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故意講那麼大聲是怎樣,怕她聽不見嗎?美滿收拾起先前的雜亂心情,皺眉飄了眼聲音的來源。才發現原來發話的不是路人甲乙丙丁,看起來和她還是有很大關係的。那是三個打扮很夜店的女人,姿色上乘、身材玲瓏有致……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們聯手攙扶著的那個男人是賈天夏。
「你、你你……你別衝動,別誤會。他最近還真對外頭的野食沒興趣,估計是在廁所吐暈了,遇見熟人就扶進來了。」熟知美滿衝動易怒的個性,謝穆堂趕緊幫忙解釋。儘管,那三個「熟人」他連見都沒見過,天知道會不會是賈天夏醉了之後故態重萌,跑去吐的時候手癢嘴癢地勾搭上三個。
「我我我我我、我不衝動!」手心鬆了又握住,握了又鬆開,這麼來來回回幾次后,美滿總算可以讓自己冷靜思考,「你去!」
「我?!」他去做什麼,人家都已經把人送回來啊。
「你不去我去。」美滿用行動證明她很冷靜,很清醒,清醒到足夠認識到她的份量還不夠重,非但不足以讓那幾個人女人把到手的美色拱手相讓,還會招來一頓嘲諷,更不可能做到永絕後患,她要的是一次性立竿見影地掃平他的桃花劫。
謝穆堂愣了兩秒,立即回神,她似乎完全偏差理解了所謂冷靜的意義。
急於幫天夏解釋、極力想壓制她的怒氣,為的是讓她別去跟那三個路人甲一般見識。那現在,算是什麼情況?
丁美滿很有氣勢,由不明真相的群眾眼光來看,就是御姐女王氣質,撩起袖子,蹬著高跟鞋,攔在了那三人面前。一個挑眉,就順利讓她們暫時閉嘴,隨後劈頭就是一句:「把他給我。」
「你憑什麼呢?」在片刻的分神恍惚后,其中一個回過神,挑釁之意溢於言表。那一道訕笑聳肩的表情,彷彿就像再說「麻煩請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再來討人」。
「憑我是他的前妻。」要論耍媚擺造型,誘得男人神魂顛倒,丁美滿自嘆不如;可若是要比捍衛自家男人的所有權,她經驗太豐富了。
「哈,哎喲,笑死人了。你也知道是前妻,被人家莫薔說了還不夠,還要到我們面前來討兩句諷刺嗎?那就如了你的願,我不介意再重複告訴你一次,『前夫』這個詞屬於過去式。前妻,前妻又能怎樣?」
「不怎樣,只是有權為我當初的成全叫囂而已。」她別開視線,阻擋掉那些刺耳的話語,下顎揚了揚,比向正朝著他們走來的謝穆堂,「看見那個男人沒有,我當初就是為了成全他和賈天夏啊,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情敵是個男人。他們愛得很偉大啊,衝破世俗障礙,一路相互扶持患難與共甘之如飴,連我都被感動了,你們捨得插在中間,製造誤會拆散他們嗎?」
「真……真的假的?」賈天夏是個同性戀!這絕對是個敏感又震撼的消息,如果換做別人披露,她們可以一笑置之,問題是由他的前妻來講述,表情還格外沉重嚴肅,那這消息的真實性就大大提升了一個等級。
「別看他平時緋聞一堆,那都是煙霧彈啊。不信啊?那睜大眼睛看著。」說著,美滿轉過身,笑靨如花地看向剛停在她身後的謝穆堂,「阿堂,我儘力了,快幫天夏扶過來。」
阿、阿堂?!
這稱呼很尋常,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了,從丁美滿嘴裡飄出,就是能成功讓他汗毛直立,嗅到陰謀氣息。狐疑的目光在一堆女人間遊走了數秒后,他想到的是息事寧人,先接過賈天夏,隨後走了,一切順利落幕。
縱然他是個男人,但要扶住另一個酒醉的男人,勢必姿態不會太過帥氣。勾搭搭背外加摟腰,這樣常規動作無可避免;為了確認他是不是能配合稍微移兩步,垂首附耳低聲詢問,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謝穆堂搞不明白的是,這一系列在夜店喝醉純爺們間常上演的動作,為什麼就會引來一堆抽氣聲。
還有更讓人費解的畫面,三雙驚悚的目光瞪著他,在面面相覷默契地互點了幾下頭后,那三個路人甲搖著頭帶著扼腕嘆息離開了……
「她們有病?」莫名其妙的情緒左右著他,只能尋找美滿來抒發。
「你有葯?」後者只是淡定地反問。
「是神經病啊。」
「你能治?」她微笑,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繼續反問。
「……」
「好了,回家吧。」
美滿很爽,因為確信這極具震撼效果的消息很快會傳開,從此可以免去幫他擋桃花劫的辛苦。這也算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吧,就算事情炸開了鍋,人人帶著詭異眼光來觀賞他和謝穆堂這對,他應該也沒理由怪罪吧。
要照顧一個酒醉的人不是什麼勞心勞力的事,但要照顧酒醉的賈天夏就真很傷精耗神。因為他的酒品不是普通的差,不停嘮叨、不斷要喝水、時不時地醒過來差遣人去做這做那,那是以前的通俗癥狀,至今還保留著。現在又多了一條,雙手還會很不規矩地在身邊人身上游移。
這讓丁美滿忍不住想,她不在的時候,他時不時也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某個陌生女人?
「美滿……你胸變大了。」
下一秒,身後男人含糊不清又性感至極的嗓音,徹底否決了她的念頭,他總不至於見了誰都叫「美滿」吧!
「嗯……還變敏感了……」
也總不至於清楚所有女人從前到底有多敏感吧?!
「手別亂摸,我累了,明天還要跟我爸戰鬥呢。」
就在她以為賈天夏不過是裝醉行兇時,他冷不丁地拋出了這麼一句話。
——明天還要跟我爸戰鬥呢。
美滿背脊發僵,想起這句話曾是他們以前每晚都要說的,用來互勉,就形同於其他夫妻睡前會互道晚安那樣。那是從前不是現在,至少回來之後誰也沒再說過,她已經不再需要為了他爸是不是會接受她而掙扎。
很顯然,他是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輕,一切言行舉止來自潛意識,這是個活在過去無法自拔的男人。
和她一樣……
更深露重,氣氛甜蜜,她從原本撐靠在賈天夏的床邊以便隨時待命,逐漸爬上了床,盤算整理著那些亂成一團麻的心事,想著想著眼皮開始發沉,美滿很順理成章地往枕頭上倒,還心心念念著要保持距離,守住最後那一道微乎其微的防線。他在被子里享受溫暖,她待在被子外面等待清醒。
可結果,等到她生理開始清醒里,外頭的陽光已經肆無忌憚地從窗戶里撒入,刺得她睜不開眼,身上是鬆軟的被子,帶著清新的陽光味,身後是個溫暖到讓她的心在大清早就會發燙的懷抱,同樣帶著陽光的味道。還有一道均勻低緩的氣息不斷撩撥著她的耳膜,灼熱的掌溫覆在她的小腹間,她扭了兩下,嘗試著想要脫離他的鉗制,可那雙手就像緊箍咒般越箍越緊。
她費了好一番力氣,甚至踢他、踹他、捶他,賈天夏就是紋絲不動,照舊睡得香甜。
最終,她說:「鬆手,我要刷牙洗臉跟你爸去戰鬥了。」
像咒語般,那雙緊掐在她腰間的手滑開了。
按理說美滿的心情應該會就此不錯,可惜就在拿牛奶順便取了今天的報紙后,她的臉色煞白了……
賈天夏翻了個身,模糊間想要繼續再貪睡會,可擾人的陽光卻刺得印堂直發疼。掙扎了半刻后,他皺了皺眉,懶散地掀開眼帘,狹長的眸被拉扯成了一條縫。伸手撫了撫了額頭,天夏才逐漸察覺到,這種頭疼感不僅僅是陽光引起的,而是熟悉的宿醉頭疼感。
宿醉?!
該死的,他咬牙撐起身,想起了打給美滿的那通電話、想起她氣勢逼人地吼出的那句「媽的,你爸媽把你生得那麼帥找死啊!」,就是怎麼也想不起掛斷電話后發生了什麼事。
他放棄了,煩躁地嘆了聲,掀開被子發現自己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媽的……」
忍不住咒了聲,他扶著牆搖了搖頭,勉強打起精神開門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心裡基本已經認定說不定又是哪個陌生女人把他送回來的,所以丁美滿才會火到連衣服都懶得幫他換一下。
然而不經意地一轉眸,卻讓天夏傻了眼。
廚房裡有個身影一閃而過,似乎正在忙碌,是美滿?
他自嘲地彎起嘴角,覺得是自己想太多,沒太在意晃進了洗手間。
等到梳洗完畢走出來時,天夏仍舊不死心,又掃了眼廚房,這一眼飽含著小心翼翼地情緒,生怕一切真的只是幻覺。結果……印入眼帘的是微波爐邊清晰地站著個纖細身影,歪著頭獃獃看著微波爐,長發隨意地盤在腦後,只穿了一件長款T恤,修長的白皙雙腿交疊著有意無意地踢著身前的柜子。他認識的女人中,能在不修邊幅時更顯風情萬種的只有丁美滿。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美滿繼續看著微波爐里正在旋轉的牛奶發獃,原來做早餐也是件體力活。必須得帶著惺忪睡眼強迫自己清醒,努力跟那堆鍋碗瓢盆奮鬥。
她有些自豪地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做「家庭煮婦」的天份的,至少還是折騰出了賣相不錯營養均衡的早餐。
「啊……」想得正入神,她突然覺得腰間一緊,驚呼了聲后,美滿垂眸看了眼,目光緊扣在她腰間的纖長手指,身後有個炙熱的懷正抵著她,帶著燙人滋味的呼吸不斷撫弄著她的耳際。
「早。」他低頭,很享受地用唇輕啄了下她的臉頰。
美滿震了震,感覺到他的下顎擦過了自己的鬢間,遺落下酥酥麻麻的味道。
「早啊,我幫你煮了早餐哦。」好不容易,她紅著臉,不著痕迹地掙開了他的懷抱,端著剛溫熱的牛奶轉身走出廚房。
「今天休息?」對於她的閃躲,天夏略顯不悅地撇了撇嘴,卻沒多說什麼。也許,總免不了還要再給她些時間的。
「晚上才錄影,所以上午不用太早去。」想到這個,美滿就心情大好,笑容也變得越發燦爛了,「你快吃吧,吃完還得上班呢。今晚還有應酬嗎?沒有就早點回來吧,我煮飯給你吃。」
賈天夏怔然地坐在餐桌旁,狐疑地飄了眼美滿。一夜之間,身邊的女人驟然變得體貼乖巧甚至是討好,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於天夏來說,他只嗅到了不太對勁的氣息。
這種不對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與他昨晚遺失的那段記憶有關,思及如果他真的是被別人送回來的,那是否該盡量避免這個話題才對?斟酌了片刻,他還是開口問了,「昨晚我怎麼回來的?」
「我帶你回來的啊,不是你打電話讓我去找你的嘛。」關於這一段,美滿很坦誠,她估摸著那時候賈天夏應該還很清醒,所以還是據實以報比較安全。
「沒什麼特別的事?」剎那欣喜之後,有的是更深的疑惑。
她舉起杯子,心虛地避開賈天夏的目光。黝黑的瞳在眸子里轉了幾圈,才吱吱唔唔地問道,「那個……你說啊,萬一嘛、萬一有天你看見報紙上登出你是同性戀的新聞,你會不會想把爆料者殺掉啊……」
「噗!」沒等她把話講完,天夏就把灌進嘴裡的牛奶全數噴了出來。
見狀,美滿喉頭一動,他的舉止應該已經很清晰地表明了答案。以賈天夏的個性,絕對不止是把爆料者殺掉,還很有可能會分屍。
「報紙,今天的報紙。」儘管如此,她還是硬著頭皮把今天的報紙遞上。都說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美滿選擇自首,以期坦白從寬。
他瞪著眼,良久才接過,迅速翻到以娛樂版。
出乎美滿意料之外的事,賈天夏笑了,還笑得很開心。她皺眉,懷疑他是不是傻了。
「皮條客去國外了。」終於,他張了張嘴,給了她答案。
「咦?他怎麼都沒跟我講?」果然啊,不同的人注意焦點也差好多。
「他為什麼要跟你講?你是他的誰?」美滿問得有口無心,可在天夏聽來就是另一番含義,她管得還真是寬吶。
「我、我只是覺得很突然而已嘛,是哪個藝人出事了?」
「你會不會太關心他了?」
「我、我我我只是隨口問問啊。」一個個反問句連珠炮似的轟來,她被嚇得吱唔,內心深處仍舊不覺得這種關心朋友的行為有什麼不對。被這麼一鬧,美滿幾乎都快要忘記今天報紙娛樂版最重要的並非是這條消息。
但是很快,賈天夏的暴怒吼聲就提醒了她,「丁美滿!你他媽的才是同性戀!!」
「……是這樣的,既然我收了你的錢答應要幫你擋桃花,那就應該盡心儘力對吧?所以我的初衷是好的,只是想永絕後患,省得一天到晚有人覬覦你。哦,我只是沒想到原來夜店還潛伏著那麼多記者。」美滿還鄭重其事地發誓,她要早知道有記者,就覺得不會把自己卷進去。
「是、嗎?」他挑著眉梢,一字一頓,眉宇間是讓人捉摸不清喜怒的情緒。
「嗯!」她重重點頭,管他到底是喜還是怒,總之儘快推卸掉責任就是了。
「你很不爽有女人覬覦我?」
「嗯?」是不是抓錯重點了?
「很好,我陪你玩。」
他緊抿的唇線緩緩鬆開,上揚的弧線勾勒出一抹哂笑,是讓美滿覺得驚悚的笑。她依稀感覺到,是不是又不小心把這潭原本就不夠安份的池水攪得更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