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隱・糾結(3)

第十四章 隱・糾結(3)

他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到桌邊坐下,柔聲道:「娘子,這些事吩咐小二便是,娘子你何必親自動手。」他一直沒放開她的手,目光溫柔似水地看著她,讓她幾乎溺死在這雙深邃漂亮的眼瞳中。砰,砰,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聲彷彿在自己的耳邊盤旋,砰,砰,那麼激烈有力地跳動著。這一瞬間,她忘了旁邊還有何玉娘,只想道: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

「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真好,真教奴家羨煞。」是何玉娘羨慕中帶著自憐的聲音把海棠一瞬間帶回現實。

海棠的臉僵了一下,然後半闔下眼帘,心底一片冰涼:她不會演著演著,就忘了這只是齣戲吧。

封清隱倒是沒有回應何玉娘的感嘆,只是將表情恢復成原本溫和又疏離的樣子,聲音不高不低地說道:「何姑娘來找在下,可是有什麼事情?」

「奴家確是有一事相求。」何玉娘蓮步輕移,向前走了幾步,然後霍地跪下,雙目漣漣地望著封清隱。

海棠原以為他會將她扶起,誰想他卻不緊不慢地說道:「何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有事直說便是。娘子,快扶何姑娘起來。」

海棠頓時被口水嗆了一下,只得不甘願地從圓凳上站了起來,又去將那何玉娘扶了一通,心裡只得安慰自己說:扶就扶吧,好歹壞人輪不到她來做。

何玉娘終於是被扶了起來,只見她半低著頭,柔柔弱弱地說道:「公子與夫人那日的救命之恩,奴家一直銘記於心,可是奴家身無長物,救命之恩,實在無以回報,奴家願為奴為婢終身伺候公子,和夫人。」她說著,頭盈盈地抬起,粉面微紅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眼看她兩頰緋紅,雙目含著盈盈水光,海棠一瞬間明白了,這何玉娘就差沒說願為妾相許了。海棠的心涼了下來,她一下子對這個女人喪失了所有的同情心,如果說善心的結果便是如此的話,那麼這世上還有女人願意去救另一個女人嗎?

她冷冷地看著何玉娘,卻是沒有說話,她還想看看這送上嘴的肥肉,某人是吃還是不吃。

「何姑娘,言重了,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圖人回報,那豈不是功利了?」封清隱像是沒聽懂何玉娘話里的意思,四兩撥千斤地推了回去。

「公子不圖回報的品德真是令奴家佩服,只是奴家受了公子如此大恩,若是不知回報,豈不是豬狗不如?」那何玉娘彷彿突然間伶牙俐齒起來,短短几句就把話說到了絕路上。

一時間,氣氛靜謐得緊張起來,而海棠卻漸漸地冷靜下來,冷冷地看著事態展。

沉默了好一會,封清隱倏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何姑娘,既然你這麼說,那在下……」

海棠的心隨著他的表情和話語再度涼,他不會是?是她不知何時對他有了不該有的期待嗎?

她半垂下頭,不願去看他,卻聽他慢悠悠地繼續道:「那在下也就不客套了。實不相瞞,在下不過一個小本經營的商人,所掙的銀錢也不過勉強得以糊口。這次前往北方投靠親戚,這盤纏已是花了在下所有的積蓄。等到了那邊,寄人籬下,怕也是照顧不了姑娘。」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奴家若是跟了公子,又豈敢麻煩公子照顧?」不知是否封清隱天生一張誠懇的臉,何玉娘完全沒有懷疑他在說胡話,一臉羞澀地說道,「公子切勿擔心,奴家的綉功勉強上得了檯面,以後到綉坊接點活回來,糊口是不成問題的。」她一會看著他,一會又將那眼帘半闔,顧盼之間,小女子的柔弱與羞赧表露得恰到好處。

海棠一邊在旁讚歎,一邊想道:這算不算是「眼角含春」呢?

接下來又是一段綿長的靜謐,海棠忍不住轉頭看向封清隱,只見他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原本柔和的線條彷彿一下子有了稜角,連那平常泛著水光的妖眸都似乎結了層霜,他看來與平時的斯文溫和截然不同,但又別有另一種味道。

海棠不禁多看了幾眼,然後見他豐潤的嘴唇輕啟道:「姑娘可知道《中山狼傳》?」

他突如其來與話題無關的問話不僅讓何玉娘一臉迷茫,連旁觀的海棠都糊塗起來,雖然她是看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何玉娘搖了搖頭,道:「不知。女子無才便是德,奴家不曾讀過什麼書,讓公子見笑了。」

「那在下與姑娘簡單說說。」封清隱沒什麼表情地淡淡道,「《中山狼傳》說的是中山的一條狼被狩獵追殺,便哀求一位墨家學東郭先生救它。它對東郭先生一番巧言令色,舉例說晉時預州刺史毛寶曾將一隻小白龜放入江中,后毛寶遇難時,得白龜相助而活命;隋侯曾治癒一條受傷的大蛇,后蛇於江中銜一大珠作為報答。若是先生相求於它,它定然湧泉相報。東郭先生心軟答應,將狼藏於書袋之中避禍。可是待那狩獵之人離去后,東郭先生才將狼放出,狼卻要吃掉先生。故事的結尾是幸運的東郭先生最終逢人相助,得以活命。」

隨著封清隱娓娓道來,何玉娘自然是聽出他言下之意,於是面色漸漸白,淚水再次在那眼眶之中迅速蓄積,顫聲道:「在公子心裡,奴家便是那條狼嗎?」她咬了咬下唇,很快又道,「公子也認為奴家是個淫婦,所以才如此羞辱奴家?公子,奴家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若公子不信,奴家……奴家願以死明志?」她微微抖地抽噎著,透明的淚珠順著臉頰落下,連綿不絕,那模樣比起當初滿身污濁的樣子真是嬌美許多。

「這一點上,在下自然是相信姑娘。」封清隱道。

「那公子認為奴家是個恩將仇報之人?」何玉娘又問。

「姑娘此刻也許不是恩將仇報之人,可將來呢?人總是會變的,中山狼也是因為餓了才要吃東郭先生。這世上自然是有了恩將仇報之事,才會有了這四個字。在下自認是個凡人,不敢預料姑娘是否白寶之龜,隋侯之蛇,因而惟有趨吉避禍,才能保合家安康。若有得罪之處,也請姑娘見諒。」封清隱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沖何玉娘抱了下拳,看來一本正經,卻令聞只覺得諷刺,「何姑娘,正好在下有個朋友在這朱仙庄鎮經營綉坊,姑娘若是願意,在下可以介紹姑娘去謀個生計。或,姑娘也可以開個小鋪子,那天鳳姑娘不是給了姑娘一些本錢嗎?」

「不敢勞煩公子,奴家不敢叨擾。」何玉娘頗有幽怨地說道,擦了擦眼淚,然後盈盈轉身離去。

海棠上前關了門,涼涼地諷刺道:「厲害。」

「我說錯了嗎?」封清隱深深的看著她,眼裡的薄霜不知何時再次化成了蕩漾的水波,「她難道不是一頭貪心的狼嗎?」

海棠一時語結,但很快駁道:「那你就這麼肯定戲班裡沒有狼?」明明收了一班子的人,居然好意思剛剛一本正經地對著人家姑娘睜眼說瞎話。

封清隱笑了,笑意自嘴角蔓延開去,至眼尾、梢,那清爽溫潤的笑靨讓人彷彿喝了上好的女兒紅,一瞬間有些醉了。

海棠獃獃的看著他,久久才聽到他別有深意地說道:「每個人自然有他存在的原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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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休夫之大隱隱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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