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膳之後,余歡兮想起後山的竹海,有山有水,風景如畫,她托著臉頰想了想,「秋景,不如去後山走走?」
「好。」
「帶點吃的吧,我們在竹海那有可能會待上一會兒。」余歡兮吩咐道。
「小姐要作畫?」秋景詢問道。
「不,我的畫哪能拿出來見人,只是想拿本書看看。」余歡兮緩緩地起身,「我去書房找一本書看,你去準備食物吧。」
「是。」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余歡兮一身潔白的衣衫,長發編成了麻花,垂掛在身後,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了。
秋景拎著食盒跟在余歡兮的身後,興高采烈地說:「小姐,怪不得你喜歡待這兒,無拘無束的,真好。」以前在余府,府中也是有山有水,可怎麼比擬這大自然的風光呢。
余歡兮莞爾,「可秋景你不喜歡,不是嗎?」
「怎麼會,秋景喜歡極了。」秋景一邊走,一邊望著美麗的風景。
「娘昨日可有問你什麼?」余歡兮聰穎地看了一眼秋景。
秋景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余歡兮笑了,「娘可是向你打聽了顧公子的事情?」
「這……」秋景眼睛轉呀轉的,忽然睜大,「顧公子!」
余歡兮發出銀鈴的聲音,「你這丫頭,休想耍我,這荒山野林的……」
「余小姐。」身後是熟悉的沉穩嗓音。
余歡兮驚訝地轉過身,長長的辮子隨著她的動作劃出一個弧度,清風正好徐徐拂過,撩起了她的裙擺。
一抹亮光閃入了顧上溯黑暗的眼眸,被她毫不忸怩的姿態所吸引,她美得讓人誤以為看見了山間精靈。
「真是巧啊,余小姐。」顧上溯看了一眼身邊的小東,小東不解地回視他。
顧上溯收回目光,自知是自己多心了,自上回何總管多嘴之後,顧上溯下意識地認為,跟余歡兮有關的事情皆是與自家那兩個老頑童有關。
余歡兮呆愣了一下,「呃……」她尷尬地笑了,「顧公子好。」
「余小姐這是……」顧上溯看了看她的裝扮,又看了看秋景手上的食盒。
余歡兮接話,「我去竹海那兒看看。」見顧上溯打量著食盒,她脫口而出,「若是顧公子有空,不妨一起?」話一說完,余歡兮有些懊惱,難得的愜意被打亂了。
顧上溯本是不可能答應的,可看余歡兮說完之後又反悔的模樣,他勾起一抹邪笑,「既然余小姐邀約,顧某豈有拒絕的道理。」
余歡兮還想著要離他遠一點,可料不到自己主動招惹了麻煩,余歡兮作罷地搖搖頭,心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顧公子是到附近遊玩?」他們兩個並肩緩緩地往竹海那兒走,余歡兮隨意地問了問。
顧上溯搖頭,「不是。」他的手指向山的另一邊,「我在那兒有一個酒窖,去那兒交代一些事情,只不過是路過這兒。」
「酒?」余歡兮揚了一下眉,「顧公子不僅做茶的生意,還做酒的生意嗎?」
顧上溯還未回答,一旁的小東驕傲地說:「我家主子可厲害了,經營的可不是只有茶,酒也是其中之一。」
余歡兮難掩羨慕地說:「顧公子確實厲害。」
「不過是祖宗留下的,我好好打理罷了。」顧上溯謙虛地說。
余歡兮不相信,「打理也是一件難事,我的茶園已經很小了,可到了採收季節,我都會忙得分不清方向,顧府的生意如此之泛,只怕是很艱辛了。」
顧上溯笑而不語,余歡兮又說:「有子如顧公子,顧老爺和顧夫人定是心喜。」
余歡兮說得真誠,因為余父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女子自是做不了大事的。
余父曾坦承地說,若是有兒的話,便有人可以繼承他的衣缽,余姓血脈也能傳承下去了。
所以她認為顧上溯這般有所作為的男子,定是能讓親人欣慰、他人羨慕的,殊不知,她剛一說完就感覺到身邊男子的沉默。
她微微側過頭,只見樹蔭之下的男人一臉深沉,樹影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暗色,使得他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沉重。
「顧公子?」他怎麼了,她是否說錯話了?
顧上溯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別過頭,逕自欣賞著山林風景。
余歡兮輕咬著下唇,「你……」
「到了。」他低聲說道,一手負在身後,倨傲地站在一大片竹海前。
立於他身後的余歡兮輕輕地喘了一口氣,感覺他的氣勢壓人,她剛剛一定是說錯了什麼話,才引得他這麼大反應。
儘管他沒有大發脾氣,也沒有破口大罵,但只憑他那一眼,她就瞧出了端倪,他生氣了。
風輕輕地吹過,竹海發出清脆的聲響,婉轉動人,她的眉間染上了擔憂,明明站在她身前的男子是這麼的偉岸,為何她會覺得他看起來很是孤單。
陌生的情緒如水般在胸口徘徊著,顧上溯因她的話而無法自拔,她說他這樣的人被他人所仰慕,可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
他冷峻地看著壯闊的竹海,深深淺淺的綠卻無法掩去他眼中的陰暗。
他的腦海里至今還殘留著那場火勢,巨大的火舌一下子吞下了他最親的人,年幼的他無助地喊著爹、娘,可是沒有人回應他,他聽到的只有一聲聲凄慘的笑聲,那笑聲中摻雜了解脫、快樂……
一對被逼著成婚的男女,互生厭惡,最終這把火將彼此的厭惡燒成了灰燼,而他,他們的獨子,由爺爺和奶奶養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比誰都要厭惡,寧可獨活一世也不願重蹈覆轍。
余歡兮怯怯地伸出手,並不知他在想什麼,認為他還在生氣,她不知他生什麼氣,但她直覺認為跟自己剛才那番話有關,「顧公子……」
顧上溯赫然回頭,眼裡濃重的悲傷來不及收起,赤裸裸地被她瞧得一清二楚,令余歡兮一怔。
顧上溯垂眸,良久后嘴角微微彎起,「這片竹海當真是壯闊得令人心緒澎湃。」
聽到他平穩的聲音,余歡兮知道他已經整理好他的情緒,她不由感嘆這個男人極強的自制力,她就這麼揚著下顎,出神地望著他。
顧上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遂側過頭看她,她的眼神迷離,小手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袖,那副丟了魂似的模樣讓他笑出聲,他的笑聲震醒了她。
余歡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她紅著臉沒有追問他是否生氣,「這兒真是漂亮,呃,不如找一個地方坐下吧。」
看她極力要粉飾太平,偏偏她的耳根都紅了,非常沒有說服力,顧上溯笑著贊同,「好。」
竹海的入口有一座石亭,他們走了進去,秋景和小東快速地擦了擦石桌和石椅,伺候他們坐下。
秋景把食盒放在桌上,將一道道精緻的點心和一壺茶水擺在桌上,顧上溯看著這行頭,瞅了她一眼,「余小姐倒是想得周全。」
余歡兮笑了笑,「顧公子請用。」
顧上溯看著點心,轉頭對著小東說:「取一壺桃花酒來。」
余歡兮這才發現小東身上背著一個竹簍,她看著小東放下竹簍,從竹簍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壇酒。
小東不知從哪裡變出了兩個酒杯,各自放在了顧上溯和余歡兮面前,為他們斟酒。
一股香甜的酒味隨著斟酒的動作而揮灑在空氣中,余歡兮不懂酒也不曾喝過酒,只是這酒味醇香得令人沉醉。
余歡兮微微閉著眼睛,鼻尖不斷地抽動著,「好香哦。」
「余小姐,請。」顧上溯舉杯說道。
余歡兮猶豫地看著眼前的酒杯,顧上溯看出她的為難,「這酒並不會醉人,余小姐要是不能喝酒算了,我只不過是想著如此美景佳肴,以酒助興而已。」
似乎進了這片世外桃源的竹海之後,余歡兮就感覺世俗的男女之別被她丟在腳底下了,她變得不拘謹,酒能醉人,但她只是抿一口而已,又不會怎麼樣。
她笑意滿滿地拿起杯子,對著顧上溯說:「顧公子請。」
顧上溯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見她小口的抿酒,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看起來格外的可愛,「口感如何?」
余歡兮偷偷地咋舌,「好喝,說不出怎麼好喝,但就是好喝。」
她的話讓顧上溯揚起笑,「這桃花酒是酒庄的一位女師傅釀的,口感略甜,適合女子飲用,我準備引進悠然居。」
「說到這個,我上回看見不少的女子進出悠然居。」只是有些女子衣衫輕薄,似乎不是正經女子。
顧上溯輕笑,她果然不解世事,「來悠然居的女子並不是良出。」
余歡兮皺眉,「什麼意思?」
顧上溯眼眸一轉,「來悠然居的女子多數是出身卑微,涉足風花雪月的場所。」他說得很明白。
余歡兮啊了一聲,隨即紅了臉,「哦,原來是這樣。」她偏著腦袋,「可上回有些女子看起來不像。」
「沒錯,良出的女子也會來悠然居,不過都是在二樓的雅間,不會在大廳中與人飲酒作詩。」
「這麼聽來,顧公子的生意是男女通吃,且不論富貴。」余歡兮撐著下顎,這顧上溯果真是有生意腦袋和手腕。
「呵。」顧上溯優雅地端起酒杯,緩緩地啜飲著,「做生意不能太局限。」
余歡兮在不知不覺間喝光了第一杯酒,頭有些發暈,臉頰發熱,「是啊,不然怎麼把生意做大,顧公子……」
「余小姐直呼我的姓名吧。」公子長、公子短的,聽著很是繁瑣。
余歡兮有些醉了,醉了更是爽快,「好啊,那我就叫你上溯,你喊我歡兮吧。」
一旁的秋景聽了直皺眉,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勁。
「好。」顧上溯敏銳地感覺到她喝醉了,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他伸手拿過酒杯,對小東使了一個眼色,小東趕緊將酒杯藏了起來。
顧上溯不確定她是否真的醉了,因為她除了臉微紅之外,看起來很是正常,可她一說話,矛盾就出現了。
「歡兮。」顧上溯試著喊了喊她的名字,她咧著嘴一笑,大力地點了點頭,隨即他的笑更濃了,她真的喝醉了。
「上溯、上溯……呃,你的名字真不好念……」她搖頭晃腦地說,邊說邊伸手在桌上摸索,可摸著摸著卻沒有摸到杯子。
她嘟著粉嫩的小嘴,媚態盡現,「我的酒呢?」她眯著眼睛,像是在石桌上找螞蟻似的俯瞰著。
顧上溯忍俊不禁,一旁的秋景暗叫不好,趕緊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的肩膀,「小姐,你喝多了。」
余歡兮一手推開秋景,霸道地指著顧上溯,「說,你這個奸商,把我的酒藏在哪裡了?」
奸商?顧上溯挑眉,他沒想到她的酒量這麼差,一點點的酒就讓她醉成這樣了,更沒想到她酒後吐真言,原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是一個奸商啊……
余歡兮跌跌撞撞地朝顧上溯走過去,繡花鞋卻踩在自己的長裙上,整個人立即往前傾倒,由於事發突然,身後的秋景來不及扶住她。
余歡兮直衝沖地往顧上溯的身上撲了過去,下一瞬間,她的唇似乎碰到一抹柔軟的物體。
顧上溯瞠目結舌,那抹沾著桃花酒味的唇正旖旎的籠罩在他的唇上,他還未回應那抹柔軟香甜,身前的人兒已經主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