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凱西,是我,伊蕾,你準備好了嗎?我在大廳等你。」

「伊蕾,馬上就好。」凱西邊說邊梳著頭髮,「早上我睡過頭了——都是昨晚的舞會害的。」電話另一頭的女孩咯咯笑著把電話掛了,凱西快速地抓起她的檔案夾以及裝滿設計圖的公事包。

自從六個星期前來到葡萄牙,她就發覺來到了一個迷人的地方。這裡有著湍急的河川,綠油油的山巒、鮮艷的花朵及葡萄樹、古老的教堂和古意盎然的女修道院、城堡,還有風景如畫的美麗小鎮。

第一天下午她和馬修下飛機時,一切都與她所想的不一樣,她對他那麼快就操控她的生活感到緊張、眩惑及不勝負荷。

伊蕾來接機,她是個高挑而纖細的葡萄牙女孩,有黑主般的長發及大大的杏眼,她是馬修雇來照管房子工程進度的承包商的秘書。她熱烈地歡迎他們,凱西立刻就喜歡她了。

伊蕾開車載他們到旅館,那是一棟低矮的白色建築物,松樹環繞其外,相當隱密。他們把行李留下,隨即啟程前往馬修的別墅,路上伊蕾用支離破碎的英文告訴他們,皮爾斯正在等他們。凱西對於要去參觀的這棟別墅很感興趣,因為它可以證明她的能力及多年前研讀的成績,可是她心裡絲毫沒想到映入眼帘的會是一棟古老、壯觀的建築物,以及有一群人滿面笑容地大聲向他們打招呼。

「那就是皮爾斯。」伊蕾指著站在龐大的兩層樓宅邸前一名高大、身材強健的男子,可是凱西的雙眸卻只牢牢地盯著她即將裝修的房子。原始粗糙的石頭漆著葡萄牙建築慣用的白漆,可是已層層剝落、分裂,大型的橡木門窗上掛著失修扭曲的細格簾幕,點綴在樓上的陽台亦復如是。房子呈「L」形,一邊是高而傾斜的屋頂,另一邊則是平坦的水泥外牆,上面長著一大片雜亂的植物。房子前面的圓頂門廊上全部貼著耀眼的天藍色磁磚,一每扇巨型窗戶的上方也有著同樣的藍色磁磚。

「你覺得如何?」馬修一直密切注意著她,她熱情地轉過身,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

「太美了,而且又那麼特殊,你怎麼發現這裡的?」

「我有個朋友住在北部的小鎮,有段時間他幫我留意一棟適宜的房子,偶然間他發現這個地方。我用最低價買下,我們進去后你就會明白是因為……」他狡猾地補充:「房子需要全部整修,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它,位置理想、安靜,而且周圍有大片土地使宅邸與世隔絕。現在我委託皮爾斯負責工程事宜,」他瞥了她一眼,深色的雙眸帶著慵懶的愉悅,顯得很親切。「好了,這裡夠讓你忙個不停了吧!」

他們進去后,她發現這棟屋子一定已廢棄多年,潮濕腐敗的氣味充斥每個角落。

他們花了兩個小時與皮爾斯討論目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伊蕾帶他們回旅館時,旅程的疲憊、對龐大工作量的恐慌以及炎熱、黏濕氣候導致的持續頭痛,使凱西全身無力。

「睡個午覺吧!」馬修注意到她雙眸失神、臉色蒼白。「再過三個小時后才晚餐,我會叫醒你的。」自從在英國那晚他送給她一枚戒指后,他對她的態度疏遠且有所保留,雖然有時她感到很困擾,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樣比較容易隱藏自己的感情。

他曾不確定地承諾過兩個星期後再來,可是他走時她並未要求他做明確的承諾,當他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之外,她馬上就為自己的矜持而懊喪不已。

日子很快地就進入一個愉快的模式。伊蕾會在八點剛過、太陽還未發揮熱力時,到旅館接她去數公里以外的工地工作,她在那裡畫草圖、安排一天的進度,直到12點過後伊蕾接她回來。在午餐及小憩片刻后,伊蕾會做她的嚮導,陪她一起去認識這個國家,他們會花數個小時遊覽附近一帶的鄉野、小城鎮及村莊。

住在這裡的日子很悠閑,房子整修的工作也進展得很順利。兩個禮拜過去了,這期間馬修每天晚上打電話來,使她感到渴望及沮喪,她開始擔心他對他們的假訂婚感到後悔;有兩次他已經安排好要飛過來,卻因為工作繁忙而取消了。幾天前她一時心血來潮,寫了一封語氣冷漠的長信給他,信中表明沒有必要為了讓她完成手邊的工作,而繼續維持訂婚的關係,她很樂意現在解除婚約,只以普通員工的身份為他工作。

三天過去了,她滿心忐忑地以為會接到他的電話,可是卻音訊全無,甚至每晚固定的聯絡也停止了。經過兩天等電話的神經折磨,她接受了伊蕾的邀請去參加村裡的生日宴會,清晨回到旅館時她已經累垮了。

她朝鏡子里瞥了一眼,很高興自己的皮膚已晒成蜜桃般的棕色,金色的秀髮明顯地閃耀著光澤。打開房門時,她整個人僵住了,一個高大黝黑的身影正站在門口舉手欲敲門。

「馬修!」她高興地看著他嚴肅的面孔。「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也想問你同樣的問題。」他冷硬的臉上沒有一絲溫暖。「你一直在做什麼?」

「什麼?」她困惑地注視他走進房間慢慢關上門。「伊蕾在大廳等我,我最好……」

「我看見她了,」他簡短地說:「我已經派她帶個口信說你今早不過去了。」

「你什麼時候到的?」她很困擾地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在發抖。

「昨晚10點。」他的雙眸像寒冰般閃著寒光,「你到哪裡去了?」

「我到哪裡去?」她困惑地重複他的話,他往梳妝台上一拍,使她猛地跳了起來。

「凱西,不要跟我玩把戲!你到哪裡去了?」

「伊蕾邀我去參加一個宴會。」她瞪著他黝黑的臉龐。

「她邀你?」他的聲音粗魯,「那麼是誰陪你和可愛的伊蕾去的?」

「你是什麼意思?」她感覺他聲音中有一絲憤怒。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是在用淺顯的英文,問我的未婚妻昨晚和誰在一起?」

他冰冷話語后的暗示有如當頭一棒,一陣赤紅的怒潮湧上她的雙頰。「你以為我們是和兩個男人去的嗎?」她真想揍他。

「凱西,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他咬牙切齒,「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我知道你凌晨三點還沒回來,因為我在入睡前打電話來沒有人接。」

「我三點還沒回來,」她在盛怒中很快地說:「伊蕾是在三點十分時送我回到這裡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向她求證。」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我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她尖刻地說。憤怒令他英俊的五官繃緊,一陣不安的戰慄竄過她的背脊。她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自大、令人厭惡的……

「你給我小心。」他陰沉地吸著氣:「那麼讓我們解決另一個問題,這是什麼意思?」他將她寄去的信往梳妝台上一丟。

「我認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冷冷地說,強迫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

他的眼眸微微地眯著。「去你的。我在法國過了要命的四個禮拜,災難不斷,回來后又發現這封絕情信在等著我,沒有解釋、沒有道歉,什麼都沒有!」

她驚訝地看著他。「那才不是什麼絕情信。」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是?」他苦笑,「那麼是什麼?你說要解除婚約。現在我想知道的是,這個改變我們原訂計劃的男人是誰?」

她臉上的紅潮退去,留下一臉蒼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他就是韓馬修。」

他足足有一分鐘沒說話,視線搜尋著她臉上的表情,然後他巨大的身軀彷彿鬆懈下來,低低地呼出一口氣。「想要解釋嗎?」他含糊地問。

「我可以坐下嗎?」她語含譏諷地抗議,然而他臉上開始有了笑容,雖然他眼神里仍有警戒的神色。

「請。」他朝床鋪那邊指指,她故意走到房間另一頭,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不自在地坐下。

「我在等,」他拖長尾音,向她蒼白的臉看了一眼。「不要一副受驚的樣子。」

「我沒有,」她猛地抬起下巴,「不要太抬舉你自己。」

「我很少這樣做。」

「你回去后就沒來過,」她緊張地開口,她必須要小心措詞,絕不能讓他猜到自己的心情。「我很清楚地記得,你在法國時說過,你每個周末都會來這裡,而我想……嗯……你可能忙得分不開身。」

「還有呢?」他溫和地看著她。

「我認為你也許懊悔訂婚後使你的社交生活受到限制,增加你的不便……」

「換言之,你以為我不來是因為我在其他……地方忙得不可開交?」她沒有錯過他聲音中那一絲鋼鐵般的冷硬。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看這件事。每次你打電話來時都很簡短……只詢問房子的事,然後就掛掉電話!你這幾天甚至也沒和我聯繫。」

「那是因為我從早忙到晚,」他溫柔地說:「上次我打電話來時就告訴過你,我會去法國,而且聯絡會有困難。」

「我以為你指的只是白天。」她凄楚地看著他,「而且你一直沒來這裡。」

「不是我不想來。」他的眼神柔和,使她突感驚慌,她連忙移開視線,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著。「我不打算把過去幾個星期以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你,以免你覺得無聊,可是我真的無法離開法國,凱西,依賴我生存的人太多了。」

「有那麼嚴重?」她抬起眼眸看著他嚴肅的臉。

「相信我。」他拂開掉在前額的黑髮,「情況本來很嚴重,好在最糟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只有一點點損失。」

「噢。」她突然感到自己很愚蠢,她為什麼寫了那封信?他使她行動失常。

「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在這裡了。」他嘲弄地笑笑,「高興見到我嗎?」

「嗯,是的。」她想誠實地說出來,「有很多東西要給你看,而且……」

「到我這裡來。」

他臉上的表情使她整個人僵住了,她的腦筋急轉:這才是大情聖馬修迷人的本色,那個親切、溫柔的表情並不表示什麼,他可能對每個人都是這樣,他……

「我說,請你過來。」

她緩緩起身朝他走去,她的身體緊繃、面部僵硬。「你真是一個最迷人的矛盾綜合體,」他的手臂佔有性地圈住她,懶洋洋地喃喃低語:「前一分鐘是冰山美人,下一刻又成了一包炸藥。」

她警戒地看著他,琥珀色的雙眸蒙上一層薄霧。「你這麼想?」她的身軀就像根木棍似地躺在他的懷裡。

「我知道是這樣的。」他撫摸她的臉,一根修長的手指沿著她臉部的輪廓滑到下顎。「小蜜蜂,你的肌膚是最可口的蜂蜜,而那頭秀髮……」她被他的撫觸催眠,雙眸大睜。「你高興見到我嗎?真的高興見到我嗎?」

「是的。」她的聲音就像臉孔一樣毫無表情,他絕不可能知道她有多高興。她不能忍受那種侮辱。

他的眼神難以解析,眼眸在她臉上仔細地搜尋。「你真懂得如何取悅男人,」好一會兒之後,他嘲諷地拖長聲音,「沒有人能夠指控你太過熱情,是嗎?」

他放開她,沒打算吻她,她感到如針刺般的失望。他走到窗邊,突然快速地拉開窗帘。「很好。」他的聲音嚴厲,「我的吉普車已經送到,我不喜歡搭別人的車。」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俯視窗外安靜的庭院。「你租來的?」他身上刮鬍水的味道使她胃部糾結。

「買的,如果我要在這裡定期停留,應該需要一輛適當的交通工具。不用擔心,」他轉頭,含笑看著她。「以後我會買輛能應付較正式場合的車子。不過我想這輛吉普車適宜探險,我渴望開車上山。」

「我不擔心,」她緊張地說:「我想那時候我早就離開了。」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某種她不能了解的情感,他的唇覆上她的,以一種緩慢、挑逗的方式吻她,她的心狂跳,耳朵嗡嗡作響。「凱西……」他呻吟著,雙手在她背後親昵地上下移動。「你對我做了什麼?」突然間這個吻猛烈起來,他以無情、野蠻的方式主宰了她的唇,使她無助地發抖,雙手往上移到他的肩膀上。

她毫無意識地任他帶到床邊,可是當她倒在柔軟的被褥上時,理智暫時又出現了,令她害怕地睜大雙眼。「馬修,不……」她的低呼消失在他重新覆上的唇間,他急切的行動使她身體有了反應,她是這麼地愛他……

他已經在她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解開她的襯衫,她痛苦地臉紅了,突然困窘地扭動,掙脫他坐起身子。

「很抱歉。」她顫抖的手指拉攏敞開的衣服,她低下頭,如雲的秀髮掩住她羞紅的臉,避免接觸他銳利的眼神。「我並不是想讓你……我不應該……」

「是我不應該。」他的語調充滿了自嘲,她不敢看他。「我走進這個房間時曾向自己保證絕不會碰你,要給你時間去了解我,讓我們再度和平相處。」

「我們曾經和平相處過嗎?」她可憐地問。

「也許沒有。」他的聲音微微地沙啞,「可是如果我引誘你,情形並不會改善,是嗎?你不信任我,對不對,凱西?」

「問題不在這裡。」她雙眸低垂。

「該死的沒錯。」他的聲音粗啞,「不管是對還是錯,你那可愛的小腦袋裡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我是大灰狼,而你是小紅帽。但遲早你會敞開胸懷讓我接近你的。」

「為什麼?」她抬起頭與他神秘的目光交會。

「你會的。」他傾身冷靜地重新扣上她衣服的扣子,他看起來冷漠而疏遠。當她意識到他的沉著,她臉上燃起憤怒的火焰——他是鐵做的。

「所以我會成為你的另一項征服紀錄?」

「我不會把你說的話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懶懶地走向門口,「十分鐘之內準備好,把你所有的草圖及設計都帶著,我要看看你是如何在沒有男人的陪伴下保持忙碌。」他簡潔的話語里有著明顯的殘酷及嘲諷,有一會兒她幾乎是恨他的;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場遊戲,有趣而不尋常的遊戲。「凱西,不要讓我久等。」

「我哪敢。」她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說什麼,而這幾乎使她忍住沒說——只是幾乎。「羅拉曾經讓你久候嗎?」

他驀地旋身,穩穩地看著她,似乎過了永恆之久。

「如果你還想好好活下去的話,就不要再跟我提到她的名字。」凱西瞪大眼睛看著他,他臉上除了深色雙眸閃耀著明顯的殘酷外,可以說已全化成了石頭。「你知道了嗎?」她沒有回答,當他憤怒地又再開口,她猛地一驚。「懂嗎?」

「懂。」她不知道話如何從麻木的嘴角逸出,可是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門在他身後摔上,她倒回床上,一種幻滅的感覺襲上心頭。他還是這麼在意?在意到不能從另外一個女人口中聽到前妻的名字。

「不要哭,不要哭。」她快速地用冷水沖洗灼熱的臉、梳亮頭髮時,發現自己竟然在自言自語。現在她沒有時間大哭一場,只有留待稍晚的時候。

她在預定的十分鐘內下樓,當她轉過一個角落,正好看到他從大廳的一角走向自己。「我來幫你拿。」他接過厚重的草圖紙夾及小型的公文包,打了個手勢要她跟著他走出旅館,她一言不發地走向他的吉普車,腦筋一片混亂。

他們一路沉默,直到距別墅約兩公里處,他把車停在草地上。她注意到遠處有群著黑衣的女子正在馬路邊行走,可是她們距離太遠了,聽不到她們在談些什麼,只聽見遠方傳來低低的松濤聲。

「你還好吧?」他轉過身面向她,平靜地問,她很快地點點頭。

「很好。」

「撒謊。」他的聲音很懊惱,「我不應該那麼凶地對你說話,我道歉,可是那個要求仍成立。我不要再聽到她的名字。」他的語調堅硬。

「我了解。」這樣說實在太蠢了。她生氣地想:你一點都不了解他,以後也絕不可能。在這一刻,她幾乎恨透他了。

「我懷疑。」他傾身握住她的手,這使她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制止由內心展現在外的顫抖。「就讓這件事過去,可以嗎?」他抬起她的下巴,直接迎上她的雙眸。「讓我們暫時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讓一切順其自然。」他的聲音非常輕柔,使她突然想大哭一場,她對自己這麼脆弱感到驚駭。

「我無所謂。」她的聲音聽起來不穩,想找尋安全的話題,「那些女人在做什麼?」

他的視線隨著她望向一些圍攏在松樹旁、不一會兒又走向樹林深處的女子。「她們正在採集樹脂,」他靜靜地說:「這是一個相當興盛的行業,他們用樹脂來做瀝青及松節油,據我了解外銷量很大。」

「這樣做不會讓那些樹死掉嗎?」她借著問問題給自己爭取時間。

「在砍伐這些樹的前兩年,才進行採集樹脂的工作,而且這裡三分之一的土地都種松樹,所以不虞匱乏。男人曾用特殊的長刃斧頭在樹榦上挖條溝,然後在下面放一個金屬杯讓樹脂流進去。春、秋時分這是常見的景象。」他的聲音乾澀,他知道她在轉移話題。

「原來如此。」那些女人已從他們視線內消失。他發動引擎,眯起雙眸,臉色嚴肅。

「凱西,我並不真的是一個怪物。」他把車子開上馬路,伊蕾遠遠地向他們招手。「不是一直都是的,然而你卻想要引爆炸彈。」

「我知道。」她雙眸冰冷地瞄他一眼。「正如你說的,工作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我這樣說過嗎?」他跳下車,繞到車子的另一頭扶她下車。伊蕾和皮爾斯已走近,他們沒時間再做進一步交談。

皮爾斯和他手下的工人在六個星期內已經有很顯著的成績,馬修巡視現場時似乎很滿意。房子的外部已恢復舊觀,空地已被整清,也挖了游泳池;所有的房間都已清理乾淨並重新粉刷;樓上三個房間裝設水管以改裝為浴室,樓下打通了兩個房間做廚房及早餐室。而小型的庭院也已經翻整得差不多,凱西在地上鋪上天藍色的地磚以配合前面的門廊,一個小型的噴水池設在角落,水還未接通。

「整體看起來很不錯。」馬修的表情展現出他對庭院設計很滿意,凱西有著一股小小的滿足感,這全是她的構想。

「看來游泳池、浴室和廚房很快就要同時動工,你有草圖嗎?」

她整個上午都很努力地畫出各種可能的變化,中午時馬修已對所有潛在的問題能夠解決感到很滿意。「我們還沒解決內部的結構及傢具問題,」在收拾公文包時她說:「我對你要的顏色只有大概的想法,還有很多……」

「這些你自己處理就好了。」他堅定地說。「我會喜歡的。」她了解這是他不想再談了。

「好或不好都是你的責任。」她無助地看著他,他的嘴角扭曲成一個譏嘲的微笑,眼光愛撫著她的臉。

「通常是如此。」她很快地移開視線,他靠得太近了。

她和其他人道別後,跟著他快步走向吉普車,他扶她上車。「你需要先回旅館嗎?」

「先回旅館?」她驚訝地看著他。

「我要帶你出去午餐,下午去兜風,你有其他的安排嗎?」

「我覺得身上有點黏。」她慢慢地回答。

他點頭同意,飛快地駛回旅館。

「半個小時可以嗎?」他站在她的房門外面,她點點頭。「如果你要找我,我就住在沿這條走道下去的20號。」

我一直都需要你,她略帶嘲弄地想,邊把門關上。不幸的是這份感情是單向的。

五分鐘后她不情願地離開浴缸,擦乾身體后套上絲質的浴袍。她塗上淡淡的眼影,刷上睫毛膏,然後把頭髮梳成鬆鬆的髻。露出頸項的感覺太棒了,她從不知道頭髮披下來竟是這麼熱,而且這種髮型更突出她琥珀色大眼的柔美,以及肌膚蜂蜜般的色澤。

她從衣櫥里拿出一件淡綠色的棉質洋裝,配上一雙低跟皮涼鞋。

她離開房間,順手拿副深色的太陽眼鏡。她不是完全拿來遮陽用,主要是用來防範那對有時能透視她心思的深色銳利眸子,任何的防護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她輕敲他房間的門,他應聲表示歡迎后,她小心地開門而入。「馬修,是我。」她可以聽到他在浴室的濺水聲。

「抱歉,凱西,這次你比我快。我一回來就接到一個重要的電話,剛剛才談完。你坐一會兒,我會儘快。」他果然言行一致,二三分鐘后就從浴室出來。他除了腰間圍條短毛巾外,身上別無他物,肌肉糾結的古銅色身軀無一處贅肉,寬厚的胸膛覆著捲曲的黑色毛髮,上面還滴著水珠,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知道自己正瞪著他看,可是卻驚駭地段現眼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我馬上就好。」

「什麼?」她拾起迷惑的雙眼迎上他慵懶的眼神,立刻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對她的影響,而且看透了其中的每一刻。

「我是說我馬上就好。」他柔和地重複。她迷惑地點點頭,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她怎麼可能同時恨這個人還愛著這個人?

他從衣櫥內取出一些衣服時,她在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本雜誌,然後坐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她緊張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翻閱雜誌上,不一會兒他已站在她身旁,身上穿著淺灰色長褲及短袖襯衫,她鬆口氣抬頭接觸到他愉快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對模型引擎也這麼有興趣,」他慢慢地拖長尾音,「這是我很特殊的一項嗜好,我一定要給你看看幾年前我得到的一部蒸汽引擎。」

有一會兒她不了解他在說什麼,可是當她視線再度落向手上的書時,才恍然明白這是一本他從英國帶來的專業雜誌。

「你準備好了嗎?」她站起身一邊說,一邊閃避他的目光,強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安娜和潔娣身上。

「我想我們可以先到今早伊蕾推薦的地方用餐,雖然離這裡有數公里遠,可是我們的時間很充裕,好嗎?」

「很好。」她反射式地回答,她的心思絕不在食物上。

他沒有碰她,讓她走出房間,可是等他們下樓進入旅館的陰影處時,他牽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堅定的嘴唇綻開一個溫暖、慵懶的微笑,其中所蘊含的不僅僅是嘲諷,「這裡安全了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生氣地停下腳步。

「我不相信!」她抽回手時,他笑得更開心了。「凱西,我們是未婚夫妻,有時候我牽牽你的手是相當自然的事。」

「你很清楚那不是真的。」他們迎著刺眼的陽光下前往停在附近的吉普車時,她的雙眸閃著防禦性的憤怒。「你不用一直假裝下去,這樣讓我很不自在。」

「也許是我喜歡這樣做。」他溫和地回答,雙眼蒙上一層霧。

她脆弱地看著他。「可是我不喜歡。」

「你會的,如果你放鬆自己去嘗試。」

「然後成為你的另一項紀錄?不,謝謝,」她強調,「那種走馬燈式的愛情不適合我。」她說著往旁邊移開一步,離他遠點,他皺皺眉頭。

「我知道。」他的聲音若有所思:「可是你很喜歡我,不是嗎?」

她的手僵在車門的把手上,驚愕的雙眸迎上他冷冷的凝視。「你太抬舉自己了。」她喃喃低語。儘管她這麼說,仍然等於肯定他剛剛的話。他什麼都沒說,他的表情是平靜、嘲弄的。「你是最自負的……」

「並不是真的自負,」他故意打斷她,黝黑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她漲紅的臉,「我認為該面對事實,雖然我懷疑這是你一直在逃避的。」她瞪著他,他以為他是什麼人?「凱西,上車吧!」他口氣中那一絲挪揄沒能逃過她的耳朵,她巴不得自己能夠勇敢地走回旅館。「我不想在氣溫高達攝氏30多度的葡萄牙停車場和你有……親密的爭論。」

「不是我開始的。」她急急爬進車內坐好,抗議地仰著頭,「怪不得我。」

「不要孩子氣了。」他的聲音冰冷。

她突然很想揍他,他的冷靜令她強烈地感到痛苦和憤怒。他頎長的身軀在她身旁坐下,她的眼睛緊張地看著前面。他伸手碰到她左手戴的戒指,她驚跳一下。

「冷靜下來。」他奇怪地看著她,「你非常緊張。」

「是你使我緊張的。」她衝口而出,她聽到自己說的話時生氣地咬住嘴唇。白痴!他會在她說的這句話上大作文章的,但奇怪的是他沒有。他的目光在她緊張的臉上若有所思地逡巡后,便發動引擎,把車子開上旅館外的泥土路,讓她獨自沉浸在思緒的慰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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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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