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水晶手捧著熱咖啡杯取暖,雙眼上下打量朱浣浣:這女人怎麼這麼艷光照人、滿臉春意?春天全在她身上了。
「戀愛了嗎?你這輩子沒有這麼漂亮過。」她丟一個椅墊給朱浣浣,自己在地毯上坐著,倒了一杯熱咖啡給她。
朱浣浣並不覺得自己戀愛了,只是近些日子來,過得十分充實快樂,心情一直很好。昨天告知丁皓今天周日要陪朋友過,他將水晶的身家問得詳詳細細后,還考慮要不要讓她來。星期天還不許她自由嗎?後來他親自開車送她來;要不是丁皓今天有事,那麼他一定會跟她一同來耗上一天——他總是不放心她。在車內的吻別火辣辣得叫她上來五分鐘還沒清醒過來。丁皓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事實上她還沒有這種感覺;可是他一臉霸氣,說他講了就算數。什麼時候開始的?要是先前有一點經驗就好了,在感情方面她是懵懂無知的;渾渾噩噩地過了二十四年頭,大半光陰全是在書中度過的。對情一事,既嚮往又無知,但至少她知道,應該會有些甜言蜜語的——不必肉麻,但要貼心;但丁皓,什麼也沒有。
白水晶伸出手在朱浣浣大眼前晃來晃去。
「回魂哦,朱家小妞!朱浣浣的魂歸來兮,尚饗。」
朱浣浣沒好氣地瞪她,「尚饗你的頭!我又沒一命歸陰,竟然用這種死人用語!」
「差不多了啦!瞧你這模樣,魂大抵也去一半了,談談近況吧,你那個同居人『正人君子』如何?」
如果丁皓是「正人君子」,全天下也就沒有壞人了。朱浣浣在哥哥的閃爍其辭下誤以為丁皓是那種得孔老夫子真傳、柳下惠轉世的現代君子聖人,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朱浣浣聳了下肩。
「他叫丁皓,少年時代他曾是殺人入獄七年;他的保全公司員工全是流氓出身、服刑出來的人;他住的地方在凌月巷;他的屋子比豬窩還不如;他長相兇惡,我第一眼見到他差點沒嚇暈,他全身甚至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刀痕、傷痕滿布。」
白水晶興趣更濃厚了;丁皓?她聽過專辦刑事案件的小李說過丁家曾名噪黑道一時。解散了之後,丁皓與他的幕後夥伴就成為那些服過刑。願改過遷善的人的庇護神。他有諸多案底,卻被警署中某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壓住。對於那些人,白水晶好奇得要死,但因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無緣接觸。她又想到叫石強的人似乎也是服過刑的人。
「是不是有什麼話說?」她看著朱浣浣,很銳利地盯著問;這個丁皓也許正巧擄獲了朱大美人的心呢。
朱浣浣有些困擾。
「水晶,才半個月而已;除了丁皓二天前宣布我是他女朋友之外,之前我與他連牽手也不會。每天光忙著清理他的豬窩就快累垮了,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像戀愛,但是他說我是他的女人;我在戀愛了嗎?」
顯然那個傳奇人物丁皓也不是浪漫人物,並且還強制硬得很。以外表而言,浣浣很容易被看成情婦型的女人,所以浣浣更加小心地守護自己的感情,對那些別有居心的男人總是避得遠遠的;而她現在心思會這麼亂倒是頭一遭,莫非小妮子動心了?
但,那個丁皓呢?是看中浣浣的美色,還是她純真善良的內在?這就值得探討了;膚淺的男人總是只見浣浣美艷的外表就垂涎三尺。
「你們上床了嗎?」白水晶直接了當地問。
「沒有!他只有吻我而已。沒有結婚怎麼可以上床?那是不可以的。」朱浣浣認為接吻已經很不得了了。
「感覺如何?他吻你了時。」
「我覺得昏昏沉沉的;不討厭,但有些期待。」
「那麼,本醫師斷定你是戀愛了!反正你也不愛聽肉麻兮兮的情話,將就些吧;公處一室還能不侵犯你的男人,可以考慮嫁他了,他肯定是喜歡你的。」朱浣浣笑了笑;與丁皓談戀愛,那是想都沒想這的事,然而竟然發生了,好奇怪。現在下結論太早了,以後還有得瞧呢;丁皓在行為上的確沒有侵犯她,但有些時候他的眼光很嚇人,會讓她心跳加速不知所措,那種眼神除了佔有還含著從未有過的慾望。她不敢在他出現這種眼神時還坦然面於他對視,總覺得非常危險,但心中卻有一絲期待,這是怎樣矛盾的心情呀?……不想了!她吐口氣道:
「談談你吧;手頭的案子辦得如何了?」
白水晶一臉無聊的表情說道:「都告一個段落了。來來去去全是離婚訴訟,煩都煩死人了,也許我會考慮出國念書。我正在想如何使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些;活了一大把年紀,人人老老是當我十七、八歲,真是白活了。」
她的家居服就是一件超級寬大的T恤,下擺蓋到膝蓋,袖子可以當抹布用。她有四件這種衣服,既當睡衣也當家居服,一身嬌小玲瓏全藏在松垮的衣服中,看起來的確相當的小;加上脂粉未施,一張清水臉看不到任何歲月的痕迹;有一頭長發又如何?看起來就是不老。
「當律師,有口才就行了啦,哪像我只有一急就完蛋了。你一向把自己建設得很好——莫非你遇到喜歡的人了?」朱浣浣最後一句是用大驚小怪的口氣叫出來的。同學五年,她一向知道白水晶對感情之事總是興緻缺缺,說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全是發情期的荷爾蒙作祟,足以擾亂視聽、混淆大腦判斷力;說什麼公豬也會看成宋玉,是人類成長過程中脫軌的瘋狂期,不屑一顧,應敬而遠之;她甚至還慶幸自己長得不出色,沒招來追求者。現在她竟然說出這種感嘆語氣就非常怪異了;才工作半年,工作上堪稱得心應手,挑戰性又高,怎麼可能會出現職業倦怠?白水晶永遠不做自己不願做的事;認定了自己的目標后,絕對勇往直前、義無反顧,根本沒空在一邊長吁短嘆。至於外表的「老化」妝扮,她可也有一套——近幾個月來,她上法庭已不再被當成小學生而阻擋在外頭了。
白水晶橫了她一眼;她們兩個是很實際也很坦白的朋友,談話時開門見山,全然無須旁敲側擊。瞧她圓睜大眼仍然盯著自己看,白水晶又嘆了口氣;荒唐死了!她向來不信一見鍾情,現在卻對二天前的陌生人心緒不定,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遇是遇到了,可是只一面之緣就沒了。我不知道他住哪裡、在做什麼。」「那人做了什麼讓你動心?咱們大三時,k大的學聯會長寫了一年的情書都不能打動你,那什麼人能?要打動你鐵娘子的心不用金剛錘來打,如何打得動?」朱浣浣更好奇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想當年k大學聯會長是個風雲人物,英俊瀟洒不知迷煞了多少女孩芳心;偏偏人家獨獨鍾情A大「第一名嘴」白水晶,眾目睽睽下追苦追白水晶一年;天天有情書,日日在校門口守候,白水晶煩得只差沒拿刀區將他解決了。幸好那人已經大四,畢業后又被家人送往國外深造,白水晶才得以喘口氣。從此,「第一名嘴」白水晶的封號上頭又加上了「鐵石心腸」、「冰山」之類的評語。
白水晶揚了揚眉道:「他擋在我目前替我打壞人。」
「那有什麼!在以前你只會嫌別人多事;你一向鄙視『英雄救美』那一套。身為武術界會長白志翔的女兒,需要人保護就是笑話了;你高中在日本得到的武術道青少年女子組冠軍的獎盃可不是白拿的。」她還記得水晶曾將柔道二段黑帶的體育老師丟飛出去,因而轟動全校。全世界最不需要護花使者的人就是白水晶。
「那——替素昧平生的我擋子彈呢?而且是毫不猶豫地。」「那隻能說他瘋了;還是他也對你一見鍾情?當時你打扮得很國色天香嗎?」朱浣浣托著她的臉左看右瞧;不化妝看起來就仿如十七八歲,一張清秀面孔十分的美麗,一旦化了妝更能平添幾分嫵媚幹練。
水晶撥開她的手說道:
「才不是!我想他是不願讓我活不到成年就上西天見如來。他叫我小妹妹,想一想他搞不好與我同年,我的身高竟然不及他下巴,只能平視他胸膛。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父親與五個哥哥、一個弟弟全部高得像竹竿,最矮也有一七五,而我才一五八;太不公平了!」
朱浣浣輕笑道:「別嘆氣嘛。我也不高呀!一六五而已,剛好碰到丁皓的下巴;他要吻我時,不是他向我鞠躬,就是將我抱高。高度的事讓男人操心吧;將來你們一定能調整出適合你們高度的接吻方法——」說罷連忙跑開。
「死朱朱,你滿腦子色情思想!我哪是為那個事心煩。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死女人!」白水晶跳起來,雙手抓起椅墊繞著客廳追殺朱浣浣。
朱浣浣又笑又叫,最後兩人無力地躺在地毯上。好一會兒,她抱個椅墊翻身看一邊的水晶。
「你現在煩身高沒什麼用,不如煩怎麼找到心上人才是正事。你就這麼迷迷糊糊讓他走掉?不是一見鍾情嗎?太不像你的為人了。」「不想了。反正第一次見面什麼也沒有留下;人家當我是小妹妹。也不可能會對我產生情感——談談丁皓吧。如果資料無誤的話,那個孟氏集團的繼承人孟冠人應當與丁皓在一起。」
朱浣浣這才明白孟冠人竟是孟氏集團的少東,他家僕如雲,廚師好幾個,怎麼會每天來與丁皓搶飯吃呢?都是一群怪人。
「是呀,他們是好朋友。至於丁皓,沒什麼好說的;他做了很多好事,可是如果我說他是好人,他會生氣,以前他說別人會叫他的女人『姘頭』,所以我堅持不做他的女人,後來他卻說要我當他的女朋友,他也是怪人,打從住進他的地方,遇到的人沒一個正常的。我還記得丁皓並不喜歡我有大學文憑,好像我應該腦中空無一物才能令他滿意。」她倒忘了問丁皓為什麼討厭她的學歷。
白水晶解開她的疑惑。
「我想他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可是丁皓自己並沒有高學歷,以他那種強烈自尊心而言,當然忍受不了你的高學歷。後來大概他自己想通了、豁出去了;怕你被別人追走,於是決定將你佔為己有;如果他不那麼做,你這個迷糊女人永遠也不會了解她的心意,而你自己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動心逗樂沒有。」
「那真是自尋煩惱;什麼門當戶對,學歷相等啦。戀愛只是單純的兩性相吸,做什麼牽扯那麼多條件!鼓吹自由戀愛那麼多年,只為了擺脫門戶之見、媒妁之言,可是終究還是困囿在老步子上頭打轉,自己害死自己不說,還怪天時地利不配合;如果丁皓沒想開,那麼他活該打光棍一生。我現在想了想,他娶了我是他的福氣;比如他又與人打架被捉了,我有法子替他做終身律師,讓他免除牢獄之災。有誰比我能忍受他那間房子?還每天弄三餐伺候他的無底洞似的胃。」想想,丁皓少了她真的不行。朱浣浣從來不曾覺得自己的存在那麼重要過;在她眼中,丁皓與孟冠人度是被慣壞的小孩子,她總是收拾善後;自己真是了不起。「現在就想到要嫁他啦?他有說娶你嗎?」
「半年後就知道了。他佩服我的廚藝,我搬走後他一定會餓死。嫁他、照顧他一輩子是可以接受的想法,但不嫁他也無所謂呀!我現在並沒有那種非他不嫁的念頭呀,我並不是那種會被愛情耍的不分東南西北的人。」
白水晶不以為的搖頭說道:
「才剛開始,會有什麼一生一世的念頭?那叫發暈。現在除了情感滋長培養外,還缺一個催化劑;你沒看小說男女都是經過第三者介入才引爆火花的嗎?千辛萬苦的感情才深刻。」
「那多累!你要,你去談那種戀愛吧;什麼誤會、分手,太激情了,本姑娘光整理丁皓的公寓就已經快沒命了,哪來心力去應付那種事?我才不要和別人搶男人!別人要,就給她好了;丁皓不要別的女人,自然會回到我身邊。」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小妞,別這麼懶。」水晶逗笑,又道:「你是大美人呢!身為大美人,不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怎麼對得起自己?」朱浣浣不甚開心地摸著自己的臉蛋;這張臉沒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大美人?用來招蜂引蝶尚可,其他就沒有什麼了;而她最討厭的就是招引來一大堆登徒子。與丁皓在一起的好處是:沒有人敢再那色迷迷的眼光瞧她。大概就是這種安全感讓她有些喜歡丁皓吧!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看上令別人退避三舍的他;事實上他沒有什麼好處、優點足以吸引人。
「靠表相產生的愛情不牢靠,人老珠黃了怎麼辦?我寧願丁皓是看中我的手藝於管家能力。」她坐起來,看了一下表說道:「我們出去走一走,老悶在家裡會想睡。」
白水晶點頭道:「我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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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慧樓」是台北文明的日本料理店,純日本風格,全是包廂式的格局,有穿和服的日本藝妓在獻唱。
石強獨自前來,被領到二樓的「浦川廳」。門口三個一身黑色打扮的大漢替他拉開紙門;門內,邱運洪面對著門口,直直盯著走進來的石強。坐在邱運洪旁邊的是一個濃妝艷抹、身材噴火的女人——石強五年前的女人王妮如。
今天與邱運洪有約的事,石強沒有對丁皓他們提起;這種事他要自己了結,他的大哥已沒有資格要求他回幫中做事。
「你怎麼沒有去我為你接風的地方,竟然還與丁皓混在一起?這很讓我丟臉,你不知道嗎?」邱運洪壓抑已久的怒氣,在他未坐下時就叨念個不停,濃濃的不屑氣息瀰漫屋內。只有懦夫才會去乞求丁皓庇護,而且丁家與邱運洪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這會兒,石強才一出獄即往丁家那邊倒,在黑道中招來四方嗤笑,對「風雲堂」目前每下愈況的聲望而言,這無異是無光的臉上又添上一筆灰。
王妮如柔媚地坐在石強身邊,整個身子全貼在他身上,吐氣如蘭、嬌滴滴地低語:「石強,人家苦等你五年,你這死沒良心的,一點都不憐惜人家。好好的家中二少爺不做,做什麼保全人員,多丟人哪。」
石強臉上一無表情,冷然的眼光直盯著王妮如,盯到她心顫害怕,安份坐在一旁,不敢再貼住他。他轉眼看他同父異母的大哥,埋怨道:
「找我來,就為了說這個?」
邱運洪捻熄一體根煙,輕吐煙霧,森冷地開口:「爸的遺言,你不會忘了吧?」
石強當然知道邱運洪指的是什麼;他唇角撇出抹冷笑。「忘的人是你。」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得很,誰也沒把誰當兄弟看;要不是母親臨終的遺言,他怎麼會回「風雲堂」被培養成殺人機器,再給生父的遺言拖住一輩子?如今換成邱運洪又拿出先父的遺言來壓制他,他會乖乖被指使就有鬼了;是他對他無情在先,不能怪石強無義於後。
「你是邱家的人,別忘了這一點。我可從沒虧待過你,但你回報的是什麼?好心為你洗塵,你卻不識好歹;我邱運洪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卻故意讓我下不了台。父親一手創立『風雲堂』,是要我們合力來發揚光大。自家兄弟不合作,眼睜睜看別人來掠奪,你於心何忍?又怎麼對得起父母?」
如果石強曾經重視過手足之情,也都是五年前邱運洪的所作所為而抹殺。當前要不是沈拓宇的幫助,陸續栽贓到他頭上的罪行,判十次死刑都不足為過。邱運洪永遠有法子在案情曝光后,自己推個一乾二淨,然後轉嫁到石強或其他替死鬼上頭;永遠是別人去替他坐牢,他卻逍遙法外,甚至在別人親眼目睹下,殺害自己情婦,或重傷的案子都可以讓所有人相信那是石強所為。在邱運洪眼中,石強是個永不背叛的奴隸與一輩子的代罪羔羊。石強早就認清了,所以邱運洪這一番話並不能引起石強心湖半點漣漪波動,他仍是以一貫的冷淡對視。
「『風雲堂』撐不下去,我無能為力;而且,既然搞垮它的人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愧疚的?」
儘管怒火中燒,邱運洪反倒能不動聲色。他恨透了石強這種冷冰與嘲弄,而打他一進邱家門,就是這種表情;所有心思翻湧、所有情緒念頭全掩在這樣一張麵皮之下。十年了,身為角頭老大必有高人一等的洞察力,但他永遠摸不清石強心中在想什麼;基於血親,石強不會背叛組織,但他並不衷心,更不是百分之百服從他這個大哥兼老大。五年前,他會去殺仇家,殺背叛的手下與大毒梟,但他絕對不參與販毒交易與人口販賣——至今邱運洪仍懷疑當年他在不肯參與的背後是否也扯了後腿,否則這二宗財源為何頻頻出差錯?但,這也說不通,他故意讓石強入獄之後,紕漏仍層出不窮。八成是「風雲堂」出姦細了,但不是石強,這是當年他決策失誤的地方;不僅少了助手,更使得姦細大肆作亂,搞得內部紛擾不安。現在他迫切需要一個親信;如果得不到石強,那麼,勢必毀了他。他知道五年來沈拓宇也在打石強的主意,如果讓石強成為警方的生力軍,將來「風雲堂」必會首當其衝。備受威脅。
「當真不回『風雲堂』?」邱運洪極淡地問。
「我想——不必多說了。」石強起身,拉開紙門直直走出去。
合上門后,王妮如眯眼倚向邱運洪。
「就這麼讓他走呀?洪哥。」
邱運洪微笑道:
「找個時間搬去他那邊;我要知道他的弱點。」
「有用嗎?他並不看重我。」王妮如咬了咬唇,怨毒神色表露無遺。
「我會告訴你怎麼做。」深沉而篤定的笑容在邱運洪臉上浮現,平添幾分陰森。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福慧樓」三樓辦公室里,孟冠人摘下耳機笑了笑。丁皓站在面對大馬路的窗口,看著石強的身影走出「福慧樓」,沒入人群之中。
「如何?」他沒回身,開口問身後的孟冠人。
孟冠人走到他身邊說道:
「沒事,邱運洪變不出什麼把戲。現在『風雲堂』黑道地位岌岌可危;財庫虛空、出了內奸,他已自身難保了。依我看,石強不會回去的,可能邱運洪腦筋也動到你頭上了;他明知道石強住在這兒,卻仍叫那女人來攪和,用意相當明顯。我想,到最後苗頭必定對在你的女人身上;抓住一個有力的弱點,你們就會乖乖就範。」
「浣浣?」丁皓皺眉;王平志那邊還埋怨解決,又牽扯出邱運洪這邊的事。他這種人越煩惱的事越的擔心,可是,現在他不能不顧慮到浣浣;他的女人——這句話聽起來真是舒服!他從來不知道有個完全屬於自己、又是自己想要的女人感覺會那麼好。他當然不是埋怨過女人,可是那只是肉體上的需要而已,如今想起來不僅不屑,甚至還有點厭惡。喜歡浣浣,要浣浣當他的女人;她的美麗最先令人眩目,足以刺激男性情慾感官,但這純屬於肉體上的吸引,還不到喜歡的程度。他從沒喜歡過任何女人,從沒有想要了解過任何女人,完全僅止於肉體上的。最初的視覺波動過後,他又發現浣浣出人意表的一面——在她看到他那間慘不忍睹的屋子之後,她由怯生生、小媳婦似的寄人籬下表情,轉而一變為凶婆娘與超級管家婆,沒命似的洗那些千年頑垢,與成山成谷的臟衣服奮戰;命令他去追垃圾車、去晾衣服;而他,兇惡的面孔在被吆喝的錯愕之後,手忙腳亂地依命行事——唉!想來真是窩囊透了,但感覺倒也頗甜蜜的。後來發現她有一手好廚藝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他有生之年沒見過這一種女人;他的母親是千金小姐卻私奔下嫁黑道世家的父親。在丁家的女人,刀槍利落、賭技折人,但說道理家就只有二個字:算了。想不到同為千金小姐的浣浣既然會有這麼好的手藝。
「喜歡」這種感覺就像一顆種子,著床之後會發芽,然後漸漸成長茁壯。
所以,浣浣是他的女人,他平生第一個喜歡的女人,他一點也不曾想過要侵犯她;或許他有男性天生的慾望,可是現在不是時候,浣浣也不是其他女人,不是那種拿來做純洩慾工具的女人。喜歡之後衍生的,就是尊重與呵護,這對他而言,是很新奇的感覺,但他喜歡極了。
浣浣在他心中占的分量愈重,愈會成為丁皓的致命弱點,那也是不容否認的——他的仇家不少。不過丁皓豈是省油的燈?他不會讓別人傷到浣浣一丁點兒;光是想到有人曾企圖危害她,側身看他。
孟冠人知道他的想法,側身看他。
「你想怎麼做?」
「既然往後必定還會有這種事,現在她就要開始適應我的生活,藏起她這種事我不會做。他們絕對想不到,你在我這邊;少算了你這一號人物,兵敗如山倒是他們活該。」丁皓也不是故意捧好友;只是相知三十年,彼此的能力還有不了解的嗎?
孟冠人雖然也是「迅雷保全」的一個東家,但卻未挂名,只是個幽靈人物,為的是躲避孟家的耳目。對黑社會而言,「賽孔明」這個傳奇人物,隨丁皓入獄,最後一瞥於「龍焰盟」賭船的設計,讓人驚嘆之後終告消失。人人都知道孟冠人有個炫赫的家世背景,所以都以為他回去繼承家業了;沒想到孟冠人最後卻傳出孟家出動大批人力在尋找這個逃家浪子。至今消息有十幾種版本;有人揣測孟冠人又與丁皓在一起,但卻沒有真正證實。孟家也收回人力,卻閉口不談,除了堅持孟家第一繼承人仍是孟冠人之外。有了孟家這個巨大包袱壓在上頭,還有許多種種因素,使得孟冠人不能立名在保全公司上頭。這種走在刀鋒槍口邊緣的工作,孟家豈會坐視不管?孟家現在之所以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孟冠人一直居於幕后,危險性較小,並且一直沒發生以外,此外孟冠人也答應家人不會在走入黑道之中;這五六年刻意藏身下來,「賽孔明」已逐漸為人所淡忘。凡是要對付丁皓的人,若是少算了孟冠人,就註定會使自己立於必敗之地了。
丁皓戰鬥力強悍無敵,加上絕頂聰明的孟冠人,誰敢自稱能出其右?當今黑道勢力最龐大、財力最雄厚的「龍焰盟」老大耿雄天在七年前就說過:放眼黑道新生代,鋒芒最健的人就屬孟冠人了;年少聰穎無比,勢必成為後浪中之雄冠。可惜其心不在此,再加上丁皓的入獄更為可惜;兩人若能統合心力,加上旺盛的企圖心,今天勢必沒有老一輩立足之地。新生代除了這兩人,其他只不過是些汲汲營營之輩;成不了氣候、好大喜功、敗壞黑道聲譽的土匪罷了。
孟冠人賊兮兮直笑道:
「浣浣真的會跟你嗎?八字還沒一撇吧。」
丁皓橫了他一眼,口氣更霸道:
「她是我的,當然一輩子跟我。」
「你碰她了?」孟冠人不怕死地問。其實也不必問,光看浣浣就會有答案——那小女子絕對還是清清白白,並且對感情也是懵懵懂懂的。奇怪的是丁皓的動作;他怎麼沒有出手?老是看丁皓想吃人的眼光盯著浣浣,怎麼卻沒付諸行動?莫非真的動了心之後,丁皓反而成為純情派了?孟冠人不敢笑出來。
「我沒有碰她。不要一腦子的色情思想。」丁皓以警告的眼神瞪他。
「我就不相信你不想,不然你幹嘛老用饑渴的眼光瞧她?嘖嘖!她的皮膚真是好,想必身材更是可觀——」「住口!不許想她!」丁皓的口氣極其專橫。
「好!好!朋友妻不可戲。說說而已呀!」孟冠人猛退了一大步。
敲門聲使二人都皺眉。孟冠人道:
「進來。」
進來的是「福慧樓」的經理,連忙對孟冠人哈腰。
「少爺,老爺要小的轉告您,今晚必定要回孟家用餐。」
孟冠人揚了揚眉,雙手抱胸道: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其實這根本不必問;站在孟家的地盤上,誰不拚命報告給老爺知道?大功一件呢。孟家老爺一直知道他在哪裡,但卻無從聯絡,也逮不到他的人。真要鬥智,別人哪斗得過?誰叫孟家所有的聰穎全遺傳到他一人身上!反正孟冠人一進入此地,就有自覺,現在問問也不過是要讓這個經理心顫害怕一下而已。
果然,經理光禿的頭上直冒冷汗,要知道,將來孟家隨時都會由孟冠人來接位,現在討好了老的,卻得罪了小的,長遠看來大大不智呀。——為人屬下,又能如何?他顫聲開口:「老爺子對少爺日思夜念,囑咐所有人見著少爺要立刻回報;小的只是依命行事,請少爺見諒。」
丁皓無聊地看了一眼孟冠人,轉身看窗口,他實在不屑看到這種場面;孟冠人老愛端起臭架子捉弄孟家的下屬,嚇得別人心臟無力。突然,丁皓緊盯窗口一個點,停了一會兒往門口走去。「走吧,有事了!」說完,人已消失在門外。
孟冠人也沒空刁難人了,揚聲道:「我今晚會去。」話落,人也跟著跑出去。
經理長吁了一口氣之後,連忙去撥電話告訴老爺子這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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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浣浣真是佩服王平志,竟然神機妙算到她今天來吃日本料理——如果他不是神機妙算,那麼八成就是他一直派人在跟蹤她了。這個人怎麼那麼厚臉皮?她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男人,開口閉口度是色情,為了一逞獸慾不惜耗時追蹤。其實要推算得更久一點,早在半年前他就有這個意思了,只是他天真得感覺不到。
「真巧,你們也要來吃日本料理嗎?我們一同進去吧。」王平志的手下又以三角形圍住她們二人,而王平志就阻在「福慧樓」門口前方,一臉的笑意涎涎,全看著朱浣浣一人;他對小女孩的平板身材沒啥興趣。
白水晶假笑道:
「對不起,與你同桌吃飯我們會作嘔,要是吐在您的臉上就太失禮了,是不是?」
王平志鄙視地上下瞄了她一眼。
「大人說話,小孩子最好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浣浣,咱們進去吧。」就要伸手拉她。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王平志發現自己重重地被摔在身後的大理石階上,三個手下見狀全擁上去,「老大。要不要緊?」王平志惱羞成怒地跳了起來,指著白水晶破口大罵:「打死那個臭女人!抓住朱浣浣!」
白水晶抬高下巴,雙手挑釁似的平舉,可惜並沒有她發揮身手的餘地,因為三個混混全在一眨眼間被擺平在地上,她不大相信的眨了眨眼。
朱浣浣更是嚇呆了;她一直知道丁皓那種形於外威懾迫人與發軟的氣質絕非虛張聲勢,可是她從來就不知道丁皓竟有這麼好的身手,力量大得嚇人。他沒有花哨的招式,但一伸手、一抬足招招實際,出手力道更是不含糊,才二三下,那些大漢全躺下了,而丁皓立於其中,眼中猛狠未退,全身結實的肌肉在短暫活動后隱然凸起衣物之上,那種氣勢真是無與倫比。驀然間朱浣浣心中彷彿被狠狠撞了一下,臉頰上浮起莫名的紅潮,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只知道丁皓此刻像是一尊威嚴天生的戰神,而且他是如此的英俊!不甚清晰的情感,竟在此刻瞭然於心,容不得她再矇混過去;她——真的真的愛上丁皓了!
「哇塞!這個酷哥是誰?太帥了。」白水晶對武術精通,看得出門道;這個男子身材魁梧,身手卻出乎意料的矯健,看不出打的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拳腳,可是與人交手時卻是百分之百最具殺傷力的打發。雖然這男人有些厚道,力氣有所保留,可也打得那些人幾天下不了床了,真是帥!
「他是丁皓。」她拉著水晶往丁皓那邊走去。
丁皓此刻注意力只放在王平志身上。他輕輕一提,王平志雙腳騰空,被舉到與丁皓平視;平常不可一世、受人前呼後擁的王平志此刻只嚇得全身直打哆嗦。少了手下壯膽,他就是一隻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別動我女人的腦筋;否則,你會很慘。要惹我之前,最好先打聽我是什麼人。」丁皓丟下他,讓王平志毫無防備地跌了個狗吃屎。丁皓才不會簡單放人,他送了落荒而逃的王平志兩個黑眼圈當紀念品。
「丁皓,你們怎麼來了?」朱浣浣看看丁皓,又看向站在階梯上的孟冠人。「我們也要來這邊吃午飯,可是日本料理吃不慣,又出來了。」孟冠人一手搭在丁皓身上,露出俊美的笑容,眼光有絲捉弄的意味,直盯著朱浣浣紅暈未消的臉。
「我們也正要去吃,既然不好吃,那我們回家煮好了——對了,這就是我我常提起的好朋友;她叫水晶,姓白。」朱浣浣拉過水晶。
孟冠人與她握手,目光思索了一下。
「你使的身手屬於『明月流』拳法——白志翔會長與你脫不了干係吧?」孟冠人學識淵博如電腦絕非浪得虛名。
白水晶詫異地眨了下黑白分明得到眼,隨即瞭然而笑。「我知道,你是『賽孔明』孟冠人。白志翔是我父親,想不到你會知道他。」
「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緣;在日本。朱朱常說你的口才無人可及,真是久仰了。」孟冠人好奇的是白水晶這個明明已二十四歲的人了,卻仍似高中小女生的外表;看來嬌小又無邪,可愛又逗人,上法庭當律師如何取信於人!
白水晶皺眉看他。
「開口、閉口客氣話一大堆。我知道你好奇我的年紀與實力,現在我無法證實什麼,不過將來你犯案了東窗事發,或離婚訴訟談判贍養費出問題,我會讓你不敢小看我的實力;包你損失傷害到最低。」
「你已經證明了;了不起的女人。」孟冠人再也不敢小看了這個嬌小得不得了的女人。
丁皓輕撫朱浣浣白嫩嫩的臉蛋,深思道:
「你該學些拳腳來防身了。」
「我是運動盲,沒有那種細胞——你常與人打架嗎?」朱浣浣憂心地看丁皓。
丁皓淡笑道:
「我已經過了逞勇鬥狠的年紀,現在出手度是有原因的;例如保護我的女人。」
朱浣浣承受不住他熱情無諱的目光逼視,連忙移開眼,匆匆找了個話題:「我們回去吧。」冷不防又對上水晶與孟冠人兩人瞭然又逗笑的目光,她頭更低了,感覺更慌亂無措了。
水晶畢竟不會欺負好友太久,對孟冠人說道:
「我開車來的,一同走吧!你替我引路。」
「當然。」
孟冠人和白水晶兩人先走了;往停車場而去。
「我們不走嗎?」朱浣浣真氣此刻怎麼這麼害羞,喜歡的感覺因他的存在而在心湖掀起巨大翻湧;之前他深深地凝視她總不明所以,只偶爾會有一些心跳不規則的現象。哦喔!真討厭自己竟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陡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愛戀,叫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丁皓眼中一片狂喜;他知道浣浣已經有自覺,否則她不會突然手足無錯起來。她是這麼單純如水晶,一看就透,絲毫不懂得隱藏;他不知道是哪一點令浣浣突然開竅,可是他才不會放過這千斤難求的一刻。他不管大庭廣眾之下,將她攔腰一摟,托起她尖尖的小下巴,直視她。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即使孟冠人不敢明說,丁皓自己也知道;之前,他強迫浣浣當他女朋友全是自己霸道的一廂情願,浣浣在迷迷糊糊之餘也不曾多說什麼。雖然他們契合無聞的吻是無人可比的,可是浣浣也不曾說過心湖的話呀,以至於丁皓到現在為止仍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他迫切需要浣浣親口說出來。
在他緊迫盯人的目光下,浣浣的不安被羞怯全然取代。她輕輕地開口:
「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早說過我是你的女人呀!要有——要有什麼感覺的話,不都是很自然而然的嗎?」
他真的愛極了她甜甜軟軟含著濃濃羞意的聲調。
「我想要你親口說。」他堅持。
朱浣浣突然笑了。露出甜甜的梨渦,雙臂輕搭他厚實的肩頭,附在他耳邊輕聲又頑皮地說道:
「我要說的是——你今天帥呆了!大英雄。」
說什麼都好;就是別說他帥,或英俊之類的話——在黑道中諷刺的話語。果不其然,丁皓愣住了,臉色乍紅乍白,不知如何是好。她輕推了他一下,說道:
「走吧!回去了。你不餓,我可餓慘了。」
雙眸閃動的笑意隱隱,看得丁皓新盪神馳。他緊緊摟住她,往停車場走去,心中漲滿從未有柔情眷寵,專為她的一顰一笑而牽動。
他知道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得到這個女人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