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天兩頭寄這鬼玩意兒,一大清早什麼好心情都被破壞光了!」劉宇禮拿著一封信,火大的走了進來。
正在做重力訓練的賀以軒一聽他口氣,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事。
從三個月前,他就陸陸續續接到恐嚇信,原本大家都當笑話看,只是隨著時間過去,信件內容越來越誇張,惹得經紀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過賀以軒本人依然沒有認真看待。
「這種事不用理會。」他輕描淡寫的表示,「若他真有膽子,早就做了。」
「真希望我能像你一樣這麼看得開。」劉宇禮憤憤不平,「他這次竟然還說,如果你再不收斂自己的行為,他一定會殺了你,我的天啊,他想要你的命耶!」
「等到他找上門來再說吧。」賀以軒依然一派輕鬆。
印象中他從沒得罪過任何人,所以這恐嚇實在來得莫名其妙。
劉宇禮無奈的嘆口氣,「唉,宇姐說要多派一些保全跟在你身邊。」
劉宇禮口中的宇姐是賀以軒的親阿姨,也是經紀公司的大老闆。
於公,賀以軒是公司的搖錢樹;於私,他是她的親外甥,宇姐自然對賀以軒照顧有加。
尤其在他的母親因為癌症過世后,她更將他視如已出,他能有今天,除了本身先天的條件和後天的努力之外,他的阿姨也是功不可沒。
「隨她吧。」賀以軒不是很在意的回答。
早在他選擇走上這一條路之後,他就已經跟私人空間道再見了。
走到哪裡,他都不會是一個人。髮型師、化妝師、造型師、攝影師、經紀人、助理,不管你的心情好或不好,他們總不時出現在他身旁。
就算偶爾想逃開,但他卻也沒有真正成功過,久了他也無所謂了,把這些來來去去的人全當成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后,他也就真能坦然處之。
再多加幾個保全跟在身旁,也不過是多幾個人站在他四周罷了。
「宋青青這個漂亮姑娘不買你的帳?」
聽到宋青青的名字,賀以軒緩緩停下動作,放下手中啞鈴,拿著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額頭汗,輕佻不少。「什麼意思?」
「她傳來一個訊息給我,你要看一下嗎?」劉宇禮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她說謝謝你的厚愛,但很抱歉,因為時間不允許,無法與您合作,期待下次的合作機會。再次感謝。」
還真是完美而公式化的說法。
賀以軒伸出手接過劉宇禮的手機,自己親自確定一次,不過無論再看幾遍結果都一樣,宋青青拒絕了他。
想起與她的那一個吻,至今還另他滿腔火熱。
在她冰冷的外表下卻有一個熱情的靈魂,在他擁住她的時候,他可以感受另一個截然不同於她表面所表現出來的另一個人,但只要一放開她,她很快就回到原本的冷若冰霜。
她真是一個謎樣的女人。
要不就是有太重的防衛心,要不就是她也是個遊戲人間的高手,所以能在轉瞬間讓自己的情緒有著天與地的轉變。
「這樣的結果也好,」劉宇禮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說道:「宇姐也不想看到一個小設計師靠著你的名字往上爬。這些年來,那些等不上檯面的小角色都想巴著你博版面,老實說,你是無所謂,但我壓力很大,宇姐三不五時就找我喝咖啡。你也知道這部電影是為了你量身定做,宇姐才投資這麼大筆錢,她絕不想看到你的新戀情模糊了焦點。」
「青青不是那種女人。」壓下想打電話給她的衝動,賀以軒將手機還給劉宇禮,繼續每天的例行體能訓練。
宋青青如果真有野心,早就把握住許多機會。
畢竟她擁有一個女人最無往不利的武器——一張漂亮的臉,就連看多美女的導演都對她讚不絕口,若她真想得到什麼位置,只要耍點手段,一切就如同囊中取物般輕而易舉。
「不管她是或不是,在宇姐眼裡都一樣。宋青青不過是個小設計師,或許她漂亮又有才華,但是以她的資歷,她還是登不上檯面,」劉宇禮實事求是的表示,「這次要不是因為渡邊老師生病,根本輪不到宋青青加入設計團隊。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在這一行這麼久了,應該也很清楚什麼心機的有人耍,你一樣不喜歡被人當獃子耍,所以宋青青是什麼人,在不清數前還是保持點距離,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你最好是有分寸,」劉宇禮吁了口氣,「就算你跟宋青青只是玩玩,若傳進宇姐耳里,我就慘了!」
宇姐總不希望賀以軒跟一些不夠格的人扯上關係,但是從小生長在國外的他卻自有其處事待人的一套。
賀以軒有著爽朗樂觀的天性,他當然不會無知到認為世上都是好人,但他也勉強不了自己當一個勢利的人,無知的將看人的標準著重於家世名聲上頭。
看著手機上頭的行事曆,劉宇禮說道:「還有一件事,宇姐要你挑一天跟永華證券老董的孫女吃飯。她很喜歡你,這次電影永華也贊助不少,去應酬應酬吧!」
賀以軒繼續舉著啞鈴,沒有回應。
「你有空嗎?」
「你說呢?」他,沒好氣的一笑。
劉宇禮看著他臉上爽朗的光芒,不由得對天翻著白眼,「沒空!」
賀以軒嘴角一揚,「那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知道······」劉宇禮苦惱的搔了搔頭。
有時他的處境就像夾心餅乾似的,雖說是在經紀公司底下工作,領的是公司薪水,但賀以軒才是替公司攢錢的「一哥」,得罪哪一邊都不對。
不過賀以軒不俊的個性宇姐也很清楚,也常拿這個「一哥」沒辦法。所以他通常都是站在賀以軒這一邊,至於宇姐······反正才久久喝一次咖啡,忍忍就過了。
「宋青青既然不接這工作,我得儘快聯絡別的梳化師了。」
「不用。」賀以軒微轉頭看了劉宇禮一眼,露出迷人笑容,「她會去的。」
看著賀以軒一臉燦爛,劉宇禮不知道他腦子裡撥著什麼算盤,但是他知趣的沒有追問。
一個走到哪裡都是注目焦點的萬人迷,一個則是冷若冰霜的冰山美人,情場上向來無往不利的賀以軒,這次是否會踢到鐵板?他還挺期待後續發展的。
只不過他有時實在搞不懂這大帥哥的想法,有人威脅要殺他,他沒半點興趣理會,反而對一個想跟他劃清界限的女人那麼積極。
※※※
托著下巴,宋青青的桌上攤著設計圖,但是目光卻直望著擺在桌上的Kitty玩偶。
HelloKitty——全世界最有名氣的一隻貓,她最大的特色便是沒有嘴巴,但也因為這個巧妙的設計,使Kitty的表情可以隨著觀者的心情跟著轉變。
看到Kitty是開心時,代表著你的心情也是開心的,若是難過,kitty也會真實的反應,陪著你一起難過。
看著kitty圓圓的大眼睛寫著煩躁不安,宋青青很清楚這正是她現在的情緒寫照。
一個沒有生命的玩偶,卻是多年來陪伴她最好的朋友,很多時候只要有一個玩偶在,她總會有自己身旁有人陪伴的錯覺。
她移開視線,望著窗外冰冷的都是叢林。
她該工作卻提不起勁,她的心思繞在一個男人身上打轉。
她談過戀愛,那個花了她三年青春的感情,但是她從沒讓這段感情影響她分毫,不論開始或者結束,她依然維持完美的形象,但此刻的她情緒紛擾,找不到平靜。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在四周的高樓環伺之下,勉為其難的找到一小塊的空間可以看到天空。
陰霾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似的,這份蒼涼挺配合今日她不安的情緒。
「卡擦」一聲,按下相機快門的聲音使她回過神,她轉過頭看向大門的方向,只見賀以軒正拿著單眼相機拍下她的影像。
「你好美。」
宋青青沒有表情的看著他,疑惑著他突然無預警出現的原因。
賀以軒自顧自的看著相機熒幕里的她,輕聲說:「相機再好,也只能捕捉你的影像,可惜拍不出你內心的真實情緒。」
她深吸了口氣,禮貌的開口,「你好,請問有事嗎?」
她的口氣幾乎使他嘆息,「我親自來通知你一聲,明天我會來接你。」
「接我?」她看著他從容的走向她,悠閑得如同這是它的地盤。
他目光懶懶的凝視著她,「明天我要下南部去拍單元劇,之前不是跟你說了?你要跟我去。」
「你沒收到我的簡訊嗎?」她輕聲的說,「我的時間不允許。」
她實在不願再任他攪亂她一池春水,就算能讓她賺再多錢,她也不該和他再有牽扯。
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從海嵐那裡得到的答案可跟你不一樣,她已經替你答應了,你不知道嗎?」
徐海嵐這個女人!宋青青神情微慍,自從海嵐知道她跟醫生男友分手之後,這女人便開始作起春秋大夢,期望她能跟賀以軒來上一段轟轟烈烈的羅曼史。
這一陣子,賀以軒打著跟她談論電影服裝和關心她腳傷的名義,三不五時就出現在他們公司,他性格又和善的態度把公司上下的女性職員給迷得團團轉。
「你很清楚我毫不知情。」她平靜的說,「如果我知道的話,你今天也不用費心跑這一趟,不是嗎?」
他揚首一笑,「你可以帶著你的電腦和設計圖出發。」
「對不起。」她搖了下頭。臉上有著拒人於千里的微笑,「與你共事一定很有趣,可惜海嵐記錯了我的行程,我的時間不允許。」
「你笑起來很漂亮,」他拿超相機對焦,按下快門,「但是,這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嗎?」
她沒有因為他的拍攝而有任何一絲的不自在,只是走到自己的繪圖桌后,與他拉開一小段距離。
「難道你要我向你解釋我現在為何而笑?」她淡淡的反問,「你是個演員,你應該比平常人更知道一個人的笑容有許多意義。甜笑、苦笑、不懷好意甚至是強顏歡笑——有些事情不用太認真,若硬要探索背後真實的意義,可能不會得到半點好處。」
她的能言善道令他佩服,他放下相機小心擱在桌上,修長的手指轉而拿起她桌上的玩偶,他低頭打量一眼,不經意的晃了手,「你喜歡kitty?」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依然不動聲色,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他的嘴角微揚,注意到她身體不自覺的緊繃,他將kitty面對她,「你可以不回答你喜歡或不喜歡,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現在看著kitty,覺得她是開心還是難過?」
她依然沉默,只有她心裡明白,他簡單的幾句話正讓她一向平穩的世界緩緩崩裂,從沒有人注意到她桌上那隻不起眼的小玩偶,除了他。
她雙手緊握成拳,竭力壓抑著。
一個她不想碰觸的男人,卻強勢的想進入她的人生,她想阻擋,卻沒有招架之力。
他雙眸直視著她,聲音低沉迷人,「世上最有名氣的貓kitty,擄獲無數男男女女的心,她沒有嘴巴,正因如此,她擁有分享主人感受的魔力。你心情好時,你可以感覺kitty與你一起享受歡樂的氣氛;你心情不好時,她也會盡責的陪你一起愁眉苦臉,告訴我,你的KITTY現在是什麼心情,我自然就知道你的心情。」
「不關你的事!」她狠狠的咬牙,伸出手將他手中的玩偶一把搶了過來。
看著她激動的舉止,他忍不住笑了出聲,「天啊!我終於看到你有情緒的一面了,你不安是因為一隻玩偶,還是因為我看穿了你?」
如果這男人只想證明自己有影響她的能力,他成功了!宋青青重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願意再看他。
他挑了挑眉,還是不打算放棄,在她來不及反應前,握住她的手,注意到上頭並沒有戒指,「你結婚了嗎?」
「哼。」她冷冷一哼,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他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再問了一次,「請問你結婚了嗎?」
「你——」她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不悅,搖搖頭。
「有固定交往的對象?」
她還是搖頭。
「那為什麼拒絕我?」
她的黑眸閃過一絲光亮,拒絕是為了一些很顯而易見的原因。
他太過閃耀,太引人注目,但她要的只是一個不受矚目的平靜生活,她懷疑他能懂她的想法。
「只是時間不允許。」她重複同樣的理由。
「宋青青,你很清楚我現在指的不是跟我合作單元劇,」他有神的雙眸緊鎖著她,「我的理智告訴我無數次,不要再來找你,但我無法剋制。我向來不喜歡被拒絕得莫名其妙,你索性對我說一句,你對我不感興趣,我會立刻死心,轉身就走。」
他眼神里的專註深深吸引她,她記得他溫熱唇瓣的酒味,著實令人沉醉,她的心在掙扎,她向來冷漠自持的面具都快要被他狠狠踩碎了。
他直視著她,等著她回應,對於男女之間,他直接、坦白、不造作,他並不害怕被拒絕,畢竟在人生這條道路之上,誰沒有被拒絕過,只不過他從未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讓他又捨不得放開她的手。
「你說錯了。」她輕輕拉開了他的手,一臉正色糾正他,「我對你很感興趣,但就是因為感興趣,才要保持距離。」
「喔?」她的直言吸引了他的注意。
「因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人。」她直截了當的說。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感興趣的問。
「一個安於平淡,不受人矚目平凡過日子、願意結婚的男人。」
他靜了一會兒,看著她力持鎮靜的麗顏,「你認為我不是這樣的男人?」
「你是嗎?」她懷疑的反問。
「呵,你問倒了我。我承認我的確從沒認真想過結婚的問題,但只因為我還沒遇到對的人。至於安於平淡、不受矚目——我是一個公眾人物,在我選擇這條路時,我已經放棄了平凡的生活。」
他周遭永遠都是人,要尋求平靜,等下輩子吧!
「沒錯。」她徑自給了結論,「所以我們不適合。」
「你的想法太果斷。」雖然她打定注意想要劃清界限,但是他無法接受這些他改變不了事實的理由,「你不給我機會怎知道我們不適合?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死板板的數學公式,像是一加一一定等於二這麼簡單易懂。你可以選擇跟我一起去南部,我們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可以了解彼此到底適不適合。」
「抱歉,」他熱切又誘人的邀請幾乎令她皺起眉頭,「但我沒有辦法。」
「只要你願意,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他刻意忽略她眼底的為難,卻沒錯放那份執著,若是他現在放棄,她跟他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機會。
他伸出手拉起了她,想將他的真誠渴望藉由最單純的撫觸傳遞到她心裡。
「你的周遭總是有無數的人,我不喜歡跟在你身邊還得承受這些目光。」他的大掌結實又熨燙的貼著她的柔荑,她的心意危險的搖擺起來。
「今天你若是因為討厭我,不堪忍受我的個性而拒絕我,我還可以接受,但你拒絕的理由,都是我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你是個理性的人,但是你真正的感情呢?我們是人,是動物的一種,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靠理性解釋,有時候必須聽從你的本能行事。」
她內心激動,即使不想認同他的說法卻又無法反駁。
因為遇到了他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就如同現在,她的理智要她毫不留情的拒絕他,但情感卻本能的有另一個結論。
她可以感覺他炙熱的眼神,當他眼眸凝視著她時,帶著無法抗拒的力量圈住了她。
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她人生之所以小心翼翼,不能也不想輕易交心,是因為她生怕傷害與失去,所以她總把自己保護在安全傘底下。
愛可以很溫暖,也可以很殘忍。
她想起了她的父母,她很愛他們,但最後他們卻連再見都沒有說一聲就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所以她學會在心中築起一道牆,冷淡的處理所有的情感。
但看著他嘴角揚起的動人曲線,她否認不了他挑起她埋藏已久的情感和俊動。
她想跟他在一起,這個事實令她無法否認。
他微彎下腰,沒有吻住她,但雙唇貼近了她的嘴,溫熱的氣息撫在她的臉上,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體內莫名的熱流在狂飆。
「當我求你幫忙好嗎?」他低聲微啞的說,「沒有梳化師,單元劇將無法順利完成,我是製作人,你總不希望我第一次拍出來的作品開天窗吧!」
「你騙人,」她在他的唇邊喃喃自語,「打著你的名號,多的是名梳化師搶著為你效勞。」
「但我只要你一個。」
她看著他臉上專註的表情,突然之間,她覺得她再這樣下去也拗不過他,不想再跟他拉扯,她閉了下眼,困難的吞下喉中的硬塊。
「好。」在自己後悔之前,她點頭同意,「我答應你。」
好半響,賀以軒只能細細的消化聽在耳里的訊息,接著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眼中閃著光亮,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謝謝你!」
他話語中的真誠,令她也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
她放棄思索,若是以前,她或許會被自己的決定給嚇一跳,但面對他,她找到另一種全新的可能。
不論將來會如何,至少在有限的時間裡,他們可以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