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overy~面具之下
「哎,阿妹,這個小寶寶真~可愛!」<不過,我家的更可愛。>
「哪裡里,你看那個小禿頭,像他爸爸啦!」<當然啊,我生的嘛!>
「你看看他都不哭,好乖喔。我家的小寶貝呀,一天哭到晚,忙死我們家兩口啦!」<才那麼小就陰沉沉,怪怪的>
「別提了~!都不哭,醫生還擔心他的肺活量不夠,做了好幾次檢查呢!真是教人擔心呢。」<這麼小就穩穩重重的,一定能成大器!>
※※※
……
從小,他就可以聽到兩種「聲音」。
但襁褓中的小嬰孩,眯著眼睛,沒有甚麼表示。對此刻的他而言,媽媽和阿姨出的聲音,都沒有什麼含意。
了解這些聲音傳達的意義,他還得花上好多工夫和時間。那同時,他也慢慢地了解到:這兩種聲音之一,別人彼此是聽不見的。當然,人們也並不打算用它來傳遞訊息。
※※※
巫厚德,十七歲,高二。沒有什麼理由的,如上述,他是個能力者。除了讀心術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林林總總的能力。
說是讀心術,其實並沒有小說電影中那麼了不起。象是,打架的時候,能預先知道對方會如何出拳而及時閃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跟「聽別人說話」的情形類似,若是想聽到聲音,要合乎許多條件:距離要夠近,對方的聲音要夠大,聽話的人自己也得專心才行。
比起來,想知道別人的心事,巫厚德自己得「專心聽」也是必要;除此之外,跟距離倒是沒甚麼關係。依經驗,跟巫厚德越熟的人、越專心地想事情,越容易「聽見」。
推到極端的話,如果是連長相也不記得的角色,無論那人再怎麼拚命用力地想事情,對巫厚德而言就象是美國試爆核彈的巨響,聽不到就是聽不到。但若是像只知道名字的班上同學、或點頭之交的幫里弟兄,一旦深深地為某事所苦,就有可能傳到巫厚德的「耳中」,就象是放煙火的砰聲,即使遠在鄰鎮也多少聽得見一樣。
說到幫里弟兄……算了吧。像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想要三言兩語道盡他十七年光怪6離的成長生涯簡直是痴人說夢,既然如此也只好略過不提。總之他國中時代是道地的不良少年,而且就算剔掉能力的因子,他也很擅長打架。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嗜好。他天生具有另一方面的「觀察」力,觀察別人便成了他的嗜好。說起來,一個人的特長經常會成為那人的嗜好。巫厚德若是想觀察別人,比一般人想這麼做要方便許多:先,他多了種感官,因此能把對象「觀察」得更詳細些;其次,他不用注視著對方也可以進行觀察--這不算他獨有的能力,事實上每個人在觀察他人的時候,都不見得要注視著對方,只不過巫厚德這方面的能力比較突出罷了。
上了高中以後,因為他把大部份時間花在興趣上,所以就算並沒有特意收藏獠牙,也成了一個不太起眼的人。今天,他也在課餘時間倚在走廊邊的欄杆上,表面上是望著遠方的天空沉思,實際上觀察著身後的人們。
<為什麼高中生的我,就非得為終生大事煩惱不可呢?>
(耶?耶?這句話是誰說的……不,想的?)
巫厚德很快就確定了這個訊息是來自班上的某個女孩,好象是剛剛上完廁所,現正經過了他的身後要回教室。因為這個事情太有趣了,他不得不對此抱持高度關心。
這裡不得不說明的是:就像每個人的聲音都各有特色、能辨別出來一樣,巫厚德在「聽」到別人的思考時、也能立刻分辨這是誰的思考,比分辨不同人的聲音要更清楚。不同的是,人可以聽到陌生人的聲音,巫厚德卻絕不可能接到陌生人的思緒,也就是不可能「聽」到一段思緒卻不知道是誰的。
(那個女孩叫甚麼名字呢?三個星期前才轉到班上來,卻已經被遺忘得差不多了,是個很不起眼的女孩;不過印象中她眉清目秀,是我喜歡的那一型。不行,再也聽不到她在想什麼了,想辦法讓她意識到我的存在才行。)
巫厚德若是想知道某人在想什麼,得先想辦法跟他混熟一點。這方面他跟一般人完全一樣。
只是,他的手段就挺有個人風格的。他不經意的走到那女孩的座位,在女孩覺他之前就突然躬身說道: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女孩震了一下,轉身面向他,身體不由得向後退:「唔……問我嗎?」<誰……誰?嗯,班上同學,好象是叫,巫……厚德。>
(近看就可以確定沒有記錯,的確蠻漂亮的,扎在腦後偏茶色的長頭,烏溜溜的大眼睛。)「是的。」巫厚德答道。
「沒、沒什麼,謝謝你的關心。」她有點不知所措帶來的結巴。
「沒事就好。」巫厚德轉身回座。快上課了。
<男孩子……都能毫不在乎地與陌生女孩交談?--也不能算是陌生,我們是同班同學……可是一點也不熟?>她這麼想。
(這樣就夠了,可以這麼清楚地聽到她的思緒,她對我的印象,應該有好一陣子都會很強烈。)巫厚德頗為滿意。
<為什麼突然問我……我的煩惱都顯在臉上了吧?>女孩想著:<可是,這又不是訴苦就可以減輕的煩惱……反正你也幫不上忙。>
(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快想想你到底在煩惱甚麼。)巫厚德表面上回到座位坐好,從抽屜里拿出下堂要用的課本來,精神卻專註在女孩身上。一大堆從外觀推導的混亂印象,可以得知她往巫厚德望了一眼。
「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巫厚德主動找人說話。」連彩雲說。
是的,雖然座位離的非常遠,可是現在只要是那女孩聽到的聲音,巫厚德也能聽得到;附帶一提,也能因此聽到陌生人的聲音。
(你太誇張了吧,連彩雲。又要說我孤僻了嗎?)巫厚德心想。
<是嗎?他原來是個這樣的人?>那女孩心想。
(不要相信連彩雲啊!唉,真倒霉,怎麼那傢伙剛好坐在她前面。連彩雲老是說我的壞話,我混流氓惹到她啦?我以前還幫過她哩!)巫厚德無奈地想。
在他的印象中,名叫連彩雲的女孩是有名的毒舌派,也是班上唯一國中時就認識他的人。
那女孩在跟連彩雲說話。不過女孩說些甚麼,巫厚德反而不太清楚。很少人會仔細想過以後,才把話說出口--巫厚德對這點認識得更深刻。
「你剛轉學來,也許還不覺得;我們這些和他同班兩年的同學,我看哪裡,在巫厚德的眼裡,都是些陌生人。」連彩雲說。
也不能確定連彩雲就是這麼說的。以這句話而言應該是差不多,不過偶而會差得很離譜。因為這時巫厚德聽到的,是那女孩所聽到的話。
<啊~。感覺上,班上同學的彼此間的實際距離,比座位的距離要遙遠得多了。>女孩心想。
(甚麼,我可正在打算要和你拉近距離,你快別這麼想了!)巫厚德心想。
「巫厚德那個傢伙,說不定是看上你羅?」連彩雲說。
<不可能吧?>女孩心想,於是也這麼說了。
(嚇,被連彩雲覺了。)當然啦,巫厚德也是思春期的男孩嘛。
「不過,說真的,你到底在煩惱什麼?身體不舒服嗎?」(問得好啊!連彩雲。這樣問就對了。)
<她人真好……可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她好像說了些「謝謝你的關心,可是……」之類的話。
(該死,你趕快想想你的煩惱,好讓我知道啊。)巫厚德快耐不住性子了。
「如果沒什麼的話,你就別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連彩雲說:「你知不知道你愁眉苦臉的,會害得別人的心情也變糟!」
巫厚德聽到這句話,眼珠子差點從框裡邊掉出來。(……完蛋了!今天想再聽到那女孩在想什麼,大概沒指望了!)
為什麼?理由說穿了很簡單,因為那女孩因為這句話而變鬱悶了。這是一種封閉的心裡狀態,她不再反應周遭的刺激--當然也忘了剛剛才刺激她的巫厚德。
巫厚德再留心了好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有料錯,再也無法得知女孩心中在想什麼了!(明天再說吧,唉。)他想:
(真是的,連彩雲這個傢伙……就是嘴巴壞,又愛管別人的閑事。自己又明明沒什麼本事能幫人解決,到時候還要找我幫忙,嘖!)
在這之前……說是連彩雲老是如此也不對。因為從前所謂「管了閑事又沒辦法出什麼力,於是找上巫厚德幫忙」的事,也不過是一次而已。當然,客觀的來說,其實連彩雲交際手腕強硬、人脈廣,頭腦靈活,家裡又有錢有閑,算是個熱心助人又擅於幫忙的大好人;可是以巫厚德的標準來衡量她的話:連彩雲既不是幫派老大,底下有幾百名弟兄隨時可以呼來喝去。運動神經或打架技巧以男孩的標準而言,也還差得遠。更是一點能力也不會。也難怪巫厚德會覺得,連彩雲沒本事又愛管閑事。
總之。十七歲的他們有著這樣的過去。不用窺視她的內心,巫厚德也猜得出來,那時連彩雲一定是這麼想著:<可~惡,嘴裡說「沒什麼」,看你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在說「你幫不上忙的啦」……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氣死我也。>所以一時惱羞成怒,嘴裡的話就很難聽。巫厚德太了解她了。他只要願意去做,就可以非常了解某個人;而他們國中初次同班時,巫厚德可是為連彩雲娟秀斯文的外表所騙,一心想要多了解她一點。
老師早就開始上課了。他在想什麼?<黃揚民這個小子,每次上我的課都在打哈欠,哼哼!>(老師雖然看著黑板,卻知道黃揚民在打哈欠,想想還真是厲害,該不會有能力吧?)巫厚德胡思亂想著。
※※※
晚上快九點。巫厚德躺在植物園的某張長椅上,一個人在思考。不,他不是特地來到植物園思考的,他是來植物園找樂子的。他所從事的休閑活動當然就是上述的「觀察」。他不僅觀察陌生人、也觀察動物植物、甚至觀察無生命的物體,不過最喜歡的還是觀察人。
當然,他不知道路過身邊的陌生人在想什麼;可是他的眼睛耳朵也沒有退化:他觀察陌生人的衣著,傾聽他們的對話,並藉此猜測那個人的資料為樂。為了貫徹自己的嗜好,巫厚德還練就了一種好本領,那就是讓被觀察者忽視他的存在。
夜深了,人少了,他才開始觀察動植物或園路園椅;偶爾也會思考,不過思考的時間畢竟是鳳毛麟爪。如果他把待在夜公園的時間多用來思考,就無法解釋他怎麼能待到十一點多--因為以思考而言,夜公園絕不是個洽當地點:對夜公園存有羅曼蒂克的幻想而懷疑這個事實的人,可以親自跟夜公園裡的蚊蟲搏鬥看看。
因為樂於觀察陌生物事,所以有蚊蟲也能忍受;別說是蚊蟲了,他對觀察的喜好簡直不下於歌迷對美男子偶像的熱愛,他每天都在公園待到晚上十一點多--當然,三不五時會換換地方。不過,能容忍他這麼做的家人也蠻怪的。巫厚德的母親,從很久以前--好像從他小學時成天跟著鄰居的怪老頭學拳法起,想法就變了:從<這個孩子真特別,我一定好好把他養大,讓他成大器>變成<這個孩子真怪,我就放任他去長,看他會變成什麼怪樣子>。對於這樣想的母親,巫厚德無疑地是十分感激。
無論他有多麼喜歡觀察,現在他很難得地正在思考。他在思索有關於自己明明並不孤僻--別人也沒有這麼覺得--連彩雲卻總是這麼說他的原因。
(對了,那時候她曾經對我過脾氣,我沒有理她;後來她不生氣了,卻常常說我這個人孤僻。)巫厚德想:(那時是怎麼回事呢?……對了,我常常要她不要多管閑事,她就生氣了。她心裡是想著:<巫厚德真小心眼,只不過幫了我一次,卻時時提醒我,好像在催我報恩一樣,差勁!>她這樣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不生氣,只是懶得里她了……唉呀,這跟她覺得我孤僻有什麼關係?好像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平心而論,別人誤會巫厚德孤僻其實很正常。雖然巫厚德其實總是在觀察別人,但他觀察別人之時,尤其是傾聽他人內心之時,在別人眼裡好象是在呆。而他把大部份的時間花在嗜好上,所以在別人眼中,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呆。只不過,同學多少有聽過他混流氓的傳說,所以對他的印象從「孤僻」轉變成一個比較敬畏的同義詞「冷酷」;而連彩雲就沒有那麼瞧得起他。這有部份也得要歸咎於他對衣著打扮奇怪的品味,象是現在他穿著的短袖襯衫跟短褲,襯衫上大大地印著豎起中指的右手和兩個英文字母F、u。
想來想去,巫厚德還是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就了一陣子呆。這是他難得的真正在呆。多麼突然地,他「聽」見了:
<拜託!誰來,想辦法讓他把手從我的肩膀拿開!>
沒錯,是那女孩的「聲音」。事後想想,或許當那女孩在思考「誰能幫助我」的時候,有一瞬間想到白天時突然對她表示關心的巫厚德,所以他才能聽到這麼的一句吧?
(該死啊,快想想你在哪裡里?我不知道你在哪裡里,想辦法個屁!)巫厚德焦急地想著。當然啦,他心裡很清楚對方可能人在美國、更不可能想要沒頭沒腦地衝過去替她解危;但是他想知道那女孩在哪裡里、遇上了什麼麻煩,不能說他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完全不行。這是難得的巧合,天曉得她接下來又怎麼了。)巫厚德無奈的從園椅上一把跳起來,漫無目的地跺步著。
巧合這種東西,不知為何似乎有接二連三來到的習慣--巫厚德看到前方轉角處的長園椅上有兩個人,正打算好好觀察一番;嚇,左手邊的人可不正是那個女孩嗎?彷佛在幫巫厚德做確認似的:她旁邊那位戴著墨鏡、穿黑夾克的男子,手正毫不客氣地攬在她肩膀上。女孩雖低著頭,不過勉強還看得出她的表情:她顯然對攬住肩膀的手相當不歡迎。
方才說巫厚德「不會想要沒頭沒腦地衝過去替她解危」,前言徹回。他晃啊晃地走上前去,兩隻手插在褲袋裡,站定在椅上的兩人面前。那女孩帶著狐疑的眼神向他望,應該是沒認出他是誰。
(咦,沒認出我來嗎?……我現在的打扮,也許十足像個「俗仔」吧。)巫厚德心想。他在學校的時候,因為耍帥所以戴著沒有度數的眼鏡,舉止也因為戴著眼鏡而斯文了些。巫厚德戴不戴眼鏡時判若兩人--關於這個事實他雖然沒什麼自覺,但是有不少人曾向他提起過。
那個戴墨鏡的男人,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是巫厚德直覺地知道他在瞪自己,心裡很不爽。(我說些話吧……要說什麼呢?)沒想清楚就開口了:「喲,兩位熱得很嘛,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這樣說,好像我是來收戀愛稅的?)所以就順勢加了一句:「那麼,給點錢讓你老子也樂樂吧!」
自然而然地就秀出這樣的動作與口吻。只能說,巫厚德的身體還記得國中以來的習慣吧!那時的他,只要看某人不順眼,總能胡亂惹出理由來,教訓對方一頓。
「……收戀愛稅嗎?」那男的站了起來。乖乖,比巫厚德高了半個頭。
<咦?長得好像巫厚德……不會吧?>女孩心想,也跟著站了起來。
(明明就是我啊,你不要笑死人了。)巫厚德暗暗咒罵著。這之間那男子進了兩步貼進巫厚德面前,炫耀般地凸顯自己身高上的優越。
「我雖然聽說過這種事……」那男子撇嘴說道:「卻沒想到連這種矮子也敢跟人要錢!」
「咚」地,那男子退了幾步,坐倒在女孩身邊。女孩反射性地伸手去扶他。
巫厚德為自己的行為覺得好笑了起來。他連想都沒想,一聽到「矮子」兩字拳頭就揮出去了。按常理來說,高二了卻身高一五九的他,當然很介意自己的身高,不過這跟他因而打人又扯不上什麼關係--他國中時就覺,如果在別人罵他矮子時出手打人,多少能將自己打人的行為合理化;因此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可是很盼望著想揍的對象叫他聲「矮子」,幫他製造動手的機會。
「叫我矮子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他得意洋洋地晃著腕前的拳頭--像倒地男子這種貨色,他用小指就能擺平一百個--說道:「在女朋友前面挨打多~難看啊,快點把錢拿出來吧?」
用諷刺的口吻說「女朋友」,多少是堵氣說給那女孩聽的:(噢,是你自己叫我來救你的,你卻護著那人瞪起我來了。)當然啦,巫厚德也明白,那女孩根本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能說是在「瞪」,只是茫然地望著他而已。
「你這小癟三……」黑夾克男子(墨鏡挨打時就掉了)捂著疼的肝,狠地瞪著巫厚德罵道:「居然也敢打老子!」
(站都站不起來,還在那裡什麼狠。再踹你一腳。)這樣盤算著,正打算要實行的巫厚德,才現身體居然不能動了。
(等、等一下,身體不能動?怎麼會有這種蠢事?……啊,大概是電視上演過的催眠術吧!什麼暗示啦、誘導啦之類的。)巫厚德如是想。
會這樣輕易地下了結論,然後也不管結論對不對,因為已經有了結論而心安,巫厚德就是個這樣的人。往好的方面去想的話,他極少被問題一直困擾著或是猶豫不決,依直覺下判斷後就不再考慮,這也是某種「果斷」吧。
「很奇怪吧?嗯?身體怎麼突然不能動了?」黑夾克男子冷笑著,腰還直不起來,居然就已經在捲袖管,讓巫厚德恨得牙痒痒的。
「不要,怎麼可以對一般人出手!」那女孩急忙地想要阻止他。一般人?巫厚德心想:(我若是一般人的話概也拿得到台灣公民權了。)
沒錯,別忘了巫厚德是能力者。他有一千種方法可以在眼下的窘境中脫困。但現在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因為那女孩好像在袒護他,讓巫厚德心裡舒服的很,比較起來,就算被那黑夾克痞子揍個一兩拳也不就算什麼了。
「你說什麼啊,我這可是自衛耶。」黑夾克痞子答道。
「可是……」女孩拉住他的袖子,沒有鬆手的意思。
「好啦!」那痞子硬是掙開了:「至少讓我還他一拳吧。」
這次可輪他得意了,他揮舞著拳頭說「雖然害得我手痛不太值得,可是我還是要打你一下」、「讓我猜猜你現在打算怎麼做?求饒?還是咬緊牙根」之類的風涼話。
「住手啦!」女孩自暴自棄地大喊著,沒有用,所以縮著身體緊閉上眼。黑夾克男子的一拳揮了上來,巫厚德已經有挨打的覺悟,霎時間卻「看見」那女孩身體出光來。
幾乎是同時的事,巫厚德的身體可以動了。他反射性地往一側閃過,順便抓住了黑夾克男子的手腕。黑夾克男子對於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一事,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嚴重性,別過臉對女孩吼道:「你居然幫外人……!」
他沒有能夠說完。巫厚德並沒有想此時是否適合把他打昏,只是順手捉著那人的手腕拉近身來、一掌底打在他的右胸上,順里成章地聽到了「啪」的肋骨斷裂聲。說到右胸,巫厚德自第一次動手打人以來,就沒打過別人的左胸。小時候是因為老拳師的告誡、懂事以後自己就有分寸:打在心臟的一拳很有可能讓人致命之故。
他自己也愣了,不過時間比那女孩短得多。所以那女孩看來,巫厚德應當是立刻啐了一聲說道「真是,浪費我的時間」,然後跨過黑夾克男子逼到她的面前來:
「怎麼樣,小姐?現在總該把錢拿出來了吧!」他提高了音量。
<是巫厚德?不是巫厚德?如果不是的話,他們長得真像!真難以相信,世界上有長像相似的人,居然會像到跟雙胞胎一樣!>近看他的臉后,女孩不禁這麼覺得。
(雙胞胎?)巫厚德禁不住想笑,不過他並沒有笑出來。但,也許笑意牽動了臉上的几絲肌肉吧?總之女孩察覺到了這微妙的變化,臉瞬間變成赭紅色。
「你明明就是巫厚德嘛!」她臉上的神情,尷尬遠勝於惱怒:「為什麼假裝不認識我!」
(媽啊,現在才認出來。我還在想要不要乾脆勒索她。)巫厚德綳著臉想。
尷尬之後,女孩的表情轉為為難。<怎麼辦……怎麼辦?剛剛的事,他看到了吧?怎麼跟他解釋?我什麼都不能說啊?
巫厚德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他並不打算為難自己喜歡的女孩。「既然是同學,我就不收你錢啦!拜拜。」他轉過身,儘可能裝作瀟洒地擺擺手,背面的襯衫卻不相稱地印著大大的狗糞和英文字母Bs。
「對了,快幫地上那個傢伙叫救護車吧!」他起步離去,邊走邊說著:「肋骨大概斷了……也不是什麼大傷啦。」
「!等……」女孩縮了回去:<把他叫住的話,我要跟他說什麼?>
<……>她了一陣子呆。<啊,不叫救護車不行。>開始起步往電話亭走去。<……巫厚德,怎麼會到這裡來?……難道是過來幫我解危的?>
<我這樣想,好像把他也當成能力者了,哈哈……>女孩子開始撥著電話號碼,臉上擠出一絲苦笑。
(也?嗯,不錯,「聽」得很清楚。今天晚上,大概就能弄懂所有有關她的事情了。)巫厚德心滿意足地想著。同時間,卻因為女孩的秘密似乎並不想讓他知道,心中有著揮之不去的罪惡感。因為他到了這時又不能不聽。雖然人不專心聽的話,有些聲音會聽不到;但當有聲音清晰地傳入你耳中時,你也不能把耳朵閉起來,巫厚德的情形就是如此。
如果他是個心中道德感壓力沉重的人,可能會因此離群索居,免得無意間竊聽到親友們的秘密吧!不過巫厚德這個人,從~來沒考慮過這麼多。
※※※
如果有人看見台北上空有龍飛過,誰會很快的接受這件事?
也許有的人對怪事的適應力比較強,但除非怪事真的生,否則沒有令人心服的標準能分辨誰是這種人。然而,同樣覺得這件事荒謬的人當中,卻也有一種人應該會立刻接受這件事。
沒錯。有一種人,看見以後會自言自語說:「噢。龍耶。」
他不太關心這件事的真偽。在這之後,也許有一天,他正打算上飛機,卻聽說松山機場因為龍在上空出沒而關閉,他會哦一聲;或者另有一天,有人為他證實了,那天他吃的頭痛葯,有迷幻成份,他一樣只是會哦一聲。
巫厚德就是這種人。在他覺得,居然有人在地下拚命的挖,想挖出幾塊骨頭證明幾千萬年前有種叫做「恐龍」的生物存在,這種人若非太閑了否則就是傻瓜。所以,當他「聽」到那女孩的思緒中、一些匪夷所思的情節之時,一絲一毫的懷疑也沒有:
那女孩,和他一樣是個能力者。會什麼能力還不能全弄懂,不過至少她事實上曾秀了一手干擾他人催眠術的技巧。
女孩和那個會催眠術的黑夾克男子,同屬於一個叫做「能力者聯合會」的組織。那是個藏頭藏腦的地下組織,正陰謀著聯合全世界的能力者,征服世界。女孩之所以轉入這個高中,就是為了尋找某個「應該就在這所學校里」的能力者,要邀他進這個組織。
附帶一提,巫厚德從頭到尾都沒想過,他們要找的人或許是自己。他把這件事徹底地當成別人家的事在聽。
這個組織的成立,是基於能力者總是被正常人迫害的歷史事實,而事實之一就是中世紀歐洲的獵殺魔女。
當然啦,只是身為該組織的成員,女孩是沒有什麼好煩惱的,問題是最近她被迫要結婚了,跟那個黑夾克男子。
原因是組織的規定。這組織的能力或許強大,可是一直面臨著人手不足的問題,再怎麼找,世上的能者本來就很少。因此組織規定已有生育能力的男女要由組織配婚,希望能增加有能力的後代為組織效力。
不願意讓組織擺布終生大事的那女孩,隱約的知道事情不是她說句「我不要」就可以簡單解決的。雖然表面上不是如此,可是想也知道這種組織怎麼可能讓人任意去留?況且,身為孤兒的她,離了組織也無處可去……
※※※
「好像科幻小說的情節。」換了一個人的話,一定會這樣想。可是巫厚德不會這麼想。雖然不能說他已經相信了這件事,可是,再怎麼說,他自己也象是科幻小說主角般地擁有能力。
對他而言,那女孩從一早起來就一直煩惱著<怎麼跟上面解釋>、<怎麼跟巫厚德解釋>,要怎麼讓她輕鬆一些,無寧的才是比較令他關注的事。
(不要那麼擔心嘛!我並沒有你想象地在乎,看見你使用能力的事啊?雖然巫厚德這麼想,但問題並沒有解決。於是,即使她在上學的公車上也是愁眉深鎖,巫厚德也愛莫能助。
此刻的巫厚德也在上學的路上。「你在什麼呆?」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聚精會神的「觀察」。這個聲音是丁慶良、巫厚德的班上同學。在巫厚德的印象中,他是個外表修長俊俏、很受女孩歡迎,但一開口就會讓女孩子傻眼的蠢大個。巫厚德偏過頭斜了他一眼。
「叫我有什麼事?」
「沒、沒事我就不能叫你呀?」丁慶良皺著眉頭說。
「可以。但是看你這副樣子,就是因為有事所以叫住我。」巫厚德斷定說。
「唔……」這下丁慶良氣竭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說:「……呃,你昨天跟轉學生講話了?」
「是。幹嘛?」
「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你這話叫我從何答起,連話都不會問!」
「……呃,總之,你覺得適不適合把她拉進咱們社團?」
在此要說明的是,巫厚德雖然跟丁慶良參加相同的社團,可是那只是因為丁慶良說好說歹、才能拿了巫厚德的人頭去湊人數的。到目前為止,巫厚德甭說是繳社費了,一次也沒有參加過那個社團的活動;而且他覺得,光是因為那個社團的名字,自己就一輩子也不會想去看看、那裡到底都在幹些什麼事。那就是這麼樣一個光聽到名字就會讓人傻眼的社團,偏偏丁慶良很努力地為增加社員而奔波著。
巫厚德的臉皮抽搐了一下。然而轉念一想:(等等,先不管這件事本身的荒謬性。讓丁慶良這個惹笑高手去跟她胡鬧一陣,也許會讓她心情好轉也說不定。)他卻有了這樣的盤算。
「咦。你不提起我還沒覺。感覺上好像很合適。你去試試看,也許意外的會非常順利。」巫厚德答道,一邊心裡想著:(我會不會答得太做作、讓丁慶良起疑啦?畢竟丁慶良也是高中生,碰多了釘子也會學乖呀?「意外」根本就沒有生過嘛。)
他多慮了。「真的嗎?這真是太好了!」丁慶良興奮地弓起身子、雙拳緊握著說道:「我今天就來試試看吧!」
「現在就去試試吧!我看到她剛剛進了校門口。」巫厚德眺望著前方百米遠的校門口。
「是嗎!說的也是,我……」「等一下!」巫厚德拉住拔腿就想衝上去的丁慶良,斜了他一眼:
「腰桿挺直!縮小腹!不要一臉興沖沖的神色、像小孩一樣,要露出成熟的大人般的微笑,才會讓女孩子相信你!ok去吧!」他猛一拍丁慶良的背。丁慶良點點頭,志在必得的大跨步向前去也。
<連平時對我冷嘲熱諷、覺得咱們社團一定拉不到人的巫厚德,這次都為我打氣助陣,看來這次一定成的!>丁慶良是這麼想的。巫厚德對於這種想法,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得抱肚子在地下滾。
……
「其實你應該試著加入社團。」丁慶良說。
<社團?>那女孩雖然明白對方指的是學校社團、而不是能力者聯合會,可是心臟還是「突」地跳了一下。
「是啊,認識一些新朋友,讓自己開朗一點。」丁慶良爽朗親切地笑了。
(丁慶良這個傢伙,表現得真不錯。唉,都這樣了還失敗的話,你也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偏要身為這種社團的社長。)巫厚德心想。
「對了,今天放學后,就到我們社團來看看吧?」丁慶良說。
<今天……可能不太行吧。不過,不知道他是什麼社團的?>女孩想。
「世界大同研究社。」女孩一定是問他了,所以丁慶良如是答。
那女孩的心中,這時出現了一連串奇奇怪怪的影像:國父孫中山先生的臉、他演講時的全身像、大炮、還有一群埋頭振筆疾抄三民主義的學生。然後那女孩突然轉而專註於保持身體的平衡--大概是差點絆了一跤。
「你有沒有良心哪裡!」黃揚民的聲音。
「居然想把轉學生騙進你們那個快倒的社!」連彩雲的聲音。
「聽我說!我們跟三研社是不同的,我們所研究的是確實可行的引導人類邁向世界大同的方法,你一定……」丁慶良還在做最後的掙扎。(你看到那女孩聽到社團名時的表情,就該死心了吧?)巫厚德感嘆著:
(唉,我說過,你拉人進社團的技巧已經很卓越了,失敗了只能怪你自己的社團不好。)有點幸災樂禍地想著。
<嘻,班上有好多怪怪的同學,可是大家都是好人。>那女孩笑了。
(成了!嗯,但是,可不要把我跟那幾個貨色一竿子打下水啊?)巫厚德確定她終於變開朗了,頗感欣慰。這時他也感謝起班上那幾個傻瓜來,覺得他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對啊,沮喪下去也不是辦法……好,直接找巫厚德單獨談談吧。>她總算下了這個沒什麼了不起的決定。
(哦?要單獨找我談?太棒了。我來幫你準備地點。)巫厚德竊笑著。
※※※
中午的下課鐘響了。
連彩雲走到蒸便當箱的旁邊,找到了自己的。同時,也意識到了站在身邊的巫厚德的視線。
「今天你也帶便當啊?太稀奇了。」連彩雲隨口問道。
「沒帶。回答我幾個問題。」巫厚德道。
「……不要。」
「小氣。」
「……好吧。有問題就問哪裡。」
「你知不知道我午休時間,都待在哪裡里?我都待在籃球場旁邊的樹陰下。」
「哈啊?」<哪裡有這回事,你根本就不固定待在哪裡里的。>
「你聽懂了吧?明白了吧?有人問你的時候,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吧?ok,我現在就要過去了,我會買幾個麵包到那兒去吃。」巫厚德說完後轉身就走。
「……」<難道巫厚德終於完全瘋了嗎?>就算連彩雲這麼想,巫厚德不怎麼介意,也並未回頭就是了。
一刻鐘過後,每個人面前的飯盒都已經空了大半。連彩雲正打算把最後一口飯送入口中,恰好聽到了身後的聲音:「巫厚德,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我也不很清楚,」接著她一點也不象是不清楚地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年級時有一次打倒了來班上勒索的流氓學長,好像蠻會打架的;有人說他國中時混過流氓,有人說他現在仍然是流氓;還有人說他就是「世極幫」傳說中的榮譽幫主巫歐,可是我也不知道可信度如何;身高很矮,成績中下,相貌平平,運動神經達。」
「不是啦!我是在問你他為人怎麼樣?」天曉得問的女孩有沒有聽懂。
「這我就不知道了。」連彩雲聽到身後傳來折斷免洗筷的聲音。
「午休時都沒看到他人耶。他去哪裡里啦?」那女孩四下望著。
連彩雲眨了眨眼睛。
「好象是待在籃球場旁邊那排樟樹下面。」她頭也不回地答道。
「謝啦。」那女孩起身離了座。別人一定會以為,她是打算去丟空了的免洗餐盒,可是連彩雲是清楚的很,那女孩一時片刻是不會回座的。
※※※
籃球場旁有一排樟樹,樟樹蔭下有座位,算是一個蠻舒適的休息區。巫厚德的確是有一陣子天天中午都待在這裡,為的是觀察打籃球的人。
(你這個白痴,往後鑽啊!喘什麼喘,這樣子誰要傳球給你。)巫厚德盯上了一個新手,看著對方笨拙的動作,覺得很不耐煩。
那女孩來到了他的身邊,以為他在沉思--或是說,呆。
(想什麼!他在用**頂你耶!他要搶籃板球了啦!把他擠開!)
「可、……」女孩子深吸了一口氣:「可不可以打擾一下?」
「坐啊。」巫厚德說。(往外傳!你想吃人家啊?吃人家?人家比你行噯,你想得美啊你。)
「……你戴上眼鏡,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知怎麼啟齒的她,終於還是選了這一句當成開場白。
巫厚德心裡大喊著「賓果」,卻面無表情地開口了:「這是面具。」說著便把眼鏡取了下來,轉身凝視著她--這個動作他練了好久。
從樹葉隙縫中滲下的陽光灑在她的頭上,映照出波浪般的光紋。
「我帶著面具面對別人,就好像你戴著面具轉到我們班上來一樣。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秘密,只有隱瞞事情的人。」(滿分。)
女孩的表情微微的變了,從茫然變得若有所思。
「也許看穿了的人會覺得可笑或不諒解,可是……人都是戴著面具過日子的啊。」她別過了臉,低著頭說。
巫厚德的視線慢慢地移了開來,微向高處望。他緩緩地翻開手中的小冊--那是名頌千古的莎翁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
輕輕滑過的頁頁之中,他倆因假面舞會而相遇相知;但最後試圖以「死」的假面具瞞過眾人時,卻落了個雙雙殉情的滅美下場。
「戴了面具,就能改變什麼嗎?」巫厚德合上了書頁,感嘆似地說著:「戴上面具,本身就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如果這依然不能讓自己快活點,又為何非得勉強自己這麼做不可呢?」
<我……到底在幹什麼?表面上我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可是實際上我負有組織交代的任務,轉入這裡是別有居心!但是……雖然有能力什麼的,我也只是個十七歲的高中女生啊?
<因為害怕孤獨,我加入了能力者聯合會,隱藏那個平凡人的自己……現在又得回頭,裝成平凡的高中女生了!可笑吧?看穿的人一定覺得可笑的,連我都好想大聲的嘲笑自己呢!>
但是,沒有人在笑他。巫厚德,也只是望著她露出諒解的苦笑而已。
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這種矛盾陷淵出口的曙光。可是在那之前,她還要花時間好好的想一想。一靜之後,她卻轉念想著:
<巫厚德……到底知道了什麼?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什麼都不問我?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深邃的眼神好像能知道一切?>
(哪裡~里,我沒有這麼了不起啦。)巫厚德不禁淺淺地笑了一下。女孩抓到機會,語調輕鬆地側問道:
「總覺得,不管戴了幾重面具,還是有人能夠看穿似的?」
「哈,不可能啦!除非戴面具的人自己拿下來。」
這句話可不是巫厚德事先排練過的,只是隨手捻來、拿來搪塞自己「被識破了的心驚」之句。事後每當他想起這事,都會不禁覺得:這句話冥冥之中,已經在暗示巫厚德,那註定會讓他黯然神傷的結局。
「……拜拜,我先回教室羅。」女孩淺笑著,並沒有多說什麼。
「你等一下。」巫厚德摸索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樣很平常的物事--女孩注視著那個東西--這是只每個夜市都有在賣的卡通電子錶,市價新台幣五十元到兩百元不等。
「哪裡,這個送你。」巫厚德無視於女孩的訝異神情:「當護身符。」
「……謝謝。」女孩沒有深究,大大方方地戴上了。
望著女孩漸行漸遠的背影,巫厚德從褲帶里掏出了行動電話--這種東西有個很符合巫厚德身份的別稱,叫做大哥大。
「喂?阿海呀?我巫歐啦。」他簡單明快地指使著:「有件事你給我去辦:昨晚我在植物園打倒了一個男的,他現在躺在xx病院,去盯他看看是哪裡條道上的,六點鐘給我回覆。另外,跟玩機器的阿季講:我在用他做的訊器,叫他把追蹤器材載到堂口來。」
※※※
巫厚德在等阿海的電話。聽他指使阿海的語氣,好像那個阿海是哪裡里的小混混一樣,其實這個本名叫江咽海的男人,可是北區三大幫之一的世極幫、實際上的幫主。不過,世極幫除了江咽海之外,道上兄弟都心知肚名:幫主背後還有一個見不見尾、似有三頭六臂的狠角色在幫他撐腰,那個未知物x有個通稱,叫做巫歐。
不過,沒幾個人曉得這個名字只是單純因為「巫厚德」念糊了變成的;反而有種甚囂塵上的說法是:這個x行事「有夠黑」(閔南語),可是他底下人覺得那個「夠」字和「狗」字諧音、不好聽,直接去掉那個字,稱呼他為「有黑」。知道內情的人聽到這種說法,笑一笑就算了。
晚上六點整,巫厚德接到了阿海的電話:「……能力者聯合會?」
「對,那個男的好像,咯,是屬於叫這個名字的組織。」阿海忍住笑,把叫人打聽的結果報了出來。
「就是說,他有能力羅?他會什麼招式?波動拳還是怪光線?」
「沒,咯,沒那麼了不起啦!那個是從國外傳進來的組織,好像在台灣活動了兩年左右。是有一些本省人加入啦!那些傢伙不過是會猜猜紙牌、玩玩催眠術之類的;倒是聽說國外來的幹部,有些真的有甚麼厲害的能力--我是說『聽說』;」阿海話鋒一轉,不太友善地說道:
「他們在台北,好像有個辦公室的樣子。來台北活動,不先來咱們這兒拜拜碼頭,居然還惹到你……我想讓他們混不下去。」
「哦?你別急著動手。先看看阿季追的那個訊號去哪裡了。有情況再找我。」
巫厚德把行動電話疊了起來塞回褲帶,旁若無人地在街上晃著。
九點左右。那女孩好像照樣去了植物園,和組織中的其它人見了面,可是之後呢?巫厚德不曉得。完全不曉得,不知怎的女孩的思緒突然變奇怪、變混亂了。(是在作夢嗎?)巫厚德猜測著,可是和以往的經驗又不太像,雖然巫厚德並沒有太多窺視別人的夢的經驗就是了。
(……如果是昏倒了……嗯,應該是,這個推想蠻合理的。)「嘰」的長串音符傳來,是巫厚德手機的聲音。他接了起來。
「喂,是我。」
「大仔,我阿季啦。那個訊號九點左右從家裡出來,在植物園轉了一段時間之後,好像上車了,現在停在那個什麼聯合會的辦公室。」
「是嗎?哼哼……好,正如我所料。叫阿海來聽。」
「喂?巫歐啊,你要打過去嗎?我叫人過去羅,現在就出嗎?」
「不,不用,兩個小時以後再過去。給裡邊每個人斷一隻手就差不多了,細節你自己看著辦。就這樣羅,拜拜。」
當然不能急著叫兄弟們過去,巫厚德還想自己演一場英雄救美哩!
(嘻……你們既然在我的地盤上撒野,就別怪我橫行霸道!)巫厚德轉念一想,這個什麼聯合會的東東也真是運氣不好,居然犯上他為對手。
(那個辦公室的位置是在……有點遠耶,騎腳踏車過去吧。)想到自己將要扮演正義使者的角色,巫厚德不禁像個十七歲少年般地興奮起來。他回到家中,換上了自己最中意的一件襯衫--正面印著「莫敵敵」,背面印著「莫敵莫非敵」,好象是什麼武俠小說中的武功秘訣--再配上護肘、護膝、皮手套和安全帽等的全套自行車行頭,跨上心愛的鐵馬出去也。
到了。這是棟不太新也不很舊、或許是全台北最普通的辦公大樓。玄關的警衛跟每一位同業一樣只顧著低頭看報紙。巫厚德長趨直入進了電梯,按了某個樓層的鈕,搖晃中到了目的樓層。這個辦公室想當然爾沒掛招牌,玻璃門裡還有著突兀的燈光,不過門鎖得好好的--還是沒鎖孔的電子鎖。
(真是的,這種一碰就碎的玻璃門能起什麼防盜作用,還花大把鈔票裝這種防盜怪鎖的人真是白痴!)巫厚德完全沒有懷疑這個草率的結論。
不過他也沒有劈頭就把門打破--他很難得地慎重了起來。
請絕對不要以為巫厚德的慎重是打算「撥個電話給阿海,再度確認女孩應該就在裡邊」之類的,那真是太太高估他了。他居然認真的在考慮:(我現在這副行頭,扮演一個拯救公主的英雄,是不是已經十分洽當了?)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付帶梳子的小鏡子,對自己左照照右看看,然後望著手中--進大樓時就脫下來拿在手中--的腳踏車安全帽,突奇想地往臉上比了一下。
曾經提到過巫厚德對於衣著打扮的品味很怪。他對於把這帽子戴在臉上、遮住長相的怪點子,滿意得不得了。整裝就緒,他並未多做準備動作地一拳打在那無辜的玻璃門上。
「乒」
這種門的玻璃是特化過的,然而受力太大依然會破,只是碎裂的聲音沒有一般玻璃清脆。聞聲而來的是兩個讓巫厚德連長相都懶得記的雜魚。
「你是誰?不準進來!……哇啊!」領頭那個,照面就挨了一拳。
如果不是看到巫厚德奇怪的打扮,他們應當不會呆站著挨打才是;但即使並非如此,他們也難以阻著巫厚德的路。巫厚德憑著直覺往內找,現了一扇緊閉著的木門。不為什麼,他連試試是否上鎖都沒,直接伸腳去踹。
聲音挺大,不過把門踹開比他想象中要難。他略覺丟臉地再狠踹了一腳。
如果這狠命踹出的一腳就這樣陷在木門裡,這才有得他丟臉哩!很幸運地門順利地飛了開來。門裡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他、被綁在椅上的,可不就是那女孩嗎?還有一個素?平生的阿姨。
「咳!嗨,各位好。認識我的人,請用本名來稱呼我;不認識我的人,請稱呼我為--……」Bi-net。自創字,念的時候重音請放在cy。中文請稱作「雙輪人」。他可是很花了番心思,來為這位即將成為台北新神話的傳說人物命名。
「巫厚德?!」可惜他錯過了表的時機。女孩已經完全依他所說,把他的本名大聲喊出來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因而蒙塵的**,意識到只是掛在臉上的腳踏車安全帽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不由得泄氣地說:
「……對啦!是我啦。這個登場,總覺得不夠戲劇性……」
「小心後面!」女孩驚慌地喊著。她對於「巫厚德是想耍帥所以故意裝作沒現身後靠近的人影」的事實一點體認也沒有。
「咦?」巫厚德輕鬆地轉身--其實同時間他技巧地避過偷襲者的球棒並且給了他一紀肘擊--對方已經倒地。「抱歉,我沒看到你耶。」巫厚德是真的連那人的長相也未曾看見。
「原來如此,你對自己的拳腳似乎挺有自信嘛!」從愕然中好不容易恢復鎮定的那位阿姨,以不在乎的口吻說道。
「還好啦!是男人都想試試英雄救美嘛。」比起來,巫厚德更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哦,想要英雄救美呀……」
那位阿姨邊說著,隨手往臉上摸:「那還得要先過我這一關。」順手把墨鏡給拿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巫厚德兩眼忽然各望著不同方向、同時雙手還猛捏自己的臉!……等等,說時遲那時快?
<……他……這個小鬼……他在幹嘛?>巫厚德聽見那阿姨這麼想。
「……你幹什麼?」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她用嘴巴把疑惑說了出來。
「……破解催眠術的方法。我想了好久哩。」巫厚德不由得老實的說了出來。做了這麼奇怪的動作,如果不把背後深刻的意涵說出來的話,或許會被人嘲笑吧!他是這麼判斷的。
也許他的判斷是對的,在場的兩個女的都笑不出來。「……我不會用那種技巧,不過……」那個阿姨摸索著口袋:「我可以用念力移動十幾公巾重的物體,或是……」從口袋裡掏了顆彈珠來:「讓幾克重的東西飛得像子彈一樣快。」
如果她所言屬實,這會是個比較難纏的對手?巫厚德並不這麼想,戴著冷笑緩緩地走向她:「啥?我沒時間聽你說笑,有什麼本事使使看哪裡?」
她不使也不行,因為巫厚德馬上就走過來了--不,她使了也沒用,巫厚德已經一偏頭閃過了那個彈珠,到她的跟前來給她的肝一個扣擊了。
(哼,比子彈差多了!)巫厚德對她的能力有著這種評價。
在這以前……如果說有個人可以避開當頭飛來的子彈(或是拿光劍什麼的砍掉),那是不合乎常識、難以想象的存在。可是事實上,在近距離勝過手槍的搏鬥記錄是所在多有,這不能說是人有快過子彈的可能性,只能說槍並不是種那麼方便的武器吧。巫厚德是那種對方掏了槍也不會被嚇到的人,更不會被能力者手中、號稱有子彈度的彈珠嚇到;然而,就算那女性所言不虛,她能給彈珠子彈出鏜般的加度也罷,既不旋轉著向前飛、也不呈流線型的彈珠,又如何有子彈般的威力呢?以上不是巫厚德的感想。他哪裡會考慮那麼多。
「臭小子……你居然……打Lady。」<痛……可是,他十足手下留情了吧?從他剛剛踹門的力道來看;可是他居然打像我這樣的美女,沒人教過他要尊重女權嗎?>
昏是昏了,可是昏倒前那個阿姨居然一口氣想了這麼多事情。「我主張男女平等。」巫厚德是這麼回答她的。
從剛剛開始一句話也沒說--也沒說「我等你好久了……我一直相信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只是呆著的那個女孩,現在也茫然地望著巫厚德。
「好了,咱們快點離開這個鳥地方。」巫厚德也不想就在魔王的洞窟里,和公主殿下演一場相見歡。
女孩默默地跟著巫厚德走出了這棟辦公大樓。(可是,雖然揍人是揍不響的,打破玻璃或踹破木門的音量也不算小,居然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哪裡。)巫厚德實在是多慮了。他們所到之處的左鄰右舍,早都已經熄燈關門了;而遠在樓下的警衛室,就算樓上生了爆炸案,恐怕也是最後知道的。
(眼下有一個問題……咱們要怎麼回去啊?)巫厚德煩惱著,就像總是煩惱著蠢問題般的煩惱這件事。他的腳踏車固然有後座,不過這時用腳踏車載著那女孩回去總覺得挺煞風景的;可是自己這身打扮,上了公車豈不是更難看?權衡之下,還是硬著頭皮領著女孩上了公車。
女孩全然沒有現巫厚德為著這種問題煩惱得很--她大概根本沒覺自己搭上了公車,只是著呆--不,不能說她是在呆,她是再思索著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
<巫厚德來救我了。他……來救我了。為什麼、為什麼他知道我在這兒?我……這下子,是徹底和組織決裂了。可是,我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啊,都到了這種地步還在害怕嗎?而且,巫厚德……他會幫我吧?他為什麼幫我?我為什麼覺得他會幫我?他……他是誰?>
<對了,連彩雲說過,他是大流氓……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他是個好人!他來救我了……我,是不是以後,可以不用再孤獨一人了?以後組織還是會找上我,我會被綁架、會被威脅……可是,他會來救我……>
下了公車以後,雖然不是必定得經過,可是倆人無意識地走進了那個生了很多事的植物園。「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跟蹤嗎?」女孩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恢復成一種輕快的聲音,和巫厚德交談著。
「我送你的表裡,內藏訊器啦!哈。」巫厚德居然有點兒害羞了起來。
「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好像電影情節……>女孩訝異地問道。
「這個嘛……」<因為你其實是黑道大哥?>巫厚德很尷尬地把「隨便掰個理由吧?」的打算取消掉,換了種口吻說道:「……你想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
<就算是黑道大哥,為什麼會有訊器?難不成,他真正的身份是國家調查員?不、不對……我居然在受人之助后,喋喋不休地只關心人家的私事,他一定覺得我是個很不像話的女孩吧……我,還有重要的話沒說。說吧!我一定要說的。>
「不是啦,呃……謝、謝謝你特地來……」她吞吞吐吐的,居然為了這麼句話就羞得滿臉通紅……
瞬間。
她的話斷了。被一個不大的聲音打斷。什麼聲音?槍聲。槍聲?應該錯不了,這是那種被滅音器縮小過了的槍聲,巫厚德你也聽過的。有槍聲?為什麼呢?而且又為什麼、她的身體象是斷了的吉他弦般,綳一陣又軟軟的垂下來?
※※※
女孩看見了自己的身體。
好奇怪的形容、好奇怪的感覺。的確她本來就在自己的身體里,可是她又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她……看得見那個傷口,一個通過自己心臟的管狀的傷口。對了,自己被槍擊了,而且子彈準確地穿過了心臟。心臟象是為這個事實做確認般地、痛苦地痙?著。不行,一時間止不住,血流出來了,順著心臟的脈打,血一汩汩地湧出來了。可是,血終於止住了,而且雖然流了很多,但還勉強不會防礙行動。
勉強不會防礙行動?什麼行動?
女孩動也不動。不,只是看起來如此。她在動。策動她所擁有的某一種力量、讓身體其它的機能強制休克、把濃濃的養份傳到傷口來。傷口已經經由被加過的天然癒合能力,簡單的止血並且縫合了,可是這樣還不夠。有必要再在傷口重現一次胚胎期的成長過程,讓傷口復原如初。
為此,集中養份還不夠,還得要調整細胞中的某些化學成份、甚至更動細胞中的遺傳因子。她熟練地這麼做著,好象是天生就懂得這麼做、或是在學校實習課里已經練過千百次似的。
是的,雖然流了一些血,可是前後幾乎花不到四秒鐘,她就完全沒事了。這是怎麼回事?是能力吧?對,她是能力者啊!雖然從前並不知道自己有著這樣的能力,削鉛筆時大意劃破的手指也很平凡的花了一個禮拜才痊癒,可是總之她懂得這麼做了,她會了,就是這麼簡單,她沒有考慮太多。
(巫厚德還不知道。他看到我倒在地上,他看到我流了一大灘血,他以為我死了。他悲傷、憤怒,他的感情和力量像日冕的光焰般地澎湃地湧出來。不要傷心、不要激動,我沒事了!我站起來給你看!給你一個驚喜!)
但是她站不起來。不,她連動都不能動。這絕對不是因為她的傷其實並沒有痊癒、有關於自我療傷能力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的的確確已經痊癒了,或許療傷讓她稍感疲累,但絕不可能站都站不起來,連動動手指也不能夠。《不行。你還不能站起來……》
(啊!是你!你在阻止我站起來!)這個聲音多麼熟悉!她一下就認出她來了!這個聲音,她在睡夢中聽過無數次,就好像身體里有另一個自己在跟自己說話一樣。
她不只一次地懷疑過,其實自己的身體比較受那個聲音的控制。不這樣想的話,根本無從解釋她為什麼有時會去做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動作--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是被組織里的長官召見時,她到了長官辦公室、而長官還沒到時,她居然順手就翻看長官桌上的機密文件!為此,她被長官斥責,甚至還被懷疑而接受調查--當然調查的結果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沒想過翻看機密文件的嚴重性,只是為了打無聊順手去翻而已。但是,有時候她會飄過一個念頭:是不是有另一個人在體內控制自己,控制她去翻那份文件?
就是這個聲音。她並不記得,但是一聽就認出來了。
(你算什麼!你是誰?這個身體是我的!我現在想站起來,就要站起來!)
《不可以……拜託……拜託你還不要站起來……一下子就好……》
(你在想什麼!你知道嗎!巫厚德在生氣!他想揍那個開槍的人,他會撲過去!那個人手上有槍啊,巫厚德可能會中彈!)
《不能站起來……還不行……還有機會,還沒穿梆……》
(穿……梆?)
《……地球人中槍以後,不可能立刻站起來……》
(啊?你說那是什麼話……啊~啊,來不及了啦!巫厚德他……)
她「看」得見。比用眼睛看還清楚。她看見追殺她的組織高幹現身、她看見巫厚德向他撲過去、她看見那個高幹氣定神閑地對巫厚德瞄準,卻沒料到巫厚德「啪」地瞬間移動到了他的跟前、狠狠地給了他充滿怒意的一拳!
瞬間移動?對,貨真價實的瞬間移動!(真厲害,原來巫厚德是這樣了不起的能力者!根據資料,地球的能力者能這樣自在地使用瞬間移動的,史上不曾同時存在二十人以上!)
(……咦?根據資料?……地球的?我從哪裡里知道這些的?)
她並沒有多想,事情還在展中,而且展的結果令她……驚喜,尤其是剛開始的一瞬間。她「看見」了:
<這個觸感……!不是人類的身體!>巫厚德驚愕著,縮回了拳頭,退了一點但並沒有退縮,只是擺了個架式面對著這看似正常的中年人。
「哼哼哼……呵呵呵……可惜呀,原來你就是我們遍尋不著的、那個能力強大的能力者!」
那中年人低著頭。巫厚德奮力的一擊,不能說沒有造成他的創傷,只不過這點創傷他似乎不甚在意便是了;聽他的語氣,似乎是真的很覺得可惜般的:「像你這種能力,如果能拉攏了而為我們效力,大概對咱們會很有幫助吧?可是,害我現出了這副模樣,就非得殺死你不可了!」
模樣?他有點改變了--好象是哪裡種雨蛙改變皮上的保護色般的,他不再看起來像個外國中年人,反而像個站著的蜥蜴,連眼神都像爬蟲類一般地露出凶光!
(逮到你了!獵聯的傢伙,總算給我找到了證據……咦?)
在那一瞬間,女孩什麼都想起來了。人要記住事情是需要時間的,但想起事情則不需要。煞那間,她彷佛看見另一個自己,帶著微笑和自己合為一體。
她的名字是……菲瑞絲.奧樂華,星間法庭所屬銀河警察隊情報室地下工作組一級搜察官。十歲,她因為優異的能力和智力天賦加入星間法庭所屬優等生教育班,十四歲依著自己的興趣考上了銀河警察大學,十七歲時順利的畢業了,任職於銀河警察隊情報室地下工作組。
就任以後的第一個工作,是從四十多個志願者中被選出來,進行潛伏在未開行星「地球」監視犯罪行為的任務。主要監視對象是一個表面上由地球人自行組織成立、事實上疑似有獵聯--獵戶座旋臂有智能生物行星聯合--的特務在背後控制的社團「能力者聯合會」。銀河警察隊總部懷疑獵聯有違反未開行星獨力進化保護法的行為。
以記憶封存加行為暗示的極隱密手段,偽造了記憶與身份也成功的加入了能力者聯合會進行搜查。然而到了十九歲--是的,這是她真正的年紀--兩年之間的搜查尚沒有什麼進展,她卻邂逅了一位名叫巫厚德的地球少年,並且……
「不許動!」她俐落地翻起身來,指尖的能力光束隙一地竄過了現行犯--那個獵聯特務的胸前。那位獵聯特務難以置信地望著神情嚴肅的她--還有,巫厚德也是。
「你已經被補了,我以……」她這台詞已經背得不能再熟了:「殺人未遂的現行犯以及影響原始行星文明展的罪嫌,依銀河法第四條及第一千零七十三條逮捕你。你現在的行為已經錄像存證,停止一切抵抗行為,否則依法加重其刑二分之一。」
她忍著沒有多望巫厚德一眼,先辦完正事以求安心--這包括了從最近的警察隊監視站下傳一人份的電磁牢來,把犯人給確實的關進去。
都辦完后,她才轉身望向了巫厚德:「那麼……」
<這個圍成三角錐型、把那男人關進去的半透明膜是啥啊?>巫厚德一時之間,想的卻是這件事。
(一人份的臨時電磁牢。)她「回答」道。
<咦、咦?你在跟我說話?用這種形式?>巫厚德驚奇地望著她。
(能力者之間,本來就可以這樣通話,你早就可以這麼做,只是沒有能通話的對象。)她「說著」不禁微笑了一下。
<……你是什麼、什麼外星人派來的警察之類的?>
「……」她的臉色黯淡了下來。
<你……明天,還會到學校來吧?>
「……」雖然知道巫厚德已經知道了答案,她還是搖了搖頭。
<明天以後,我還會記得你嗎?>巫厚德眼睛一亮,膽顫心驚地想。
(巫厚德,我、我已經非得離開不可了,難得抓到的人證,要快點送去居留所才能安心;可是,我有話要對你說!我一定要說、用說的說出口!)
「……很高興認識你。」
<等、等一下!我也還有話要對你說!>巫厚德望著漸漸上升的她的身體,居然身體僵了、動彈不得。
「……或許,與戴不戴面具無關,人總是得為了『秘密』而受苦。」
<聽不懂!說清楚一點!回來呀!>
「對了,這個東西……得還你才行。」她轉了身,眼角含著微光。
那隻她剛脫下的卡通表被一種力量--就象是讓她上升的力量--托著,慢慢地飄到了巫厚德的手中。<這種東西怎樣都好,你等一下啊?巫厚德拚命地「喊」著。
「再見……如果可能的話……」她的身型漸漸遠了,聲音也模糊了,只有這個還清清楚楚地傳到巫厚德這裡:(我……喜歡你。)
巫厚德獃獃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夜空。他還在跟她說話嗎?如果他還記得她的話。因為跟距離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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