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花拂柳,武叔崇本能地朝著花樹茂密處鑽去,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他一徑跑著,腦子裡亂七八糟地塞滿了各種想法跟心情,亂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而因為心裡頭混亂不已,腳步跟著雜亂,一個不小心便被樹根給絆倒,整個人往地面什趴,往常在這種時候,只需立時穩住,便可避過跌個狗吃屎的慘況,但現在他完全不及做出這種反應,於是便結結實實地趴在地上,沾了一臉的士。
也幸得這一跌,輕功不及武叔崇的燕拂羽才追上他。
武叔崇抬起眼來,見一雙腳就在身邊,不知怎地,他完全沒有抬起頭來的勇氣,更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反而像是想挖洞似的把頭往土裡鑽。不過,當然是鑽不進去的。
「你怎麼了?」燕拂羽在他身旁蹲下,不解地推了推他。
半晌,武叔崇都沒作聲,只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感覺,只知道自己完全沒那個膽子面對燕拂羽。
如果說他還沒明了到自己對燕拂羽的心情可能也就罷了,可偏偏……覺得丟臉透了,居然想到一些亂七八糟不該想的事情……
他知道燕拂羽還守在他身邊,自已這種反應一定會讓燕拂羽覺得詭異,可是……
他就是沒勇氣抬起頭來,只敢用眼角餘光從臂彎間偷瞄。
這時,他身邊蹲著的燕拂羽有了動作,下一刻,卻發現燕拂羽的臉部大特寫赫然出現在他眼前,嚇得他身體一震,臉就抬起來了。
只見燕拂羽趴在他身邊,側過頭,用一副專註的神情看著他。
武叔崇努力掩飾自己的羞愧,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燕拂羽這才跟著他一同起身。
燕拂羽咬亮的鳳眼直盯著他打量,關心之意畢現,武叔崇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
一時之間,四周只有風動花樹的聲音響著。
「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武叔崇像舌頭打結似地說不出其它字。
「怎麼?」燕拂羽認真地問著。
「你……你幫我……那個……」語無倫次,武叔崇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那有什麼關係?」燕拂羽聳了聳肩,「你中毒了,我幫你解毒,那有什麼?」
「可、可是我……」武叔崇拳頭握起又放開,無措的模樣盡入燕拂羽眼底,「你可以不必自已做啊!我……我是……我跟你一樣是……」
「誰叫那女人威脅我!」燕拂羽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了,「那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我……」武叔崇只覺得腦袋發脹,同樣是男人,難道燕拂羽真的一點排斥都沒有嗎?
腦子裡這麼想著,嘴巴上也不知覺地問了出來。
「難道你都不排斥嗎?」而問出來之後,他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問這種話,他是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燕拂羽總不會說:他很高興可以幫他吸毒吧?
那是情非得已的,燕拂羽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啊!可是──一想到自己是這樣被燕拂羽救的,他就感覺一股暈眩,好象整個天地都在眼前轉──那樣的行為只是為了救命,他不該有太多聯想,可是──被自己所喜歡的人對自己做這種事──他實在無法不為自己腦子裡面冒出來的想法而感到無地自容。
就在武叔崇再度想興起拿頭撞樹,一頭撞死一了百了的念頭時,卻聽到燕拂羽說道:「那有什麼關係?」
還是這句老話。在他中毒受燕拂羽照料的那段時間內,每次他說些含帶歉意跟謝意的話時,燕拂羽回他的都是這一句:那有什麼關係──
「那有什麼關係?」燕拂羽直視著武叔崇,「是你,就沒有關係。」
武叔崇呆愣地看著燕拂羽。
霎時,他好似被包裹在一個和外界阻隔的空間里,靈敏的耳朵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一下一下,打鼓似的,撞擊著他整個人。
眼前腦里,只剩下燕拂羽,其餘全是一片空白。
「是你……就沒有關係。」燕拂羽沉聲重複道,跨前一步。
武叔崇眼裡的燕拂羽愈來愈近,佔據了他全部的視界。心跳聲愈來愈大,從鼓聲增幅成雷聲……
驀然間,眼臉不由自主的垂下,隔開視覺,剩餘感官唯一知覺到的,是燕拂羽身上的氣息……
武伯屹走在後園子里,朝著武叔崇跟燕拂羽跑去的方向前進。
本來武仲崎秉著──自己闖的禍自己解決──的想法,已經追了過來打算安撫武叔崇。
但武伯屹思而想后,實在擔心武叔崇,只因武叔崇的個性容易鑽牛角尖,很多事情總是不容易放開,而偏偏武仲崎是個對弟弟沒有什麼耐性的人,雖然不至於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地不管,但恐怕他無法為武叔崇開解。
不過,老實說,他在聽武仲崎解釋后,也還真的滿佩服燕拂羽的,要換作是他自己,他救得下去嗎?
歪了歪頭,武伯屹自認沒辦法回答,畢竟假設性的問題是很難有個肯定的答案的。
武伯屹走進後園里的梅林,仔細聽著林子內的動靜。在他經過林子里一座供歇腳的亭子時,突然一雙手從柱子後面閃出來,捂住他的口鼻就把他往柱子後面拖,將他壓在柱子上。
武伯屹看著武仲崎,不知道他搞什麼鬼。
武仲崎將嘴靠上武伯屹的耳朵,極小聲地「噓」了一聲,而後放開手,手指指著右前方,叫武伯屹往亭子的另一頭看去。
這一看,他的眼珠子差點沒爆凸出來。
只見前方梅樹綽約的樹影下,有兩個人影親密也靠在一起,一個頭顱沾著另一個……
「怎麼辦?」武仲崎用誇張的唇語問著。
武伯屹也一時沒了主意,伸手一扯武仲崎的衣袖,兩人悄沒聲息地離開當埸。
直到跟武叔崇與燕拂羽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離以後,他們才停下來。
「怎麼辦?」
武伯屹沒回答,只是蹙起眉頭沉思。
「他們兩個都是男的……」武仲崎跟在沉思緩行的武伯屹後頭說道。
「這時候不要講廢話好嗎?」武伯屹沒好氣地回了句。
武仲崎聳聳肩。
剛才他可是把三弟跟燕拂羽的舉動一一看在眼裡,就看他們兩個動作慢吞吞地抱在一起,然後遲緩地讓臉頰相貼,之後又磨蹲了好一段時間才吻上去……
這對他來講是很難想象的事。
這種事兩個男人也能做?
吻一個跟自己一樣性別的人有什麼趣味?抱一個跟自己一樣練武練得硬邦邦的身體有什麼好玩的?
最讓他難以想象的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會毫不抗拒地任由一個男人對他這麼做。
武伯屹也是一時吃驚得無法做任何反應。
他知道天底下有這種類型的人存在,但沒想到他的弟弟竟會是其中之一……
剛才那種氣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絕對不是一方強迫另一方,而是兩情相悅,因為實在太濃情蜜意了。
「嗯……看來他們不是單純的結拜兄弟啊!」武仲崎雙手環胸,「現在我倒不那麼佩服燕拂羽了,要是我喜歡的女人中了得要那樣解的毒,嘿嘿……我一定欣然效命!不過,老三有了意中人,那也不是壞事,武家又多了一個人手。」
「唉……可是他們兩個都是男的……」
這話一出口,武伯屹就看到武仲崎面有得色,笑咪咪地看著他,立刻發現自己掉進弟弟的語言圈套里,讓自已也講了句廢話。這麼一來,他有氣反而不好發作了。
「老大,」武仲崎笑嘻嘻地搭上武伯屹的肩,「這下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唯一的辦法是當作不知道。」武伯屹煩惱不已。說起來,燕拂羽對三弟有恩有義,雖然不是說這樣就得讓三弟以身相許來報恩還情,但如果三弟自己有那個心思,誰也攔阻不了。
武伯屹知道,外表和順的三弟是很有定見的,一旦決定了什麼事,旁人很難扭轉。
他跟武季牛性發作的頑固不同,跟武孟岫天生反骨的遇剛更剛也大相徑庭。
看了眼身邊的武仲崎,武伯屹嘆氣了,武仲崎更慘,根本是陽奉陰違的耍賤個性……
「當作不知道?」
「不行嗎?」
「行──」武仲崎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武伯屹想著該怎麼處理這一團亂,不覺嘆氣嘆得更大聲。
緩緩睜開眼臉,落入眼中的是武叔崇輕顫的雙唇。
呼吸不順,燕拂羽自己也為剛才的行徑忐忑不已。弄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做,本能似的,他就那麼不知不覺地走向武叔崇,張臂擁住那具顫抖的軀體。在心臟貼上另一個躍動不已的心時,他將他擁得更緊,讓兩人有更多面積相觸,胸膛、臉頰……而後是唇。
從小跟師父住在深山裡,燕拂羽對於世俗的許多規範或許並不那麼了解,但是,陰陽蛇坤、男女雌雄的相對應關係還是懂的。
在吻了武叔崇之後,兩個同屬男兒身的人不該做這極事的想法才兜上腦海。
不同於為武叔崇解毒當晚,那時他只是想著救他,沒有任何顧慮,至於今天倘若是換作另一個人,他會不會出手相救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他沒有想過。
只因為在他眼前中毒的人是武叔崇,而他要救他,所以他就那麼做了,事後更不會想過有什麼不妥。
可現在……這情況似乎相當不同。
本能的唇齒纏綿,對燕拂羽來說,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順應心裡的衝動這麼做。
但燕拂羽不知道,現在的武叔崇會想些什麼……
自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明顯地發現自己和武叔崇的不同,許多他想不到的事、不會去想的事,武叔崇都掛在心上,總是提醒著他、護著他……
失去了師父之後,武叔崇讓他感受到一股平靜。兩人像親兄弟一樣相互照應的感覺,總給他一種彷佛幼時徜徉在陽光普照的草原上的溫暖……時時讓他興起一種想將這種辰光留住的想法。
從來不曾去探究過這種心情該如何稱呼,直到此刻,他才疑問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衝動?
這是第一次,武叔崇在他面前出現慌亂的模樣,以往他一直是沉穩的,彷佛沒有任何事可以為難得了他。
可剛才武叔崇卻驚慌失措待全身顫抖,不知在害怕些什麼……他不想看他不安,所以擁抱了他,想平撫他的顫抖。
然而在心跳相慰的那,他赫然發覺自己心中有種感覺逸了出來,模糊而栗緲,讓他不由得加重雙臂的力道,彷佛必須透過真切的接觸才能捉得住。
而後,如同墮入霧中一般,神志恍恍惚惚,本能地以唇攫住了那片顫抖的唇瓣……
脫序的行為,不該發生在他們之間。但是他一點也不後悔,如果能重新來過,他還是會重複一模一樣的舉動。
因他眷戀著那溫度,不是表皮上淺淺一層的感受,而是直抵內心,將整個人燃燒起來,烈得像持劍相對時的高昂戰意,卻又溫得似並肩談笑時的和煦暖流。
這種心情,從來沒有過……
腦子裡儲存的見識不夠他去分析這種心情的由來與名稱,他只知道它真切地存在著。
在看著仍閉著眼微喘的武叔崇的現在,他仍有再度與他親昵的衝動。
但燕拂羽忐忑著,不知道武叔崇會對剛才的接觸抱持什麼樣的想法?
武叔崇睜開雙眼,望見燕拂羽凝視著他的眼眸,掛著一抹害怕被責罵的孩子似的神色,他的心不禁因此再度一揪……
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分析剛才那一吻的意義,卻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別開視線,武叔崇看著自己的腳尖。
察覺燕拂羽的目光一直停駐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好象全身手腳長錯了位置,他緊張地舔了舔唇,正想說話時,卻被燕拂羽搶先一步。
「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喔。」燕拂羽點點頭,相信了武叔崇的說詞。
「嘎?」武叔崇抬起頭來。
他……他這樣就相信了?
燕拂羽真的相信他沒有在想什麼?
看出武叔崇的愕然,燕拂羽微微一笑。「既然你說你沒想,我當然相信了,我又不是你,怎麼知道你是有想沒想?」
「你都……不會懷疑嗎?」
燕拂羽聳了下肩,「懷疑跟相信比起來,我選擇相信,懷疑太累了,不合我的個性。」
「即使我說謊,你也信?」
「你會對我說謊嗎?」燕拂羽反問。
面對燕拂羽推心置腹的信任,武叔崇不禁慚愧。
囁嚅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吐露自剛才起便一直在他腦海回蕩的疑問。
「我剛才……在想,你為什麼……」
「因為我想啊!」燕拂羽回答得理直氣壯,彷佛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可是……」武叔崇措辭困難。
他想,或許因為燕拂羽一直生活在深山裡,所以不明白這舉動的意義,但要解釋卻又很尷尬,只好含糊其詞。
「剛才那種事……不會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也包括之前你救我的事,連我的親兄弟都做不出來,可你卻……」
「因為我不想你死。」
就只是這樣?
武叔崇的眼光里有著那麼一絲懷疑。
「你想問什麼就明白地問,我不擅長猜人的心事。」燕拂羽有此焦躁,「你就問吧!你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不能說的事可多了……
武叔崇心裡暗嘆,至少,他是絕對無法坦白自己對燕拂羽懷抱著另一種感情的事。
可要他直截了當地問,他又沒那個本事……
「算了,是我想太多了,別說了,就這樣吧!」草草丟下這句話,武叔崇就想逃離燕拂羽跟前。
燕拂羽長手一拉,緊抓著他的袖子。
「你不高興,是因為我親了你?」
武叔崇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頭皮發麻。
應該要搖頭的,可是他卻動不了。
燕拂羽靠近武叔崇,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
距離如此之近,武叔崇心跳加快。被那雙澄澈的眼眸注視著,埋藏在心底的話不知不覺被引誘出口。
「為什麼親我?你該親的是你中意的人……而不是我這個義兄。」說到彼此之間親近得悲哀的關係詞,武叔祟不覺黯然。
中意?
燕拂羽呆住了。
「中意你懂吧?就是你喜歡的、你愛的人,而那個人……不該是我。」
中意?
喜歡?
愛?
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想著想著,燕拂羽不禁笑了,換來武叔崇狐疑的目光。
「為什麼?」
武叔崇難以置信地看著燕拂羽,這句話間得沒有道理。他就不信燕拂羽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懂。
「因為我是你的義兄。」
「為什麼我不能愛我的義兄呢?」現在的燕拂羽像極了整天問著為什麼的煩人小孩。
「因、因為……」武叔崇有點窮於應付,「這不合倫理綱常。」
「哪裡不合?」燕拂羽挺起胸膛,「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不行?」
「這……這種事一時之間不易解釋得明白,總之……那是不行的。」
「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我才不管行不行,」燕拂羽一把將武叔崇往懷裡拉,抱住了他,「我就是要愛你!」
聽到燕拂羽這麼說,他很難阻止心底升起的那抹愉悅,但是……他懷疑燕拂羽是不是真的了解所謂的愛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愛一個人,是一生的事。
也許燕拂羽一時迷惑,誤將兄弟之情擴張到另一個層次。
武叔崇輕輕地自燕拂羽懷中掙脫,目光刻意避開了,怕泄露自己沉落的心緒。
「怎麼?你不喜歡?」燕拂羽急急問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你不該這樣抱我,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說著,武叔崇轉身跨步。
「哦……我知道了。」燕拂羽跟上武叔崇的腳步,「但你不會討厭吧?」
「不會。」
武叔崇低聲說出這兩個字,燕拂羽開心地自后抱住他。
背上傳來燕拂羽的體溫,武叔崇不禁懊惱,早明白自己的心情,就該管著自己,安安穩穩地維持這份兄弟之情才是,可現在他卻做了這樣的表示,這不是在替他自己找麻煩嗎?
這下子,他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了。
皎皎明月綻射清光,照得樹影濃黑。
倏忽葉影隨風亂晃,一個黑影自樹上溜了下來,在風未息時掩入了另一株樹下。
如此這般,黑衣夜行人每每趁著風勢藉樹影隱匿身形步音,一步步接近後院廂房。
適時一片雲飄過,遮住月容。
那人趁著黑暗一口氣竄進廂房廊上,縱身躍上橫樑,隱身檐下。正想使個倒掛金鉤張望窗內時,驀見一大把暗器破窗,迎面襲來,那人一個后翻,雙足踏上院中土地,驀地一道剛猛掌風自側面飆至。
黑衣人已無閃避餘地,只好舉掌硬接。
雙掌一交,氣流震得四周花木一陣搖晃。
接下了武伯屹一掌后,那人毫不戀戰,借著掌氣相撞的反激之力,身形迅速后飄,如被風吹一般,也不見騰跳縱躍之勢便上了屋頂。
因那人臉上蒙了黑帕,瞧不清面目,但看來已有些年紀,武伯屹不禁訝異。剛才對過一掌,對方內力修為甚高,只怕比他還要強些,這樣的人想必有些身分地位,怎麼會不顧體面地效宵小行徑蒙面夜行?
「哪裡逃!」武孟岫提著一對鋼鐧追上,卻被武伯屹沉聲喚回。
武孟岫嘟著嘴回到地面,不滿地對武伯屹抱怨。
「大哥,為什麼不讓我追?」
武伯屹還沒回答,武仲崎就冒了出來,遂拋下武孟岫的抗議不理,對武仲崎說道:「我看八成是為了流星劍而來……」
「呵……夠膽到武家來偷雞摸狗,論膽量也算個人物了。」武仲崎笑說道。武家人各個聽力甚佳,一般小偷剛進圍牆就會被逮到,剛才那傢伙卻藉其它聲音掩飾而得能進入廂房走廊,讓武仲崎不由佩服。「只怕這種事在燕拂羽離開前少不了了。」
「白述天已經要召開武林大會了,怎麼這些人還動歪腦筋?」武季赤著上身、光著腳,手上提著劍說完,打了個大呵欠。
這時,武叔崇和燕拂羽才慢吞吞地從房裡出來。
武伯屹看到他們從同一扇門出來,心裡就是一陣打鼓。
只見武叔崇轉頭叮嚀著燕拂羽,道:「你以後睡覺要警醒些,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什麼關係?有你在啊!」
「已經同床了呢,這下……」武仲崎搖頭低聲自語著,卻被武伯屹聽到,挨了武伯屹一個肘捶后,把後頭的話全給吞進肚子里。
「大哥,是什麼人?」武叔崇邊向他們走來邊問著,看見武仲崎撫著側腰,又問:「二哥怎麼了?」
「不知道。」武伯屹一對眼睛在武叔崇身上來回溜轉,忐忑萬分。
見到武叔崇露出狐疑的表情,他這才趕忙回正心神,笑著對燕拂羽說道:「已經沒事了,燕兄弟回去休息吧!」
「大哥,剛才那人是不是來搶流星劍的?」燕拂羽問。
「不清楚。對方逃得太快,沒留下任何線索。」
「誰說沒有。」武孟岫接著武伯屹的話,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只見武孟岫手裡拾著一翡翠佩飾,「剛才那人不小心掉的。」
武伯屹從武孟岫手中拿過,放在掌心裡端詳。
那是一塊冰種玻璃翠,約莫半個手掌大的玉琥,色澤勻潤,呈深綠色,墜在一條紅絲線上。質地上佳、雕工精緻,確是珍品。
來人想必頗有來歷,畢竟這種東西不是普通人可以弄得到手的。
「咦?」燕拂羽驚訝地湊過去,抓起那隻玉琥反覆細看。
「怎麼了?」武叔崇問。
「這是我師父的東西啊!他死的時候,跟著一起進了土裡了,怎麼這兒又有個一模一樣的?」
「啥?」眾人大驚。
武叔崇湊到他身邊,問道:「你沒看錯?」
「沒看錯,我師父也有這東西。」
「五弟。」武伯屹看向武孟岫,正想發出疑問時,武孟岫立刻大聲反駁。
「我可沒從他師父墳墓里偷東西!」武孟岫沉不住氣,以為武伯屹懷疑他從公孫寧的墳墓里拿了玉琥,這時候拿出來唬他們玩。「我也奇怪這個東西怎麼出現在這裡呢!」
「你們去刨我師父的墳?」燕拂羽瞪大了眼睛看著其餘武氏兄弟。
「我大哥要查你師父究竟是不是公孫寧,就讓我跑了趟青瑤山,我當然不能放過任何有線索可查的地方。」
「你們……」燕拂羽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卻不知該怎麼說,不禁紅了眼眶,「我不是說過我師父叫吳明世嗎?為什麼你們不肯信我?」
視線在武氏兄弟臉上一一轉過,武伯屹被他看得一陣心虛,嘆了口氣之後,才緩緩說道。
「經過查證,你師父應該就是當年『十二快劍門』的倖存者──公孫寧。」他拍拍燕拂羽的肩膀,「我們不是不信你,而是當年公孫寧為躲避追擊而隱姓埋名,對你也隱瞞真實身分是很可能的,為了求證,我才派五弟去查清楚。畢竟,江湖上不曾出現過一個叫吳明世的用劍者。」
「可、可是……」燕拂羽沒有想到他師父竟然也會騙他,因此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於他師父的過去,恐怕他知道的比武氏兄弟還要少。
「若燕兄弟想知道多一點關於令師的事,就隨我來吧!」武仲崎說著,隨即朝向後園的藏書閣走去。
「二弟。」看出武仲崎的企圖,武伯屹意圖阻止,因為他武家藏書閣一向不讓外人進入的。
「老大,他是當事人,也該弄清楚很多事,而且,說不定他還能多提供我們一些資料呢!」
「是啊,大哥。」武叔祟也幫著腔,「他好歹也是我的結義弟弟,跟我們可以是……一家人,讓他進去也不算違反家規。」
「……好吧!」武伯屹勉強同意。
「那就你們去吧!我要睡了。」
在眾人舉步走開時,獨武季一個人不合群地打個呵欠,朝自己的睡房蹭去。
武叔崇挽著燕拂羽的手,「對不起,我們暗地裡做了許多求證的工作,沒讓你知道……不過,我們只是想查清真相而已。」
看見武叔崇歉然的神色,燕拂羽諒解地笑笑。「沒關係,反正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走吧!」
握住武叔崇的手一緊,他們倆便向前走去,越過武伯屹和武仲崎身邊,武仲崎看著他們的背影,緩緩搖頭。
「已經是『一家人』了呢!這下……」話沒說完,武仲崎又挨武伯屹一個肘捶,「老大,你別老打同一個地方啊!」
武伯屹橫了武仲崎一眼,惱怒他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講這些廢話。
不過……真的是廢話嗎?
唉……現在他只怕這是事實,那他這個如父的長兄該怎麼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