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隱・易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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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人離開后,接下來便輪到第二組人馬改頭換面,依次是柳葉、華湄、呂氏夫婦,最後的李大鬍子落入和白霖一樣的命運。封班主偷懶地打他自己剃了鬍子,然後讓呂嬸幫著修了頭,就算是了事了。
反倒是這樣的李大鬍子讓海棠不禁看了好幾眼,怎麼也沒想到那鬍子後面居然不是張粗獷的臉,卻是有幾分斯文,讓海棠著實不解為什麼他非要把自己搞成一副粗漢子的鬼模樣。
她一向不是有話直說的個性,仍是藏著話,幸而這回呂嬸一臉嘆息地幫著她問了:「我說李兄弟,你要是早把這鬍子剃了,早娶上媳婦了。」
李大鬍子不太習慣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無奈道:「誰叫我這性子與臉面不符呢?要是讓我端著這張臉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別人指不定以為我是受了什麼打擊才失了儀態?」
聞言,呂嬸不禁笑出來,調侃道:「也是,你這張臉確實是像個正經的老書生。」
李大鬍子嘆了口氣道:「我爹倒真是個正經書生,只可惜生了我這個不孝的忤逆子,好武不好文。唉,說這個幹嘛,我們也該出了。」他拍拍袍子起身。
封班主將餘下的物資分配了一番后,先讓包括海棠在內還沒易容的幾人也換身衣裳,然後便打第二組人駕著右邊的馬車離開了。
一下子又少了五個人,周圍頓時變的空曠而又安靜。習慣了之前的熱鬧,海棠不禁有幾分寂寞,只好轉移注意力看著身邊有些興奮有些期待的女兒——她彷彿不知離愁般兩眼放光地看著那剩下唯一的馬車。
很快地,賀斂自車裡出來。
馬車的新布簾早已縫完裝上,海棠沒事可做,自然是眼巴巴地等著看他,這一看沒教她失望,甚至是微微吃了一驚。
他,居然是比原來俊俏了些。原本的賀斂清秀而有些娃娃臉,而此刻彷彿陡然長大了好些,面孔的稜角出來了,眉眼鋒利了些,甚至連皮膚都從原來的白裡透紅變成了更陽光的淺麥色。
難道是她猜錯了?她有些狐疑地挑了下眉,看了前面那些人變臉后的樣子,她很快現了一個規律,便一直在腹誹著:是否封班主妒忌人家長得比自己好,便把一個個男子都畫丑了,而姑娘們卻反之俱是嬌艷了(沒有易容的李大鬍子和白霖自然除外)。思忖著,忍不住又看了眼俊朗的賀斂,海棠只得不甘願地在心底承認自己冤枉了人。
與此同時,海燕妹妹在打量了嶄新的賀斂一番后,卻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嘟著嘴嚷道:「小斂哥哥,還是你原來的樣子比較好看,封叔叔真壞,把你畫丑了。」
這,這是什麼眼光啊?海棠聞言不禁為女兒古怪的審美觀感到汗顏,並眼尖銳地觀察到少年原本愉悅的眼神一瞬間蒙上陰雲,彷彿一個原來打算獻寶討賞的孩子沒討到好話,反而被人羞辱了一番。
為什麼會想到這個比喻呢?海棠看著賀斂沒有聲響地撇頭離去,而女兒屁顛屁顛追上去的場面,唇際的笑容不可抑制地上揚。……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明天再重新教燕燕《長干行》吧,這一次她應該會學得很開心吧。
「笑什麼呢?」溫文的聲音突然在她左側響起,熱乎乎的氣息若有似乎地撲上她的耳根,嚇得海棠猛地轉頭看去,只見一張陌生的臉離她老近。
她趕忙退了半步,這才有心情打量面前這張臉,第一反應是,好漂亮的一張臉,不,說漂亮也許並不合適,因為那並不是如男裝的白霖的那種絕美,而是另一種讓人一眼看去無比順眼,無比舒服,或該用「賞心悅目」來形容更為恰當的俊逸。
驚嘆的同時,她飛快地往四周瞟了一圈,驗證自己心底的猜測。嗯,司徒和賀老在這邊,小斂和燕燕在那邊,如果眼前這人不是猴子小白的話,那也就唯有那封姓班主了。
眼前一瞬間劃過封班主原本平凡無奇的臉,然後忍不住再看一眼他現在這張俊俏清雅的臉,海棠心道:終於長見識了。以前還在疑惑為什麼他生得這麼好的五官配在一起就是平凡,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兩道眉毛不應該是劍眉,反而氣勢不足的微微下垂的眉尾更適合他;原來那雙鳳眼不需要雙眼皮,單眼皮反而令這對烏眸更為勾人;原來男人不是薄唇才好看,那微微圓潤飽滿的線條才能令人有採擷的衝動……
五官一一看下來,似乎俱是變了,只剩下那皮膚白皙依舊,黑瞳仍是那般晶亮,泛著熟悉的水光。再一看,又現將那五官分開來看,其實變化都不大,只是整合後效果驚人。
海棠表面平靜,卻在心底驚呼不已:天哪,這男人彷彿一下子從凡人化成了狐狸精,讓人讚賞之餘卻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把自己易容得這般招眼?他們不是在逃亡嗎?逃亡不是要低調,隱晦嗎?為什麼他反而要把自己搞得好像戲裡頭那奉旨出巡的欽差一樣,敲鑼打鼓地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她好奇地想問,但又習慣地去按捺,按捺……突然,她有些厭惡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了,時時觀言察色,謹言慎行,真的是太累太憋了。有時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在堅持些什麼,想扮演一個溫順的寡婦嗎?唉,不說之前也許露了什麼馬腳,光是那晚她肆無忌憚地訓了一通白霖,就足以毀滅她此前一直試圖維持的形象。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堅持些什麼?
(本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