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瞬間,原本熱鬧的氣氛冰凍了起來。
「汶芝。」李怡平尷尬的低聲輕斥女兒。
「沒關係,我這兒子以前真的是很荒唐,該罵。」冀寶仁站在媳婦這邊幫腔。
「不過自從車禍之後,唯宸真的變了很多,變得相當勤奮工作,公司也在他的帶領下,業績蒸蒸日上,每天下班就乖乖回家。而且,你們瞧,今天這個慶生會也是他瞞著我偷偷規劃的,我真的很感謝老天爺,給我一個這麼孝順的乖兒子。」廖淑敏則趕緊替兒子說好話平衡一下。
「是啊是啊,唯宸的改變我們都看在眼裡,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難得、難得呀。」安鴻茂點點頭道。
「沒錯,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計較了啦,姊。」安學富也替姊夫說話。
「大家說的也沒錯,媳婦,就當看在爸爸這張老臉的分上,你就再給唯宸一次機會吧。」最後,連原本斥罵兒子的冀寶仁,也順著話幫兒子求情。
「你們——」
安汶芝看著一道道懇求的眼神,再瞄了眼丈夫臉上那副得意的笑容,沒好氣的偷偷在桌下用力踢了他一腳,范可書低呼了聲,英俊的臉龐扭曲了下。
「怎麼了?」廖淑敏關心的悶。
「沒什麼,被小野貓抓了一下。」他轍了安汶芝一眼,唇角上揚。
「貓?!這餐廳有養貓嗎?」大家紛紛低頭往桌下望去,但沒人看見貓的蹤影。
李怡平原本也困惑的張望著,看到女兒尷趣的神色后,恍然大悟的忍不住輕笑出聲。
其它人看見李怡平的神色,也跟著豁然開朗,紛紛笑了出來。
只有安汶芝白嫩的臉龐染上了一片緋紅,懊惱的瞪了跟著大笑的丈夫一眼。
「我去洗手間。」糗死了。她起身想逃離現場。
「我陪你去。」范可書跟著站起來。
「我去廁所你跟來幹麼?」安汶芝一張臉漲得更紅了。
「因為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開。」他旁若無人的說出愛語。
「你——肉麻死了。」嘴上在嬌嗔時罵,心頭卻是一陣溫暖。
安汶芝羞澀的低垂著頭,在眾人的笑聲中轉身走了出去。
「汶芝。」范可書跨步追上前。
「幹麼?難不成你真的要跟我到女廁去?」她的心,卜通卜通的跳著,下意識伸手輕撫胸口,真怕那紊亂的心跳聲連他都聽得見。
「有何不可?」他彎起了唇,綻出一抹性感的笑容。
「你瘋啦?」她瞪他。
「我是說真的。」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認真的瞅著她。
「你敢進去,那就走啊。」她垂下眼睫轉身就走,不敢望,向他熾熱的眼神,就怕被看出自己的悸動。
「我說的是……」范可書將她掛回了懷中,低頭覆住了她的唇,吻得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癱軟在他懷中,才不舍的放開她,柔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想跟你分開。」
他剛剛說了什麼?她的腦袋還因為方才那一個深吻而無法運轉,只記得他溫暖霸道的觸感。
「哇靠,姊夫、姊,你們兩個人也太火熱了吧,真讓人羨慕耶。」走出包廂,也打算上廁所的安學富,剛好撞見方才火辣的一幕,忍不住驚呼調侃,「原來姊只是嘴巴不饒人,身體倒是挺誠實的。」
「安學富!」安汶芝羞紅的臉宛如火爐似的燒燙著,急忙自丈夫的懷裡掙脫出來。
「好好好,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喔。」他促狹的做了個請的手勢之後便想閃人,免得被姊姊的眼刀給殺死。
「謝謝小舅子。」范可書朝他眨了眨眼,悠哉的道謝。
安學富握拳敲了敲胸膛,表示挺他,隨即腳底抹油,溜了。
「冀唯宸,你不要以為大家都站在你那邊,我就會改變心意。」明明心裡動搖得厲害,但就像她弟說的一樣,她在嘴上就是不肯鬆口。
范可書聳聳肩,一副無辜的模樣,又將她拉回懷中,深深凝望著她道:「那我只好繼續努力了。」
他溫暖的氣息輕撫過她的臉龐,搔得她痒痒的,就像她的心一樣,痒痒的。
回視著他,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堅持離婚是為了什麼?當初的背叛跟曾受過的傷害,竟然在她的記憶中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重新愛上他的悸動,而這讓她慌亂了起來。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推開他,安汶之依舊在嘴巴上逞強著,這樣才不會讓她太瞧不起自己。
范可書輕輕的扯了扯唇,迅雷不及掩耳的又在她唇畔輕啄了下,低語著,「我一點都不這麼認為。」
教他偷了個吻,她的雙頰瞬間燙紅,懊惱自己總因為他的吻而心跳失速。她羞惱的推開他,踩踩腳,轉身走進洗手間。
安汶芝瞪著鏡中的自己罵——
笨女人,笨安汶芝,你到底要把自己害得多慘才甘願?難道不知道他骨子裡根本就是個不負責任的花花大少嗎?難道你忘記他背叛了這樁婚姻,在外頭招惹了多少女人嗎?不只如此,還有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在等他回心轉意吶。
可是……可是他又好像真的改了耶。
想起他為了討她歡心不怕臟、不怕苦的到狗園幫忙,還大方捐助了可觀的經費給狗園,甚至為了她,甘願忍受狗兒的吵鬧,認養了小虎、花花、皮皮、球球、還有嘟嘟。
還有還有,他這自視甚高的公子哥兒,竟然為了她,甘願向她父母下跪請求原諒;更別提他突然發奮工作,不僅每天準時回家,行蹤交代得一清二楚,還對她溫柔體貼、熱情如火……
老天,安汶芝,你到底在幹麼?根本就是說他的好話嘛。
懊惱的槌槌腦袋,站在洗手台前,她捧起水朝臉上潑了潑,讓自己清醒點,然後抽了張面紙擦乾水珠,深吸口氣,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往包廂走去。
還未走近包廂,遠遠就聽到從那個方向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呿,看來他又博得大家不少好戲了,真會裝。
安汶芝雖然心底暗罵著,唇角卻不自覺的輕揚了起來,她快步走向包廂,想要加入那一團熱鬧的氣氛中。
范可書回到包廂里,笑看大家歡欣融洽的相處景象,滿懷期待的等著安汶芝回來,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衝擊著他的腦袋,痛得讓他整個人縮了起來抱頭呻吟。驚呼詢問聲在耳邊雜亂響起,他卻無力開口,然後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模糊……
「唯宸!唯宸!」
「兒子你怎麼了?!」
「姊夫,天,我去叫姊姊。」
「救護車,先叫救護車!」
才將木門拉開了一半,裡頭驚惶的呼喊聲清晰的傳入耳中,讓她不寒而慄。
「姊?!你回來了,快,姊夫突然昏迷倒下了。」安學富正要往外沖,在看到她時止住了腳步。
安汶芝僵著身子,兩眼直宜的瞪著倒卧在地上的高大身軀,無法動彈。
「姊!」他伸手搖晃著她,「就算你不原諒他,也不該這樣無動於衷啊。」
她沒有行動是因為她對冀唯宸依然深惡痛絕?
不,學富錯了,是因為她恐懼、她驚慌、她害怕會失去冀唯宸才動不了——老天爺,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就重新接納了他,再度將心交了出去,甚至比以前愛得更深更濃。
所以她好怕好怕,她無法面對或許會失去他的可能。
「姊!」安學富又重重的搖了她一下。
安汶芝這才找回力氣,飛快的奔到了昏迷不醒的男人旁,將他的頭捧放在自己的腿上,淚流滿面,終於肯承認自己心意的急切喚著,「老公,我不許你有事,聽到了嗎?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老公、老公——我——我還沒告訴你,我愛你,求求你快醒醒——」
范可書走在一片迷霧中,看不清前方,也找不到出路。
白色的雲霧將他層層包圍籠罩著,伸手幾乎不見五指,讓他舉步維艱,只能緩慢的前進。
「你這個小偷,把我的身體還來!」忽然,耳邊傳來一道低喝,一個黑影自霧中竄出,怒氣沖沖的沖著他罵道。
「你是誰?」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想看清楚對方,但對方容貌卻被瀰漫的霧氣給遮住大半。
「你少裝傻,你會不知道我是誰?」那聲音嘲諷的揚起。
「你到底是誰?」他困惑極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在跟誰對話。
「你這個低賤的傢伙,難道以為偷了我的身體,就可以成為我嗎?」那聲音冷笑著。
「我從來沒有想偷誰的身體。」他駁斥。
「你有,你不但偷了我的身體,還想偷走我的老婆、我的家庭、我的一切!你聽好,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對方惱怒的宣誓。
「你胡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范可書突然不安了起來,隱約有股罪惡感充斥胸臆。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遮住黑影的白霧此時緩緩散去,漸漸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英俊臉孔,「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冀唯宸?!」
「沒錯,我是冀唯宸。你呢?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他嘲諷的笑著,一如他往常的瞧不起人。
「我?我是范可書。」他的問題太可笑。
「不,你不是范可書,你是個小偷!」冀唯宸猛地用手將他的頭往下壓,地面突然變成一大片鏡子,將兩個人的容貌映照出來。
兩個冀唯宸?!
范可書瞪圓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鏡子里,其中一個「冀唯宸」也同樣瞪圓了眼。
「我……我的樣子……」他舉起手摸著臉龐,鏡子中的「冀唯宸」也舉起手摸著臉。
「哈哈哈,你是偷了我人生的小偷,你永遠都是假的,只是個冒牌貨。」冀唯展仰頭大笑,陰側側的笑聲震動著范可書的耳膜,讓他痛苦的掩住了耳朵。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他犬聲的吼著,猛地睜開了眼睛——
「唯宸?你醒了。」欣喜的嗓音取代了尖銳的嘲諷,在他耳邊響起。
「我——我在哪裡?」范可書困惑的瞪著天花板,有瞬間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對了,車禍!總裁沒事吧?!」
安汶芝蹙蹙眉,眉間染上擔憂,「唯宸,你睡糊塗了嗎?」
唯宸?她叫他唯宸?范可書頓了半晌,這些日子的記憶倏地涌回腦海。
是啊,他現在是冀唯宸,是披著冀唯宸外皮的范可書。
「呃——我是睡糊塗了。」他自嘲的扯扯唇,被老天爺搞糊塗了。
「沒事了。」安汶芝拿著濕毛巾替他擦去了額邊的冷汗,輕聲道:「醫生替你再做了一次詳細的檢查,他說只是腦袋裡有個小血塊,等它被自行吸收掉就不礙事了。」
「小血塊?!」她雖講得輕描淡寫,怎麼他感覺事情不太妙。
「你別緊張,不會有事的,放心,絕對不會有事的。」她頻頻說著,像是在安撫他,更像在說服著自己。
「汶芝。」發現她的異狀,范可書握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睇著她道:「你說的沒錯,我會好好的。」
安汶芝搖搖頭,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憂心,「可是,醫生說若血塊一直存在,那就要動手術取出,否則會壓迫到神經,造成嚴重後果……天啊,做開腦手術?!要拿鑽子鑽腦袋,鋸子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