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麽可憐啊！下了班還要工作？」她的手指著桌上的設計圖。
一旁的經理眼明手快的收了起來。
羅伶珍的臉冷了下來，「怎麽？怕我看啊！」
「不是。」經理微笑，好脾氣的搖著頭。業界都聽說羅伶珍因為跟宋靖寧起來衝突，所以害公司失去了宋靖甯這個大客戶，最後被自己的父親指責，就連職位也被降級。
「伶珍，你醉了。」宋靖甯溫和的開了口，「小心點，別跌倒了！安華，你快帶她回去休息吧！」
「宋靖寧——你這張虛偽的溫和面具到底要戴多久？」羅伶珍看著宋靖甯依然彬彬有禮的模樣，一陣怒氣狠狠的襲來。
「全世界都以為你是好人，就連我爸也認為一定是我得罪了你，所以才害得公司失去你這個大客戶，但都沒有人想過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年的心血，拼了命的迎合你，拼了命的為你付出，在公事上幫助你！但最後，你是怎麽對待我的？你狠狠的把我甩到一邊，沒有絲毫顧念。你根本就沒有心，這世上不論誰對你好，你根本不在乎，誰得罪你，你就以眼還眼，比任何人都狠！」
「不好意思……」陳安華一臉尷尬，在一旁替羅伶珍向宋靖寧陪著不是，「她醉了！」
「誰說我醉了！」羅伶珍一把推開了陳安華，「我腦子清楚得很！宋靖寧——你的心是空的！所以任何人都留不住你，但你也留不住任何一個你想留住的人，走到人生的終點，你就只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用力的指著他的胸口，「因為這裡——是空的！」
宋靖寧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羅伶珍醉了，他根本無須把她的話給放在心上，但為什麽有種失落的感覺重重的撞擊著他的思緒？
腦中突然浮現蘇西西爽朗的笑臉——想起她，他得要用力的吞下喉中的巨大硬塊，雖然他的笑容依然和善如昔，但外表再冷靜自持，內心深處卻明白，他根本不能面對失去蘇西西的痛苦。他麻痹思緒，但終有清醒痛苦的時候。
「走吧！」陳安華微用力的拉著羅伶珍，「若傳到你爸耳朵里，你就糟了！」
羅伶珍不情願的被拉著走。
宋靖寧無語的看著羅伶珍腳步蹣跚的走開。
「董事長？」經理在一旁輕聲喚道，「你還好吧？」
宋靖寧收回視線，他的生活向來安排得一如他所想要，但現在看著這一切，怎麽感覺卻像一團糟？他嘲諷的苦笑著。
空的——他的心空了！
或許在他父母過世的那個時候，他下意識的拒絕再愛，他的心真的就空了……
度假村的破土典禮，原本宋靖寧可以讓經理下南部一趟打點便好，但是他在最後一刻卻決定親自跑一趟。
老天爺賞臉的給了他一個好天氣，熱鬧的氣氛，宋靖寧微笑的跟眾人打招呼，他依然像個完美的象徵，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內心的空洞。
蘇西西已經離開一個多月了，他打過電話找她，但是她卻狠心的將手機停話，斷了他聯絡的念頭。
他那三個妹妹三不五時還會輪流來數落他是個負心漢，真是夠了！也不想想都是因為她們插手，不然他跟蘇西西現在還能相安無事的生活在一起。
典禮結束，宋靖甯將車開往熟悉的山路，想當初他便是為了這個建案，所以才會陰錯陽差的遇上蘇西西，只是最後這個建案開工了，他們卻已經結束了。
那天她堅持收拾行李離去的身影，依然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倔強的沒有開口留住她，他外表平靜，但是她才一走，他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他從來沒有因為一個人的離開這麽痛苦煎熬。
他以為時間會是治療傷口最好的葯，但這次卻一點用都沒有——
他的車像是有自我意識的停了下來，來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三合院前。
不管外頭的世界再怎麽變化，這裡的生活步調似乎從來都沒有改變，同樣的景色、熟悉的麻將聲。
好像一切都一樣，但又全都改變……
宋靖甯下了車，推開紗窗，裡頭依然有兩桌人在打麻將，看到了蘇明祥的身影，他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容。
「大叔！」他喚了一聲。
蘇明祥先是一愣，接著轉頭，一眼就認出他來，他立刻露出歡迎的笑臉，「少年仔，你怎麽來了？」
「今天有點事來這附近！」
「我認識他！」另一桌打麻將的大叔說道，「早上的破土典禮我有看到你，你是台北來的董仔！」
宋靖寧露出不敢當的神情。
「原來你是一個董仔！」蘇明祥讚賞的點點頭，「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個簡單的人，可惜我們家西西沒緣份跟你在一起！」
提到蘇西西他的心一突，看蘇明祥的樣子，他很清楚蘇西西並沒有跟家人提及她在台北的一切。
「西西……她還好吧？」宋靖寧問。
蘇明祥打牌的手一頓，最後搖了搖頭，露出一個遲疑的笑，「別提了！丟臉的事，不要提了！」
他的話使宋靖寧的笑微隱，「什麽丟臉的事？」
「就說是丟人的事，見笑！別說了！」蘇明祥打了一支牌，卻沒料到竟然放槍，他不由得呻吟了一聲，「今天真是倒楣！我已經連放好幾場了，少年仔，」他拉著宋靖寧，「來幫我洗一下牌，過一下運！」
還來？宋靖寧搖頭打算推辭。他對上次只幫忙洗牌就被抓進警局的事還記憶猶新。
「拜託啦！我就不信那麽准，」蘇明祥說道，「不會又有員警來抓啦！快點、快點！」
宋靖寧勉為其難的被推到位子上，手才碰到麻將，紗門又被用力的推開來，一群員警又沖了進來。
真是買樂透都沒這麽准過！宋靖寧在心中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各位阿伯、阿叔、伯母、阿姨，拜託你們——又是哪個人的家人叫你買東西回家，買了五、六個小時還沒有回家的？」
吵吵鬧鬧之中，宋靖寧又被夾在一堆老人家之中，被帶進了派出所。
「阿爸！你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蘇西西停好機車，衝進了派出所，一把就抓住在大門附近跟人家聊天的蘇明祥。
「西西！」蘇明祥一看到女兒，臉立刻一亮。
角落的宋靖寧靜靜的看著蘇西西，一個多月沒見她，他發現自己其實還挺想念她的。她看起來更圓潤了一點，臉頰因為騎著機車過來而顯得紅通通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西西啊，過來！你可不可以順便保一下少年仔？」
「什麽少年仔？」蘇西西火大的瞪著自己的父親。
「那個緣投耶！」
「你每個都說緣投！」蘇西西吼道，「我上次保一個已經受夠了，這次我是瘋了才會再替你保別人！」
「可是他是緣投耶……」
「什麽緣——」蘇西西的目光掃過去，看到最角落、嘴角掛著溫和容意的宋靖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緣投！對吧？」狀況外的蘇明祥說道，「本來想留著做女婿，可惜！你跟別人大肚子了！」
「閉嘴！」蘇西西一巴掌捂住了自己阿爸的嘴。
「這有什麽關係，反正全村都知道了，這也沒什麽！」
宋靖寧緩緩的坐直自己的身軀，目光直盯著蘇西西不自在的神情，「大肚子是什麽意思？」
「就是我人胖啊！」她用怒火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關你什麽事！」
她掉頭就走了出去，她只想在最快的時間內離開宋靖寧的視線，她根本沒心理準備還有可能會見到他。
其實她本來只是打算回家告訴阿爸、阿母她懷孕的事情後就要離開，因為她不想要讓父母為難，但是誰知道他阿爸、阿母雖然大受打擊，但還是捨不得讓她一個人去外頭吃苦，所以好說歹說的說服她在孩子出生前都住在家裡，至少有人可以照料她。
現在她實在後悔，她應該離開的，這樣今天就不會再碰上宋靖寧。
「西西啊！你還沒幫阿爸辦手續！」蘇明祥急得在後頭跳腳。
宋靖甯冷著一張臉，快步沖了出去。
「你做什麽？」坐在值勤台前的阿發警員連忙上前捉住他，「你手續還沒辦，不能走！」
宋靖寧才不管什麽手續不手續，用力的推開他。
阿發立刻拿出警棍，手一折，就把宋靖寧整個人給壓在地上。
蘇西西看到這一幕，嚇得倒抽了一口氣，連忙跑回來，「別、別這樣！」
「這小子想襲警！」
「沒那麽嚴重，阿發大哥——他只是想要追上我，跟我說幾句話而已！」蘇西西在一旁急紅了眼，「放開他啦！他的手會被你折斷！」
「西西？你跟他很熟嗎？」壓著他的阿發懷疑的看著蘇西西一臉快哭的樣子。
「就……普通朋友！」蘇西西無力的說。
阿發緩緩的放開了宋靖寧。
宋靖寧撫著自己的右手肘，痛得坐在地上皺眉頭。
「你還好吧？」蘇西西蹲在他的面前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著她。
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她遲疑的移開目光看著他的手肘，有點紅，但應該沒什麽大礙。
他的目光突然看到她掛在脖子上的平安符，他露出一個微笑，「我一直覺得這個符很俗氣，但你為什麽把它當寶？」
她的嘴一撇，用力的將平安符給拿下來，「本來要還你的，但是忘了！現在遇到你正好，還給你！從此之後，我們互不相欠！」
他沒有費心的接過手，她留著平安符代表著她對他的情，就算離開了，她的心還是在他的身上！
「既然收下了，」他溫柔的看著她，「就得好好掛著。」
她瞪了他一眼，「我不要不行嗎？」
「不行！」他語調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霸道，「既然留下了，就得留一輩子。」
「一輩子？」她閃開了他的目光，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像遙不可及的未來。
她很想他，但是卻不再提他，直到遇到他才讓她明白，原來最深的思念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
「沒錯，一輩子！」他的語氣堅持，「我們的一輩子！」
她嗤了一聲，「你是被員警捉進派出所，嚇傻了嗎？你不願意承諾，我們根本沒有一輩子。」
「我說有就有！」他的語氣有力，「你阿爸說——大肚子是什麽意思？」
「就說是我胖了！」她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
他站起身，順手將她拉起來。「我該相信你嗎？」
她嘴一撇，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隨便你！」她口氣不善的回嘴，「你應該先跟我解釋，這次又是為什麽被抓進來才對吧！該不會又是借便所吧？」
「我是想見你！」
他簡單的一句話使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但她隨即冷靜下來，「別再騙我了！我不過是平凡無奇的蘇西西，努力八百輩子都配不上你，所以你怎麽可能會想我！」
他拉住她，不顧眾目睽睽，低頭覆上了她的唇，既使在她掙扎抗拒時，他也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她可以感覺到他緊貼著她雙唇的暖意，她的心正在瓦解，融化在他的懷裡。
包括蘇明祥在內的一群人，全被眼前這火辣的一幕給嚇傻了眼，鄉下地方不是太常有機會可以看到這樣養眼的鏡頭。
阿發忍不住輕推了下蘇明祥，「阿叔，你不問一下嗎？」
蘇明祥這才如夢初醒，「喂、喂！誰可以跟我解釋一下？」蘇明祥的眉頭緊皺，「少年仔——你怎麽親我女兒？」
「我——」
「阿爸，是我看他緣投親他啦！」蘇西西護在宋靖寧的面前說。
宋靖寧挑了挑眉，一臉的不以為然。
蘇明祥沉下了臉，「西西，讓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