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數日後。
把更換下來的紗布丟到垃圾桶,女管家收起醫藥箱,輕聲說道:「恭喜你,琉璃子小姐,你的傷口完全癒合了呢,而且也沒有留下疤痕,真是太好了。」
「這都要感謝你們的照顧。」琉璃子頓了頓,一臉誠懇地繼續說道:「河內太太,謝謝你,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好好,所以我的傷勢才能這麼快痊癒。」
「不,你千萬別這麼說,我跟其他傭人都覺得琉璃子小姐你真的好客氣,凡事都盡量自己來,難得請我們幫你做一件事也都一直道謝,唉呀,其實伺候你本來就是我們分內的事啊。」管家欣慰地回道。
琉璃子笑了笑,那笑容有點落寞,一句忍了好久的話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先生他今天還是不回來嗎?」
「嗯,先生還在中國開會,早上我聽司機說好像晚上要去機場接他,不過我也不太確定,有時預定好的行程會更改。」
是嗎?琉璃子的眼神有些憂鬱,低聲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我先出去了。」管家向琉璃子點了下頭,便拿著醫藥箱退出。
前幾天一起共享早餐后,當天晚上駿介就沒有回家了,聽司機說駿介在中國也有投資,那邊好像出了一些問題,要他親自去解決。
他已經去了三天兩夜了,今晚還是不回來嗎?琉璃子默默地走到窗前望著晴空,他不在家,這個家顯得好冷清、好孤單,她的腳傷痊癒了,第一個就想告訴他,跟他一起分享喜悅。
但她知道他一定還在忙公事,自己不應該在這時侯打電話吵他。
琉璃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唉,好想他,真的好想見到他,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那天的早餐好像一場夢幻般的回憶,她好渴望能夠再度坐在他的對面一起用餐,就算不交談,只是看著他,陪他一起喝杯茶,她都覺得很幸福。
而且駿介真的是因為公務繁忙的關係才沒回來嗎?還是故意在躲她呢?因為不想見到她所以不回家?
是這樣嗎?這幾天,好多問題一直盤旋在琉璃子的腦中,她反反覆覆地想著,也許駿介很後悔自己因一時心軟而收留了她,畢竟她是淺丘家的人,身上流著他最痛恨的血液……
或許,我根本不該搬進來借住的,我只會為他帶來好多好多的麻煩,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兩行清淚靜靜地淌落,她告訴自己--你太貪心了,發生這麼多事,駿介還肯像收留老朋友一樣好心收留你,你就應該知足了,絕對不可以再奢望更多。
絕不可以……
所以她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回到自己的住處,過回原本的生活。
琉璃子擦乾眼淚,起身收拾自己的行李,反正她的東西很少,只要是他吩咐管家買的東西她都不會帶走,只是,心裡還是覺得好遺憾,如果他今晚不回來,那明天呢?會回來嗎?
她好想當面跟他好好道謝,請縱容她最後一次的貪心吧,她好想仔細地看著他充滿英氣的濃眉,深幽如海的眼……
唉,也許她真的奢求太多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晚上,琉璃子洗好澡后,還是不死心地在客廳里看著影集,希望能等到他回來,但九點過了、十點、十一點、十二點……她終於抵擋不住濃濃的睡意,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耳邊傳來清脆的鑰匙開門聲時,她頓時清醒,整個人彈跳了起來,匆匆奔到玄關處,看到司機手忙腳亂地扶著醉醺醺的黑川駿介,嘴裡直嚷著:「社長,到家了,請你小心點,小心腳步……」
琉璃子立刻衝上前。「我來幫忙。」
司機遲疑地道,「呃,我必須把社長扶到二樓,還是請管家出來幫忙吧。」
「沒關係,我的腳傷已經好了,我幫你就行了,管家已經睡了,不要吵她。」
幸好屋內有電梯,兩人合力把黑川駿介扶進電梯里,琉璃子輕鎖秀眉問道:「請問社長是剛剛回國嗎?」
「是的,晚上九點抵達日本,原本社長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不過又接到秘書的電話,提醒社長晚上有一場重要的應酬,是一位政治人物的壽宴,他只好風塵僕僕地趕了過去。」司機恭敬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
琉璃子聽了以後更加心疼,才剛下飛機都不能先回來休息,還得趕去參加應酬,唉,他過得太辛苦了。
兩人把黑川駿介扶進二樓的主卧室,讓他躲在大床上,琉璃子對司機說道:「已經很晚了,你一定也累了,早點去休息吧。」
「好的,謝謝小姐。」聽到可以立刻跳上床睡大覺,司機感激不已。
司機退出后,琉璃子輕輕地在床畔坐下,就著床頭的暈黃燈光,不舍地望著他。「怎麼會喝這麼多酒?你不知道喝酒很傷身嗎?唉,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
嫩白小手好輕、好溫柔地撫著他濃密有型的眉、挺直如山嶽的鼻樑,幽幽地道:「這幾天你是想躲避我,所以才出國的吧?你後悔那天吃早餐時,對我表現得太熱絡,怕我對你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愫,所以才刻意避著我吧?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我不是一個會死皮賴臉的人,我的腳傷已經好了,明天就會離開這裡……好遺憾,我不能當面跟你道謝,只能留張字條給你,感謝你這幾天的收留。」
晶眸籠罩著淚霧,她仰起頭,深吸了口氣,「我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你不會喜歡看到我,十年前,我們的緣分早就結束了,我已經喪失了愛你的權利,此刻的我更是自慚形穢,什麼都沒有了,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小孤女……」
眼底的淚霧越來越泛濫,琉璃子拚命忍著,命令自己不許哭,不許哭,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可以看到他,眼淚不準來礙事,她要仔仔細細地把他英挺的容貌深深地鏤刻在心房,也要趁他睡著時,把心底的話全部說出來,當成是告別。
「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一直想象你此刻在什麼地方,過得好嗎、快樂嗎?有幾次在大街上,看到背影跟你很像的人,我還會拚命追趕上去,發現不是你后,整個人悵然若失地呆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原本要去的地方,呵,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對不對?但這是真的……」
她淡淡一笑,笑容無比苦澀。「我真的好愛你,從以前到現在,除了你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走入我的心,儘管想你想到發狂,但我不敢奢望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十年了,能夠再度跟你重逢,我真的好感激命運之神,感謝神的慈悲,賜給我這個奇迹。
重逢后你真的對我很好,沒有再把我當成殺父仇人,甚至願意在我危難時伸出援手,這一切的一切我謹記在心。我很知足,不會再不識相地待在你身邊,我會走,會把對你的感情緊緊埋藏在心中,不再給你添麻煩。」
一再深呼吸,但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潸然落下,她吸吸鼻子,哽咽地道:「也請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這麼忙碌,喝這麼多酒了,那很傷身,早上不要只喝黑咖啡,吃點東西再去上班吧,然後,找一個好女孩跟她結婚,責任感超強的你一定會是很好的丈夫,更是個好爸爸……」
淚水已經完全淹沒她的視線,她說不下去了,捂住自己的唇不允許自己哭出聲音,匆匆站起來想逃回自己的房間。
她才剛起身,一隻大手就猝不及防地抓住她。
「不準走!」
琉璃子震驚地回頭,看到應該不省人事的黑川駿介居然坐起身子,眼神精銳清明地看著她。
這……不會吧?
「你你你……你不是喝醉了嗎?」她嚇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是啊,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我的酒量還不錯,事實上,一進玄關聽到你跟司機交談的聲音,我就有點清醒了。」這是他最渴望聽到的嗓音啊,怎麼可能不清醒呢?
喔喔--也就是說……他裝睡?而且還聽到她剛剛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琉璃子覺得自己體內好像有一枚炸彈爆炸了,她羞到整張臉爆紅,天啊天啊,好丟臉啊,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不管……不管你剛剛聽到什麼,都把它忘了吧!就當作是我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會緊緊封住自己的嘴。
黑川駿介聽了,唇邊揚起一抹神采飛揚的笑容,硬把琉璃子抓回床上,強迫她坐在他身邊。「怎麼可以忘記?這是我聽過最動容的告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聽到你這十年來還是深愛著我,我真的好開心!」
他俯身,捧起她燙紅的小臉,給了她一個好深情、好纏綿的吻。
「不要這樣……」她強迫自己推開他,他的吻總是可以讓她覺得天旋地轉,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地跳動著,但這是不對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駿介卻以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抱得更緊。
「我當然知道,琉璃子,以你對我的了解,我會做出任何違背自己心意的事嗎?首先,我一定要鄭重澄清,我不是躲你,這幾天在中國的投資真的有突髮狀況,必須由我這個社長親自出馬處理,才會都不在家。」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事實上,我好喜歡看到你在我家,這感覺真的很好,這個家因為有你,對我來說,有了更具體的意義,不再只是一個回來睡覺的地方,你讓我了解到何謂歸心似箭。」
駿介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親吻,黑眸異常晶亮。
「不要走永遠留下來,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想再過孤孤單單的日子了,我好喜歡每天早上跟你一起享用早餐,更希望下班回家時,可以緊緊抱著你,聽到你對我撒嬌。」
琉璃子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眼睛眨了又眨,甚至還輕捏自己的手臂,想證明這真的不是夢,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她說出這些話,震驚之餘,還有掩不住的感動。
不過,仔細想想,駿介會對她這樣說,搞不好是在同情她,同情她沒了家、沒了工作、什麼都沒了,才會……
「駿介,或許你對我的感覺只是同情而不是愛,因為你看我現在處境可憐、無依無靠,所以覺得自己有義務繼續收留我。」
她咬咬下唇,堅決地道:「不過,我不要你的同情,我還是明天就離開,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已經這麼多年了,我早就習慣獨自生活了。」她覺得她現在一貧如洗,駿介只是可憐她罷了,倘若只是同情,那她不要,那比他不愛她還更讓她心碎。
他黑眸如炬地盯著她,想了一下,才緩緩道出:「但我不習慣身邊沒有你,沮喪時,聽不到你鼓勵的話語,我覺得很難受;快樂時,看不到你可愛的笑臉,不能與你分享,我發現再大的成就對我來說都索然無味。這股孤單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這幾年不斷地侵蝕我,幾乎要把我整個吞噬……」
他在說什麼?
是不是她的耳朵出現幻聽了?
琉璃子的眼淚不斷墜落,哽咽說道:「這些真的是你的真心話?你不是因為同情我?」
「同情?」黑川駿介面無表情地反問她:「當年我跟著父母親住在你家,是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什麼都沒有,你為何會跟我談戀愛?難道也是因為同情嗎?」
「當然不是!」琉璃子毫不猶豫地否認,忍不住把心底的話全部脫口而出。
「早在你正式當我的家教之前,我就偷偷暗戀你好久了,我的眼光總是無法控制地追逐著你,甚至常找機會,借口廚師煮了太多點心,親自送點心給你,就是渴望能見你一面,只要你多看我幾眼,我甚至會興奮到晚上睡不著……」
看到駿介眼底的濃濃笑意,她才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羞到無地自容。
「喔,我今晚一定是瘋了!」
駿介將她牢牢地鎖在自己懷中,額頭抵住她的額頭,深情地道:「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就如同你對我的情感,打從住在你家的時候,我就無法控制體內騷動的情愫,真的很喜歡你,明明知道你是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但我就是無法管住自己的心,儘管分離了十年,但這份感情從來不曾動搖過,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走入我心底的女人,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可是……你父親的事……我永遠對不起你跟你母親,我還記得你當年叫我走,說再也不想見到我……」她的淚頻頻墜落。
黑川駿介憐惜地為她拭去淚珠,深深嘆了口氣。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當年真的太情緒化了,其實,我早就知道父親的死不是你爸的錯,更與你無關,畢竟他的工作就是保鏢,他有責任,更有義務保護主人的安危。但因為事情實在發生的太突然了,再加上母親的傷心欲絕讓我完全亂了方寸,巨大的傷痛蒙蔽了我的心,才會在倉惶無措之下對你說出那麼無情的話。
對於我的父親,我永遠敬愛他,以他為榮,他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從以前就常常告訴我,男子漢做任何事都要頂天立地、問心無愧,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人生!他一直要求自己盡忠職守,就連衝過去為你爸挨那一槍時,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那是他的工作,能為工作而犧牲,他走得很光榮。」他的黑眸綿長深遠,口氣很驕傲。
他不忍地輕撫著琉璃子的臉蛋。「這些道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在失去至親時,我真的無法想通。這些年來,我慢慢釋懷了,明白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縱然心痛,但我與父親的緣分就淺薄,我只期盼來生能再當他的兒子,讓我好好地孝敬他,讓他安養天年。唉,整件事情最無辜的就是你,我很抱歉當時對你說了好多殘忍的話,對不起……」
「不,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愧對我,無論如何,淺丘家還是對不起你父親,更對不起你的母親……」琉璃子已經哭成淚人兒了,聽到他說出這些話,知道他已經不怨恨她,盤據心底多年的巨大包補袱好像頓時消失了,她哭得萬分激動,覺得自己彷彿獲得救贖,有重生的機會。
這是夢嗎?倘若是夢,她永遠都不要醒,寧可放棄現實的一切,在夢中做人。
「別哭了,你的淚水讓我好心疼,愧對我母親的是你那個狼心狗肺的大伯父,與你無關。」明明早就知道與她無關,但這句道歉卻遲了這麼多年,唉,都是他的錯,讓心愛的女人吃了太多苦。
「可是,你母親……」琉璃子仍無法忘懷黑川伯母當年恨她入骨的模樣。
「別擔心這個,我曉得我母親若得知我們交往的事,一開始一定會很震驚,也許還會激烈的反對,但我知道母親最愛我,她常常對我說,她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得到幸福,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會慢慢跟她溝通,讓她明白在這世界上,只有你才能帶給我幸福,才能給我溫暖的家,否則,我會孤獨終生。
我相信母親會慢慢釋懷的,她絕對不忍讓我永遠活在孤寂中,她很愛我,為了我,她會試著接納你的。」駿介很篤定地答道。
他揉揉她的秀髮,一臉寵溺。「別再煩惱這些了,相信我,把所有的問題交給我,留下來,不要再懷疑我對你的愛,倘若不愛你,我這十年不會覺得無比孤單,必須用忙碌的工作來填滿每一分每一秒;倘若不愛你,我更不會在與你重逢后,像個傻瓜似地連續好幾天守在霧島俱樂部樓下等你下班。」
又給了她一個甜蜜的吻,駿介深情地道:「感謝上天讓我再遇到你,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打從你十六歲生日,我吻了你以後,就深深地明白--這個名叫琉璃子的女孩,會在我的生命中佔據著很重要、很重要、無人可以取代的位置。」
啊--真的好幸福喔!老天,直到這一刻,琉璃子才深深地相信,原來太幸福真的會令人發暈,覺得自己醉啦!
他的黑眸灼熱地盯著她,眼底的炙熱完全烘暖了她的心、她的四肢百骸。「你還沒有回答我,願不願意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嗯?」
琉璃子抹去淚水,紅唇漾開笑容,以一個最香甜的吻來回答他。
她的主動就像最強力的催情劑,瞬間點燃黑川駿介體內的熊熊烈火,他狂吻著她,將她壓倒在大床上。
她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他一件件地剝下,他也迅速脫光他身上的衣物,意識到自己已經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眼前時,她羞澀地想以雙手掩住酥腦,卻被駿介一把抓住她的手,黑眸既強悍又灼熱。
「不準遮,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美得讓他神魂顛倒。
他發燙的指尖從她的芙頰緩慢地滑到她的粉頸、她雪白玲瓏的胸前,恣意愛撫、憐愛地搓弄后,便以熱唇代替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