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聽說仲骸軍善騎,依老夫看,是馬了得。受了這樣的傷,尋常的馬早倒了。」孔韓的手上也少了一支刺矛。

「孤的軍隊善騎,是因為馴服得了這種畜牲。」仲骸看了下貫穿自己的腳連同馬腹的刺矛,眼也沒眨一下。

痛慣了,就不痛。

「可以還給老夫嗎?刺矛。」孔韓要求。

仲骸悶不吭聲的抽出刺矛,馬匹也僅僅甩了下頭,然後用力一擲,刺矛刺穿了厲家軍的軍旗。

「孤想你不缺這支。」

孔韓眯起眼,砍了旁邊的兵卒,取來新的矛,「現在不缺了。」

下一回合,開始。

「人和馬同樣殺不死,是人是鬼?」袁匡集中火力,攻擊那匹會用頭上的角襲擊其它馬匹的野獸。

「只是來殺厲坎陽的人而已。」仲骸沉聲喝道,當袁匡進入攻擊範圍,立刻射出畫戟,胯下的野獸也一頭撞倒袁匡的馬。

這才是他的好畜牲!

仲骸才想著,下一瞬卻被刺客的偷襲打亂陣腳。

於是他騎著烈馬在包圍過來的厲家軍之中刻意亂晃,企圖閃躲刺客的追擊。

「圍陣。」一道命令竄出。

厲家軍改變原本散亂的陣式,舉起盾牌,瞬間將他包圍,使他無處遁逃。

叩噠、叩噠。

不知怎地,明明是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他清楚的聽到一陣馬蹄聲,於是直覺的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太儀和厲坎陽一人一騎,上前到陣圍外。

他沒來由的狂喜,連自己都訝異,再見到太儀竟是如此的振奮。

仲骸還沒來得及說話,太儀掀動毫無血色的唇瓣。

「朕等你很久了。」

等他?

並非沒注意到太儀難看的臉色,喜悅轉眼間被怒火染指,仲骸銳利的雙眼狠瞪著厲坎陽。

難道他們沒讓她睡好、穿好、吃好?

為何她的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

「過來!」他咬牙,冷聲命令。

太儀一愣,隨即扯出沒轍的笑容,顫巍巍的,有股危險的氣味。

「不,朕不會再愚蠢下去。」她搖頭,手一揮。

圍成一圈的盾牌間,突出一圈的長槍直對著仲骸。

「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眉頭緊蹙。

「意思是,朕今日要你的命。」她的聲音好輕。

那夜,她幾乎掉淚又沒有的瘋狂神情浮現腦海,仲骸一口氣梗著,快要無法呼吸。

朕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人了……

她把一切都怪在他頭上!

他凝視她的眼眸,裡頭一片空洞,連痛和恨都被她仔細的收進體內,沒有泄漏。

她把自己的感情全鎖住了,仍一心惦記著要他的命……

是他沒錯。

是他把她逼到這種絕境,把她的心捏在手中,不給她喘息的餘地,才會這樣。

他怎麼到現在才能體會她的煎熬?

仲骸緊鎖著她的眼,雙腿夾住馬腹,「別擋孤的路……」

胯間的野獸也感受到主子的憤怒激昂,後腿用力一蹬,轉眼就要越過陣圍。

無論如何,他有話非說不可。

「二陣。」太儀開口。

盾牌後向上突出好幾排圍成圈向外擴長槍隊。

仲骸看著底下黑壓壓的頭盔和長槍,很快又把視線轉向太儀。

朕恨你……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能握有的一切都成空的話,朕寧願死在你的刀下,寧願不曾繼位,寧願讓風曦成為受你控制卻安全的傀儡王,寧願不生在帝王家……

她的話被片段重組,在他耳邊回蕩。

她是真的恨他。

只說該說的話?

他未免想得太美好,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釋,甚至抱歉,只想殺了他!

戰場彷彿凝結了,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仲骸和他的野獸高高躍起,可要越過近十排的長槍隊,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人一馬飛躍了一半,落下。

馬軀上插滿了長槍,卻穩穩的落在人群散開的地面。

空氣仍凝滯,除了馬兒垂頭在噴氣,每一雙眼都戒備著同樣垂下頭、坐在馬背上不動如山的仲骸。

依情況來看,他絕不可能完好無事。

仲骸的模樣非常慘烈。

太儀握緊韁繩,仍是麻木的神色,頭飾卻開始顫抖。

「布陣。」厲坎陽舉起手。

長槍重新對準仲骸,卻沒人敢貿然前進。

驀地,馬匹睜開眼,發出綠光,渾身是血的仲骸仰天長嘯。

「不退!」拔出馬匹身上的長槍,他直指厲坎陽,「只要孤不死,永遠不退!」

他是陷陣營!

即使是只有他一人陷陣,也要向前挺進,永不言退。

仲骸瘋狂的氣勢,令厲坎陽的陣圍一亂。

「擋住仲骸!」慌亂中,有人這麼喊。

「擋得住嗎?」厲家軍內有人在看見仲骸和坐騎即使如此仍不死,發出了膽怯的疑問。

「擋不住也要擋!擋住仲骸!」隊長如此大喊。

厲家軍立刻又朝仲骸包圍過去。

仲骸沒有停。

從他有記憶以來,一直都在戰場。

他們憑什麼以為擋得下他這個天生的戰士?

凌厲的目光直盯著太儀,仲骸渾身浴血,好不容易前進了幾步,失血和以一擋萬的疲憊累積到最高點,瞬間有些失神。

「去死吧!」

一個不注意,他挨了一槍,一口血噴吐而出。

見他失守,更多士兵刺出長槍,使得他和馬幾乎被長槍淹沒。

仲骸胯下的野獸終於不支倒地,他則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下馬,雙腿沉重的踏上大地,響聲遏退敵人。

他喘息著,目光掃過儘力的坐騎,再轉向周遭。

手麻了,身體好像有許多小蟲在咬,敵人好多啊……

「不……不退…」咳了幾聲,他迅速抽出身上的長槍當武器,矢志不變,「得不到你……孤不退……」

頭飾的銀鈴聲越來越大,但是在喧嘩的戰場上又算得了什麼?

太儀怒瞪著他,額頭上青筋暴露,呼吸急促。

他眼中的執著,熾痛了她。

為何他不退?

要是他再不退,真的會死,她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仲骸還在前進,一心一意前進。

快跑!快回她身邊,或把她帶走。

「放箭!」太儀倏地大吼,「還等什麼?快放箭!殺了他!」

不要了,她不想看了,要死的都得死,但是她不想看了……

太儀的聲音一出,他彷彿在黑暗中看見了指引方向的光芒。

「回來……回來……回到我身邊……」邁開步伐,他找到方向。

又是漫天箭矢,這次卻是敵軍。

仲骸把置生死於度外詮釋得淋漓盡致,果敢勇猛,無畏的沖向前,箭雨不斷的落在他身上。

但是,他連稍稍頓足都沒有。

橫豎已經夠多小蟲了,多幾隻不算什麼。

眼見他越來越靠近,太儀反而退了。

「不……別過來……不要過來……」她低吟,僵化的五官,文風不動。

最後,全身浴血的仲骸揮開了所有的人,歪歪倒倒的來到她面前。

太儀太過震懾,動彈不得。

他昂藏的身軀都是刀矛箭矢,卻不肯倒下。

她喉頭一梗,更加別不開眼。

空氣彷彿凝結了,這一刻只剩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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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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