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至少不會再讓她挨餓、疲憊,累得像一條狗一樣。
一想到她在溫府過的日子,他的臉色不禁陰沉鬱怒起來。
坦白說,他也已經厭倦了懷疑、揣度和試探女人的心,他沒有時問也沒有興緻和任何扭扭捏捏、惺惺作態的庸脂俗粉打交道,唯有秋桐,身上有種他渴望得到、擁有的溫暖和熱度。坦然慧黠,真誠得像一陣清風吹來,讓他陰暗仇恨的生命里有一絲喘息的空間,一種清涼鬆弛的安心感。
「留下來,我是認真的。」他注視著她。
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可是她想騙淮呢?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太累太累了,更別提她卑微的奴婢身分,以及現在複雜的局面,她和他,是永遠搭不在一塊的兩個人。
「不,不要。」她強抑住心頭的渴望,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我不會留下來,你不會真要給我名分,再說我也不想要你給的名分。」
可惡!
他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給過這項允諾,也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這麼「低聲下氣」過,她竟然還當著他的面把這份莫大的恩典給擲回他臉上?
他的男性自尊受到重創,臉色陡然一沉。
「你到底要什麼?」
真心。她只要一顆真心。
可是她不認為他懂,也不認為自己能幸運得到。
「我只要離開,去做我該做的事。」秋桐強抑著胸口似錐刺的疼痛感,勉強擠出一抹笑。
「鳳公子,難道您忘了您下的訂單,「漱玉坊」
得在三個月內將貨趕出來交付您嗎?」
他緊緊地盯著她,失落和難堪與心痛交雜成了一股難辨莫名的憤怒,燒得他眼目通紅,幾乎無法思考。
「不準。」他咬牙開口。「我不准你離開。」
「鳳公子,請您不要為難秋桐了好嗎?」她鼻頭髮酸。「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八千匹的月光緞和五百匹霞影紗,其它的都不重要!」
「不,那些才是真正一點也不重要的鬼東西!」他低吼了一聲,低頭兇狠地吻住了她!
秋桐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無法思考也不能呼吸了。
在纏綿火熱又兇悍地吻得她唇兒紅腫,氣兒虛弱之後,齊鳴鳳終於抬起頭來,火熱的眸子里烈焰猶熾——「不準就是不準!」
【第七章】
「漱玉坊」織坊里,上百架織布機只有二三十架面前有紡娘在,她們無精打采地起梭著,手上動作不若往日那樣靈巧勤快。
因為坊里氣氛低迷已不是三兩天的事,尤其最近盛傳著這百年大坊就要歇工停業了。
雖然她們上次都領到了積欠三個月的工資,卻依舊人心惶惶。
誰能想得到,短短几年辰光,雄霸江南絲綉界的溫家「漱玉坊」也有巨廈將傾的一天?
大掌柜負著手踱了進來,一一巡視紡娘們手上的工作。
「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今幾個至少得趕出一百匹月光緞的嗎?」
紡娘們瑟縮了一下,手上舞梭的動作急忙快速了起來。
「蠶房也是這樣,個個神魂都不知飛哪兒去了,你們是這樣在千活兒的嗎?」
大掌柜忍不住氣咻咻地開罵。「別以為老夫人沒精神管束你們,一個一個可以造反啦?再敢躲懶,我就扣你們工資!」
紡娘們被罵得敢怒不敢言,只得埋頭苦織著。
「還有,打從今兒起,一日織不出一百五十匹月光緞就不準放工回家!」他環顧四周。大聲呼喝道,「聽到沒有?」
紡娘們不約而同驚駭地抬起頭來。
「一百五十匹?」其中一名紡娘忍不住衝口而出。「大掌柜,我們通共只剩下這二三十人,怎麼有法子一天織得了一百五十匹的月光緞?」
「那是你們的問題!」大掌柜怒目相視。
「還敢跟我頂嘴?扣你一兩工錢!」
那名紡娘倒抽了口涼氣,氣憤地站了起來。
「你扣我錢?你憑什麼扣我的錢?我一個月由早織到晚也不過賺三兩銀子,我全家就指望我這三兩銀子過活,你、你想逼死我們全家嗎?」
「你全家死活千我屁事?」大掌柜臉色一沉,兇巴巴地道:「我只管你們能不能如期交貨,其它的都別來同我抱怨!」
「你……」那名紡娘再也吞不下這口氣,憤然地甩下梭子。「我不幹了!「吹雲坊」那兒正在徵人,一個月就有五兩銀子,可比這兒優厚太多了。要不是顧念過去十幾年的舊情分上,本姑娘早就跳槽了!還聽你這狐假虎威的混帳在這兒放屁嗎?」
其它紡娘也鼓噪了起來——「對啊對啊,我們可是忍很久了。」「若不是顧念著老夫人的恩情,我們早走了……」
「「吹雲坊」福利好,工資又多,傻子才不心動呢!」
「你們……你們這些賤人竟然敢反抗我?」
大掌柜臉一陣紅一陣青,怒沖沖地咆哮了起來。
「我們統統走,看他自己一個人趕不趕得出一百五十匹的月光緞!」
「對呀,什麼玩意兒,平時根本沒拿我們當人看,老娘現在不玩了!」
紡娘們一呼百應,最後全走光了。
「你們、你們給我回來!我要去告官,我告官府捉你們,我讓你們後悔莫及!」
大掌柜暴跳如雷,氣得跳腳。
原本就顯得空曠的織坊現下更是空蕩蕩一片,只剩織了一半未完的月光緞,在斜照的夕陽下發出微弱的光亮。
大掌柜張大了嘴,獃獃站在當場,他這才驚覺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不得安心。」大掌柜滿臉慚愧自責的表情。「要不,您又何須將希望全放在一個丫頭身上呢?」
怒火在胸口裡熊熊燃燒著,溫老夫人深吸了幾大口氣,陰沉沉問:「她到哪兒去了?」
「這……」大掌柜無可奈何地一攤手。
「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有一事您不可不防啊,您看會不會……她拿了「吹雲坊」的好處,故意來個裡應外合,連手打擊咱們來著?」
老季伯和小雪一聽此言,不禁大驚失色。不,秋桐才不是這樣的人,老夫人千萬不能相信這些胡亂猜測懷疑的話呀!
小雪張口想為秋桐辯解,卻被大掌柜警告地瞪了一眼,話到嘴邊也只得畏畏縮縮地吞了回去。
溫老夫人臉色陰鬱如山雨欲來,最後她終於開口:「不,秋桐這丫頭不會背叛我的。」
小雪頓時鬆了口氣,老季伯眼角更浮起了一朵感動的淚光。
在冷酷如萬載玄冰的外表下,她的心,最少還有一絲絲溫度。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老夫人……」大掌柜不服氣地想再開口。
「夠了。」她銳利的目光盯著大掌柜,看得他心頭一陣發涼。「不管怎麼樣,我相信自己沒有看走眼,秋桐不會那樣待我的。」
大掌柜被斥喝得一陣羞憤。「是。」
溫老夫人虎威雖在,可惜畢竟年事已高,眼力和精力已不復當年,她沒有察覺大掌柜眼底掠過的那抹怨毒之色,依舊一貫以霸道的口吻斥道:
「你也是個光拿餉不做事的飯桶!連這麼一點點小事都擺不平,我養你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