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你怎麼了?」正和大夥聊得眉開眼笑的艾然,眼角餘光瞥見娘親正不住地揉著額際,忙關心問著。
「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過工的她可是有證照的。
說著,不容娘親推卻,她探手從她耳後的穴道往頸下徐徐推拿著。
如此來回數遍,只見老婦舒服地微眯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會就換你手酸了。」她輕柔地摸著她的頭。
「才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眯眼,繼續掐揉著。
魏召熒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燦笑如花,神采奕奕,彷彿訪里是最教她安心的歸屬。
有時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種極為陌生的滋味,一時間他也理不出頭緒。
一頓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結束后,天色早已全暗,吞雲城門八成也已經關了。
「大人,你們今晚怎麼辦?」趁著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聲地問。
「睡馬車上。」他淡聲道。
不過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還是我的房間借你好」她提議道。
魏召熒聞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為自己又說錯話,趕忙強調,「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發誓!」這年頭想當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是少說少錯好了。
「我只是要說,不用了。」話落,他反身回馬車。
艾然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妥,索性還是回屋裡整理碗盤。
一個時辰過去,魏召熒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卻是了無睡意,正打算下馬車走走,卻聽到輕巧走來的腳步聲。
窩在馬車前的八賢微掀眼皮又繼續打盹。
「大人,睡了嗎?」
「還沒。」
「要不要下來聊聊?」她掀開車簾問著。
那張堆滿笑意的小臉,教他拒絕不了。「好。」
下了馬車,就見她搬了兩張凳子擺在屋前,還拖來一張矮几,又躡手躡手進屋端來一壺茶。
「今天是滿月喔,咱們一道賞月吧!」
魏召熒聞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見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滿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將至,他的心微微抽著。
怎會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發愣地看著月亮,艾然不由得輕喚。
他回神,垂眼瞅著她,月光如雪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錯。」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是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她卻不覺得怎麼累。
這裡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沒有光害的世界還有熱情的村民。
「或許是你今日沒一再地吐。」
「對耶。」經他一提,還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說話,所以才沒那麼難受。」和他交談,似乎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里,卻令他微皺起眉。「你這說法教人容易誤解,往後得改。」她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心底煽風點火,這讓他極為不快。
「嗄?」她無力地垂著臉,苦笑著。「唉,真是麻煩呢!」
大多繁文縛節,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以往以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禮俗,但如今看來是你的爹娘沒將你教好。」他淺啜著茶水,神色如常,話里卻帶著些許責備。
艾然聞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得緊。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熒不禁將目光移向她,聽她再說:「我呢,其實是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棄嬰,從小就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的。」
「我……」
不待他說完,她逕自道:「這對老夫婦姓林,是我到這時,對我多加照顧的人,後來洪災發生,我帶著他們避難,所以我就厚著臉皮認他們做爹娘,因為……我沒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開道出她並非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個孤兒,比誰都還渴望親情,而來到這兒最令她開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熒才幽然嘆道。
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個兒有多可惡,兀自解讀,還遷怒於她。
「沒關係。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還請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淺淺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這性子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錯能改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讚賞,卻又忍不住問:「我這麼說,沒有調戲或者是誘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總是要問清楚較妥,否則惹出誤會就麻煩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麼做都成。」但想起八賢的嘴,他的頭就發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賢又誤會我,我就麻煩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壓在他心口上的不悅就益發深沉。
不懂……他為何被這小事給困住?
【第五章花前月下】
淺啜著茶,魏召熒轉移話題,「你怎會落腳在這?」
「嗯……就碰巧來到這兒,遇到有緣人,便定下了。」關於她的來處實在太難解釋,還是能避就避。
「往後呢?」
「我還沒想那麼遠,畢竟這兒的人還需要我幫忙。」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頓吞雲,杜絕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會重回軌道。
艾然愣了下,吶吶道:「如果沒有人需要我……也許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
魏召熒不解地看著她,不知是眼花還是怎地,突覺眼前的她逐漸變得透明,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抓住她。
「大人?!」她驚詫地看著他握在腕間的大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手給折斷似的,嚇得她連掙扎都忘了。
「你……」他微眯眼,懷疑自己真是眼花了,她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身旁。
「怎麼了?」她不解問著。
「沒事。」他不自覺地暗鬆口氣。
「喔。」
艾然狐疑地看著他半晌,直到他察覺不對勁,問:「怎麼了?」
「那個……你一直抓著我的手耶。」而且抓到有點痛了。
魏召熒這才趕忙鬆開。「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呵呵笑著。「沒那麼嚴重,說什麼唐突。」不過握握手,沒什麼大不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態,魏召熒拳頭鬆了又握。
「不過要他們不需要我,恐怕還得一段時間。」她逕自說著未完的話題。
「只要整頓吞雲便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就算整頓效果也沒那麼快,畢竟這兒百廢待興,物價得一再抑制才成。」她偏著螓首思索。「可是光靠救濟也不是辦法,與其給人魚吃,倒不如教人如何釣魚,又或是大夥一起捕魚,這才是根本之道。」
她是理財專員,讀的又是管理,不禁想著,藉由衛爺給我皇商令牌,也許可以和村民一起做門生意,不過村民們年歲都偏高,這也是個問題。
「你很有想法。」魏召熒忍不住道。
「想清是空談,得有做法才成。」她受限於對這兒的知識太少,再者……一時間,她有些迷惑了。
自己到底是想待在這裡,還是想離開?
「等把一些事都處理好后,自然就有機會嘗試你的想法。」
「也對。」可不是?她何必自我設限?能做多少是多少,至於結果老天會幫她決定的。
「天亮后,我就會進城,屆時你會與我同行?」
「當然。」該做的事她可沒忘。
「那就早點睡,時候不早了。」話落,他隨即起身。
「喔,好吧。」這才覺得真是有點累了。
找他聊天是想要化解尷尬,如今大功告成,她心情也放鬆了。
魏召熒走向馬車,欲踏入車廂內時,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與艾大師話家常,是會毀她清白的,不過她大概也沒什麼清白可言了,都已是埋進土裡的黃花了。」
「八賢,毒啞你是我最不願做的事,別逼我。」魏召熒似笑非笑地警告。
八賢一愣,他家主子從不說笑的,所以這句話他絕對是認真的。
好可怕,從今天開始,他要謹言慎行!
翌日天亮,艾然忙進忙出,先是將柴火劈好,又將里里都整理妥當,可見她對這對無血緣的父母多麼用心。
待她把一切弄妥,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趕緊向父母告別,跟著魏召熒前往吞雲城。
進了城,將馬車停在一間食肆前準備用膳。
一坐定位,艾然便將寬袖管卷到手肘處,還不住以手扇著風。
瞥見她一截皓腕,魏召熒微愣了下,想也沒想地拉下她的袖管,教她嚇了跳。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