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月光花引路,讓她不驚不懼地來到昔日的書房。

這書房裡擺放的彩沙比書冊還多,就連案上也總是擺放著各色的彩沙。

點上了獨火,案桌上不見她當年的沙畫,倒是桌邊擺放了各色的彩沙,取來倒出,全都是晶瑩剔透的白沙,正是當年她最缺的一色。

白沙無法染,只偶爾在礦爐底可以尋得,所以白沙最為珍貴。

她一瓶瓶地打開,才發現原來在她死後,小爺買的都是白沙……他得要費上多少功夫才能取得這些白沙?

垂眼看著她作書的桌面,輕輕推開石板,果真如她所猜測的,底下的沙畫已不翼而飛……她這身子果真是向這沙畫借來的。

「葫蘆!」

外頭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教她心頭一顫,趕忙起身走到屋外。她知道他呼喚的是另一個自己,而非現下的自己,所以她必須趕緊教他看見自己,不該讓他有半點誤解。

一旦從希望的雲端摔進谷底,那便是難以抹滅的絕望,而她,已經捨不得再讓他受到半點傷害。

衛凡疾步跑進葫蘆齋,就見她從書房走出,那乍見葫蘆齋有燈火的狂喜之心瞬間冰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聲薄如刃,彷佛她不該未經他允許踏進他的聖境裡頭。

初見葫蘆齋有燈火,他原以為葫蘆歸來……瞧他,多傻呵,明知道她再也回不來,可他偏偏還是等候著,嘴上毫不在意,不讓人看穿他的心思,唯有他知道,他是多盼望她能歸來,哪怕只入他的夢,好讓他再見她一面。

葫蘆心頭一窒,哭笑不得間,愁緒滿心。

這,就是她未曾見過的小爺另一面,冷騺懾人,如此陌生又教她不舍。

「玲瓏想娘,所以我到這裡——」信手拈來的說詞未竟,已被他冷聲打斷。

「你如何解開拱門的鎖?」

「……我跟總管借的。」她想,待會她得跟如霜說一聲才好。

衛凡神色寒凜,陰柔魅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好似揣度她話中真偽。

好半晌,才才啞聲問:「你要拿什麼給玲瓏?」

「……還在想。」瞧他神色緊繃,教她說起話來也不免多了分謹慎。

「小爺,玲瓏她……」

「我知道。」他不耐地回過身,看著爬滿牆頭的夕顏花。

「你知道?」

「……玲瓏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在屋外,聽著最寶貝的女兒那般說著,他豈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沒想到玲瓏這孩子看得這般透徹,甚至認為自己不存在比較好……他沒想過自己竟會將她傷到這個地步,如今就算想要彌補,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修補。

他的心空著,藏著恨,沒有愛,怎麼愛?

「小爺,你不是恨玲瓏的,你只是還無法淡忘失去的痛,隨著時日一久,你就會把那些往事都給忘了。」葫蘆說著,不禁苦笑起來。

她竟要小爺把自己給忘了……天曉得她多希望小爺永遠可以惦記著自己,但如果她的存在傷害著他們父女倆,那麼就把她給忘了吧,把這葫蘆齋毀去,從此以後再無葫蘆的存在。

「……你憑什麼自以為是地要我忘?」

那平板寒厲的聲響,教葫蘆的心突地抖了下,見他轉過身,那晦暗的面容是冷漠如冰,不帶半絲溫度。

「我……」

「你以為你是誰?」他一步步逼近。

「我只是……」她被他身上的危險氣息逼得一步步地退。

「只是什麼?」

「我……」她的背抵在門板上,無法再

「讓我告訴你,你不過是個贗品,一個暫時供我玩樂的女人,不過是因為你有那麼一丁點的酷似她,那麼一丁點的相似,否則我豈會留下你這個丑顏婆子?!」他怒喝著,餘光卻瞥見未掩的另一扇門后,桌面的沙罐被動過,而上頭的沙畫——

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一把推開,他疾步踏進書房內,目皆欲裂地瞪著被移開的石板,還有消失的沙畫,他驀地回頭,魅眸緊瞇著。

「混賬,你把葫蘆的沙畫給毀了?!」

跌得七葷八素的葫蘆,聽得一頭霧水,卻被他蠻橫地扯起身,對上他殷紅而殘忍的眸。

「我懂了……我總算懂了!」他像是要宣洩怒火般地咆哮著。

「小爺?」她腦袋混亂得緊,根本聽不懂,沙畫不見,那是因為她借了沙畫的外貌,否則要她如何還陽?可這話她能說嗎?

「當年二娘處心積慮地要毀了沙畫,幸而被我發現,被我趕出府外,如今她不滿所以派你前來,為的就是要毀了沙畫,對不?」

葫蘆張大眼,原來這才是二娘被趕出府的真正原因,其他說詞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

「不是的,二娘毀畫,大概是要讓你可以專註在正事上,她不可能……啊,小爺,你要做什麼?」

不等她解釋,她已經被他拖著走,壓根不管她是不是跟上他的腳步,就算她跌扑在地,他依舊無情地扯著她走。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要你立刻滾出我的府邸!」他頭也不回地吼著,好似那沙畫不見,教他連理智也跟著消失。

葫蘆吃痛地掙扎,奮力地吼著,「小爺,你別趕我走,我就是葫蘆,我就是夕顏!沙畫不見,那是因為我變成了沙畫,為何你至今還是看不透?!」

她怎能被他趕走?要是她就此離開,玲瓏怎麼辦?小爺又該如何自處?

衛凡的腳步一頓,葫蘆欣喜地掙扎爬起身,心想他必定發覺這連日來相處的點滴,再加上她這張臉,分明就是他的傑作,他是最不該忘記的人。

然,卻見衛凡回頭,噙笑森冷地道:「你真把我當成傻子了不成?」

「小爺?」那笑意教她背脊發涼。

他扯著她連爬帶跑,一路扯到後門,開了門,二話不說地將她推出門外,吩咐看顧後門的小廝不得開門。

小廝雖是不解,卻只能照辦,死守著後門。

葫蘆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趕走她,居然不聽她解釋……

該怎麼辦?

四月天,夜寒露凍,外頭更是不著燈火,她要上哪去?

葫蘆忍著寒意守在衛家門外,原本她是想要跟大哥和如霜求救的,豈料天都亮了,依舊見不到他倆的人影,請守大門的小廝幫忙通報也不肯,直求她別害他丟了差事,言下之意,分明是小爺下的命令。

她又氣又惱,偏又沒轍。

仔細想過,決定向潘急道求救,他就住在隔壁而已,豈料——

「我家大人早在一年前就搬進太尉府了。」那小廝如是道。

對了,他陞官了……「那請問太尉府該怎麼走?」大不了就走一趟太尉府。

「太尉府在城北,你到了鹼北再問人吧。」

城北……咬了咬牙,忍著一夜未眠的瘕疲累,她努力地往城北走,然而才到了城中便遇到了戲武和若真。

「葫蘆姊,你怎麼在這兒?」戲武手裡捧著別討來的包子走來。

「我……」這真是來一言難盡。

「我要到太尉府找朋友幫忙,你們可知道太尉府在哪?」她撇開經過,只論重點。眼前只剩下潘急道能幫她了,她非得找到他不可。

「太尉府怎會有你的朋友?」若真問得毫不客氣。

「倒是你,怎麼會突然離開衛家說要到太尉府找朋友?」

「我……」這真是說來話長,她到底該怎麼解釋?

「葫蘆姊,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去。」戲武說著,順便把包子遞給她。

「肚子肯定餓了吧。」

「戲武……」喔,她的好弟弟,真的好貼心。

「等等,我負責帶她去,你把包子拿回去給孟婆婆。」若真趕忙搶差事,他寧可帶她去太尉府,也不要獨自回去被孟婆婆念到耳朵長繭。

「也好。」戲武笑瞇眼。

若真呿了聲,走在前頭,也不管葫蘆到底跟不跟得上。

路過城中最熱鬧的市集,人潮熙來攘往,他皺了皺眉,停下腳步往後一看,果真就瞧見她被擋在後頭,走得氣喘吁吁。

「跟不上就喊一聲。」若具沒好氣地道。

葫蘆喘著氣,揚著笑意。

「好,我會記得。」就說這孩子本性是好的,就嘴巴長壞了,真是可惜。

一路上,若真放慢腳步,確保沒讓她被人潮給擠散,如認途老馬般地來到了城北的太尉府。

太尉府就如一些重臣權貴的府邸一般,朱紅大門前站著兩名佩劍的侍衛,冷目眸光銳利,教人不敢輕而易舉地靠近。

「請問……潘大人在府上嗎?」葫蘆上前詢問著。

侍衛瞥了一眼,當作沒聽見。

葫蘆以為自己說得太小聲,所以向前再說一遍,而且還大聲了些,豈料得到的響應是——「大膽老婦,這太尉府豈是你能撒野之處,再不退下,休怪無禮!」話落,還抽出長劍恫嚇,嚇得她踉蹌了下,慶幸若真動作利落地托著她,才教她免於跌坐在地的命運。

「喂,不過是找個人,犯不著耍官威吧?不過就是門的侍衛罷了!」若真不服氣地罵道。

「放肆!」侍衛怒喝一聲。

眼見侍衛抽劍,後頭的朱紅大門適巧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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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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