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她沒有出口責備他的機會,下一刻有什麼堵在她唇上,逼得她眼眸只能塞進在眼前無限放大的俊顏,他……他在吻她?混蛋!她最討厭男人借酒裝瘋,最恨最恨這
種卑鄙無恥的下流行徑,她的手本該已經憤怒地緊握成拳顫抖著,準備揍得他嘔血而亡……
本該……本該呀。
環在腰后的雙臂限制了她的行動,迫使她不得不跟他拉近距離,她的雙手是有握成拳,卻沒有揍他,只是無力地抵在他胸膛,然後整個人微微發顫。
她討厭滿身酒氣的男人,此刻他又正好是這般模樣,他的嘴裡分明全是酒的味道,可她嚐到的卻是香甜醉人,他的吻要說雜亂無章,那又不像;要說技巧純熟,又是太抬舉他了,他在挑逗,然後勾引著她主動追逐他嬉戲。
他們交換著彼此的吐息,也奪取彼此的呼吸,她退他追,她掙扎,他偏不放她走,他貪玩,也貪戀她的甜美,環在她腰后的手漸漸踰矩,一隻隔著衣裳撫摸她的背,一隻從衣襟滑入,觸及柔嫩雪虜。
「等、等一下……呼!咳……」惜蝶半喘半咳著將他推開,忍住臉上因羞恥而發燙的赧紅,在昏暗的狹小空間內與他拉開距離,「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眼瞳初時是迷茫的,弓發出沉默,害她狠狠咬牙,想要將這個吃豆腐佔便宜又不看清眼前人是誰的混蛋臭罵一頓之時,他卻眼眸一彎,唇角噙笑,「惜兒。」
很好,他知道她是誰,可她不能讓他再繼續下去,不只地點不對,她怕會害慘了他。
她名聲夠壞了,到哪位老爺、大爺、少爺、公子、員外的家裡作客,都會因她而鬧得全府上下雞飛拘跳,有她的地方就有爭執,有她的加入,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就少不了火上加油火更旺。那些她都不在乎的,因為是她的事也麻木了,可她在乎他。
從他第一次踏進棲鳳樓她就清楚,他好乾凈,像飄在藍天上棉白純粹的雲,那麼高、那麼遠,她構不著。
今晚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跟她一同上了馬車,不管他們之間有沒有情、有沒有愛,如果東樓的花魁失貞於他被查出來,嬤嬤勢必不願善罷甘休,他會難辭其咎,他從此會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永遠都無法再抬起頭來,她不要他那樣,她要他永遠都是那般乾淨便好。
惜蝶抬眸瞪他,喝止又要纏上她的男人,「給我安分點,不許再對我動手動腳,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這招竟然那麼管用,管用到令她覺得遺憾。
段殷亭靜靜坐著,沒有再動分毫,只是被酒氣醺染的瞳眸依舊迷離。
過了許久,估計快到段府之前,她聽見他用有些懶散,又比酒更加沉馥醇厚的嗓音說道:「段殷亭。」
「什麼?」
「不是段三公子,也不是三公子,我叫段殷亭。」
惜蝶無言半晌,「你頭一回進棲鳳樓的時候,為什麼不先自報姓名?」
「棲鳳樓……」他以酒醉的模樣回憶著那時,不知是因為馬車還是因為醉得厲害,晃頭晃腦的,「沒人問過我啊。」
想想也對,哪個認識他的人見到他,不是三公子,你好你好……就是段三公子,好巧好巧……不只是他,就連段家大公子也是那般被稱呼著的,你叫啥名是誰很要緊嗎?只要
知道你姓段,再按照你排行老幾稱呼你,禮數體面,皆大歡喜。
罷了,她懶得跟他糾結這件事。
「惜兒……」他反倒像個對娘親吐露了秘密的孩子,撒嬌喚著她的名,急著討賞。
「給我坐好!」開玩笑,這傢伙喝醉了,她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
段殷亭癟著嘴,神情委屈。
幸而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外頭傳來某人熟悉的叫喚:
「三公子,是三公子嗎?不對呀,晚上去時不是這輛馬車,那這是誰的車啊?」墨韻自言自語著,卻見車門開了一半,他家三公子正被人像驅趕瘟神似的給推擠出來,「三公子,果然是三公子!」
不對不對,這到底是誰家的馬車?而且三公子的臉色太古怪了。
「還不快扶你家公子進去?」車內傳來惜蝶的聲音,及時為墨韻解了惑。
「是你!」好她個惜蝶,墨韻幾乎想要把她從馬車裡強行拖出來,嚴刑逼問她有沒有毀了他家三公子的清白,可……
「惜兒、惜兒……」
墨韻無言以對,他終於發現三公子徹底喝醉了,看來他並不需要替三公子擔心到底有沒有吃虧,吃虧的可能、也許、或許是馬車裡頭那位吧……
「快帶他進去,我要走了。」惜蝶說走就走,立即就吩咐車夫馬上上路,切記以最快的速度,他段三公子怎麼也追不上的速度!
「惜兒,別走,我要你留下來……」
「乖,你先進去,我等會就來。」她不懂哄醉酒鬼,可她懂哄小娃兒。
「三公子,你先進去啦,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別發出太大聲響,會吵醒老爺和二夫人的……你你你……三公子,你走路小心點啊……看什麼看?還不快過來幫忙,誰要敢吵醒
老爺、二夫人,我讓你們一個個好看……」墨韻的嘮嘮叨叨隨著段府大門的關閉徹底被隔絕。
惜蝶終於徹底鬆懈下來,吩咐車夫載她回棲鳳樓。
下車進樓子前,惜蝶將一個沉甸甸的大銀錠交到車夫手裡,並神色凌厲地吿訴他,「不管你今晚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全給我忘掉,聽清楚了嗎?」
「是是是,小人知道。」有錢是大爺,別說讓他忘了,就算讓他承認自己這一整晚都瞎了、聾了,他也甘願,可看到、聽到指的是什麼呀?
剛才一路上隔著門板,再加上車輪輾在石地上沙沙作響,那位俊公子和美姑娘在車裡頭說了啥,他這個在前頭趕車的完全聽不見,好吧,有錢人的圈子真亂,他有錢收就好,呵呵。
「大哥,把明晚宋府夫人開設的賞菊宴請柬給我,我去。」
原先坐在書案前奮筆疾書的男人倏地抬頭,邊蹙眉沉思自己剛聽到的話,邊不忘把手中狼毫移開,防止墨滴沾污帳冊。
半晌他才開口,「若沒記錯,你六天前才跟我討了陸老爺夜遊船宴的請柬吧?」
他與這個三弟並非同一母胎所出,可兄弟間自小關係和睦。
真要說三弟有什麼讓他不快的話,那就是三弟比離家出走的二弟更聰明,從小就懂得深藏不露,才會演變成今日自己在前頭為段家操勞賣命,而段殷亭則舒舒服服地窩在千珍閣當他的續師工匠。
「每回送到大哥手上的請柬都被大哥丟到一旁,要不就隨便找個下人過府赴宴,大哥也未免做得太敷衍了些。」末了,段殷亭附上一聲願意勉為其難為他分憂解勞的輕淺嘆息。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說得那麼理所當然,近來三弟有什麼心思,自己哪會不知道,「是因為惜蝶要赴宴,你才來跟我討請柬的,是吧?」
段殷亭無言,那話一語正中靶的,大哥一句就堵死他。
「我都還沒怪你先前聯合我娘跑去搶我場子,你倒是人情欠了我一樁又一樁。」棲鳳樓的事大公子也不是在氣,只是近來這個三弟太過反常,他很有興趣知道三弟他的反應,「再說你不是有六天對她不聞不問了嗎?這請柬你還要來做什麼?她赴誰的宴跟你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