給你經營都沒問題。」突然將畫本合上,嘴角微微抽動,重新坐回沙發上。「總之,你不準再跟魏至浩見面。」
「為什麼?」她驚訝地張大小嘴。
她只不過想試試自己到底有沒有畫畫天分,沒有執意一定要出畫冊還是發表作品,根本不需要他大費周章幫她找合作廠商,更別提開一家出版社了。
況且,只出她個人作品的出版社算什麼?浪費錢嘛,就算她的作品被合作廠商接受,也是看在她是嚴大少爺妻子的分上才勉強接受的,根本就是給對方找麻煩。
最重要的是,自己為什麼不能再和魏至浩見面?他們之間根本什麼都沒有啊!
「沒有為什麼。」他悶悶地道。
「你……你簡直莫名其妙!」
她將畫本拽進懷裡,慍惱地念了句。
「我莫名其妙?你才莫名其妙吧!」
她的指責令他瞬間火氣上揚,瞪視著她說道:「你一個人妻怎麼可以單獨跟男人見面?天知道那傢伙安什麼壞心眼!」
「他要是安什麼壞心眼,早就在馬爾地夫跟我要電話了,但是卻沒有。」
「他沒有安壞心眼,那你呢?你也要顧及嚴家……」
張韻如愣了愣,終於聽懂他的意思了,她雙眼圓瞠,一張小嘴因過度驚訝,差點合不上。
「嚴先生,你到底在懷疑什麼?」
她因過度震驚和激動而發抖,連聲音都顯得破碎。
嚴鑫驕傲地抬起下顎。「我沒有懷疑什麼,我只是提醒你,外面有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嚴家的一舉一動。」
「我只是畫圖,能被別人如何說嘴?」
她顫抖著雙肩,至此才看清他對自己的不信任。「你還不如直說不信任我來得實在。」
「我哪裡不信任你了?」
他危險地眯起眼,盯著她血色漸失的小臉。
「你如果信任我,怎會不准我跟魏先生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