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艾然悄悄握拳,雖然她有些地方聽得是一頭霧水,但卻明白耿爺確實一心為大人,否則不會冒險取得邢去憂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觀邢去憂卻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這嚴刑峻法的年代里,竟有人如此恣意地買兇殺人。
那夜大人突然闖進清華池,原來是怕她遭遇不測,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嗎?」邢去憂拉著她踏上幾丈高的巨石堆。「那麼在這女人染上瘟疫后,你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熒帶她離開?你明知道只要這女人將瘟疫傳染給魏召熒,一切都好辦了,你卻偏偏破壞了我的計劃,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艾然驚訝地瞪大眼。聽這說法彷彿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設法解決,反倒放任傳染,甚至打算藉此傷害大人……這人是不是瘋了?
「那是因為……我沒料到召熒竟會願意為了她回魏府。」
「這麼說來,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剛剛才對她說,魏召熒打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於懷不禁語塞。他故意在馬車上說那些話,是希望邢去憂以為他仍舊是站在他這邊的,豈料反而被抓到話柄。
「不過說來你也挺可憐的,認了一對老夫婦為爹娘,對他倆盡心盡孝,人家卻為了十兩銀子收下我給的火藥粉,準備把你給燒死……遺憾的是,那老傢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給燒死吧!」邢去憂說著,輕拍她的頰。「而魏召熒也不要你了,你留在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艾然水眸圓瞠,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什麼。
爹娘要殺她……怎麼可能?心思轉動,她想起自己昨晚前去時,根本沒有事先通知,那娘怎會準備了她愛吃的料理?而向來淡漠待她的爹也突然熱絡起來……原以為是自己所作所為感動了他,豈料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而大人是不是發現了,所以那般堅決地拒絕救他倆?
不解釋是不是怕她知道了來龍去脈會傷心?
是這樣嗎?
「你想做什麼?」邢去憂回頭,瞪著偷偷來到身後的耿於懷。
「放開她!」
「不可能,她是我引誘魏召熒的餌,唯有他們全部葬身於此,我才有機會可以重新翻案。」邢去憂抽起腰間的佩刀,逼得手無寸鐵的耿於懷退後。
「不可能翻案的,召熒早將你的罪行上奏了!」
「那又如何呢?只要除去罪證,饒是皇上也不得獨斷處刑,再者我還有好幾個替死鬼可以用呢!」他說著低低笑了起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長臂往艾然肩上一搭。「瞧,他來了,你是不是死也瞑目了?」
艾然望去,果真瞧見魏召熒騎快馬而來。但照邢去憂的話意,綁在她手上的恐怕真是火藥,要是大人來了,豈不是要跟她一道送死?!
說來說去,這全是她的錯,是她不明真相,才會讓邢去憂給逮著,如今怎能再連累大人?
「邢去憂!」魏召熒拉緊韁繩,馬兒揚高前蹄嘶鳴著。
「於懷,多痛苦呀!人家是為伊人而來,從頭到尾眼裡都沒有你啊!」邢去憂嘲諷道。
耿於懷臉色忽青忽白。
艾然恍然大悟。原來這事邢去憂是知道的,難怪在她不經意道出時,耿爺那般激動,他如此害怕秘密曝光,必定受制於邢去憂,但他還是冒險幫助大人……和他相較,實在汗顏。
「邢去憂,放開艾然!」魏召熒躍下馬,大步踏上巨石堆。
「你過來啊!」邢去憂喊道,從懷裡摸出火摺。
見狀,耿於懷二話不說衝上前,想要壓制他,但卻被俐落閃過,反遭他將長刀擱在頸項上。
「耿於懷,你真是好度量,為了心愛的魏召熒,竟然甘願救他的女人。」邢去憂嘆了口氣,像是為他惋惜般,又突然看向魏召熒道:「你真是好福氣,讓這個男人對你如此的……」
「住口!」
就在耿於懷吼出口的瞬間,艾然趁機用力一推,邢去憂猝不及防,身形往旁傾落,但幾乎是同時,他反手抓住她手上的麻繩,扯著她一道掉落。
「啊!」
「艾然!」耿於懷和魏召熒同時撲上前去,卻來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掉落沇水。
魏召熒不假思潔躍入河裡。
耿於懷站起身,朝後方魏召熒帶來的人馬喊道:「艾姑娘落河了,快來救人!」話落,跟著躍下河裡。
沇水湍急,水底迴流強勁,一旦被卷進,再諳水性也無用。
八賢也帶著幾名善泅的屯兵齊齊躍入,然而時間如沙,緩而密集地流逝,魏召熒一次次地浮出河面再游入河底,終究不見艾然身影。
他心急如焚,儘管身虛體乏,卻不敢休息太久,一次次地尋找,然而始終無果。
「艾然!」他聲嘶力竭地呼喚,多怕她就像那個月圓之夜,在他面前變得透明不見,他還記得,她說過當沒有人需要她時,她就不存在……
別啊,他需要她,她需要她!
回來!
「大人!」見他昏厥沉入河底,八賢振臂游去,吼著其他人幫忙將他拉上岸。
然而不管如何打撈尋找,日已西下,艾然……像是消失了一樣。
艾然張開眼,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現代化套房,八坪大的空間再隔了個小小的廚房,而床邊擺上一張書桌,書架上滿是數不清的書藉,有她創作的BL小說,還有各種專業書藉。
這裡,是她的房間。
嗯,她的房間……
閉了閉眼,她驀地坐起身,前後左右地看。
不對,她怎會回來了?
想了下,她衝到書桌前,打開電腦熒幕,發現時間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而電腦里的檔案,停留在她正要著手開始寫的楔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一場夢?
她怔愣坐下,膝蓋撞到桌腳,痛得她瑟縮了下,掀開睡衣,只見膝蓋上的傷口還淌著血未結痂。
「不是夢。」所以,她是回來了?
不,怎麼可以?!她還沒跟大人道歉,她必須跟他道歉……可她要怎麼回去?
眼角餘光瞥見電腦熒幕。當初穿越時她正在打字,如果她重新將這胡事打進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思及此,她雙手擱在鍵盤上,正準備要鍵入他們的相遇時,十指卻是僵硬不能動,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忽覺就連頭都很痛,耳邊還隱隱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呼喚,「艾然,回來!」
瞬間,她痛得閉緊眼,再張開眼時,陌生的屋頂教她疑詫,掙扎著要坐起,卻發現渾身痛得她想哭。
「大娘,你醒了?」
床邊的喚聲讓她瞪大眼,視線中是張嬌俏的圓臉,頭上綁著雙髻。
去你的大娘……她好想念大娘這個詞,只有一個地方才會叫她大娘,能再被這麼叫,真是太好了!她心急地追問:「姑娘,這是哪兒?」
「是掬霧城,我爹爹在沇水發現你,就把你給撈上船,為了找大夫,咱們眼下是在一家客棧里。」
掬霧城?她呆了下,只覺得這名字好陌生……「這裡離吞雲城很遠嗎?」天啊,她不會跑錯地方了吧?!
「有點距離喔!」
聞言,她才鬆口氣。「姑娘,可以幫我絡我的家人嗎?」
「你的家人是?」
「吞雲城的魏召熒。」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有回現代,或者只是夢回現代,但那都不重要了,神啊,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都不去。
吞雲城北沇水岸邊。
十數天經過,魏召熒依舊不放棄地在河邊尋找艾然的身影,就連皇上下旨,要他回京報告此事,也抗旨不歸。
「你給我像樣一點!」關氏再也看不下去地打他一巴掌。
魏召熒猶如行屍走肉,依舊面無表情,彷彿他的魂魄隨著艾然的離去而消逝。
「伯母。」耿於懷出聲勸阻。
「你別管,這孩子就是沒擔當,不過是點小事,竟放任自己變成廢人!」
「這不是小事!」魏召熒突然放聲吼著。
「一個艾然比得上全城數以萬計的百姓性命?!你瞧瞧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當初艾然身染瘟疫卧病在床時,還擔憂著瘟疫擴散,危及百姓,可你呢?瘟疫尚未全面防堵,牢里的縣令未審……要是艾然知曉,你因為她而懈怠頹廢放任百姓不管,她情何以堪!」
「她會回來嗎?」他的嗓音沙啞,面貌憔悴。
關氏抿了抿唇,半晌才道:「當初,我不讓你迎取淑嫻,是因為她天生患有心病,我治不了她,一如我治不好你爹的病,淑嫻的死是早可預見的,而我不希望你嘗到和我一樣的痛!可是艾然不同,她身無隱疾,更是個樂觀自信的姑娘,我相信老天不會待她太薄,沇水又長又寬,或許她被水流衝到其他分支,甚至幸運地被人救起,會的,她會回來的,我這門絕學還等著傳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