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轉過頭去,只見花天澤也正望向自己,眼裡滿是說不出的愛意,她心中一慌,忙低下了頭。
紅彤彤的新房裡透著喜氣,桌几上,手腕粗的紅燭發出暖暖的光,蓮子、花生、棗子還有一壇女兒紅擺在了桌上。
花天澤款款走向坐在床榻上的裕固朵朵,心裡也有幾分緊張。
修長的手指還未碰到紅紅的蓋頭,裕固朵朵便搶先一步自己掀起了蓋頭。
花天澤一愣,卻也沒有多在意,畢竟裕固朵朵的小性子,他已經了解了幾分。
「怎麼樣,累不累?」他輕輕地揉了揉裕固朵朵的頭,「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裕固朵朵搖了搖頭,手指緊緊攥著藏在衣袖中的信,心裡打起了鼓。此刻花四正是最高興的時候,如果自己拿出這封書信,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看著裕固朵朵一臉嚴肅的樣子,花天澤以為她也緊張了,他靠著裕固朵朵緩緩坐了下來。
「朵朵,其實我也很緊張。你知道嗎?從拜堂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出汗,如今衣衫恐怕都濕透了。」花天澤尷尬地笑著,想當初自己第一次跟著父皇去祭祖,在文武百官面前背誦著長長的頌詞時,都沒有今天這般緊張。
「朵朵,我們終於成為夫婦了,你開心嗎?其實,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我便覺得你很與眾不同,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你,如今,我終於……」
在花天澤正沉浸於往事的回憶中時,裕固朵朵雙眼一閉,狠下心來,冷冷地打斷了花天澤的話。
「花四,對不起,我們還是和離吧!」
【第六章】
花天澤半垂著眼陣,臉色鐵青地站在新房外,微微發抖的手中,死死捏著一封書信——那是裕固朵朵親手寫的和離書。
花四,對不起,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我並不想嫁人。我答應和你成親,是因為阿爹剰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希望我們成親能讓他開心一點,你進谷本來就是好心幫我忙,所以今晚的婚禮,你不必放在心上……
想起方才裕固朵朵支支吾吾說出的話,花天澤恨得只想把眼前的一切都徹底破壞殆盡!
和離書?他露出一絲諷刺的冷笑,自己恐怕是天底下第一個在新婚之夜便被嬌妻要求和離的男子了!
在前一晚,他還幸福地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他要帶著裕固朵朵去拜見父皇和三位皇姊,無論父皇如何刁難,他都不怕,他相信,只要他們真心相愛,父皇終究會成全他們的。
住進谷中一個月的光景里,他拋開太子的身分,放下身段,傾盡所有去討好裕固朵朵,他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這般的好過,好得讓他覺得自己都有點瞧不起自己了,可是那又算得了什麼,他最後還不是成功了?
可是,為什麼當他覺得自己最幸福的時候,他曾用心愛過、用自己的全部去呵護的女子,竟然給了他致命的一刀?
撫著胸口,花天澤冷笑了起來。痛嗎?不,已經不痛了。這顆心已經死了,在裕固朵朵要他簽下和離書的時候,就已經拿刀往他的心口刺進去,那一瞬間,他的心便跟著他的人一起死掉了。如今,站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副軀殼。
「花四……」看著門外一直冷笑的花天澤,裕固朵朵有些怕了。她認識的花四一直都是溫和友善的,從來沒有這般可怕過,那神情,彷佛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別過來。」花天澤僵硬地轉過身去,冷冷地看著裕固朵朵,臉上不再有往昔的溫柔。
「和離是嗎?好,我同意。」不知過了多久,花天澤將那封和離書狠狠地捏成一團,扔到了地上。
「花四,對不起,但是……我、我還有一個要求。」花四的樣子,讓裕固朵朵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抽疼,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傷害了這個一直疼愛她的男子。
「說!」花天澤有些痛恨現在的自己,明明知道自己該去恨她、討厭她,離她遠遠的,可是為什麼看到她一臉哀愁地求他時,還會不由地心軟?
「花四,可不可以……再留下來陪我假扮一個月的夫妻,我想讓阿爹多開心幾天,也許病就好了。」裕固朵朵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自私,可是為了阿爹,她也是沒有辦法了。
如果剛剛心裡還殘存著一點點希望的話,此刻花天澤那碎了一地的心已經在頃刻間被裕固朵朵碾得粉碎粉碎,灰飛煙滅了。
看著面前的裕固朵朵,花天澤先是低聲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他踉踉蹌蹌地退了兩步,修長的手臂緩緩抬起,隨後又無力地放下。
「好,好,裕固朵朵,你好狠的心!」花天澤只覺得一股腥氣湧上,他抬手捂住嘴唇,下一刻口中便瀰漫著鐵鏽的味道。
月光下,紅色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紅色的衣衫上,留下了一道暗紅的痕迹。
「玉琅……」裕固朵朵驚慌失措地上前想要扶住他,可是卻被花天澤躲開了。
花天澤抬起手臂擦乾了嘴角,可是當他看到身上的紅衫后,卻發了瘋般地脫了下來,連綁頭的紅色綢帶也被他用力地扯了下來。
這原本是喜慶的紅色,此刻成了天大的笑話,每一絲、每一縷都是對他付出真心的嘲弄。
「十日,我最多留下十日。」花天澤低聲地笑著,「畢竟我也曾玩弄過你的身子不是嗎?雖然,這代價有點大。」
他凄慘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飄蕩,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走出院落,朝著破舊的倉庫走去時,裕固朵朵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谷中很大很大,可是花天澤卻覺得沒有一絲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該去哪裡?
聖母澗嗎?不,他不想去。他忘不了那片青青的草地。
廢棄的倉庫嗎?不,他不能去。那裡只會讓他想起裕固朵朵。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如果裕固朵朵不愛他,又怎麼會一而再地讓他碰觸她的身子?在倉庫的那一次,如果不是裕固強黎的到來,恐怕他已經真的要了她了。
難道,從一開始她就是在跟他演戲,在敷衍他?
披頭散髮的花天澤,此刻就像是一隻飄蕩的孤魂野鬼。
濃重的夜色中,他無聲地笑著。花天澤,你這個傻瓜!從一開始,她不就是要讓你來跟她演戲嗎?只是你太傻,當了真。這種蠻夷女子,哪裡像漢人女子那般守舊,身體對她們而言,恐怕只是一種迷惑男人的手段罷了。
破舊的倉庫里,花天澤瘋狂地砸著所有能碰到的東西,原本就破落的倉庫,此刻一片狼籍。
一直到渾身沒有了一絲力氣,花天澤才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圓睜著雙眼,黑色的眸子里一片猩紅,一顆晶瑩滾燙的淚順著他的眼角緩緩落了下來,無聲地滴在冰冷的地上,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裕固強黎住得離裕固朵朵的新房比較遠,所以昨晚的動靜他沒有聽到,但是離得最近的裕固蔓諾和烏爾凱夫婦,卻隱約聽到了一些。
一早,兩對新人便一前一後地到了裕固強黎的院子里,陪裕固強黎吃飯。
席間,花天澤一直淡淡地笑著,除了臉色稍微蒼白、帶著一絲倦意外,並沒有其他特別。
看著郎才女貌、和和氣氣的兩對璧人,裕固強黎開心得一直合不攏嘴,用過飯,裕固強黎便攆著四個人出去約會了。
剛出了院子,花天澤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一聲不響地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裕固朵朵咬著唇瓣,眼圈微紅地盯著他急速離去的背影。她知道,以後他恐怕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怎麼辦?這一次她真的將花四傷得很深很深。
裕固蔓諾看見妹妹委委屈屈的樣子,急忙拉著她走到了一旁。
「朵朵,昨晚到底怎麼回事啊?我怎麼聽到你們好像在吵架呢?」若不是烏爾凱攔著,裕固蔓諾恐怕昨晚早就過去看看了。
「姊姊,我……我跟花四和離了。」
「什麼?!」裕固蔓諾和烏爾凱不約而同地驚呼出口。
「朵朵,是不是那個混蛋故意耍你?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佔了你的便宜之後,又騙了首領,如今剛成親就想甩了你,他簡直就是個混蛋!朵朵,你別難過,我這就找他,給你報仇。」烏爾凱憤憤地說著,轉身就要回去拿自己的刀。
「不是的。」裕固朵朵一把拉住烏爾凱,「是我提出來的。」
這一次裕固蔓諾和烏爾凱徹底胡塗了。
「我、我跟花四成親,是為了阿爹,我、我其實不想嫁給花四……」
「可是,在倉庫里,你和花四明明已經……」裕固蔓諾更加胡塗了。難道朵朵不愛花四?可是如果他們不相愛,又怎麼會做出只有夫妻之間才會做的親密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