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不好直接點破他的意圖,或是開這方面的玩笑,因為她是真的懷孕了,而她是連一點端倪都不想被他嗅出。
服務生端來她的果汁,酸酸甜甜的柳橙汁香氣,正好驅散那讓人作嘔的炸雞塊味道,她很開心的端起,聞了一口后,才吸管就嘴喝下。
細節在主餐送過來前就已經討論完畢,她的餐點跟飲料也喝完了,是可以離開閃人了,免得他又想了一堆有的沒有的問題,還得應付,實在太累。
「謝謝你的招待。」她深深一頷首,「我要回去忙擺攤的事了。」
「真夏。」徐夏揚在她起身之際,低聲道,「有什麼事就告訴我,不要客氣。」
「我沒有什麼事需要告知你的啊。」她微微一笑,離開,態度充滿推拒。莫名的一股氣,堵在徐夏揚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他迴轉上半身,盯著那輕巧前進的背影,從她到門口,拉門隱沒在門后,都沒有回過頭半次。
他從不曾這麼被無視過。
一個衝動誘使他快步追隨她而去,在離門口十公尺遠處,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轉回身,在她錯愕困惑的神色中,五指強箝纖細的下巴,強硬的吻上微張的嫩唇。
沈芯芃整個傻眼了。
他在幹嘛?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在幹嘛?
震驚過度的她全身僵硬,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而他也趁勢將舌頭喂入檀口之中,攪弄柔軟丁香,用一種強勢的霸道,想要逼迫她臣服。
忽地,她醒了過來。
惱怒的將其一把推開,同時狠賞一巴掌。
「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告你性騷擾!」她氣得雙頰漲紅,憤怒的火焰在水眸中跳動。
她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輕浮的舉止讓他以為她有機可趁,是故,她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強吻是哪招。
她明明已經不是原來的方真夏,她相信她的言行態度一定有讓他感到明顯的落差,不是書中那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在他心中一點地位都沒有的炮友。
但或許是她錯估他自我感覺良好的程度,他不是已經到爆炸了,而是跟宇宙一樣膨脹到無邊無際,以為全世界的女人只要他一勾手指,就會前仆後繼躺在他的西裝褲下,諂媚的抱大腿,任他為所欲為。
哼,她才不是那種女人!
就算她的胸口的確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戀慕,但她還是有足夠的理智去壓抑、去無視,不讓他察覺那份感情,而被利用來踐踏。
憤恨的轉身離開,每,個憤然腳步都踏得重,然而她才不過跨出個幾步,突然感覺到有股熱潮自小腹往下延伸,染透了底褲,並暈染到牛仔褲上來了。
她心神一稟,很快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她嚇得不敢再動半步。
怎麼辦?她頓時慌亂不知所措。她得去看醫生,她的孩子有危險了,可最近的醫院在哪裡?她急慌慌的,啥都想不起來。
誰來……
誰來救救她!
她打了他一巴掌。
左邊臉頰是熱辣辣的疼,疼得教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打,還被大聲警告威脅,徐夏揚惱羞得抿緊唇角。
他雖然想直接轉身離開,無奈他的車子就停在沈芯芃前進的方向,於是他決定快步超越她,將她拋在身後,而且一個眼神也不停留。
然而,當他行經突然停駐的纖影時,左手臂忽然被扣緊。
她還有什麼難聽話想說嗎?
以迎戰的姿態不悅回頭,卻看到,張慘白的芙顏,蒼白無血色的雙唇微微顫抖著,雙眸汪著一泡恐懼。
「送我去……」這個當下,她也不管是否會讓他曉得孩子的存在了。
心裡只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咆哮——
要救他!
要救她的孩子!
「去哪?」她怎麼看起來好像突然生了場重病,蒼白無血色的小臉讓他緊張了起來。
「醫院……」
她的雙膝驀地一軟,他連忙攙扶住她,也就在此時,他發現她著牛仔褲的大腿處暈染著一片暗紅,而且有逐漸擴大的跡象。
「你撐著。」他二話不說,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跑步沖向停車處。
「這附近的醫院……我不知道哪有。」焦急的眼淚終於滾落。
「我知道。」徐夏揚將她放進車內,系好安全帶后關門,迅速來到車子另一邊,跨入開車。
一路上,他面色凝重的操縱方向盤,未與她多做交談,僅由後視鏡去觀察她的狀況。
她看起來實在糟糕透頂。
他隱約猜到發生什麼事,也表示他的臆測八九不離十了,就只等醫生來證實。
送入急診室,醫生看到她的情形,面色沉重的問,「懷孕幾個月了?」
「兩個月……」微顫的雙唇回道。
是他的孩子。徐夏揚心裡清楚。
護士迅速拉起圍幔,並要求杵在一旁的徐夏揚離開急診室。
關閉的雙扇門將他隔離,他無法聽到醫生的細聲詢問、護士的安撫以及她充滿恐慌的回答,他的心情頓時感到沉重。
她排拒他排拒得非常徹底,就連孩子都有了也不肯讓他知道。
是為了什麼?
他無法理解。
在外頭焦慮鵠候許久,中間有位醫生疾步走進——他猜是婦產科醫生,這表示她的情況是急診醫生無法處理的,必須請專科醫生來處理。
她會不會有事?
他的孩子,留得下嗎?
他閉上眼,心情沉重得像胸口壓了塊大石。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急診室的門開了,躺在診療床上的她被推了出來,他連忙上前,詢問狀況。
「很抱歉,」醫生歉然道,「胎兒目前狀況太脆弱,沒保住。」
早就曉得噩耗的沈芯芃偏過頭去,任淚水流了滿枕。
病床被推到急診室病房,與其他病床排列一起。
「先讓患者休息一會,等體力恢復就能回去了。」護士如此對徐夏揚道。
「謝謝。」
徐夏揚搬了張小板凳,坐在病床前,沈芯芃曉得他人在,但她實在沒心緒開口講話,就連叫他離開的力氣都沒有。
她很努力隱瞞的胎兒,終究還是被發現了,而且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她剛才如果情緒不那麼激動,走路的步伐不要那麼急匆匆,會不會他此刻還保留在她體內?
這些問題,都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隱約之中,似乎聽到誰在呼喚她。
那是一個稚嫩的嗓音,她很快的就明白喊她的人是誰。
「寶寶……」她虛弱的喊著,「回來……」
嬰孩的笑聲愉悅,卻是漸行漸遠,她不由得更為恐慌,急切的喊著,「回來,快回來,不要拋棄我,拜託你,不要拋棄我……」
她的手驚慌的伸出,掌心一片空虛,什麼也摸不著。
就在她絕望之際,她的手被一雙溫暖握著了,她的心頓時感到踏實,就連眼淚也奇迹的止住,過了好一會,她張眸,望進一雙關切的眼。
「你……」乾澀的嗓子,使她無法成語。
「你還好吧?」徐夏揚問,「我剛買了瓶水,要喝嗎?」
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畢竟現在的她感覺十分虛弱,心靈更如玻璃般脆弱,無力再推拒。
她在他的扶持之下坐起身,接過他遞來,已打開封口的礦泉水喝了數口后,定了定心神,雙陣盯著醫院的粉紅色床單,低聲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誰?」她指的任何人是……
「你認識的、我認識的,還有我的家人,就當作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是他最大惑不解的問題。
「沒必要。」她又再喝了口水,才覺得舒服些許。
「我是孩子的……」
「你什麼都不是!」她神色有些激動,「那是我的孩子!」抬臉,面色堅決。
她不肯告訴他,因為不想親耳聽到他拋棄孩子的決定。
這是一條生命,誰都無權拋棄他!
誰都不能像她父母對待她一樣,將她狠心的拋棄,不理不踩。
可是,她細心守護的孩子,卻選擇離開了她。
是她還不夠好嗎?
是他覺得,她這個當媽的,沒有足夠能力將他呵護長大嗎?
這就像她這輩子都無法知道她父母是誰一樣,是個找不到答案的問題。徐夏揚從她微顫的雙手讀到了恐懼,他霍地明白,她堅持不說,是認定他不會要這個孩子。
「你不夠了解我,」他低聲道,「我沒你想像中自私。」
她抬起匪夷所思的眸。「我認為我夠了解你。」她道,「你可以任意的操弄一個女孩子的感情,踐踏且不珍惜,只注重自己的慾望,這樣還不夠自私?」她對他的印象,一直只有這點。
「你可以不答應,選擇權在你身上。」但試都不試,就直接判他死刑,這不也是一種自私?
「對,所以我選擇不告訴你孩子的存在。」
「你是因為這個孩子才離開廣告公司的?」
「你不要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了,你沒有那麼偉大可以左右我的命運,我的選擇是因為自己的因素,與任何人無關,更與你無關。你可以不用再管我,我跟你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在一小時前,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那很好。」她伸手作出逐客的動作,「你可以走了,我會自行回家。」不需要他的幫助。
這小妮子,到底要倔強到何種地步?!
「但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他以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決定插手你的事情!」
她夠倔,但他也不是輕易就會退讓妥協的人。
他已經決定要介入,就不會讓她有反對的餘地,尤其她現在身體又虛弱,他更不可能放著不管。
待她可以下床時,他強行將她抱入車內。
當她想要掙扎時,他惱怒的低喊,「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不用管我!」
「接受別人的好意有這麼困難嗎?」他瞪著她,「你身體這麼虛弱的狀況,還要自己搭公車回家,半路暈倒誰要負責?」
「我可以搭計程車。」
「萬一昏倒在計程車上,不也是給人造成麻煩?」
她恨恨的、用力咬住唇,眼眶隱約泛著薄淚。
「你恨我,是吧?」他如嘆息般低喃。
沈芯芃聞言,心口一震。
恨?
她從沒想過這點。
但經他一提起,或許……或許她真是恨著他的。
被踐踏的是方真夏的感情,她是個穿來書中的旁觀者,她沒有得到方真夏的記憶,但感情卻是完整的保留著並影響了她,她感知到方真夏濃烈的愛、強烈的仰慕、難以啟齒的失落、不被接受的哀傷,還有淡淡的、不易被察覺的恨。
是沈芯芃的個性較為強悍,而壯大了這份恨意,放大了心裡的不平,因而對他釋出的好意,百般抗拒。
「你想太多,你不值得我費心去恨。」她移開眼去,未直接對著他的眸。
「無所謂。」他替她拉好安全帶並扣好,替她關上車門后,入座於另一邊的駕駛座,發動車子。
回家途中,沈芯芃想到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勢必無法長期站立,沒法擺攤,連忙撥了電話給還在上班的方真雪,編了感冒的藉口,請她幫忙看顧一下攤子,得到應允后,又打了電話給工讀生,通知六點再去上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