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冷修言笑著揉了揉大孩子的腦袋,「豆豆還小,你當哥哥的,要慢慢教她。我今天又拿了一些種子,等下我再去開一壟地,你帶著他們種上。」
花月清站在一旁,看著他與孩子們說說笑笑,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這裡便是他們的家,那些便是他們的孩子。
「清兒,又在發獃了。」冷修言笑著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大步地朝著屋子裡走去。
「修言哥哥,這個姊姊好漂亮啊,是你的新娘子嗎?」豆豆歪著頭,彎彎的眼睛十分可愛。
冷修言扭過頭看了花月清一眼,面具下的嘴角揚起一個完美的弧度,「是。」
只因為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字,花月清一下午都紅著臉。
中午她跟著幾個老人學做飯,他便帶著孩子們去種地。
做好了飯,她興匆匆地去找他。
烈日下,他赤裸著上身,揮舞著鋤頭,在原本平整的空地上開墾出三壟地來。豆豆跟幾個哥哥姊姊蹲在地頭上,將他帶來的種.子仔細地埋了進去。
「言,吃飯了。」她提起衣裙,小心地走了過去。素白的小手拿著帕子替他擦去了額間的汗水。他泛著汗珠的胸膛,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精壯的身子,她只看了一眼就羞紅著臉避開了。
冷修言自然看出了她的羞澀,哈哈一笑,將外衫穿好,拉著她的手,喊上孩子們一起去吃飯。
吃飯時,花月清一直在忙碌著,一會兒給幾位老人家盛湯,一會兒又幫孩子們盛飯,好不容易坐了下來,豆豆又纏了過來。她也不惱,笑著把豆豆抱在懷裡,拿著湯匙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她吃,其他的孩子見了,自然也鬧著要她喂,她便依次給每個人夾了菜,一臉笑意。
溫暖的陽光灑落下來,冷修言溫柔地望著她,只覺得她臉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奪目。
山坳里有一彎潺潺的小溪,吃過飯後,冷修言不顧孩子們的糾纏,拉著她到了溪邊。
「言,那些碗筷還沒收拾呢,你拉我來這裡做什麼?」花月清惦記著孩子們,一步三回頭,總是想回去。卻不料,手腕上一股力量,猛然將她往前一帶,她腳下踉蹌,下一刻便撲入了冷修言的懷抱。
她剛剛抬起頭,他火熱的吻便落了下來。幾番糾纏,直到她雙頰緋紅,氣喘吁吁,冷修言才放開了她,可是雙手卻還是環在她的腰側。
「言,你怎麼啦?」剛剛被疼愛過的雙唇泛著紅潤的光,宛若琉璃。
「清兒,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愛你,好愛好愛……」看到她能接受這些孩子和老人,看到她發自內心地關心著他們,貼心地照顧他們,冷修言既感動又高興。他果然沒看錯人,他的清兒果然是一個善良的好姑娘。
「言,我也愛你。」花月清的小臉紅撲撲的,黑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沒有了往昔的精明,滿滿的都是幸福和愛意。此刻她不再是大公主,不再是什麼女諸葛,她只是一個戀愛中的女子,一個渴望著被疼愛的小女人。
「清兒……」
潺潺溪水旁,綠綠青山下,兩個相愛的人忘情地擁吻在一起,微風吹過,枝頭的綠葉發出輕緩的聲響,交織在一起,似乎在為他們的愛情鳴唱……
「言,這些老人家和孩子是……」坐在溪水邊的大石上,花月清懶懶地靠在冷修言的胸膛之上。
「他們都是被澹州城裡那些貪官污吏害得失去親人的可憐人。」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花月清簡直不敢相信安澤國居然會有此種事情發生。
冷修言輕輕摟住她的肩膀,繼續解釋:「那些貪官污吏平日里欺壓百姓,還逼迫百姓為他們走私,如果不同意,便讓官差去打人抓人,豆豆的爹就是被活活打死的。王伯的兒子是在海上得了病,被冷血的家奴扔下了海。」
素白的手指緊緊揪在一起,染著丹蔻的十指深深地樞著手背,花月清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低聲問著冷修言,「難道沒人管嗎?他們上頭的那些官員,還有督管澹州的袁將軍都不知道嗎?」
一聲嗤笑,冷修言搖了搖頭,「俗話說官官相護,當官的自己得了油水,又哪管老百姓的死活?袁將軍倒是一條漢子,只可惜他手下的人都不聽他的,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他怎麼不上奏朝廷呢?」花月清喃喃低語,心中氣惱萬分。
「朝廷?哼,不過是粉飾太平罷了,又哪能真心關心百姓的死活!」冷修言冰冷的眸子里一團怒火。
「不是的,父當今皇上是個好皇帝」花月清急急地辯解,一抬眼正好看到冷修言憤怒的雙眸。「言,你似乎對朝廷多有不滿……」
摟在她肩上的手掌緊了緊,冷修言突然站起身來,朝前走了兩步。他頎長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竟無比的凄涼落寞。
「言……」花月清擔憂地望著他。
「清兒,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臉嗎?以前我不給你看,是怕嚇到你,可是現在我想讓你了解全部的我,只是你有勇氣接受嗎?」
花月清站起身來,緩緩走到他的面前,黑色的陣子里滿是堅定。「言,我愛的是你這個人,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愛你。」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他冰冷的面具,「言,你放心,我不會害怕,也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他的手指輕輕顫抖著,她的小手覆了上去,交纏的手指輕輕地一點一點掀開了冰冷的面具……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花月清霧眼朦朧地看著面前原本應是英俊不凡的男子,手指輕撫著那道長長的醜陋的疤。
「當時……很疼吧?」這條傷疤很深很長,從耳畔一直延伸到下巴,差一點就要窗破他的口鼻。
「忘記了……」冷修言輕輕抓住她的小手,聲音含混晦澀。
「騙人……這麼深,一定很痛,怎麼會忘記?」花月清笑了笑,可是更多的眼淚卻涌了出來。
是啊,他怎麼會忘記那慘絕人寰的一幕?耳畔似乎又響起慘烈的叫聲……
「清兒,你知道夜月國戰神嗎?」這個稱號已經在心中塵封多年,久到他似乎已經快要忘記了。
「自然知道,夜月國戰神冷梧,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培養出來的兒子和部下也是陳霸一方的大將軍,簡直就是從古至今都無人突破的神話,當年,我安澤大軍也慘敗在他的馬下。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冷梧居然背叛了夜月國,最後被誅連了九族。」戰神冷梧的故事是她從小便喜歡聽的故事,甚至還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將他招至麾下,為安澤效力。只可惜,她還未有緣得見,一代戰神就瞬間隕落了。
花月清打量著冷修言,難道他是冷梧?可是年齡卻不像,難道……她的眼裡閃現了興奮的光。
冷修言看著她眼裡的光亮,輕輕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這個精靈鬼!不錯,我就是戰神的小兒子,當年父親和兄長們的功績太高,而我還年幼,所以當年世人皆知我父兄,卻不知父親還有我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才不是,我知道你很厲害。」花月清輕輕地摟住他的腰,「可是後來為什麼……」
「四個字——功高蓋主。夜月國國君氣量狹窄,聽信讒言,認為我父親會威脅到他的皇位,忌憚冷家,便扣以通敵叛國之罪,將我家人盡數屠殺。那一年,我不過十幾歲,被砍了一刀后便昏迷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府中已經血流成河,宛若人間地獄……」
猩紅的雙目圓睜著,滿臉戾氣連帶著那道疤都變得猙獰了起來。這深仇大恨是他心裡無法忘記的,他落草為寇,也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隊伍,殺回夜月,用夜月國君的項上人頭祭奠父兄和慘死的族人。
「言,不要這樣……都過去了,過去了……」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讓花月清有些害怕,在她面前一向溫柔的冷修言,此刻就像是一隻吃人的惡魔,讓人不寒而慄。
「我嚇到你啦?」冷修言捏了捏手裡的面具,俊美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她終究還是怕他。
見他要帶上面具,花月清知道他誤會了,立刻伸手阻止了他。
「言,不是的。在我的眼裡,無論有沒有這道疤,你都是我愛的人。」她踮起腳尖,第一次主動地吻上了他的唇。
「當」地一聲,冰冷的面具掉落在地上,冷修言的雙手緊緊摟住主動索吻的愛人,兩人再次擁吻了起來……
用過晚飯,冷修言教幾個大孩子練字,花月清趁冷修言沒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摘下一片樹葉放到嘴邊,吹出了一串毫無規則的聲音,宛若樹林颳風時樹葉嘩嘩的聲響。
靜靜地等待中,天空中漸漸出現了一隻小白點。花月清伸出手臂,一隻通體潔白的鴿子便落在了上面。
她輕輕摸了摸鴿子的頭,從懷裡拿出卷好的小紙條塞到鴿子腳下的小竹筒里。
輕輕一抬手,那隻鴿子竟聽話地又飛走了,漸漸消失在夜空中。
她出來已經半個月有餘了,再不報信的話,恐怕那幾個屬下真的會稟告宮裡。而且,今日她知道了冷修言的身世,也該讓父皇想想辦法如何招安才是。畢竟,她還想與他相守一生。
「清兒,怎麼一個人?」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沿路尋來的冷修言。一件長衫輕輕地披在了身上,冷修言溫柔地看著她,「山裡風涼,要是出來的話也該帶一件衣服。」
「我不過出來轉轉嘛!」花月清嗔怪著,心裡卻比吃了蜜還甜。「言,你有沒有想過要報效朝廷?」
花月清試探地問完,不料冷修言的臉色頃刻變了顏色。
「清兒,這種話休要再提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入朝為官。」
「可是,安澤國和夜月國不同的。」
「有何不同,哪一個皇帝不愛權力?我不會再相信朝廷的人,這些話以後你也不要再說了。」
冷修言說完便冷著臉一揮衣袖走開了,留下花月清一個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兩人又在山坳里住了兩日,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那一晚之後,花月清以為冷修言會生氣,誰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又是那副溫柔體貼的樣子了。
「清兒,回去后,我們便把婚禮辦了吧!」崎嶇的山路上,冷修言拉著她的小手,冷不防地開了口。
花月清瞪大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
看到她這副呆樣,冷修言扭過頭來笑出了聲,「怎麼,嚇傻了?」
「小心!」花月清突然神色一變,雙手將他用力地推開。
一根白色箭羽擦著她的臉頰飛馳而過,扎在了身後不遠處的小樹上嗡嗡作響。
「是官差。」做工精良的箭身被冷修言一眼認了出來,他急忙拉著花月清躲進了樹林。
遠處藏匿著的官差頭目狠狠地掮了身邊的弓箭手一耳光,「混蛋,誰讓你放箭的?小心大人把你的頭砍下來喂狗吃。」
要不是大公主的幾名侍衛拿著聖旨找了來,穩坐大堂的大人還不知道原來大公主微服私訪失蹤了許久,嚇得頓時差點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