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在醫院裡,她只能這樣穿,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只能是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他看她永遠不會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病人。

她本來就不美,在醫院裡消磨了這段時日,肯定變得更丑了,最近她根本不敢照鏡子。

她疏離地別過臉,假裝對病房內的一切滿不在乎。

只可惜她那個煩人的老爸偏要提醒大家她的存在。「楚楚!你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巡房時間,你應該回自己病房。」

她悄悄捏了捏手。「腳長在我自己身上,我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

方啟達聞言,眉宇一擰,他打量自己女兒,見她臉色似乎越發慘白了,心下一緊,回頭對身後的年輕男子下令。「韓非,是你的病人,把她帶回她房裡去!」

方楚楚一凜,不敢相信地瞪視父親。「爸!」

「帶她回去!」

「是。」韓非頷首,從容不迫地走向她,語音冷冽如冰。「大小姐,走吧。」

她清楚看見他眼裡的不屑,而那令她心如刀割。

韓非「護送」方楚楚回病房。

位於走廊盡頭的這間房,是這家醫院最上等的病房,二十坪的空間,隔成卧房、會客廳及浴室,為了方便方楚楚沖洗照片,甚至隔出一小間臨時的暗房。

方啟達明知女兒困在醫院裡的心不甘情不願,只能儘力將病房布置得猶如自家屋宅,務求她住得舒適。

但他不懂,她要的不是舒適,不是在這棟白色牢籠里閑閑地耗盡殘餘的人生。

她要的是,飛翔的自由。

「你可以走了!」一進房,她便擺出傲慢的姿態對伴隨她的男人下逐客令。

韓非連應都懶得應她一聲,逕自取出聽診器,示意她在病床坐下。

「我很好,沒事,不用你替我檢查。」她乖張地拒絕。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那一眼,宛如判她下地獄,她倏地震顫,不知不覺地坐落在床沿。

他為她聽診,冰冷的金屬貼在她胸口,隔著薄薄的上衣,依然能令她感到羞憤不堪。

自從他受父親指示擔任她主治醫生后,這一百天,他日日重複著這動作,一次又一次地拿聽診器貼著她豐盈的乳下,聽她的心音。

她好怕他會聽出來她不受控制的心韻,怕他聽出她為他怦然心動。

那她會……寧可死了!

他聽診完畢,又替她量體溫、血壓。「你血壓太低了,沒吃早餐嗎?」

她是沒吃。「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

「要按時吃東西,補充血糖。」

「我心臟都這樣了,還在乎有一點點貧血嗎?」

他又用那種漠然的眼神瞥她一眼。「聽起來你隨時準備死了?」

「是又怎樣?」她嗆。

「你的心臟雖然在衰竭中,一時半刻還死不了,而且你已經排在心臟移植等候名單前幾位了,只要出現適合你的心臟,隨時可以開刀。」

瞧他說得好篤定!

「首先,能不能出現適合我的心臟,還不知道,就算有人把心臟捐出來了,你敢保證移植手術一定能成功嗎?」

「我的手術不會失敗。」他靜定地望她。「這點你可以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病人。」

為何他膽敢如此對她保證?為何聽他許諾后,她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這男人太猖狂了!他該懂得他搏鬥的對手是殘酷的死神,不是阿貓阿狗!

「你真的是……你以為你是誰啊?」她懊惱地磨牙。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他漠然回應,漠然起身。

他微微甩動袍袖,因而掃落茶几上一本書,他彎腰拾起,瞥見封面畫著一對熱情相擁的男女。

很明顯,那是一本愛情小說。

劍眉斜挑。「你看這種書?」

「不行嗎?」她飛快地搶回書本,瘦削的頰難得染上羞赧的紅暈。

他注視她,嘴角似是隱約抽搐了下。

她瞪他。「你在笑嗎?」

他一凜,半晌,淡然揚嗓。「我沒必要對你笑。」

拋下這句話后,他轉身離開,而她目送他帥氣挺直的背影,只覺得喉嚨像是噙著一枚苦澀的橄欖。

對,他沒必要對她笑,她也沒見過他在這醫院裡對任何人笑,可是曾有個護士對她說,他其實會笑的,只是那笑容只給某個特定的女人。

「我也不曉得她是誰,她來找過韓醫生幾次,韓醫生每次見到她,整個表情都變溫柔了,對她說話也輕聲細語的,我猜那女人是韓醫生的女朋友吧!雖然醫生從來不承認,但他對那女人真的很不一樣。」

那特別的女人,究竟是誰呢?

方楚楚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她捏著手上那本還沒看完的愛情小說,忽地覺得興緻缺缺了。

就算她讀遍了書中這些高潮起伏的愛情故事又如何?

那樣的愛情,不會發生在一個將死的女人身上。

【第二章】

方楚楚喜歡他。

起初他並未發現,後來他漸漸覺得奇怪,為何每次替她聽診,她的心總會快速地跳一陣子后才慢慢回復正常呢?

這不像是心臟衰竭的典型病徵,幾番試驗之後,他才恍然領悟,這女孩該是偷偷喜歡上他了吧!

所以才會在面對他時心跳加速,神色不自然。

沒想到這個眾人口中罹患公主病很嚴重的大小姐竟會暗戀他!

韓非嘲諷地尋思,嘴角噙著某種犀利的冷酷,女人的愛慕對他而言並非什麼新鮮事,只是這愛慕來自於方楚楚,方啟達最疼愛的掌上明珠,這就值得玩味了。

是否該好好地利用一番呢?

或許他可以拿她當作一枚復仇的棋子……

思及此,韓非眼神瞬間一冷。

沒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毛遂自薦進這家醫院是有目的的,就連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曉得,他對方啟達懷著報復之心。

四個月前,他從母校的教學醫院轉進這間私立醫院,三個月前,方啟達指定他為方楚楚的主治醫生,一方面是信賴他的醫術,另一方面,方啟達似乎有意撮合他和自己的女兒。

對這份「美意」,他一直假作遲鈍不曉,對方啟達和方家人他只有「憎恨」兩字可形容,怎麼可能甘願入贅為方家女婿?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尋找二十多年前那樁醫療疏失的證據,可惜一直找不到。

他已經逐漸失去耐性了,如果需要利用方楚楚才能為死去的父親討回公道,他會利用的。

韓非陰沉地想著,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隨身攜帶的棒棒糖,撕開彩色的包裝紙,這是他的習慣,每逢開刀前他就會咬著糖醞釀情緒。

忽地,一個女人突如其來地闖進他辦公室。「醫生,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蹙眉,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人已跪下。

「醫生,我知道你很忙,門診的護士小姐也跟我說你不能再接病人了,可是我兒子……他有白血病,現在因為長期治療又導致心臟衰竭,每個醫生都說他沒救了!我只能拜託你了,救救我兒子吧!不管是要開刀還是什麼的,拜託救救他吧!」

女人淚如雨下,一面泣訴,一面咚咚磕頭。

兩個護士跟進來,見狀,倉皇地想扶起她。「這位太太,請你冷靜點,你不能這樣闖進醫生辦公室……」

「我不要!你們放開我,我兒子就快死了!我管不了這麼多,你們放開我!」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喊。「醫生,拜託你……」她一路跪爬到韓非面前,扶抱他雙腿。「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韓非低頭注視她,眸光閃爍,兩秒后,他按下內線通話鍵。「我是韓非,叫警衛過來。」

「醫生!醫生!不要趕我走,你聽我說,聽我說……」女人驚恐地哀嚎,連連磕頭,前額碰出瘀青,血絲流下。

護士跟趕過來的警衛都不忍地看著她,但韓非只是好整以暇地將棒棒糖銜入唇間,一揮手。

警衛會意,拖著婦人離開。

一路上,只聽她哭叫嘶喊不絕,令人聞之鼻酸。

韓非聽著,似是絲毫不為所動,許久,許久,他才拿下糖棒,沙啞地開口。「她的小孩現在在哪裡?」

「你在幹麼?」

相機的觀景窗里,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屋頂的水泥圍欄上,雙腿朝外在空中晃蕩,只要一個閃神隨時可能摔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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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不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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