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樣的聚餐,她以前也參加過,兩家人生意上有來往,又住得這麼近,聚餐倒也是常有的,之前她是挺喜歡這樣的聚餐,因為她能看到他,現在她是看到他就巴不得跑,留下吃飯簡直就是空話,對著他,只怕她吃不下。
「不了。」她搖搖頭,繼父打著什麼主意她哪裡不懂,這沈家的事業可比張家還要大,再加上張舒瑤對沈宸的喜歡,繼父當然是樂見其成。
沈昕也說過,沈叔叔和沈阿姨對沈宸的逼婚,看來兩家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就不知道當事人之一的沈宸是怎麼想了。
不對,沈宸怎麼想也不關她的事情,她斂了下眉,「我……」她正要找借口逃脫,沈宸卻開口了。「進去吧。」三個字輕易地打碎了她要逃跑的意圖。
沈宸當然知道這聚餐是鴻門宴,而張靜雅不知道的是,前幾次他來過了,那氛圍真讓人不爽,說是兩家人吃吃飯,其實就是想讓他和張舒瑤有機會相處,明的是不催他,暗的是奪命連環催,幾次下來他也乏味了,他是給了面子才不好推拒,可明眼人多少能看得出來,他對這件事不上心。
火光一閃,沈宸點燃了煙,緩慢享受著吞雲吐霧的感覺,見張靜雅一臉堅定,突然也不急著進去張靜雅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吸著煙,又不斷地吐出煙圈,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明擺著是擋住了路,她怎麼走?
過了一會,他熄了煙,兩眼帶笑地看了她一眼,不拆穿她想逃走的念頭,輕輕地說:「煙都抽好了,進去吧。」他的話,好像她是特意站在門口陪他,看他抽煙似的。
張靜雅不喜歡他這種說法,也不想進去,她一倔強起來,便會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
見她如此,他伸手想輕輕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示意她進去,哪知她像避開瘟疫似的躲開了,他臉上的儒雅冷滯了,但又馬上恢復原來的樣子。
「我突然想起公司有些事情……」她張了張嘴,終於想到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他冷冷一笑,「你比我還要忙?」
她臉上血色褪去,她沉著臉,聽出他話中有話,也不想裝客氣了,直言不諱地說:「我是忙。」沈宸張嘴想說什麼,就見張舒瑤從門裡走了出來,對著沈宸就喊:「宸,你來了?」那一聲稱呼讓張靜雅渾身不自在,因為她和張舒瑤是喊沈宸為沈大哥,上次沈宸喝醉了,她氣瘋了才喊他的全名,從來沒有像張舒瑤這樣,這麼親昵地喊過。
張靜雅偷覷了他一眼,意料不到被他抓了一個正著,她臉一紅,低下頭。
「舒瑤,你沒有比沈昕大多少,怎麼也應該叫我一聲哥吧。」沈宸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是一片冰他刻意的疏遠,張舒瑤哪裡會沒有感覺,只是沈宸太不給面子了,明知她的心意,還在張靜雅面前這麼說,她的面子往哪裡放?她撤了撤嘴,忽略他的話,親熱地走到他旁邊,「快進去吧,要開飯了。」沈宸看了一眼只身後的張靜雅,「靜雅不進去?」故意將風暴的重心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壞心地不讓她輕鬆自在。
張舒瑤的出現讓張靜雅放心了不少,如果說在張家,敢明目張胆討厭自己的人,那一定是張舒瑤了,她想著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借口,張舒瑤一定不會反對,因為張舒瑤巴不得她不要回來,「我……」「靜雅姐!」沈昕活蹦亂跳地走了出來,熱情地挽住了張靜雅的手,「哇,我來了好幾次,都沒有看到你,今天被我逮到了!」
張靜雅不由地笑了,淡淡的笑意柔和了她的疏遠,「你也來了。」「對呀。」沈昕抓著張靜雅不放,「靜雅姐,進去吧,要開飯了。」說著,沈昕看到了沈宸也在一邊,「哥,你遲到了。」
「嗯。」沈宸應了一聲。
「趕快進去。」沈昕另一隻手伸了過來,挽住沈宸的手,「爸媽都在裡面了呢。」張舒瑤畢竟是女生,也不好太主動,所以也只敢站在沈宸旁邊,哪敢碰沈宸,見他們三個親親熱熱地挽著,她氣了。
沈昕隨意地朝張舒瑤說:「舒瑤姐,你也進來呀。」這話讓後頭的張舒瑤臉色更加的黑。
逃不掉的張靜雅只好進去了,她一進去,就見母親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回來?」這話令一旁人敏感不已,沈宸聽出張母驚訝的話里有些許的埋怨,眼睛瞄了張靜雅一眼,但見她一臉的冷靜,似乎習以為常。
「媽,我……」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女兒回來哪有為什麼。」張父笑咪咪地從沙發站了起來,手偷偷地扯了一下張母的衣服。
張母反應極快,「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平時回來都有說一聲,今天這麼唐突,我都沒有讓廚房做一些她喜歡吃的菜。」這話聽起來順耳多了,一旁的沈父、沈母只是笑笑,沒有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媽,我忘記跟你說了。」事情不像張母說得那樣,張靜雅不得不虛偽地說是自己不好。
「好了,也難得,人都齊了。」張父揮揮手,狀似無意地說:「開飯吧。」張靜雅跟在最後進去,到了餐桌旁她為難了,她坐在哪裡好呢?一般來說,她應該坐在張舒瑤旁邊,可是張舒瑤一屁股坐在沈宸旁邊,她哪敢走近沈宸,現在這局面便是沈宸一手造成的,不然她怎麼會被母親埋怨。
「靜雅姐,跟我一起坐。」沈昕拉了她一把。
張靜雅笑著坐了下來,卻一抬頭就對上沈宸的臉,這方位也不好,她低下頭,乖乖地吃飯,聽著大人在說話。
沈母對她一向很好,親切地問她工作怎麼樣,外面住得習不習慣?話語中的關心是顯而易見的,張靜雅心念一動,點了點頭。
沈母對她一向關心,她很羨慕沈昕有一個這麼溫柔賢淑的母親,「沈阿姨,我很好。」「靜雅住的地方就是破舊了一些。」風平浪靜之下,沈宸突然開了金口,崩裂了這表面的和諧。
「你怎麼知道?」沈母訝異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沈宸不語,只望著坐在對面的張靜雅,似乎打算把這個問題就這麼丟給她,張靜雅僵直了身子,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在哪裡得罪過沈宸。
身邊的沈昕沒有察覺到暗潮洶湧似的說,「我和哥去過嘛。」張靜雅立刻補充道:「沈昕來找我玩,沈大哥後來接沈昕回去。」話只說了一半,她不敢多說。沈宸挑挑眉,對她的粉飾太平不置一詞,但嘴邊的笑明顯就是在嘲笑她的欲蓋彌彰。
「原來是這樣。」沈母點點頭,「安全嗎?」聽到破舊,沈母不免地擔憂這個問題。
眼見每一個人的眼睛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張靜雅恨不得封了沈宸的嘴,「安全的。」「靜雅不是一個人住,她還有一個朋友一起。」沈宸風輕雲淡地說。
沈父頗為意外,「跟別人一起合住?怎麼不自己住一間?」張靜雅放在桌下的手緊張地捏了又捏,餘光瞄到母親和繼父難看的神色,她連忙解釋,「是我一個好朋友,我一個人住會怕,所以跟她一起住。」張母適時地見縫插針的說:「她那個朋友我也見過,人又熱情又可愛。」聞言,沈宸挑高了眉,看著張母尷尬的神情,他靜靜地不語,不再隨意地添亂了,大人們的話題也不再只繞在張靜雅身上了。
他們聊著生意,聊著聊著他們講到了沈宸的終生大事,張靜雅安靜地吃飯,目不斜視,就怕沈宸又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時沈昕在她的耳邊低語,「靜雅姐,你都還沒嫁,張叔叔和張阿姨就想著把你妹妹先嫁了。」照理說身為父母,應該先關心長女的婚事,長幼有序嘛,但張父、張母本末倒置的行為,就令人看不透張靜雅學著沈昕的動作,耳語道:「沒有誰先不先,姻緣哪有講順序的。」就像生死,難道一定會是老的先死,小的才會死嗎?這也不一定。
張靜雅是知道沈昕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因為張父、張母對她的事情太漠不關心了,張靜雅不好說他們什麼,只好把話給繞開了。
沈昕嘟了嘟嘴,小聲地說了一句:「好像在逼良為娼哦。」逼良為娼?沈宸是良人,還是沈宸會為娼?這話怎麼聽怎麼滑稽,一個不察,張靜雅悶笑了一下,結果把自己給嗆到了。
「咳、咳。」咳嗽的聲音響遍整個飯廳,張靜雅突兀地打破了一室的熱鬧。
一杯溫水遞到她的手邊,溫熱的手碰了她一下,她立刻握住杯子,一口氣快速地喝下,直到喉嚨的異物吞下之後,她才慢慢地回過神,背部有一隻堅定的手在輕輕地安撫著她,她慢一拍地回過頭,對上一雙笑得風雅的眼,她微微張了張嘴,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宸笑著,帶著寵溺的口吻說:「這麼大的人,居然這麼不小心。」他伸出手,以指腹輕輕地擦拭著她嘴角的水漬,親昵的態度讓人浮想聯翩。
他在做什麼?張靜雅臉情不自禁地紅了紅,她瞪著他,活像是看到了什麼生猛的禽獸。
沈宸放在她背部的手微微使力,讓張靜雅稍稍回神,她一把扯下他的手,正想低聲地香告他,卻被人打斷。
「哥,你跟靜雅姐在談戀愛嗎?」沈昕又驚又喜地問。
一旁的人們不敢隨便揣測,但他們的行為舉止確實很有戀人的感覺,沈昕年紀小,這話從她的嘴裡出來剛剛好。
若是問對了,解開了大家心裡的疑惑,若是問錯了,就當是小孩子胡說八道。
張靜雅一聽,神色緊張,著急地說:「不,我……」後背忽然一陣生疼,止住了她的話。
張靜雅抬頭瞪著沈宸,沈宸眼黑如夜,凝視著她,「靜雅,既然都到這份上了,說了也沒關係,不是嗎?」什麼關係?她跟他沈宸有什麼關係?他在胡說什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沈宸沒想過要這麼做,只是耳邊聽著父母與張家長輩的對話,他的心情不由得煩躁,而坐在他面前的張靜雅鎮定如泰山,安靜地吃飯,時不時地跟沈昕聊聊天,明明坐在一室,為何他們的心境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呢?
正在他心煩意亂,甚至想離開的時候,她居然惹了那麼一出,又好笑又逗人,他便將計就計,沒辦法,誰教張舒瑤他看不上眼,偏偏張靜雅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望著小巧的臉蛋上儘是不解,沈宸勾唇一笑,「爸、媽,我現在跟靜雅在交往。」轟隆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耳邊炸開了,炸得她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張靜雅張了張嘴,聲音卻莫名地發不出來,他說了什麼?
「靜雅。」他的手溫柔地撫上她的發,將掉在前額的長發勾到了她耳後,「紙包不住火。」紙包不住火?他們之間哪裡來的火?張靜雅腦海一片空白,望著他好看的笑容,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冰冷的液體從天而降,冷冷地直朝她的臉上來,張靜雅一個顫慄,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她看向單手握著空杯,露出一副恨不得要殺人神情的張舒瑤,她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臉上的神情逐漸地趨於平靜。
「舒瑤。」張父慌張地站了起來,拉住自己女兒的手,低聲地喝道:「你幹什麼?」張父的話是對著張舒瑤說的,但眼神卻直直地射向張靜雅。
張靜雅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難堪地垂下頭,她在張家的地位,不要說外人,就是張家的傭人也知道,只是這層紙從來沒有被人捅破過,張舒瑤是氣瘋了,才親手毀了看似平和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