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人要見你。」徐海嵐探頭進工作室，對正在低頭工作的宋青青說道。

宋青青停下畫筆，今天是她休息一個月之後，第一天踏進公司。

「是張心宇，」徐海嵐進一步解釋，「她是賀以軒的阿姨，也是他經紀公司的老闆。」

宇姐？宋青青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她與張心宇向來沒有任何交集，而現在電影已開始進行拍攝工作，服裝也都將如期送進劇組裡，而渡邊老師的身體好轉，一切幾乎都由渡邊老師親自負責，除非必要，她已經跟賀以軒或其他人沒有接觸的必要。

這份認知一直到今天還刺痛著她的心，她拉不下臉來自己去找他，但是他也沒有試圖來找過她，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這麼劃上句號。

但現在他的阿姨在沒有知會的情況下找上門，又是為了什麼？

思索了一會兒，宋青青站起身，緩緩走向休息室。

張心宇正翻著放在休息室的婚紗照，聽到聲響，抬起了頭。

「你好。」宋青青對她微點了下頭。

「你好。」張心宇沒有費心起身，只是看著宋青青優雅的走進來。

今天宋青青穿了一件黑色洋裝，端莊而體面，這樣的打扮迷人又不過份性感。

「能讓以軒掛在心上，你果然看起來很不錯。」

提到賀以軒，宋青青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她帶著笑，沒有回應，畢竟她向來都不習慣透露太多內心深處的想法。

「我就挑明說了，」張心宇將桌上的婚紗照給合上，「最近他的狀況不太好。」

宋青青得要極力剋制才能將臉上平靜的神情完美呈現。

「他忙著拍攝工作，但一有空擋，卻像是要氣死我似地一直往夜店跑，這一個月來，他的負面新聞比他出道十年來還要多，我已經……」深吸了口氣，張心宇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最近他受到不少恐嚇，我堅持要增派人手守在他身邊，但是他都拒絕，所以他現在越往外跑，我越擔心。」

宋青青平靜的注視著張心宇，壓下心頭的擔憂，猜想她對她說這些話的目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冷漠？」張心宇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不管之前或之後，他拒絕保全跟在身邊保護他都是因為你，但你現在卻一副好像跟你無關似的。」

宋青青看著張心宇臉上的不滿，這股不悅明顯針對著她而來，她的眼神微斂，「為了我？」

「我聽劉宇禮說的，他之前不是跟你有協議，絕對不會因為他的名人身份而打擾你的生活，只因為你想要平靜的過日子？他這人向來說到做到，為了不讓你活在放大鏡底下生活，他和你秘密交往，還壓根不理會我找來的那些保全，一口拒絕我的好意。」

她的話使宋青青的臉色微白。

「現在他因為跟你分手，每天難過的要命，幾乎不能吃不能睡，他只要空下來的時間就出去玩，把自己累癱了不說，還害自己形象受損，連導演都快捉狂了，下個星期就要出發去大陸取景了，以他的情況，你認為他還拍得下去嗎？」

她不留情的指控令宋青青啞口無言。

她看到周刊上頭他不停流連夜店的報導，都只是一徑往負面的方向去想，卻從沒有想到他心中可能的痛苦。

如果他對她亦是真心的，就連她也無法解脫自己心中的苦處，他又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看到他跟永華證券老董的孫女很登對，就算沒有和我在一起也無所謂。」

她的聲音顫抖著。

「唉，那是我強迫他，他不得不答應我，」張心宇聽到這裡，明白宋青青是真的誤會他了，直截了當的回答，「要不然以他的脾氣，他根本不想應付那些人，是我替他解決了黎詠君的合約，承諾會力捧她，他才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什麼？」一股罪惡感將宋青青緊緊拖住，她竟然無知的錯下判斷，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對他無情的態度，忍不住渾身顫抖。

「宋小姐，」張心宇輕嘆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想當個平凡人，就不該選擇跟以軒扯上關係，而既然扯上關係，就要接受他的身份，就算不幫忙，也不要扯後腿。」

張心宇的話重重的打擊宋青青。

一切都是為了她？

他向來都將她的喜惡擺在他的需要之前，不希望有任何她不想要的事干擾她。

一種難以置信的念頭襲上宋青青的心頭，讓她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我相信你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之外，一定還有其他東西讓以軒著迷，因為他從來沒有讓其他人像你一樣這麼接近他，甚至為了你失去判斷力。只是如果你不能滿心喜悅的接受他名人的身份，忍受周遭打量你的目光，你就一點都不適合他！我對你並不太了解，但是老實說，宇禮對你的評價不差，我向來相信他的眼光，所以我選擇相信你不是一個想要踩著以軒的頭往上爬的小設計師。但我希望你明白，以軒是個善良的孩子，只不過在這行久了，很多人習慣利用他而非關心他，我一點都不想再看他受傷害。」

她也從來不想看他受傷害，但現在……

「對不起！」她低喃，「我根本不知道這些……」

「但現在你知道了，」張心宇向來實事求是，「該怎麼做，你應該清楚吧？」

宋青青望著她，無言以對。

張心宇站起身，「這部電影花了我和以軒很大的精神，你可能不知道，這部戲以軒也是編劇之一吧？」

張心宇嘴角微揚，「雖然他是我的外甥，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他真的很令人驕傲，他不是只賣他那張臉而已。他很重視你，如果你對他的情感也像他對你的一樣，我希望你能夠跟他好好談談。」

「我明白。」宋青青站起身，臉色蒼白的看著張心宇，「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不用謝我，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以軒，我想讓他有更好的生活和更遼闊的天空，這是我愛他的方式，因為我可不想要等到失去了，像我失去我姐姐時，才後悔我從來沒有花時間跟她好好相處。」

張心宇的話讓宋青青用偽裝粉飾的太平世界崩塌。

有許多事情淺而易見，她不該害怕失去而不去付出，是她錯得離譜。

只希望現在她的改變不會太遲。

※※※

「我已經儘快趕過來了！」宋靖寧陪著笑臉對等在路旁的宋青青說道：「怎麼樣？什麼事情這麼急著叫我來？」

「陪我去一個地方。」

宋靖寧看著坐進車子的宋青青，注意到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也沒有多問，載著二妹到她指定的地點。

那是一家燒烤店，但正好是午餐到晚餐間的空檔，好像還沒營業。

「下午休息時間。」宋靖寧對站在店門口的宋青青說道。

宋青青沒有回答，只是踩著堅定的腳步走進燒烤店。

這是賀以軒投資的店，現在他人在店裡，想到再與他見面，她的心狂跳著。

宋靖寧一臉困惑的跟在自己妹妹身後，他一點都不介意宋青青什麼話都沒解釋的跟著走，反正他總是隨時準備當妹妹的靠山，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變過。

「對不起，我們還沒營業！」正在吃飯的員工看著進門的宋青青立刻起身說道。

「我知道，」宋青青強迫自己開口，「我來找賀以軒先生。」

員工有些意外的看著她，「他今天沒有來店裡。」

「我知道他在。」宋青青知道該打電話來給他，但又擔心他連一點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所以才帶著宋靖寧親自跑一趟，「是宇姐告訴我，叫我過來找他的。」

提到張心宇，員工遲疑了一會兒，「請問小姐叫什麼名字？」

「我姓宋，宋青青。」

員工立刻轉身離開，不過等她回來，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以軒大哥說不認識叫這名字的人。」

宋青青沉默了一陣子。

「你要闖進去嗎？」宋靖寧在一旁問。

宋青青沉默，臉色變得更蒼白。他竟然直接說不認識她這個人……

「我只是給個建議。」宋靖寧忙著安慰，「不然我們到車上等吧！我就不信他會窩在裡頭不出來。」

「可是這樣會耽誤你的時間。」

「難得一次，所以無所謂！」宋靖寧勾著二妹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她，「反正你也不常開口要我幫忙，所以能陪著你，我都感動得快哭了。」

雖然心情沉重，但宋青青還是因為自己兄長的話忍不住揚起嘴角。

她與宋靖寧坐在車子里，注意力放在大門口，宋靖寧則把握時間，拿出自己的電腦，把車子當成行動辦公室。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瞄了一眼。

「你姐姐，」他帶笑的看著宋青青說：「看來她回台灣了。」

他開心的接起電話，但宋青青的目光依然緊盯著門口。

下一刻，她看到賀以軒出現在門口，她的心開始狂跳，推開車門，下車直往他的方向而去。

賀以軒看著擋住去路的她，表情略微僵硬，口氣冷淡，「你怎麼還在？」

「我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賀以軒在陽光下審視著她的蒼白，咬了下牙，「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

「這是誤會。」他語氣的冰冷令她心驚。

賀以軒的目光注意到往他們方向走過來的宋靖寧，他臉上一冷，「我還要趕回去拍戲，讓開。」

她握住了他的手臂，「聽我解釋……」

「不用了！」他甩開了她的手，不留情的越過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不能吃也不能睡，一空下來就感到焦慮，要不是因為還有工作在身，他真想把自己醉得忘記一切。

他怨恨的目光看著走上前來的宋靖寧。

宋靖寧一臉無辜的摸著自己的臉，他自認沒得罪過迎面走來的這個高大帥哥，所以他殺人的眼光是為何而來？

宋青青不死心的跟著賀以軒的身後，雖然他很冷淡，但她知道是她自找的，畢竟他為她做盡一切，她卻不分青紅皂白的污衊他，還騙說哥哥是她的男朋友，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惡，更何況是他。

這時一個陰鬱蒼白的年輕人從角落出現。

宋青青瞄了一眼，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突然之間，她心中警鈴大作，她猛然衝上前，撞向拿刀衝過來的人。

賀以軒一驚，下意識的手一擋，對方因為被撞得重心不穩，所以手上的刀只是險險劃過他的手臂，但鮮紅的血立刻涌了出來。

宋靖寧沒料到怎麼會有個人拿把刀跑出來，他先是一驚，但一回過神，就抬起腿，用力的踢向那拿著刀的陌生人。

賀以軒很快的回過神，不顧手上的傷，跟宋靖寧合力壓制傷害他的人。

「小子，」宋靖寧喘著氣，對賀以軒說道：「你長得帥，身手又不錯，果然優秀，你及格了。」

賀以軒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替自己制服了歹徒，他是該謝謝他，但是那個「謝」字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以軒哥，你沒事吧？」原本在燒烤店裡的員工全都跑了出來。

幾個身材較為粗壯的店員立刻伸出手，替他們壓住還不停掙扎咆哮的歹徒。

宋靖寧看著因為撞到歹徒而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的二妹，立刻一臉擔憂的拉起她，「青青啊，你沒事吧？」

宋青青一臉蒼白的搖了搖頭。

賀以軒冷冷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咬了下牙，交代其他人找警察來處理后，轉身就要離開。

「等……」宋青青要追上去，但是腳一扭痛呼一聲。

「青青？」

宋靖寧還來不及動作，原本打算邁開步伐的賀以軒突然旋過身，一把扶住差點跌倒的宋青青。

她驚魂未定的抬頭看他，注意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和壓抑情緒的緊縮下顎，他的臉色蒼白，姿態也有些僵硬，她眼眶充滿淚水，突然好希望他可以放聲的將她大罵一頓，她無法原諒自己的幼稚，甚至沒有臉求他原諒。

「你流血了？」她輕聲的說。

「死不了。」他強迫自己鬆開扶住她的手，「你的腳又扭傷了，請你男朋友送你去看醫生吧。」

「男朋友？」宋靖寧的頭左右轉了轉，「誰？」

賀以軒皺起眉看著他，這傢伙長得人模人樣，不會是個傻子吧？

「你有種再說一次！」賀以軒一臉陰沉，「你不是青青的男朋友？」

「我？」宋靖寧聲音拔高了八度，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某些事，「青青，我就知道你一定利用我！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男朋友了？拜託，我怎麼有可能會是你的男……」

他話還沒說完，臉頰就被賀以軒重重的賞了一拳。

宋青青捂著嘴，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宋靖寧整個人被打趴在地上，他實在很後悔跟著二妹來這一趟，他的臉……天啊，好痛！

「哥！」宋青青連忙跪在捂著臉頰的兄長身旁，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嗚……我要跟寧寧說他打我！」宋靖寧呻吟著，只想著要找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出頭，「好痛！」

宋青青抬頭看著一臉錯愕的賀以軒。

「哥？」賀以軒的聲音有點古怪。

宋青青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位是我哥哥，他叫宋靖寧。那天我是故意要氣你才騙你的……」

「啊？」賀以軒消化著她的話。

「對不起！」她的眼眶滿是淚水，「我知道我很幼稚，沒把事情搞清楚就發脾氣，我沒有臉求你原諒，但我還是想把事情說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沒有想要利用你的念頭，從開始到現在絕對沒有。」

「你當然沒有！」宋靖寧快氣死了，「你是我宋靖寧的妹妹，根本就不需要利用任何人好不好？」

「對不起，哥。」宋青青內疚的看著自己的兄長，「對不起……」

「你是對不起我……好痛！」宋靖寧瞪著賀以軒，「原本還以為你人不錯，但那麼衝動，以後會打老婆怎麼辦？你不及格了，就算我們家青青愛你愛得要死，我都不准你再來找她！」

心裡的衝擊令賀以軒感到頭暈，他在腦海中逐步消化著宋青青的話，他連忙蹲在宋靖寧身旁，「不好意思，哥，我不知道……」

「誰是你哥？不要亂叫！」

「是我太衝動，」賀以軒急忙說道，「我以為你是青青的男朋友，卻還不認她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我才會這麼生氣，平常我不會亂打人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宋靖寧哼了一聲，「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接受你的道歉！」

「不然你打我吧，我讓你打，隨便你要打幾下。」

宋靖寧打量著他，眼底閃過光亮，「真的嗎？」

三個妹妹都把他踩在腳底下，兩個妹婿又性格得要命，還沒有哪一個這麼想巴結他的，他心中不由得感到前途光明了起來，家裡終於來了個比他更弱的。

「真的。」賀以軒語氣肯定。

宋青青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賀以軒知道她騙了他卻沒有罵她，甚至連大聲數落她一句都沒有，還對她大哥低聲下氣。

她的嘴角遲疑的拉開一個笑容，伸出手抱住了賀以軒。

賀以軒緊緊的回抱她，他頭暈目眩，感覺整個人都活了起來，他不在乎一切，只要她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別抱那麼緊！」宋靖寧在一旁不識相的推了推賀以軒，「帥哥，我還沒原諒你！」

「哥，」宋青青瞟了自己兄長一眼，「夠了。」

短短几個字，宋靖寧的脖子立刻一縮，原本的強勢全都沒了。

「你還在流血，」她擔憂的看著賀以軒的手臂。「我們快去醫院。」

「你的腳扭到了，才該去看醫生。」

聽到他關心的話語，不在乎還有人在一旁，她感動的抬起頭吻住他。

一個簡單的吻卻如奇迹般掃除所有的痛苦，他們緊緊的擁住彼此，言語已是多餘。

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宋靖寧完全被遺忘在一旁。

他注意到有閃光燈閃動，好像是記者來了……

看來明天的頭條會是自己的妹妹和這個大帥哥拍拖的消息，不過看二妹的樣子，她應該已經不再介意成為注目的焦點。

他摸著自己的臉，真的很痛，看樣子這回是別想討回什麼公道了，不過看著二妹的臉被喜悅點亮，他實在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妹妹能幸福快樂，這一拳挨得就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