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天門玉匙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凝神細看那兩張圖。無論怎麼看,也只看得出這兩張圖是一模一樣的,只有新舊不同而已。另外再有就是謝春復取出的圖紙上有幾處斑駁的污漬,象是浸了油漬,紙變得暗青透明。污漬中還有幾條彎彎曲曲的銹跡,好似蝌蚪蚯蚓似的。
谷尋崖用指肚輕輕撫摸,觸手滑膩,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怎麼會浸了油?」細摸又不象油。「怎麼會?」謝春復驚奇地道:「這錦囊我一直收藏得好好的,怎會沾到油?而且前兩天我還取出來過,什麼也沒有,怎麼……」他猛地一拍額頭,醒悟道:「不是油漬,而是血漬!」「血漬?」「對,前幾天,我替你療傷時,這錦囊不小心從懷裡掉了出來,掉進了擦洗傷口的血水裡。錦囊濕了,這圖紙也浸濕了幾處,我用草紙吸幹了,見紙毫無損傷,就夾在書頁中陰乾,將錦囊洗凈晾乾后,又裝了進去。水濕過必定有痕迹嘛!」
紙浸過水之後會有痕迹是再自然也不過了,可是為何會有不同的痕迹呢?這些彎彎曲曲的線又是什麼?不同尋常的紙墨製成這樣兩張一模一樣的拓形圖,難道另有喻意?
谷尋崖一面冥思苦想,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沿著那些銹跡遊走。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目光不約而同地隨著他的手指在動。谷尋崖忽然雙眼一亮,閃過一念,脫口道:「這是……」「是字!」古悅修也番然醒悟——那些是用隱形墨寫成的字,只有用鮮血才能令其顯現。
谷尋崖不再說什麼,將食指放過口中。古悅修來不及阻攔,他已咬破指肚,鮮紅的血立即涌了出來。他以血擦圖,撫過之後就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血很快滲入紙中,就變得透明,暗青中顯現更多的鐵紅色的痕迹。
一根指頭上的血也只能浸透巴掌大的一片,很快血就流盡了。谷尋崖再想咬破中指時,手卻被古悅修抓住了:「你受傷失血,補都還沒補過來呢,別再浪費了。」「這叫浪費?」谷尋崖不以為然地道。「為給你補血,人蔘、靈芝不知用了多少,你現在一滴血足夠一兩銀子。」古悅修道:「還是我來吧。」說著從腰裡抽出一把匕首。「等等。」黃除強阻止道:「這麼大一張圖,要用多少血才塗得完,既然血水也可以顯示字跡,不如先打些水來,再找把軟毛刷子來。」
「我去取。」古悅己說著,轉身就出了門。不一會兒,東西都備齊了。古悅修割了血到清水中,待水變成紅色,徐扶弱就用軟毛刷沾著血水將圖紙細細塗了一遍,靜觀其變。只見紙由白變為透明,顯示出許多斑駁的銹跡,只是不若谷尋崖以鮮血塗出的字跡清晰,可是這些痕迹又不完全象是字,上下左右會不連貫,頂多也只是些零亂的筆畫而已。
眾人看了許久也不得其解。谷尋崖試著將兩張紙疊起來,圖樣完全吻合,但那些筆畫反而更雜亂無章了。再試著顛倒過來,還是不行,他想了想,又將一張圖翻轉了一下。剎那間,有眾目睽睽之下,兩半月珏的圖樣合併成一個圓形的玉佩,還可以清晰看到兩個字「天門」,而在圖的兩旁也顯出幾行完整的字:「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長江奔流至此還。」
「天門玉匙!」徐扶弱和黃除強異口同聲地驚叫道。謝春復連連點頭,低喃:「原來如此!」「什麼是天門玉匙?」古悅己迷惑地問。「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黃除強道:「五百年前,有一位高人,他兼修內外軟輕功及兵暗器,武林人都稱他為姚公。他一生又豪俠仗義,所以人人敬重。他創立了草木堂,納徒授藝。因為他的要求苛刻,所以他生平只收了七個徒弟。」
「而這七個徒弟中就只有七徒弟歐陽凌羽盡得其真傳。」徐扶弱接道。「歐陽凌羽的事我也聽說過。」古悅修道:「起初所有人都說他是大魔頭仇代天之子,攪得武林不寧。後來卻是他挽救了武林。」「不錯!」黃除強又道:「他不惜背負噬師的罵名,又險些喪命於親生母親歐陽月手中,可他後來去盡棄前嫌,拯救武林於危難。草木堂後來分裂為幾個門派,其中就有百餘年後的百草門的前身。」
「姚公的各個弟子都學有專長,只有歐陽凌羽兼修諸種武功,所以他後來就將自身所學所悟撰寫了一本武功秘笈,連同無極島的大半財寶埋於一處,這就是後人所說的『天門寶藏』。」徐扶弱接道:「這批寶藏無論誰得到,都會揚名立萬,雄霸江湖。」「可這天門寶藏在哪裡,幾百年來一直是個謎。」黃除強又道:「歐陽凌羽將寶庫造好后,就用上好的藍田玉雕成玉佩,既是尋寶圖,又是寶庫的鑰匙,人稱『紫嵐玉』。」
「我知道。」古悅己搶先接道:「就是二百七十年前,被稱做『武林三寶』之一的紫嵐玉,另兩寶是『武林至尊令』和顧曉風。」「但顧曉風得到的紫嵐玉是假的,不過是有人藉此挑起武林風波,欲置顧曉風於死地。」古悅修道。
「其實真正的紫嵐玉早在四百多年前由寶藏引起的第一次武林紛爭中,散於世間了。」黃除強道:「顧曉風在第一眼看到紫嵐玉時,就斷定這是一個天大的圈套。但他被稱作『一語定乾坤』,也確有過人之處,他不但利用假的紫嵐玉平復了一場武林浩劫,還收集到多半個紫嵐玉,並由殘存的玉珏複製了一塊新的玉佩,這就是『天門玉匙』。可這個秘密被埋藏了起來,直到一百多年前,真相又被世人得知,才又掀起第三次紛爭。」
「一塊小小的玉佩竟然能一再掀起風波,好可怕啊!」古悅己呷舌不已。「可怕的不是玉佩,」谷尋崖冷冷地道:「是人心!貪婪的本性!」黃除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可是這一次紛爭卻毫無結果。」徐扶弱接過話尾,道:「不少人煞費苦心,仍不能從『天門玉匙』上找出奧秘所在,漸漸地所有人都認為『天門寶庫』、『天門玉匙』只是個天大的謊言而已。因為幾百年下來,從未有一個人見到過實實在在的寶藏。很快『天門玉匙』就從讓人搶得頭破血流變得一文不值。後來,它就到了當時百草門門主古淳風的手中,從那之後,就再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了。這古淳風只怕就是你們的先祖吧!」
「關於半月珏,從未有人對我們提起過。」古悅修道:「只是,都過了幾百年了,到如今居然還有人對它虎視眈眈,可見它必定藏了些秘密,而古家首當其衝做了犧牲品。」「所以,我們才要趕快找出這其中的秘密,及早阻止荊天問繼續為禍武林。」黃除強道。
「當年武當門是以『四象劍陣』才除掉荊天問的。時隔多年,他的武功必定又精進了不少,要除掉他……談何容易!」黃除強嘆息道:「當日劍陣的四位道長,玉真道長已經羽化,玉清道長四處遊方,行蹤不定,只有玉虛跟玉璣兩位道長尚在武當山,就算找到玉清道長,這四象劍陣也是殘缺不全了!」
「那武當弟子眾多,難道就沒有練成此陣的嗎?」徐扶弱問古悅修。古悅修搖搖頭,道:「當年我還在山上學藝時,師父也曾起意要將此陣法傳下來,但始終找不到四個合適的門徒來演練。」「但畢竟荊天問是武當的叛徒,他們武當派總該想個辦法吧!」徐扶弱道,他早先跟武當派有些瓜葛,是以言辭中有些不太客氣。
古悅修沉思片刻道:「不然我跟二弟回一趟武當,將此事回稟找師父,看看師父有何計策?」黃除強點頭道:「此事原該跟你師父回稟一聲,畢竟此事牽連到武當一脈。」「那我們即刻上路。」古悅修道,回頭看看始終沉默不語的謝老三和穩坐釣魚台的谷尋崖,他們師徒二人好象一下變成的局外人,對此一言不發。他張口想說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武當山紫霄宮,玉虛道長正打坐在蒲團上。他年逾七旬,鬚髮似雪,幾綹長髯飄在胸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古悅修已將事情原原本本對他講了,他微閉雙眸,手捋長須,許久沉吟不語。
「師父,這要怎麼辦?你倒底說句話呀!」古悅己按耐不住,催促到。「二弟,稍安勿躁。」古悅修輕斥。玉虛道長輕捋長髯,緩聲道:「為師早有意,想在你們這一代弟子中找出四個武功、資質相若的弟子,將這『四象劍陣』傳揚下去,只可惜……哎——武當門下的弟子雖然眾多,但大多良莠不齊,始終湊不齊人數。那荊萬一深得武當真傳,想要除掉他,只有用『四象劍陣』方能做到。」
「那師父如今能找到幾人?」古悅修問。「你與通明武功內力都在伯仲之間,己兒當年的功力要弱一籌,不知近來可有增長?」玉虛道長看看古悅己。古悅己騷騷頭,羞赧地道:「弟子的武功比大哥,還是不及。」「不過經這幾年的歷練,為師看你的功力也有所提升,勉強能湊個數吧。」玉虛道長微笑道:「只是還差一人。」「師父,弟子……」古悅修欲言又止。「修兒,有話不妨直說。」玉虛道長寬厚地道。
古悅修思忖再三,才猶豫不定地道:「弟子倒是有一人選,只是……」「只是什麼?」玉虛道長問。「只是他不是本門中人。弟子想,這『四象劍陣』乃武當秘傳,不適於外傳。」古悅修試探地道。
玉虛道長觀其神便已明白他心中顧慮,便問:「你且說說此人的武功修為如何?」「他的武功絕不在弟子之下,而且他也慣於用劍,劍法也與本門有些相似,俱都是以柔克剛。」「大哥,你說的不會是他吧?」古悅己驚疑地問。古悅修無語,似是默認了。
「此人是誰?」玉虛道長微訝地問。「他叫谷尋崖。」古悅己滿腹不滿地道。玉虛道長沉吟道:「莫非是你們一直要尋找的三弟么?」「正是。」古悅修回到。「他既是你的兄弟,自是比你還要年幼,卻能與你在伯仲之間,那他必定頗有慧根哪!」
古悅修淺笑道:「若是他肯再努力些,只怕會在弟子之上。」「噢?」玉虛道長雙眼雪亮,繞有興趣地道:「為師倒要見識見識你這位兄弟。」「他日前受了重傷,武當雖離弟子家不遠,可他恐還難以承受一路顛簸。」古悅修歉然道。「那為師就隨你前去會他。」玉虛道長毫不猶豫地道。
「師父,他怎麼配勞動您老人家的大駕?」古悅己不可思異地嚷道。古悅修顯然也是大出意料。玉虛道長微笑道:「此事不單單關係到你們古家當年的血案,也關係到武當的聲譽,為師自然義不容辭。既然修兒對他如此另眼相看,為師也想見見他,說不定真能練成『四象劍陣』,早日除去荊萬一,也可免江湖一場劫難哪!」「那師父就不在意武當的武功外傳嗎?」古悅己問。「為師自有道理。」玉虛道長胸有成竹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