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久違了，台灣。

九年沒有回台灣，台灣的交通亂成一通，唐道薇額頭冒了些汗，她久居美國，一時無法適應秋老虎的酷熱。

當年舉家赴美是為了情傷，如今回到傷心地是為了追愛，她不想放棄得來不易的愛情。

雖然彼此相約給對方一年期限，可她實在不耐等待，一年的變數太大，她擔不起失去他的風險，而且台灣女孩都很積極漂亮，她不打沒把握的仗。

她心想自己提早來台灣，他一定很驚喜。

「小姐，到哪裡？」操著外省口音的司機問道。

唐道薇拿出地址給他看。「請到傲揚企業。」

「噢！傲揚呀！我知道，就在……」

老馬識途的司機，在最短的時間避開尖蜂路段，繞著街道巷弄駛向傲揚企業的正門口。

「小姐，我女兒就在裡面上班，她是個總機啦！公司薪水高，制度好，福利辦得不錯，你是找人還是工作？」

「找人。」她不太能負荷台灣人的熱情。

司機指點她說：「進去左邊有個警衛室，你要找誰他都會替你通報。」

「謝謝。」

她付了帳，下了車，但車外的溫度隨地升高，她一時有些暈眩感，倚著大門口的行道樹急喘，警衛室的保全人員一看到外面有狀況，連忙出來詢問。

「小姐，你不要緊吧？」

她想回答卻有些力不從心。「呃！沒……沒事。」

自從九年前流產後，她的體質變得很脆弱，常有貧血現象發生，家裡怎麼食補、葯補都沒有用，連受孕都很困難。

她很想要一個孩子，和他交往三年多一直沒避孕，可是始終無法如願。

並不是想用孩子去綁住男人的心，唐道薇很清楚一件事．男人若變了心是很可怕的，昔日的恩愛一掃而空，換來的是絕情的冷漠。

她的第一個未婚夫給她的教訓就是——不要想挽回變了心的男人，那比地球失去空氣還要不可能。

她有切膚之痛。

「你是來傲揚找人吧？」

她撫著額頭回答，「是的，我找提亞斯……呃？他的中文名字是任行傲。」

「喔！找我們總裁呀！他在三十樓，你要不要先進去休息一下，吹吹冷氣。」保全人員眼神怪異地扶著她。

事關賭金問題，他不得不謹慎，他可是下足了老婆本賭總裁贏，可別冒出個女人來壞事。

唐道薇瞧不出他此時的心思，微微的點了一個頭。

一進傲揚企業，警衛室的保全人員正要拔通電話上去通報，適巧監視熒幕發生震蕩模糊畫面，保全人員全擠在小熒幕前檢查出了什麼問題。

等不及的唐道薇恢復點精神，自行往專用電梯走去，這時，保全人員處理完小意外后，拿起話筒要撥號，探頭不見她的蹤影，遂打消念頭放下話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樂得輕鬆。

※※※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但小馨東瞧西瞧就是瞧不出哪裡不對勁。

這幾天總裁春風滿面哼著曲，見到人就笑得像白痴，還直嚷著要幫她加薪，殷勤地每日中午來報到，體貼的為風姊布萊，然後吃掉風姊不愛吃的食物。

如果說這種反常現象是雙向倒還說得通，偏偏風姊一如往常，在上班時間不假顏色，維持她一貫的行事作風。

一冷一熱形成強烈的對比，搞得她一頭霧水，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煩呀！乾脆問個明白。

「風姊，你和總裁上了沒？」

風天亞斜瞧著她。「小馨，你學壞了，是誰教你的，是不是杜副總。」

「才……才不是呢！易霖哥哥人很好。」她驀然臉一紅，語氣變得輕柔。

「他的魔手終於伸向你了。」真缺德，小女孩也不放過。風天亞暗罵道。

「什麼魔手嘛！我們是很純潔的，絕不搞辦公室戀情。」只搞辦公室外戀情。她小心的隱藏笑容。

純潔？！她相信小馨是純潔的處子，但杜易霖嘛！是把白紙染黑的調情聖手。

「風姊，你那是什麼眼神，不信任我……哇！等一下，你好奸詐哦！」

「誰？誰很奸詐？小甜心，你在指咱們『可歌可泣』的偉大秘書嗎？」杜易霖嘻皮笑臉假意的捧著心。

「易霖哥……杜副總。」一看到風天亞眼尾一跳，小馨馬上改口。

「小馨乖，別學風秘書的一板一眼，她……太教人心痛了。」

他敢吞鞋子起誓，風天亞一定和行傲上了床。

可是兩人的嘴巴硬得像蚌殼，怎麼扳都扳不出一句答案，讓下賭注的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有人想哭有人想高興地唱歌。

每回一問，他們的回答都是模擬兩可的帶著邪笑說：「你猜呢？」

由行傲一臉的快樂樣，他絕對相信兩人的關係早已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升格為正式情侶。

惱人的是風天亞悶不作聲，連帶著有異性沒人性的好友跟著裝傻，害他不知下一步是收錢還是付帳。

「杜副總，把窩邊草吃掉的兔子不太聰明，打算砍掉你的森林還是關閉花園。」風天亞認為他太閑了。

「呵呵！我現在比較偏愛藍色香花，你不要挑撥，小馨甜心很單純。」最近他改吃「素」。

藍馨。馨，香花也。

「是呀！她單純你複雜，這是互補作用吧！」她覺得他們的關係一個單一付出，一個複數交往。

杜易霖深覺人格遭侮辱，高舉雙手喊冤。「錯，是光合作用，我是綠色植物、她是光。」

植物無光產生不了氧氣，失去氧氣的植物只有桔萎而亡。

「室內植物好像不太需要光合作用。」風天亞故意和他唱反調。

「你……強詞奪理，我是一片丹心照明月……」

她接著取笑道：「明月卻照溝渠里。」

不理會猛吹鬍子瞪眼的杜易霖，小馨被兩人一來一往的舌槍唇箭逗得好開懷，一直咯咯咯……的笑個不停，惹得他一臉無奈。

「小甜心，你真的變壞了。」他贊成風天亞的先見。

「我……嘻……我在兩位的薰陶下，不變壞都很難，責備我之前先自我反省。」兩位「大師」的功夫，她多少學了一點皮毛。

風天亞和杜易霖互以詢問眼一視，意在指責對方帶壞純潔無瑕的小白花。

「請問一下，這裡是提亞斯的辦公室嗎？」

嬌嬌柔柔的嗓音打斷融洽的氣氛，三人自然地往聲源處看去，一位高雅清麗的女子含笑而立，笑容中包含著許多柔意。

不太高挑的單薄身形給人風吹一飄的錯覺，柔弱的氣質叫人忍不去憐惜、呵護，捨不得傷她一絲一毫。

這樣的弱質美女看在三人眼中卻各有不同心境。

天真善良的小馨立刻起了柔軟心，感嘆造物者的神奇，活生生的琉璃娃娃走下櫃窗，清淡的氣質和優雅的談吐，她真想叫美如天仙卻粗魯不堪的堂姑來瞧瞧，什麼叫內外皆美的真淑女。

而杜易霖則暗呼一聲，慘了，安琪兒怎麼到台灣？

輸了賭注事小，壞了好友的情路，那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他努力思考著要如何引開她，不讓事情生異，造成三人都難堪的局面。

不動聲色的風天亞勾起諷刺的嘴角，鏡片下的眼眸帶著一絲好笑與同情，她似乎又愛錯了人，註定得失敗。

九年前，敵不過十五歲稚嫩的她，九年後重蹈覆轍，兩人的感情線一再重疊，她不由得升起惺惺相惜的感覺。

「提亞斯？！是任總裁吧？」

唐道薇的視線被清冷的笑吸引，瞬間有種似曾相識的熟稔。「是，我找行傲。小姐，我們曾見過嗎？」

「也許。」她語帶玄機。

杜易霖生怕風天亞知曉她是任行傲過去的女人，趕緊岔開話題，暫時放棄當個專情男子，顯露出風流公於的神采，諂媚的趨前，引起小馨不悅。

「安琪兒，好久不見了，幾時來台灣玩也不通知一下，走，今天我作東，帶你見識台灣的美食文化。」

「不用了，Tonic，謝謝你的好意。」唐道薇婉拒他突來的熱忱。

「噯！不用客氣，都是老朋友。」他有意淡化她和任行傲的關係，欲扶著她的手離去。

他怎麼變熱情了？唐道薇心裡很不安的退了兩步，「我是專程來找提亞斯。」

「呃！他……」他不敢看身後兩個女人的眼神。

「他不在。」

「不在？！什麼時候會回來？」唐道薇略微失望地收起笑容。

「他不會回來了。」杜易霖發現語氣過於急切，連忙補救。「我是說他出國洽商，短期內不會回台灣。」

但，這時卻傳來一道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聲音，馬上戳破杜易霖的謊言。

「亞亞，我找不到資料，你進來幫我一下。」

閃爍的內線燈號反應出說謊者的嘴臉，他笑得有點僵硬，牽強地抓抓頭髮掩飾謊言被戳破的不自在。

「他大概……剛回國，所以找不到資料。」

唐道薇很懷疑地偏著頭問：「是這樣嗎？」

「是啦！是啦！他正在忙，風秘書，你快進去幫他，我帶安琪兒出去走走。」

唐道薇沒有移動的意思，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安感。

風天亞拉開門看了她一眼，唐道薇搶先一步闖進門內，風天亞二話不說地替她帶上門，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處理文件。

「你……你有病呀！幹麼讓她進去？」笨！笨！笨！天下第一大笨蛋。杜易霖見狀，氣得快瘋了。

「杜副總，人身攻擊可以提起告訴喔！」不知誰的病況嚴重，此時，她清楚的看見電腦熒幕照出小馨哀怨的表情。

「你知道她是誰嗎？隨便放個人進去萬一……萬一行傲不高興……」他總不能說萬一有危險。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無害，他無法睜眼說瞎話，尤其在精得像鬼的風天亞面前。

「你認為他不高興『敢』對我咆哮嗎？」她發現最近的他比小惡乖多了。

「他只會對我咆哮。」他覺得倒霉透頂，蹚了這淌渾水。

「人都有過去。我有過去，你有過去，他也有過去，如果有時間杞人憂天，不如先安撫你的小甜心。」

啊——死定了，他的藍色香花。

杜易霖真想一頭撞昏，逃避眼前的事實，他忘了以風天亞的精明，怎會看不透安琪兒和行傲的關係還枉作小人，得罪他親愛的小甜心。

這隻該死又好到極點的赤鏈蛇，分明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小甜心，我的小馨，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樣，我是有原因……」

「哼！」小馨頭一扭不理他。

此時的杜易霖只能在心中大喊：冤枉呀！包大人，我是無辜的。

可是沒人相信。

※※※

聽到足音，任行傲感覺到一道白影飄近，視線盯在桌上的文件上，毫無遲疑的伸手一攬，照往常那般準備一親芳澤——

「亞亞，你幫我看……喟！安琪兒，你來做什麼？」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熟悉卻不是他深愛女子的臉，近在咫尺的唇倏然停止，身體下意識的排斥，人已被他推開。

任行傲神色不定的往辦公室大門瞄去，有些作賊心虛地擔心風天亞看見這一幕。

「提亞斯，你不想看到我嗎？」他推拒的舉動已傷了她的心。

唐道薇很清楚自己不是他惟一的女人，而且回到台灣已數月的他不可能沒有新的床伴，但她仍是傻傻地認為自己雖不是惟一，卻是他最鍾愛的女人，不然也不會許下白首之約。

欺騙自己能容許他腳踏多條船，接納從女人床上流浪而歸的他，只要不親眼目睹他和女人的恩愛，她可以偽裝太平。

但今天，她真的受傷了，被他手中無形的利刃刺中心窩，當場心裂。

以往他和她在床上溫存時，從不曾聽見他在激情中喊錯其他女子的名字，所以愚蠢的她甘心受騙，栽在自以為是的溫暖里。

今天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相，由她主編。

「安琪兒，你進來的時候，外面有沒有一位戴眼鏡的漂亮女孩。」他希望渺茫地問。

她的臉色轉成蒼白，在她面前竟然……「你不覺得久別重逢的愛人應該先來個熱情擁吻？」

「不要扮可憐，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的心思全放在外面的她身上。

「扮……扮可憐？」唐道薇的唇瓣微顫。「你的新歡叫亞亞吧？她的氣質十分冷然，不像你以前交往的女人。」

「她真見到你了。」任行傲的頭開始要分裂成二。

「你應該說我見到她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他的話教她寒心。

從他的語句中明顯可見偏坦，可見那個「她」在他心目中分量足以壓迫自己。

「感情沒有先後之分，你先坐下來，有些事開誠布公地談開，彼此不會有疙瘩。」

眼前的女子曾陪伴他三年多的時光，美好的青春虛擲，他沒有愧疚感，有的只是淡淡的心煩，煩她為何不乖乖地待在美國，找個男人嫁了。

當初兩人在一起曾協議過，遊戲可以永遠，但不許付出真心，要求承諾，限制對方情感走向。

在美國那段期間，一位溫柔多情的東方伴侶是件愉快的事，不多話、細心、體貼，不管他從哪個女人枕畔回來，永遠溫婉的逆來順受，為他遞茶、換鞋、揉肩。

本來，他以為人生就這麼過，有一位識大體又帶得出門的溫馴妻子，縱容他逢場作戲的周旋在脂粉堆，不問、不吵、不鬧、不嫉妒，扮演好她的角色即可。

天不會允許人們預測未來，因此為他的生命送來一份驚喜——他的亞亞。

「我們在一起只有性沒有愛，我回台灣前一天曾說過！一年之內兩人心意未變就結婚……」他眼神霎時發出迷人光彩。「但我變了。」

「是她，亞亞？」唐道薇輕聲問道。

「是的，是她。」

「你愛她？」

「我愛她。」任行傲沒有遲疑，語氣堅定。

她為之黯然。「告訴我，你愛她什麼？」她不甘心無法挽回變心之人。

一提起風天亞的好，他的眉眼都笑開了。「我愛她的自信、聰明、冷靜，愛她永遠不退縮的精神，愛她飛揚的生命力，以及永不熄滅的光芒。」

我愛她眼底的自信和慧黠以及閃亮的眸光，我在她身上看見永桓的生命力。九年前，她從另一個男人口中得到變心的理由。

明明愛上的是不同的男人，為何變心的理由幾乎一致，這是愛情失敗的地方嗎？

「我真的很愛亞亞，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唐道薇凄涼一喟。「我的前任未婚夫在解除婚約時也說過這句話，看來只有我當不成天使。」

「我說不來好聽的話安慰，很多事都由不得心控制，就像愛情。」肉麻話他只對亞亞說。

「失去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我痛不欲生，幾乎想了結自己的生命。所以你放心，即使當不成天使，我還是我。」

她現在懂得多愛自己一些，為生命的變數扣了一點愛，她不再也不願太執著，總是在愛的圈圈裡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痴心不代表幸福，愛情不一定永遠，她切身體驗過。

「你想得開就好。喔，對了，你剛進來時，亞亞有沒有說什麼或做什麼？」坐立難安是他的心情。

原來他也會有不知所措的一天，她今天是第一次看見。「沒有，她只是幫我開門。」

「開門？！」唉！以她的玲瓏巧思豈會不懂。他有些擔心。

「你很沮喪？」唐道薇看他如此，反而開心。

「亞亞的個性很沉，當她悶不吭聲時最恐怖，教人猜不透她是生氣還是無所謂，唉——」

他的嘆息令唐道薇十分愉悅，被「拋棄」的苦悶一掃而空，看來負心是有「報應」。

「需不需要我解釋？」她是釋懷后的捉弄。

任行傲不敢領教的揮揮手。「免了，愈描愈黑。」

「不怕她翻臉？」

「亞亞從不翻臉，她只是會一直盯著你瞧，瞧到你承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而已。」那種感覺令他渾身毛骨聳然。

就算不小心放錯一本書，她都有本事讓你以為世界大戰是你的錯，教人趕緊認錯歸位。

「提亞斯，你會很辛苦。」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甘之如飴，你來台灣待多久？」

她指正的說道：「我準備『回』台灣待一輩子。」

「回？你在台灣出生？」他一直當她是二代移民的美國公民。

「當年退婚的事鬧得很大，我們全家避居美國，而方家，也就是我前任未婚夫的家人因這件事而無顏留在台灣，舉家遷往加拿大。」

「當年我不在台灣不知情。」任行傲一直往門邊瞄。

「安琪兒，你還有事嗎？」

她了解地站起身。「我該走了，很高興認識你。」

※※※

送走了安琪兒，心中有鬼的任行傲再也坐不住，他衝出辦公室。

「咦！亞亞呢？」

還未得到小馨諒解的杜易霖將怨氣轉嫁，反正妻債夫償天經地義。

「和她的情敵出去談判。」

「談判？」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字眼，任行傲無法接受。

「老闆，你不要聽花花公子亂說，風姊說要請她喝一杯咖啡而已。」小馨怒視「花花公子」。

「易霖，你是嫌我麻煩不夠多是不是？」他想要追出去。

最近雨宮戀子請了不少人來對付她，他一再囑附她不要亂跑，可是成效不佳，她眾遠有辦法脫離保全人員的視線，總教他擔心不已。

「喂！跟屁蟲，等一下。」

任行傲瞪著杜易霖。「你叫我什麼？」

他擠眉弄眼地扮鬼臉。「你的亞亞說，叫那個跟屁蟲不要跟，否則等著收訣別書。」

「她說是……跟屁蟲？」不知好歹的女人，完全不理會他為她擔心受怕。

「你不是嗎？」杜易霖斜睨著，一副吊吊的模樣。

「我是才怪。」

一惱火，任行傲甩上辦公室的大門，結果不到一分鐘又氣急敗壞的走出辦公室，在杜易霖的訕笑下當「跟屁蟲」。

※※※

「我們以前一定見過面？」唐道薇再一次肯定。

說好去喝咖啡，風天亞卻帶著她去吃四果冰，旁邊還有一大盤西瓜片，兩人坐在一群半大不小的學生堆中，顯得很奇怪。

「當然見過，我們的品味一直都相同，我是指男人。」風天亞摘下眼鏡，奪目的迷人眼眸令人一震。

「你……你是蝶兒？」唐道薇太驚訝了。

「蝶兒在五年前陪方之漠一起埋葬在幽暗的土裡，我是風天亞。」她的確死過一次——心。

「很難相信會再遇上你，你又搶了我的男人。」唐道薇沒有怨，只有偶然。

緣分真是離奇，九年前她的美麗敵不過一個黃毛小丫頭，九年後又再度敗北，小丫頭比九年前還要艷美，溫柔似水似乎抵不住火的魅光。

飛蛾明知撲火身殉，仍義無反顧的投入火中，這份堅持所為何來，她不解。

「不，應該說英雄所愛皆同，男人總是追逐捕捉不到的蝴蝶，這是他們的劣根性。」

而她喜歡飛翔。

「你變很多，和我印象中那個飛揚跋扈的蝶兒相差甚遠。」唐道薇心想，難怪一時認不出，只覺眼熟。

之漠提出分手之際，她恨過、怨過、自我唾棄過，她不甘心的想找第三者理論，甚至拚命。

當她看見他手中挽著一位十五、六歲的清純少女時，她整個人有騰空的感受，好像眼中的清純少女是一位落塵天使，幸福的偎在守護者身側。

「再怎麼早熟，九年前的我和你比起來，還算是個小孩子。」

「是呀！你好凶哦！我頭一回見天使罵髒話，騎可怕得要命的哈雷機車，那時我常想你會不會被車子壓死。」

很詭異，一輛看不見駕駛的機車居然會動，等呼嘯而過時才發現車上的小人兒。

風天亞輕笑地想起自己的愚行。「那時年輕氣盛，什麼都想和兄長比強，後來我五哥實在看不下去，改裝了一輛適合我體形的騷包機車給我。」

突然間，風天亞思念起帝國的兄長們，和她惟一的血親，那個老是在後頭替她呼痛喊疼的爺爺。

「之漠為了我害你流產，你恨不恨我？」

唐道薇眼神飄得好遠。「整整恨了四年。」

「噢！後來為何不恨了？」如果是她，絕不原諒。

她輕嘆。「五年前抱著看笑話的心態想去加拿大奚落你，可是一看到墓碑前的你，我茫然了。」

一個孤寂的女子注視著刻了名的墓碑，她盯著墓碑前的女子，在那一刻她看到人間最美的愛，那是一幅天地都悲痛的絕畫。

她落淚了，因為感動。

兩個人的世界誰也進不去，即使一生一亡，她仍覺得自己很邪惡，欲介入畫中世界，破壞那份惟美。

真愛本無對錯，雖然她試圖以腹中胎兒留住他，但他依然決裂揮斷血緣天性，頭也不回地離去。

孩子就是在樓梯口推拉時，被他絕情地推下樓而失去的，於是她開始恨他和「她」。

唐道薇好笑的說：「不知你信不信，我真的在陽光下看到之漠就在你背後，用他透明的手臂緊緊擁抱你。」

「我相信，從以前到現在，他都在身後守候我，用他深情的眼凝視我。」

愛不會因死亡而消逝，風天亞相信任行傲是之漠送給她的禮物，帶她走出明霾的愛，迎向光明。

「嘿！我們是情敵哩！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坐下來談心的一天，人生太奇妙了。」

風天亞風趣的說道：「因為我們有共同的回億，回憶的美好讓我們化敵為友。」

兩人的友誼在相視一笑中滋長。

倏地，她一凜，暗忖，高手——

一陣強風襲來，風天亞頭一偏，帶著硝酸味的風拂過她的耳畔，撩舞一簇鬢髮，身後傳來哀號聲。

「老闆中槍了耶！」唐道薇嚇得叉子滑落椅旁。

風天亞無動於衷地將發撩到耳後，冷淡的說道：「八成來尋仇。」

冰店的對街傳來暴怒的獅吼。

「風、天、亞——你又騙我！」

騙你又如何？風天亞在心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