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野心勃勃的外交官
「帕姆,萊斯里-斯魯特從莫斯科來了,在城裡。他正在打聽你呢。我想你大概會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的。他告訴了我許多關於你的朋友亨利上校的事。」
「哦?他有什麼消息嗎?」
「呃,帕姆,我不知道你聽到亨利上校最近的消息有多久了。」
「萊斯里在這裡幹什麼?」
「他是到伯爾尼的美國公使館去,路過這兒。那是他的新職務。」
「真怪。他在莫斯科才呆了幾個月呀。」
「他在那兒惹上了麻煩了。」
「哪一方面的事兒?」
「我猜是關於猶太人的事。這是個痛瘡疤,你別跟他提這件事。」
「你們在哪兒吃晚飯?」
「在薩沃伊。」
「我可沒法在這燈火管制的大霧裡跑到薩沃伊去。」
「我來接你,親愛的。七點鐘,怎麼樣?」
聽到這種有意做作的親昵口吻,帕米拉說:「你妻子好么?」
「天知道。我最後聽到的是她在莫斯科郊外一家廠里幹活。那麼,就七點鐘見啦?」
帕米拉猶豫起來。她已經下定決心避開菲利普-魯爾,可是她又想知道知道斯魯特所了解的關於帕格-亨利的情況。萊斯里-斯魯特是個枯燥乏味、野心勃勃的外交官。過去在巴黎,他們四個人一起開開心心地過了大約一年以後,他把娜塔麗-傑斯特羅拋棄了。那時他和菲爾看上去同樣沒良心。她現在對斯魯特比較好,因為他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他竟跟猶太人的事務發生了關係,這顯得特別怪;因為他拋棄娜塔麗主要就是怕有了猶太老婆會影響他的前程。
「你聽著嗎,帕米拉?」
「噢,好吧,七點鐘。」
一眼看上去,擁擠的薩沃伊飯店絲毫不受戰爭的影響。可是暗淡無光的壁燈、塵埃滿布的帷幕、洗得露出線頭來的桌布、上了年紀的手腳不靈的侍者穿著袖口與肘部都已泛綠的黑制服,表明光景艱難。來吃飯的人也是這樣,最富裕的倫敦人都有一副憔悴的寒酸相。斯魯特喝了一匙黏糊糊的蘇格蘭肉湯,他為這盆湯已經等了二十五分鐘了。他做了個鬼臉,放下湯匙。「薩沃伊走下坡路了。」
「還有什麼不走下坡路呢?」帕米拉擺弄一下緊圍在她細脖子上的珠寶項鏈。斯魯特猜想她一定在發燒:她雙頰上有紅暈、眼睛閃閃發光、斷斷續續咳嗽、灰色的開襟羊毛衫鈕扣全扣著。
「新加坡就沒走下坡路嘛,」菲利普-魯爾說。「今天我採訪了一位病假回來的將軍。他們那地方大炮林立、飛機成群,他們已準備好對付日本人啦。他們的勇氣鼓起來了,俱樂部里威士忌蘇打到處嘩嘩地流著,連老拉福爾斯旅館都擁擠不堪,充滿了歡樂。他是這麼說的。他發現倫敦越來越不行了,嚇壞人。」
帕米拉咳嗽著說:「像這裡的居民一樣。」
魯爾拉了拉他濃密的紅色小鬍子,咧開嘴笑著。「你呀,親愛的,你的模樣真迷人。」
很久以前,這歪嘴一笑曾像酒精一樣使她興奮。魯爾有點方的臉胖了一些,從前很密的頭髮稀了一些,可是他熱切的藍眼睛仍然使她激動。她原以為自己對他已沒什麼感情了,事實並非如此!
他們在巴黎的戀愛從一開始就不順利。她為了他那些女侍者啊、妓女啊大鬧,而他卻認為沒有理由要為她改變這些低級趣味。她為了一個漂亮的耶魯大學生——一個由布里奇波特來的安提諾俄斯——真的大鬧一場。魯爾和他溜到馬略爾卡島非常快活地過了三個星期。這一嗜好魯爾是在中學里養成的,雖然總的說來他更喜歡同女人鬼混。等他回來后,她大發脾氣,鬧得天翻地覆,他把她揍得直挺挺趴在地上;於是。她又羞又火,幾乎發瘋,喝了一瓶碘酊,痛得又打滾又嘔吐,他在早晨三點鐘開車送她進醫院。這一件事情終於使他們斷絕了關係。魯爾繼續過他的這種生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而從他的觀點看,實在也不算一回事。
他像斯魯特一樣,在巴黎學俄語;這就是他們同住在一間房子的原因。他被派到蘇聯當記者以後,碰到「大劇院」劇團里的一個姑娘。那姑娘非常漂亮,於是他就和她結了婚——他是這麼寫信告訴帕米拉的——僅僅為了佔有那姑娘的身子,因為她非常一本正經,什麼事都聽不進去。他把共產主義的「婚禮宮殿」里的儀式描寫成一場笑柄:瓦倫泰娜的父母、親戚和「大劇院」里好朋友站在四周傻笑,一位神情嚴厲的胖女士,穿著一套裁剪考究的衣服,簡短地給他們上了一段共產主義婚姻課,而新娘子呢,臉臊得通紅,一隻手緊緊地攥住她漂亮的英國心上人,還有一隻手拿著一束蔫了的黃玫瑰。就這樣,魯爾有了一個俄國妻子。他一離開俄國,就把這件事丟在腦後了。
帕米拉避開他親昵的凝視,啞著嗓子說:「你相信新加坡真是那樣嗎?」
「幹嗎不相信呢?我們的壟斷資本家通過幾個和平主義的部,就在我們鼻子底下,在這兒英國老家建立了刮刮叫的強大空軍和防禦體系。不但德國佬,連我們自己的人民也感到驚奇哩!大英帝國是以新加坡為樞軸的,帕姆。要是我們要繼續壓迫和榨取五億亞洲人,並且從澳大利亞和紐西蘭愚昧的土著居民手中盜竊他們的財富,就一定要使新加坡堅不可摧。因此,這是毫無疑義的。」
「唉呀,不管怎麼樣,帝國已經完蛋了!」斯魯特說。
「別說得太肯定,萊斯-溫尼畢竟又建立起一個聯盟,使它能苟延殘喘。俄國人會為我們打敗德國人的。你那些在打瞌睡的同胞遲早會參戰並戰勝日本人。整個壟斷資本制度和它的殖民地都是腐朽的,註定要滅亡,只是還不到時候。白人剝削者是頑強的世界主人。要消滅他們,就得發動一場全球性革命。估計那是半個世紀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