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洛縱宇繼續著愉快的心情走到門邊，既定的計劃卻被一個小小的意外打亂。一張美麗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熟悉的微笑顯得無比優雅。

「縱宇，你還沒換衣服？我都等了好久，你電話也關機。」

「……我在公司開會。等我幾分鐘，馬上就好。」

男人皺著眉把自己的未婚妻迎進大門，今天要跟她出去吃飯的事情早就忘得一乾二淨。門內的小鬼眯著眼睛看向他，臉上居然沒有什麼表情，而且什麼都沒說就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並不怎麼愉快地吃完今天的第二頓晚餐，男人早早就找了「工作太累」的借口回家休息，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小鬼的房間里看看小鬼還在不在。

真是出於他意料之外，那個小鬼好好的躺在床上看書——看的還是教科書。

「……肚子餓了吧？」

「還好。」

語氣淡淡的小鬼甚至沒有把眼光從那本教科書上移開，這讓洛縱宇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爽。所以他用一個果斷的動作拿走了小鬼手上的書：「走，我帶你出去吃飯。」

「……你沒有吃飽嗎？」

「……算是吧。你想吃什麼？」

上帝保佑他不會吃得太飽，這已經是同一天里的第三頓晚餐。好在他並沒有花太多心思注意自己的胃，他只發現小鬼好像變得不愛說話了。裝得很不在意，其實還是生氣了吧，買一件禮物應該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只需要足夠的金錢和一個電話，世界上任何一樣有價的東西都可以出現在你面前，這就是現代文明所帶來的便利，洛縱宇無疑深諳此道。當小鬼從洗手間回到餐桌上，迎接他的是禮盒和緞帶，這經過包裝的補償異常華麗，打開來一看，是市面上最新款的PDA。

精美的外殼和獨具金屬質感的耀眼光澤，伸手就可以掌握到的時代脈搏，撫摸上去的感覺卻是那麼堅硬冰冷。小哲看著這個時尚的禮物，然後看向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緊抿的嘴角彎起一個似乎算得上笑的弧度：「謝謝。」

「……不喜歡？」

「不是……我吃飽了，回去吧。」

「別生氣了，我明天不去公司，陪你出去玩玩。」

「……不用了，我明天要去上學。」

洛縱宇緊盯著小鬼那一臉興趣缺缺的樣子，很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到底要什麼？說吧。」

男人不耐煩的語氣十分明顯，小哲眼神古怪的看著他，嘴唇顫動了一下卻並沒有開口，捏住餐具的手用力到指節發出微響。

深深呼吸一口餐廳里並不新鮮的空氣，小哲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我想麗華姐回你那裡上班，可以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小鬼，你很過分！」男人沉著臉放下餐刀：「……算了，我答應你。到此為止，不準再鬧了，嗯？」

「……」小鬼在一陣曖昧的沉默中再次笑了起來，那是一個再純粹不過的笑容，純粹得看不出任何情緒，跟小鬼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盤一樣。

不管怎樣，這個夜晚他們還是睡在一起，洛縱宇也還是懷抱著小鬼回復了心情的愉快。今晚的小鬼一直在笑，甚至到了床上也一樣。雖然小鬼很少開口講話，那種眼神濕潤的笑容勝過任何挑逗。

在極限來臨之前，男人吻住了他的嘴唇，卻沒有得到如同以往般貪婪的回應，近在咫尺的黑色瞳眸里是一種近似於嘲諷又泛著淚光的笑意。這短暫的一瞬過後，他閉緊了自己的雙眼，渴望釋放的焦急表情讓男人不由自主抱緊他汗津津的身體。

彼此交纏起伏的喘息里，他們共同抵達性的彼岸，男人徹底放鬆下來的體重整個壓制住身下的小鬼。只剩下對方呼吸聲的黑暗空間中，男人的嘴唇順著他的臉頰一路滑行，在他耳側吐出濕暖的氣息，帶著情慾餘韻的撩動惹得他輕輕掙紮起來。

「小鬼……別動，我想再躺一下。」

「……你很重。」

「呵呵……」柔軟的大床隨著男人的低笑傳來輕微的震動感，疲倦而慵懶的語調似乎漫不經心，「小鬼……你真的很棒。不過，你總有一天會忘掉我。我只是你的……呃，一段小小的插曲。沒有什麼是不會過去的，包括現在的我和你……明白嗎？」

「……你在難過嗎？」

「小鬼，別自作聰明……起來，我們去洗澡！」

男人一個使力就抱起了小哲，毫無預警的動作讓小哲緊緊挽住男人的脖子。直到走出房門，男人才發現小鬼的眼睛睜得很大，而且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兩個人對視了半天，男人終於冷然發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你生氣了？為什麼？」

男人連腳步都停下來了，臉色也變得有點發青：「小鬼，再不閉嘴我就把你扔到地上！」頓了一頓，他又加上一句：「……也不準再這麼盯著我看！」

「……」還準備說出一個「哦」字的小哲及時閉住了嘴，把更多問題留在自己的腦袋裡。這混亂的夜晚讓他變成一條迷路的小魚，在看不見方向的深海里拚命游出去，卻又被一朵小小的浪花沖回原地。

也許是腦子裡太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小哲半夜裡就醒了過來。雖然很想睡，但再也睡不著，只好從沉睡的男人身邊悄悄爬起來。

失眠的小哲悶悶的在整個房子里周遊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有那個混蛋在的地方，盯著男人的睡顏看了幾分鐘，腦子越發亂成一團。算了算了……去上網，床邊不遠就是一台電腦，為了不吵醒那個正在做夢的混蛋，小哲還不忘記先插上耳機再開主機。

三更半夜當然不會有多少人還在線，小哲只好拉開電腦桌上的抽屜看看有沒有電影碟可以消磨時間。剛翻了不到一分鐘，一隻手就搭上他的肩膀，他嚇得跳起來大叫：「宇哥！」

「……你在幹什麼？」

耳機被拉掉，身體也被轉過去，對面的人表情雖然陰森，小哲還是鬆了口氣，順便挺了挺自己的胸：「洛縱宇，我警告你哦，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怕你的鬼手了！」

這是小時候的宇哥經常會拿來嚇唬他的把戲，每次都讓他嚇得哭著叫「宇哥救命」，欺負他然後再親親他就是對他最大的褒獎，真想不到今天的洛縱宇還會這麼玩。當然……也並不是真的討厭，比起那個華美的禮物，這個無聊的遊戲好上太多。

「回答我，剛才你在找什麼？」

男人過於嚴肅的語氣終於引起小哲的注意，愣了一下的他忍不住反問：「什麼……找什麼？」

「……」在小哲臉上來回審視的眼神異常凌厲，輕鬆的心情立刻不翼而飛，一陣冰涼的感覺從頭頂蔓延到腳底，小哲總算搞清楚了一件事情——洛縱宇絕對不是在跟他玩遊戲。

「……算了，去睡吧。以後不要亂翻我的東西。」

「你……你以為我想——」實在說不完下面的話，小哲用力推開男人的手臂，注視著男人那張英俊又冷酷的臉，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洛縱宇……你為什麼把人想得這麼臟？」

「……我不想解釋，總之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別鬧了，睡吧。」

「不用了，我去那邊睡。」

冷冷的丟下這句話，小哲轉身走出這個不屬於他的房間，另一個房間里等著他的雖然是寂寞，起碼比這個房間來得自在。但其實那也不是屬於他的，總有一天會離開，就像那個混蛋說的，沒有什麼不會過去，沒有什麼不會改變，所謂留戀所謂回憶，甚至所謂愛情，也不過是一場笑話或者遊戲。

這場可以讓人笑出眼淚的鬧劇，就是洛縱宇賜給他的成人禮物，用完美的性愛做了華麗的包裝，再繫上回憶這條泛黃的絲帶，很方便很快捷，讓幼稚的小孩子一夜間長大。也許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他還會笑著來感謝這個男人，只是現在的他還不行。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他來不及讓那個還沒有忘記怎麼哭泣的自己徹底死掉。等到再也哭不出來的那一天，他才能真的長大吧，跟身邊的每個人一樣，帶上那張微笑著的面具一直到老。

「小哲……」

是那個混蛋在叫他，他慢慢回頭，漂亮的面孔掛上一個輕浮而疲憊的笑：「我累了，你找別人吧，願意來安慰你的人應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