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竹一點也不明白,雷翔宇要她穿著男裝一同出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對他來說,來回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間,不論達人、富商到販夫走卒,他一律都能談上那麼幾句,偶爾還對擦身而過的姑娘送送秋波,在她看來,他簡直比水中的魚更悠遊愜意。
反倒是她,除了一路上就這樣被他拉著走之外,她實在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而他又到底打算做什麼?
今日的天氣稍霽,天空不再灰濛濛的一片,可她卻覺得之前灰濛濛的天空似是駐進了她的心頭。
他真的是一個完全不照牌理出牌的人,而她那一向輕易能看透他人心思的本事,在此刻,完全失去了作用,她對他將要做些什麼,一點兒底也沒有。
「你別綳著一張臉好不好?」
雷翔宇突然停了下來,讓專心思考的寒竹差點兒撞上他,雖然她穩住了身子,卻也在心中捏了好大一把冷汗。
「你到底有什麼事?你是看我哪個地方不順眼?還是你覺得這樣做很好玩?」
寒竹已經快失去耐性了,她從來就不知道有人能夠把她逼到這種地步。
「沒有、不會、沒錯。」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像個天真的小孩。
他的回答讓寒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當她發現自己竟然做出這種不合時宜的表情時,當下臉色更陰沉了。
她一向是自製而有禮的,可這一招似對眼前這個男人一點效用也沒有,那她又何必苦苦壓抑自己的不滿?
是,她是承諾他可以擁有一切的自由,可她從沒有想過,這得賠上了自己的自由。
這男人想上街招蜂引蝶是他家的事,有必要硬拉著她作陪嗎?還是他想證明他很有女人緣?
他難道不記得自己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他們之間有的只是交易的關係,他也用不著這般光明正大的在她的面前和姑娘們眉來眼去吧!
當這樣的想法一浮現,又結結實實的嚇著了她自己。她一向是事不關己少操心,對她來說,自掃門前雪可是她堅信的做人原則。
相較冷梅偏愛道家的無為思想,她則傾向於「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的楊朱思想。
在中國以儒家思想為本體講大愛的制度下,像楊朱這樣的思想是不被允許的,是以千百年來的文人對楊朱的思想不僅評價不高,就連談到此人也是一臉的不屑。
可楊朱的思想又哪兒不好了?
他雖「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可也是「拔一毛以害天下不為也」,總比那滿口的仁義禮智,私下卻勾心鬥角來得好多了,不是嗎?
人呵!還是保持些距離得好。
像之前她和他相敬「如冰」的日子不也自在,反而是今日的情況,倒教她全身上下不舒服。
「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怎麼陰霾全到你面上來了?」他明知故問的嘲笑。
「一般人不會要自己的妻子扮上男裝,看他如何對過往的姑娘送秋波的吧!」
寒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強壓下心頭那陌生的騷動。
「別告訴我你在吃醋。」他帥氣的一笑。「無聊!」她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慌。
「我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你這樣毫不猶疑的否認,會讓我好傷心的。」他撫著胸口,一臉誇大的痛苦表情。
「我想你不會沒事就只為了拉我出來做這些事吧!」寒竹選擇忽視他的話,她總覺得和他接觸得愈多,自己的心情愈容易被他所左右。
「你不覺得你一天到晚留在家中實在太悶了?」雷翔宇邊說,邊和走過身旁的小販買了一支糖葫蘆。「看看!這世界上好玩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這個堂堂七尺之軀的大男人,手中拿著一支鮮紅的糖葫蘆,這畫面說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可他仍一派自若的樣子,對著街上投射過的眼光報以戲謹的笑容。
「有什麼好玩的?」寒竹不改她的冷然。不過說真的,她不覺得現在這樣的情況有多好玩。
「我打賭,你根本從沒有好好的上過街。」雷翔宇不接受她的反對,一把將手中的糖葫蘆塞入她的口中。
她原本想反駁,可口中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特別得讓她不由得打消了主意。這糖葫蘆她以前倒常看冷梅吃,她認為那是小孩子的玩意見,她從來沒有也不想嘗試看看。如今嘗來,她似也明白為什麼冷梅沒事總愛纏著人上街給她帶幾串回來。
「我明白街上是怎麼樣的。」不就是人、人、人,再不就是一堆煩死人的喧嘩聲,她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玩的嗎?
「是嗎?」雷翔宇搖搖頭,「你的成見太深了。」
「我有什麼成見?」寒竹否認。就算她真的有什麼成見,也不會當著他的面承認的。
他二話不說,抓起她的手就往前跑,讓寒竹只能皺著眉頭忍受四周好奇的目光。
這個男人是怎麼一回事,他似乎就不理會他人的眼光。
「喂!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成體統嗎?你沒有發現大家都在看你嗎?」她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是嗎?大概是看我拉著一個俊男而不是美女,太不符合我的本性了吧!」雷翔宇一點也不以為意的笑笑。
「你難道一點都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寒竹皺起了眉頭。
「我就是我,只要我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就行了;至於這天要下紅雨、他家姥姥生小孩,干我什麼事?」雷翔宇一臉的不在乎。
聽了雷翔宇的這些話,再看他一臉的坦然,一個念頭猛地如雷打進她的腦海中,天!她做了什麼?
「你是自由的?」她深吸了一口氣。
他能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這對他來說,世上根本沒有事能牽絆住他,因為,他的心根本不會被人所左右。
她怎麼忘了這一點,十幾年前的他還只是個青澀少年,他當然會覺得自己是不自由的,可經過了這麼多年,他早已能掌握自己的生命。而她……
竟是無事來攪動一池春水!
「我當然是自由的,連我娘都說我是自由過了頭,這天下沒有什麼事能阻止得了我,當然,除了莫名其妙的娶了你這件事以外。」他自嘲的笑笑。
說真的會娶她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前陣子老是失常,對她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反應。
「原來……」寒竹浮出一個像是自嘲的笑容。她的自以為是。原來他根本不需要她做這些事,而她竟枉做了小人,還以為自己做的是最正確的。
不知為什麼的,雷翔宇不大喜歡寒竹臉上飄過一絲陰霾,那抹清冷的笑,讓她看起來簡直像是迷路的小狗,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去一般,讓他有種想把她攬在懷中好好的疼惜一番的衝動。
不遠處的一陣騷動,一下子引住了他倆的目光。原來是一群地痞流氓的人,個個凶神惡煞的圍著一個算命老先生,打算要砸他的攤子。
「你想做什麼?」一看雷翔宇一個箭步就想過去,寒竹下意識的拉住了他。
不是她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但那群人少說也有十來個,人是要救,可總得有個十全的對策才是,若貿貿然的上前,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就糟了。
「路見不平,氣死閑人。」雷翔宇打小就是哪邊熱鬧哪邊鑽,要他不湊熱鬧,比要了他的命還教他難過。「你擔心我?」他挑起一邊眉頭,不改他的戲謔本性。
「我只是不想看你鼻青臉腫的,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寒竹沒好氣的說。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正經的時候?
「放心好了,除非我願意,沒有人可以動得了我這張俊逸超凡的俊美容顏,不然不知有多少女子會哭紅了她們的雙眼,我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呢?」她這意料中的回答,隱約竟給他一種失望的感覺。為了拂去這莫名的感覺,他玩世不恭的口吻變得更是溜口。
寒竹不再多說什麼。看了他一眼。便乖乖的跟著他走向那算命先生的攤子。
那個算命先生穿得與一般在街上隨處可見的相命先生並無異,可奇怪的是,卻讓人看不出年紀。
是的,他有一頭看似花白的頭髮,可他的臉又看不出任何的皺紋,但若真說他是少年白頭,他那像是看盡人世的眼睛,又讓人不敢妄下結論。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
不知怎麼的,這樣的感覺在寒竹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油然而生。
「發生了什麼事?」雷翔宇一臉笑意的問:
「你是什麼……」一聽到有人多管閑事,那為首之人原本要破口大罵,可一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後,馬上轉成一臉的笑容。「原來是雷少爺,真是榮幸。」看來那些地痞流氓還不至於有眼不識泰山,這也教寒竹暗暗的鬆了一口氣,至少看在雷霆山莊的份上,這些人不至於太為難雷翔宇才是。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這樣圍著一個老先生?人家也是吃口飯,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太為難人家了,不然傳了出去,倒教人家笑話你們是以多欺少。」
雷翔宇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說眼前的這些人以多欺少。他也知道這些人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臉上卻還擺出「我就是這個意思」的樣子。
那些痞子一聽,眼睛瞪著老大,個個臉上都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憤怒。
那為首的錦衣男子只皺了一下眉頭,一臉的假意恭敬地道:「雷少爺,您實是不知,這老頭胡言亂語、妖言惑眾,小弟今日只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您不可能不贊同吧!」
「如果不介意,可以說給小弟聽聽嗎?」笑話,這些痞子根本就是欺負人,還打著這麼好聽的借口。雖然心中是這麼想,雷翔宇還是一臉的笑意。
寒竹看得出雷翔宇笑臉之下的輕蔑,看來要他不管這檔子閑事是不可能的了。
「你不知道這老頭有多可惡,他說我在午時一定會被騙,然後成為眾人的笑柄,而且還說我會自動送他一百倍的酬勞,你說可不可笑?」那錦衣男子一臉氣憤。
「可這算命本是信則聽之,不信則放之,你又何需這般介意?」寒竹皺起了眉頭,忍不住開了口。
「這位是……」那錦衣男子雖不識得男裝后的寒竹,但一見她俊逸的打扮,又和雷翔宇定在一起,想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口氣也不由得放輕了些。
「他是我的「好」朋友。」雷翔宇也不理會這話聽在他人耳中有多曖昧,只是一徑好笑的看著一下子張大了口的錦衣男子。
「這……」錦衣男子沒想到雷翔宇會這樣說,而且承認得這般爽快。
不過這也難怪,眼前佇立在雷翔宇身旁的男子,美得連女人也比不上,要不是他對女人的興趣比對男人大得多,這會兒怕不也給勾走了魂。「今天小弟剛巧有這麼個雅興,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打個賭?」雷翔宇笑得好是無辜,可聰明如寒竹,卻明白他的笑容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而那個倒霉鬼這會兒還一臉有趣的看著雷翔宇。
「什麼賭?」錦衣男子的臉都亮了起來。他這個人平生無大志,最愛的就是吃喝嫖賭。
雷翔宇點了點頭,「你覺得這算命先生的話不會實現,是不?」
「當然!」錦衣男子一口咬定。他就不信有什麼人敢騙他,而且要他自願付出一百倍的酬勞,這更是門兒也沒有的事。
「那我來和你打個賭,如果這算命的話沒有實現,我就給你一千倍你付予他的酬勞。」雷翔宇眼珠子轉呀轉的說。
這話一出口,所有在場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一千倍?」錦衣男子一下子竟覺得不能呼吸。這樣來說,他只要給那算命的一兩銀子就能回收一千兩,這根本就是一本萬利的事。
可這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他不曾是誆他的吧?
「那如果我輸了呢?」錦衣男子小心翼翼的問。
「不用,你輸了什麼也不用做,只要願賭服輸就好。」雷翔宇搖了搖手指,一臉笑意。
「真的?」
「你不相信我?」雷翔宇偷空對寒竹眨了一下眼睛。
寒竹翻了一下白眼,這男人真的是……她該怎麼說他呢?
「好,就這麼一言為定。」
錦衣男子由懷中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算命的先生,心中暗暗竊喜著這一百兩的一千倍……看來他這下好好的賺了一大筆。「一百兩?你出手可真大方啊!」雷翔宇摸了摸鼻子。
「大方的可是大哥,一千倍哪!雖然這對您來說可真是九牛一毛。」錦衣男子搓著手,一臉的貪婪樣。
雷翔宇仍是一臉自若,「一言既出,現在午時沒到,過了午時我就會履行我們的賭約,你可別忘了。」他哈哈一笑。
「小弟怎麼可能忘了,只希望到時小弟能如數取回自己應得的。」錦衣男子對著雷翔宇拱手后,一臉興奮的吆喝眾人,「來!我請客,我們去好好大吃一頓。」
說完,那群人一陣歡呼,全跟著錦衣男子的身後,打算好好的吃喝一番。於是,兩、三下就讓此地恢復了平靜。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寒竹搖搖頭看著他們離去。
「你知道了?」雷翔宇也不表訝異,只是含笑的反問。
他知道年寒竹是冷,但可不笨。
「他如數的給了老前輩一百倍的酬勞,又讓你耍得不自知,看來要不成為蘇州城的笑柄也難。」寒竹好笑的說,不覺臉上勾起一抹笑容。
這男人可真是不簡單,輕輕鬆鬆的整了人一頓,又完全不費自己一絲吹灰之力,像他這樣的男人,她怎麼會以為他會需要自己的幫助?
她早該明白,他是多麼特別的男人,十幾年前如此,十幾年後亦是這般。
雷翔宇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從寒竹臉上得到這樣的笑容,不是冷然也沒有一點的嘲諷的意味,有的只是純然的笑意。
女人的笑容他看得不少,可像寒竹這般像石子投入他的心中,引起一圈圈漣漪的可就少見,更別說讓他這般不由自主想伸手掬飲……
天!他是怎麼了?「嗯哼!」算命老人清了一下喉嚨。
一個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魔咒,倒教雷翔宇和寒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了眼光,不約而同的兩人的臉上飛生一片赧然。
「今天真多謝了你們。」那老先生由懷中拿出一個布包遞給了雷翔宇,「這布包就當是老夫的一點謝意。」
「不用了!」雷翔宇連忙辭謝。他這個人愛管閑事是天性,可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
「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當你遇上不可解之事的時候,或可為你找到一個解答。」算命先生神秘的說。
「解答?」
「布包起之緣,當需布包解,解之唯尋情,情緣三生定,情定永同心。」算命先生一擺手,轉身竟已在數丈之外。
雷翔宇心中大驚,這老者腳下功夫竟是如此了得,心下便知此人定是不簡單,不由高聲大喊:「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星斗移如璇,字字皆珠璣,老夫璇璣子。」
再回話時,人竟已渺不可見,只留下雷翔宇和寒竹兩兩相望。
※※※
白定樵在蘇州頗富盛名的如春小館點了一壺西湖龍井,細品這名茶之首的甘香味醇,這一身神魂卻是游遊盪盪在千里之外。
館中的姑娘和著二胡拉出的「蝶戀花」,清唱起王夫之的「衰柳」:
「為問西風因底怨?百轉千回,苦要情絲斷。葉葉飄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遠。
陣陣寒鴉飛影亂,總趁斜陽,誰肯還留戀?夢襄鵝黃拖錦棧,春光難借寒蟬喚。」
白定樵一個震顫,手中的香茗竟溢出幾分,這真是教人不欲思愁便卻愁上心頭。
他喚來了小二,由懷中拿出兩錠白銀,交代他送去給那唱曲的姑娘。
「謝謝公子的賞賜。」那姑娘紅著臉向前道謝。
她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儒雅俊逸的男子,打他一進門,她就全讓他佔滿了心思。現下小二竟送來了他給的銀兩,而且還是一筆大數目,教她怎不又驚又羞?
「你這曲子能再唱一遍嗎?」白定樵抬眼看了這唱曲的姑娘,輕聲的說。
「公子怎地偏愛這曲?難道是為情所苦?」唱曲的姑娘好奇的間。難道眼前這般風采的男子也會為情所苦?
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般好運卻又不懂惜福?
「這曲子是我見她時她唱的歌,那也是個陣陣寒鴉飛影亂的時刻。」白定樵勾起一抹失落的笑容,眼睛仍望著那唱曲的姑娘,眼光卻已不知落在何方。
若思念有羽翼,此刻他已在千里之外。
唱由的姑娘嘆了一口氣,看來這俊逸男子是個少見的痴情種,只可惜他的心已繫上了紅線。
她起身迴轉自己的位置,對著拉二胡的師傅點了點頭,又開口唱起了那「衰柳」,只是這一次不只是為了那多情男子的要求,也是為了自己「百轉千回,苦要情絲斷」。
白定樵閉上眼,讓自己的思緒隨著歌聲回到了那初相遇的地方,一切歷歷在目,恍若昨天。
這世間真有一眼註定一生的愛戀?
他不信的,可卻又不得不信。只因他的情早已覆水難收的灑落,無一絲挽留的餘地。而可笑的是,那佳人或許只是他夢中的一抹倩影。
天涯茫茫,他又能去何處尋覓?眾人皆笑他痴狂,可又有誰能明白他一腔深情只為那夢中的一瞥。只是五年了,足足五年了,他到底還要尋覓多久,抑或那永遠只是他心中的一抹影子?
他輕啜了一口微冷了的龍井,嚴寒時分,茶也冷得快,可他的心呢?若他的心也能在這冷冽中冷然,或許他也就不用這般的輕狂了,不是嗎?
他無趣的抬眼一掃,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像是平地一聲響雷從天降,他竟整個人跳了起來。
是她!?他那夢中的人兒!?
他連忙由懷中掏出一錠的元寶丟在桌上后,便飛身由二樓的窗檯一躍而下。
可是人兒呢?
除了四周圍著他的驚異眼光外,哪有那人兒的蹤影?
難道這又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
寒竹不明白雷翔宇帶她來這兒的用意,但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地方真的是美得令她心醉。
一抹翠竹倚碧水,三方凈雪覆皓天。這一方園地竟似世外桃源,美得幽然清絕。
同樣是白雪清竹,可這渾然天成的世界,硬是比那人工築成的庭園多了一份自得。
她總愛在滿是竹子的盼翠園流連,每每也總以為在這純然由竹子所構成的庭園裡,青竹才能顯出出世的高潔。但是這一方入世的碧翠,卻獨獨傲然於天地之間,更顯出青竹傲霜雪的冷然。
「我說過你一定會喜歡這兒的呢!」
雷翔宇一看到她那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卻又掩不住眼中一抹讚歎的神采,心中不覺盪出一片溫柔。其實這兒是他在前些日子隨便走走,不經意發覺的一方凈土。初見時,他就直覺得她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只是那時的他還在「反常」,而且也沒有興趣和她牽扯上什麼關係。
「原來眼光狹隘的是我。」寒竹喃喃的低語。
這麼多年,她以為冷然的面對一切才是最好的,可這兒的竹子卻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就像那盼翠園中的竹子,將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
自從她唯一的叛逆——那一次逃家后,她一直記得他對她說過的「太在意別人生活永遠不可能快樂」,是以她學著冷冷的淡出自己的喜怒哀樂,並不去在意別人對她冷然的看法。
可是今天她才發現,他所說的不在意,是因為對自己全然的肯定,而因為肯定自己的言行,所以才不會在意他人的看法。
可她的不在意卻是在逃避,逃避所有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既定印象。
雷翔宇不明白寒竹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見她臉上一抹漸濃的哀凄,不知道怎麼的,讓他好是心疼,讓他有一股擁她入懷的衝動。
等他發現的時候,她已在他的懷中,而他的手還緊緊的摟著她的肩。看著她退盡身上那總如霜雪般的冰冷,眼中流露的是不知所措的眸光,教他原本想鬆開的手卻不由得抓著更緊。
他一低頭,她紅灧的嬌唇輕輕的顫動著,那吻著她時的甜蜜記憶又襲上心頭,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他該記得他今日的目的只是想做個小小的補償,補償他這段時間對她的不聞不問。
可一接觸到她的櫻唇時,理智全飛向天際,眼前除了她那絕美的芙蓉面,其中是她那輕促的呼吸聲,而充塞他胸中的,卻是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只用一個吻就能在他的心中掀起滿天的波濤,她的吻甚至連一點技巧也沒有,卻生澀得令他好生憐惜。
該死!他竟然一點也不想停住這不該有的輕狂。他是風流沒錯,可從來不曾從女人的身上強取什麼不該取的東西.但他十分確定自己再這麼下去的話,將取走那不該屬於他的東西。
望著她似是迷茫的雙眸,他知道現在的她會答應他任何的事,可事後她一定會後悔的。
等她清醒之後,她一定會恨死他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倒是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不曉得為什麼,他竟不希望她會恨他。
為什麼呢?難道他……
不!雷翔宇死命的否認,這樣的念頭對他來說是可怕的,他可以喜歡女人,可是他從不打算愛上女人。
他會對她產生這樣的想法,一定是因為他尊敬她對自己妹子的疼愛心態,畢竟這世上難得有幾個姊姊會像她這樣,為了妹妹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在他沉溺於自己的思緒時,寒竹的臉色也由迷醉、清醒、震驚、羞愧、難堪……一點一滴漸漸的累積,最終化成——如覆雪的大地般的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