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夏磊和夢凡,是天朦朦亮的時候,回到康宅後院里的。

兩人的眼光,仍然痴痴的互視著,兩人的手,悄悄的互握著,兩人的神志,都是昏昏沉沉的,兩人的腳步,都是輕輕飄飄的。才走進後院,就被胡嬤嬤一眼看到了。

「天啊!」胡嬤輕呼了一聲,趕過來,就氣急敗壞的把兩人硬給拆開。「小姐!小姐啊!」胡嬤嬤搖著夢凡:「你快回房間里去!別給銀妞翠妞看到!快回去!我的老天爺啊!你不要神志不清,害了自己,更害了磊少爺呀!」

夢凡一震,有些清醒了。

「快去!」胡嬤嬤一跺腳。「快去呀!有話,以後再談呀!」

夢凡驚悟的,再看了夏磊一眼,轉身跑走了。

胡嬤嬤一把拉著夏磊,連拖帶拉,把他拉進了房裡。轉身關上房門,又關上窗子,胡嬤嬤一回頭,臉色如土。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驚慌失措的喊:「磊少爺,你老實告訴我,你跟夢凡小姐做了些什麼?你們夜裡溜出家門,做了些什麼?你說!」「沒有什麼呀!」夏磊勉強的看著胡嬤嬤。「我到望夫崖上去,然後她來崖上找我,我們就這樣站在望夫崖上……回憶著我們的童年……我們就這樣站著,把什麼都忘記了!」

「你沒有……沒有和夢凡小姐那個……你……」胡嬤嬤一咬牙,直問出來:「你沒有侵犯她的身子吧?」

「當然沒有!」夏磊一凜,不禁打了個寒顫。「我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種地步!她是玉潔冰清的大家閨秀呀!」

「阿彌陀佛!」胡嬤嬤急著念佛。「菩薩保佑!」她念完了佛,猛的抬頭,怒盯著夏磊。「磊少爺!你是害了失心瘋嗎?你這樣勾引夢凡小姐,你怎麼對得起老爺太太?當年你無父無母,無家可歸,是老爺遠迢迢把你從東北帶回來,養你,教你,給你書念……你就這樣恩將仇報,是不是?」

夏磊熱騰騰的心,驀然被澆下一大桶冷水。他睜大眼睛看胡嬤嬤,在她的憤怒指責下痛苦起來。

「恩將仇報?那有這麼嚴重?我……應該和乾爹去談一談……」「不許談!不能談!一個字都不能談!」胡嬤嬤嚇得魂飛魄散。「你千萬不要把你那些個自由戀愛的思想搬出來,老爺是怎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康家和楚家,幾代的交情,才會結上兒女親家,你和夢凡小姐,出了任何一點差錯,都是敗壞門風的事,你會要了老爺的命!」

「不會吧?」他沒把握的。

「會!會!會!」胡嬤嬤急壞了,拚命去搖著夏磊:「磊少爺!你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你不顧老爺太太,也不顧天白少爺嗎?」「天白……」夏磊的心,更加痛苦了。

「磊少爺啊!」胡嬤嬤痛喊出聲,眼淚跟著流下來了:「做人不能這樣不厚道,這是錯的!一定是錯的!你傷了老爺的心,傷了天白少爺,你也會傷了夢凡小姐呀!做人,一定要有良心,一定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分……」

身分?又是身分二字!夏磊的心,就這樣沉下去,沉進一潭冰水裡去了。除了胡嬤嬤,天白那熱情坦率的臉,簡直是夏磊的「照妖鏡」。他追著夏磊,急切的,興奮的,毫不懷疑的問:

「怎麼?夏磊,你有沒有幫我去和夢凡談一談呢?」

「天白,我……」他支支吾吾,好像牙齒痛。

「哦,我知道了!」天白的臉紅了。「你跟我一樣,碰到男女之間的事,你就問不出口來了!其實,你真是的……」他礙口的說:「我是當局者迷,所以不好意思問,你是旁觀者清,怎麼也和我一樣害臊!」他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計。「我去求天藍,你說怎樣?她們兩個,從小就親密,說不定,夢凡會告訴天藍的!」不妥!如果夢凡真告訴了天藍,會天翻地覆的!他本能的一抬頭,衝口而出:「不好!」「不好?」天白睜著清澈的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怎樣?你說呀說呀,別吊我胃口!」

「天白,」他猛吸口氣,鼓起全部的勇氣來,勉勉強強的開了口:「你知道,夢凡是舊式家庭里的新女性,她不喜歡舊社會裡的各種拘束,從小,她就跟著我們山裡、樹林里、岩石堆里奔奔竄竄,所以,養成她崇尚自由的習慣……」

「我懂了!」天白眼睛一亮。

「你懂了?」夏磊愕然的。怎麼你懂了?我還沒說到主題呢!你懂了?真懂了?他咬牙,停住了口。

「我就當作從沒有和她訂過婚!」天白揚了揚頭,很得意的說:「我要把『婚約』兩個字從記憶里抹掉,然後,我現在就開始去追求她!你說怎樣?」他注視他。「當然,追女孩子的技巧我一點也沒有,怎麼開始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事是,我要向她表明心跡!表明即使沒有婚約,我也會愛她到底!瞧,」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可以在你面前很輕易的說出這句話來,但是,見了她,我的舌頭就會打結!唉!我真羨慕你呀!」

「羨慕我?」他又怔住了。

「是啊!你不入情關,心如止水,這,也是一種幸福呢!學校里崇拜你的女孩子一大堆,就沒看到你對誰動過心!天藍、夢凡從小追隨著你,你就把她們當妹妹一樣來愛惜著……說實話,我有一陣子滿怕你的……」

「怕我?」他又一愕。「是啊!別裝糊塗了!」他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你難道不知道,夢華為了你,和天藍大吵了一架?」

「有這等事?」他太震驚了。

「記得我們上次去廟會裡套藤圈圈,你不是幫天藍套了一個玉墜子嗎?那小妞把玉墜子戴在脖子上,給夢華髮現了,吵得天翻地覆呢!」「是嗎?我都不知道!」「是我教訓了夢華的!我對他說:你也太小看夏磊了,夏磊那個人,別說朋友妻,不可戲!就是朋友的朋友,他也會格外尊重,更何況是兄弟之妻呢?」

夏磊整個人驚悸著,像挨了狠狠的一棒,頓時慚愧得無地自容。他定睛去看天白,難免疑惑,天白是否話中有話,但是,天白的臉孔那麼真摯和自然,簡直像陽光般明亮,絲毫雜質都沒有。夏磊心中激蕩不已;天白啊天白,兄弟之妻,不可奪呀!我將遠離夢凡,遠離遠離夢凡!我發誓!他痛苦的做了決定;從今以後,遠離夢凡!

遠離夢凡,下決心很容易,做起來好難呀。在學校里,他開始瘋狂的念書,響應各種救國活動,把自己忙得半死。下了課不敢回家,總是溜到康記藥材行去。藥材行近來的生意很好,心眉常常在藥材行幫忙。看到眉姨肯走出那深院大宅,學著做一點事情,夏磊也覺得若有所獲。心眉包藥粉的手已經越來越熟練,臉上的笑容也增加了。

「小磊,是你提醒我的,人活著,總要活得有點用處!以前我總是悶在家裡,像具行屍走肉似的!現在,常到康記來幫忙,學著磨葯配藥,也在工作里獲得許多樂趣,謝謝你啊,小磊。」夏磊看著心眉,那開展了的眉頭是可喜的,那綻放著光彩的眼睛卻有些兒不尋常!樂趣?她看來不止獲得樂趣,好像獲得某種重生似的。夏磊無心研究心眉,他自己那糾糾纏纏如亂線纏繞的千頭萬緒,那越裹越厚的,簡直無法掙脫的厚繭,已使他無法透氣了。真想找個人說一說,真想和康勤談點什麼,但是,康勤好忙呀,又要管店,又要應付客人,又要那麼熱心的指導心眉。他顯然沒時間來管夏磊的矛盾和傷痛了。這段時期,夏磊的脾氣壞極了。每次一見到天白,望夫崖上的一幕,就在夏磊腦中重演。怎能坦坦蕩蕩的面對天白呢?怎可能沒有犯罪感呢?同樣的,他無法面對夢凡,無法面對夢華,也無法面對天藍。他突然變成了獨行俠,千方百計的逃避他們每一個。逃避其他的人還容易,逃避夢凡實在太難太難了。她會一清早到他房門口等著他,也會深夜聽著他遲歸的足音,而熱切的迎上前來:「怎麼回來這麼晚?你去哪裡了?怎麼一清早天沒亮就出去?你都在忙些什麼呢?你……」

「我忙,」他頭也不回的,冷峻的說:「我忙得不得了!忙得一時片刻都沒有!你別管我,別找我,別跟我說話!你明知道,我這麼『忙』,就為了忙一件事:忙著躲開你!」

說完,不敢看夢凡的表情,他就奪門而出。跑進樺樹林,跑進曠野,跑到河邊,然後,衝進河水裡,從逆流往上游奔竄。河水飛濺了他一頭一身,秋天的水,已經奇寒徹骨。他就讓這冰冷的水濺濕他,淹沒他,徒勞的希望,這麼冷的水可以澆熄他那顆蠢動不安的、熾熱的心!

這麼千方百計的逃開夢凡,應該就不要再上望夫崖的。但是,那座石崖有它的魔力,夏磊覺得自己像是中了邪,三番兩次,就是忍不住要上望夫崖。站在崖上,登高一呼,心中的塊壘,似乎會隨聲音的擴散,減輕不少。

這天清晨,他又站在望夫崖上了。太陽還沒有從山凹里冒出來,四野在曉霧迷朦中是一片蒼茫。灰蒼蒼的天,灰蒼蒼的樹林,灰蒼蒼的原野,灰蒼蒼的心境。他對著雲天,放開音量,大喊:「皇天在上!後土在下!」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迴音四面八方傳了回來;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他心中苦極,陡的一轉身,想下崖去。才轉過身子,就發現夢凡像個石像般杵在那兒。

不行不行不行……夢凡,我們不能再單獨見面!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才抬腳要走,夢凡已經嚴厲的喊:

「不準走!」夏磊一驚,從來沒聽過夢凡這樣嚴厲的聲音,他怔住了。

「夏磊!」夢凡憋著氣,忍著淚,凄然的說:「你這樣躲著我,你這樣殘忍的對我,是不是告訴我,上次在這望夫崖上的事都一筆勾消了!你覺得那天……是你的污點,是你的羞恥,你的錯誤,你後悔不及,恨不得跳到黃河裡去洗洗乾淨!是不是?是不是?」夢凡!他心中痛極,夢凡,你饒了我吧!我是這樣的懦弱,無法面對愛情又面對友誼,我是這樣的自卑,無法理直氣壯的爭取,也無法面對一團正氣的乾爹呀!

「你說話啊!」夢凡落下淚來:「你清楚明白的告訴我啊!只要你說出來,你打算把我從你生命里連根拔除了,毫不眷戀了,那麼……我會主動躲著你,我知道你討厭見到我,我也會警告自己,不再上望夫崖來了!」

他抬起頭,盯著夢凡,苦苦的盯著夢凡,死死的盯著夢凡。「我已經完全不顧自己的自尊了,我千方百計的要跟著你,你卻千方百計的要甩開我!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卑賤!你這樣對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大概你巴不得永遠見不到我,巴不得我消失,巴不得我毀滅,巴不得我死掉算了……」「住口!住口!」他終於大喊出聲。「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存心冤枉我!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明知道什麼?」夢凡反問,咄咄逼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踐踏我的感情,摧殘我的自信,你是存心要把我置於死地!」「夢凡啊!」他大吼著:「你這樣子逼我……使我走投無路!你明知道,我躲你,是因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為我……那麼那麼的愛你呀!」夏磊這話一衝出口,夢凡整個人都震住了,帶淚的眸子大大的睜著,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夏磊。

夏磊也被自己的話嚇住了,張口無言。

兩人對視了片刻。「你說了!」夢凡屏息的說,聲音小小的:「這是第一次,你承認了!即使上次,你曾忘形的抱住我,也不曾說你愛我……現在,你終於說出來了!」

夏磊震動至極,往後一靠,後腦重重的敲在岩石上。

「我完了!」夢凡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夏磊的腰,把滿是淚的臉貼在夏磊肩上,痛哭著熱烈的說:

「既然愛我,為什麼躲我?為什麼冷淡我?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面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夏磊渾身繃緊,又感到那椎心蝕骨的痛。

「我努力了好久,拚命武裝自己,強迫自己不去想你,不去看你!我天沒亮就去上課,下了課也不敢回家,我這樣辛辛苦苦的強迫自己逃開你,卻在幾分鐘內,讓全部的武裝都瓦解了!」他深吸了口氣:「為什麼?你還問我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咬緊牙關,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來:「我『不能』愛你!」

夢凡驚跳了一下,抬起頭來看夏磊。

「我怎能愛你呢?」夏磊哀聲的說:「你是乾爹的掌上明珠,是整個康家鍾愛的女兒,是楚家未過門的媳婦……我實在沒有資格愛你呀!」他狼狽無助,卻熱情澎湃,不能自已。「不行的!夢凡,我內心深處,有幾千幾萬個聲音在對我吶喊:不行不行不行!是非觀念,仍然牢不可破的橫亘在我們中間!不行的,我不能愛你!我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愛你!」

「我們可以抗爭……」夢凡口氣不穩的說:「你說的,時代已經不同了!我們該為自己的幸福去爭取……你,敢和北洋政府抗爭,卻不敢為我們的愛情抗爭嗎?」

「因為——」夏磊沉痛的,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出來:「父母之命,尚可違抗;兄弟之妻,卻不可奪呀!」

夢凡似乎被重擊了一下,她退後,害怕的盯著夏磊。

「我每想到,」夏磊痛楚的,沉緩的繼續說著:「你爹和娘會為我們的事大受打擊,我就不敢愛你了!我每想到,康楚兩家的友誼,我就更不敢愛你了!我再想到,童年時,我們五個,情同手足,我就更更不敢愛你了!再有天白,我只要想到天白,那麼信任我,愛護我的天白……我……我……」他的淚,奪眶而出了。「我只有倉皇逃開了!夢凡!」他抽了口氣,聲音沙啞。「即使我可以和全世界抗爭,我也無法和自己的良心抗爭!如果我放縱自己去愛你,我會恨我自己的!這種恨,最後會把我們兩個都毀滅!所以,我們的愛,是那麼危險的一種感情,它不止要毀滅康楚兩家的幸福與和平,它也會毀滅我們兩個!」他的聲音,那麼痛楚,幾乎每個字都滴著血,一字一字從他嘴中吐出來,這樣的字句和語氣,把夢凡給擊倒了。夢凡更害怕了,感染到夏磊這麼強和巨大的痛楚,她惶恐、悲切而失措。「那……那我們要怎麼辦呢?」她無助的問。

夏磊低下頭沉思,好一會兒,兩人都默然無語。崖上,只有風聲,來往穿梭。忽然,夏磊振作了起來,猛一抬頭,他眼光如炬。

「我們,一定要化男女之愛,為兄妹之情!」他的語氣,鏗鏘有力。「唯有這樣,我們才能愛得坦坦白白,問心無愧!也唯有這樣,我們這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孩子,才能和平共處,即使是日久天長,也不會發生變化!」

夢凡被動的,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夏磊。心中愁腸百折。十分不舍,百分不舍,千分不舍,萬分不舍……卻心痛的體會出,夏磊的決定,才是唯一可行之路。自己如果再步步進逼,只怕夏磊終會一走了之。她眨動眼瞼,淚珠就洶湧而出。

「只有你,會用這種方式來說服我!也只有你,連『拒絕』我,都讓我『佩服』呀!」

「拒絕?」夏磊眼神一痛。「你怎敢用這兩個字,來扭曲我的一片心!」「我終於深深了解你了!」夢凡點著頭,依戀的、委曲求全的瞅著夏磊:「我會聽你的話,壓下男女之愛,升華為兄妹之情!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刻意躲著我,讓我們也能像兄妹一樣,朝夕相見吧!」

他緊緊的注視她,好半晌,才用力一點頭。

「我答應你!」他堅定的說:「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從今以後,誰也不許犯規,我們要化男女之愛,為兄妹之情!」

她也用力點頭。眼光始終不曾離開他的臉。

兩人站在崖上,就這樣長長久久的痴痴對望。

太陽終於從山谷中升起。最初,是一片燦爛的紅霞,徐徐上升,緩緩擴大,燒紅了半個天空。接著,太陽像是從山後直接就蹦了出來,乍然間光芒萬丈。灰蒼蒼的天空先被朝霞映成紅色,接著,就轉為澄凈的蔚藍。灰蒼蒼的大地重現生命的力量,樹是蒼翠的綠,楓樹林是紅黃綠三色雜陳。蜿蜒的小河,是大地上一條白色的緞帶。

夏磊終於掉頭去看大地、看太陽、看天空。剎那間,感到自己的心,和初升的旭日一般,光明磊落!

就這樣了。那天早上,他們在望夫崖上,做了這個神聖的決定。兩人都感到有壯士斷腕般的痛苦,卻也有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就這樣了,從今以後,一定要牢守這條遊戲規則,誰也不能越雷池一步!夏磊覺得,自己一定能牢守規定。自從童年開始,夢凡就是他的小影子。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是她主動的追隨著他。所以,只要夢凡不犯規,他自認就不會犯規。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裡,他一點也不輕鬆。夢凡出現在他每個夢裡,每個思想里,每頁書里,每盞燈下,每個黎明和黃昏里。他竟然甩不掉她,忘不掉她!見不到她時,思緒全都縈繞著她,見了面時,心中竟翻滾著某種狂熱的渴望……那渴望如此強烈,絕非兄妹之情!他一下子就掉進了水深火熱般的掙扎中,每個掙扎都是一聲呼喚;夢凡!無窮無盡的掙扎是無窮無盡的呼喚;夢凡、夢凡、夢凡、夢凡……

這就是故事一開始時,夏磊為什麼會站在望夫崖上,心裡翻騰洶湧著一個名字的前因後果了。望夫崖上,有太多的掙扎;望夫崖下,有太多的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由初見夢凡,到相知,到相戀,到決心化男女之愛到兄妹之情……長長的十二年,令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是的,就是如此這般的令人心醉,又令人心碎!夢凡呵!在無數繁星滿天的夜裡,在無數曉霧迷朦的清晨,還有無數落日銜山的黃昏,以及許多凄風苦雨的日子裡,夏磊就這樣佇立在望夫崖上,極目遠眺;走吧!走到天之外去!但是,夢凡呵!這名字像是大地的一部份,從山谷邊隨風而至。從樺樹林,從短松崗,從曠野,從湖邊,從丘陵上隆隆滾至,如風之怒號,如雷之震野。夏磊就這樣把自己隔入一個進退失據、百結千纏的處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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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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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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