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隱・信任(1)
「凌霜,你到底去了哪裡,……也許我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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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海棠從門口貼上的布告得知藥鋪三天後就要關門。
她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沒再多想。
可惜,她不欲多想,但周圍的事卻不斷地提醒著她「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個事實。
第二天起,藥鋪里的藥材開始賤賣,呂嬸陸續地領了幾個人來看房子,連司徒、華湄、呂七等人也一個個地被封清隱喚去密談了一番。對於密談的內容和結果,海棠沒有興趣去探究,卻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別離的氣氛。
這恰恰是她這段時間最想忽視的,於是她努力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方面,第一人選是燕燕,但燕燕已經「移情別戀」許久了,寧可黏著她家的小斂哥哥。海棠本應傷心,可想到自己也不過半斤八兩,便也沒太上心,退而求其次地屈就了第二人選。第二人選是兩位,男才女貌,讓她樂得跟看戲似的。
這齣戲海棠看得分外仔細,揣摩后,心得如下:先,封叔三,不,鳳,還是封吧,和尹凌霜的感情在她之前沒留意時早已有了飛速的進展,雖然凌霜貌似還沒有恢復記憶,但兩人此刻的熟絡程度與在揚州時的生疏完全不可同日可語。不過這一點沒什麼值得驚訝,真正有趣的是兩人此刻帶著些許諷刺意味的狀態。他倆現在確實是很熟絡,可惜只是熟絡而已,要說男女之情,又少了那麼點感覺。
自從知道封的感情歸屬后,海棠是能隱隱看到那雙清澈隱晦的雙眸中潛藏著壓抑的情意。可惜另一個人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凌霜看來是與他處得不錯,每天都燦爛地笑著,有說不完的話可聊,卻也僅止於此。她對他太過從容友善,這過分的從容友善只代表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這真是一個極其諷刺的局面。當初,當尹凌霜熱烈愛戀著封時,封卻對她毫不在意,甚至還差點要與他人結為白;而現在,封不知怎麼終於遲鈍地覺了自己的感情並積極地追逐所愛時,尹凌霜卻已完全忘記了他,甚至對他再沒了當初的痴迷。
感情真是一樣極其微妙的東西,有時男女之間不過是一人快了一步,另一人慢了一步,就會遺憾地錯開。……就算原本步調一致,也難保某一天兩人不會走上不能回頭的分岔口。
海棠不由地想到了燕燕的父親,眸色暗了幾分。她甩甩頭,對於過去的事不願多想,努力把自己的思緒集中在封和尹凌霜身上。這一思量,竟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聽凌霜說,封原來不是要和他愛慕許久的羅姑娘成親了嗎?怎麼突然就移情別戀了?難道是凌霜的離開才讓他領悟到何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於是便悔了婚?
若真是這樣,海棠就有些瞧不起這個大名鼎鼎的鳳公子了,先不說凌霜,光是羅姑娘,他便是大大地對人不起。成親是人生大事,當然要想清楚,等到即將臨門一腳的時候,才現自己走錯門了,那對人家姑娘是多大的羞辱啊。這世間對女子本來就苛刻,像他這樣,弄不好便是毀了姑娘家的一生。
海棠越想越生氣,於是眼神一直跟著封打轉,努力地鄙視他,順便在他和尹凌霜之間搞點小破壞——說小破壞,也不太恰當,她不過是努力地不給他倆單獨相處的機會而已。
封原本的心情就不算好,海棠的行為更是火上澆油地讓他的怒意節節攀升,又過了一天,在封隨日和其夫人離開后,他終於受不了地找了海棠還有封清隱談話。
地點仍舊是封清隱的房間。
第一個開口的自然是滿肚子火氣沒處去的封。他的語氣直接且毫不留情面,充滿火氣地問道:「二師兄,說吧,你到底跟這個女人說了些什麼?」
封清隱倒是一貫的大肚,似笑非笑地看了師弟口中的「這個女人」一眼,然後淡淡道:「三師弟,稍安勿躁。我沒跟她說什麼,是她自己猜中了你以前在江湖上的化名,照我估計,她知道的不過浮於表面。」
真的?封比三個月前又好看了幾分的眉頭微微一挑,彷彿在無聲地出質疑。
封清隱給予沉默的肯定。
封沉吟一下,轉頭看向海棠,故意用疏離的口氣說道:「就算在下是鳳,在下應該也沒什麼得罪夫人的地方吧。」
他居然這麼沒有自知之明,海棠用眼神惡狠狠地鄙視他,聲調微微拔高,有些尖銳地說道:「你我確是無怨無仇,但是你趁著凌霜失去記憶,這樣欺瞞於她,我實在是看不過去。」
「欺瞞?」封的眼中閃過詫色,反問,「我是怎麼欺瞞於她了?」
海棠冷笑一下,道:「鳳公子,您就算是貴人事忙,也不至於把你的羅姑娘給忘了吧?你都要和她成親了,何必還要來找凌霜?倘若今天凌霜還記得前程往事,那你們倆便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也不便插手。可現在,你這不是欺負凌霜失了記憶嗎?」
封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不知是苦笑還是自嘲的表情,道:「我和羅姑娘不是那種關係,這其中有些誤會。」
這人居然還不認賬?海棠忍不住瞠大眼,冷冷道:「這麼說,你跟那位羅姑娘之前沒打算過要成親嘍?是凌霜誤會了?」
封似乎被說中了要害,一時沒應。
見此,海棠對他更為唾棄,心想:差點因為封隨日的痴心長情而對封姓之人有了過高的期待。
她鄙視封的同時連帶也鄙視地瞥了封清隱一眼,彷彿在說:怎麼不好好教教師弟?
封清隱仍是似笑非笑的樣子,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但封終於忍不下這口氣,決議把話說清楚:「你先別忙著亂想,聽我把話說完再來評斷不遲。」
海棠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用眼神示意他直說便是。
封躊躇一下,似乎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苦笑一下道:「我是跟凌霜說過我要成親的事,可惜她至今還沒機會知道的是,成親是假的。」
假的?海棠學著他的樣子挑眉,一時間有些懵了,心想:居然有人把如此人生大事當成兒戲?唉,這種男人,凌霜忘了也好。
(本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