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深人靜,突然一陣怒罵聲將季蓉渲自不安的睡夢中驚醒。當她認出是她的父親正在大叫她的名字時,她嘆口了氣,伸手抓起睡袍下床。
季維仁正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手上握著一杯酒,目光獃滯地望著前方。當他看見季蓉渲的身影時,說:「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談談。」
當他轉向她時,季蓉渲才發現他頹喪的模樣比他實際年齡老了差不多十歲。
「我去替你泡杯茶吧!」再怎麼氣他不盡父親的責任,他還是她的父親。
「不用了!」季維仁不耐煩地揮揮手。
「爸,如果你是為晚上的事生氣--」事後她發現自己真不該向那男子潑酒。
「坐下,我不管今晚發生什麼事,我要跟你談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口氣很不尋常。
季蓉渲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他朝她投下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
「今晚--我輸了!」
雖然他已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但季蓉渲仍是關心的問:「輸了多少?」
「很多,比很多還多,我輸了自己所沒有的錢--」他停了半晌,死寂籠罩住全室。「還輸了--輸了--」
季蓉渲閉上雙眼,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輸了什麼?」
「餐廳所有的股份。」季維仁喝了口酒,為自己找了借口,「我原本不該輸的,我原本可以贏回過去所有輸去的或更多,因為我幾乎拿到最好的一副牌。」
她低聲接道:「幾乎--顯然不是,對不對?」
季維仁看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他激憤得快哭出來,「對方是職業賭徒,他在賭城還擁有一間很大的賭場,我居然忽略了這一點,可是,我沒料到自己的運氣會這麼背。」
室內再度陷入死寂,許久許久之後,季蓉渲才尋回自己說話的能力。
「你怎麼會和一個職業賭徒又開設賭場的人賭,你不是在自找死路嗎?」
「對方出老千!」季維仁開始推卸責任,「我不相信我會輸,我真的不相信!」
「事實卻是如此,」她很訝異自己幾近冷血的說:「你從不為自己犯下的錯而認錯,你只會一味地怪罪別人。現在你輸光了一切,你滿意了吧!」
「不!沒有輸光一切!」季維仁用一種極恐怖的眼光看向女兒,「我還有你,還有蓉芸。」
「難道你想把我和姊姊當成籌碼拿來賭嗎?」
「不!我不會這麼沒良心的。」他突然露出閃爍不定的眼神道:「貝德答應替我還債,他說我可以不用還錢。」
「他不是慈善機構,他難道沒有開出條件?」她可是一點也不放心。
「蓉渲,貝德一直很喜歡你,只要--」
如同被電流擊中,季蓉渲覺得從頭寒到腳底。「你想賣女兒?」
季維仁看來自以為沒做錯什麼,「什麼賣?你以為我是什麼?」
「老鴇不是嗎?」她氣憤地瞪視著父親。
「你--你--」季維仁把酒杯甩在地上,像被激怒的老虎般咆哮著。
所謂虎毒不食子,何況是人呢,季蓉渲悲哀的想。
「乖女兒……」季維仁接觸到她平靜、冰冷的眼光,他立刻退縮了。「其實我也是為你好,貝德很有錢,你嫁給他,可以過好日子。」
「跟一個賭徒丈夫可以有好日子過?那為什麼跟著賭徒父親會沒有好日子過?」她不想把話說得如此尖酸刻薄,但她再也控制不住。
「那我們該怎麼辦?」季維仁喃喃道:「難道非逼得我們去死不可嗎?」
季蓉渲告訴自己千萬不可心軟,畢竟這關係到她一生的幸福。
「這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別指望我拯救你!」
回到房內后,季蓉渲靠著關上的門,全身顫抖得一如風中的樹葉。
儘管她表現得多冷酷,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父親走上絕路。
但是,她卻如此害怕、無助。
她再也無法正常思考,只想大哭,只想嘔吐。她任由自己像個孩子般撲在地板上捶胸頓足、大聲尖叫。
當上帝關上一扇窗,必定會再開啟另一扇窗。
但有誰來告訴她,上帝有沒有疏忽的時候?
貝德臃腫的臉龐和色迷迷的雙眼出現在季蓉渲的腦海中,不--她絕望地將拳頭塞入口中,喔!上帝,千萬別忘了她的存在。
難道真如她父親說的,沒有其它的辦法嗎?不!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她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房內急得團團轉,忽然,她腦中出現一句話--
我很相心和你多相處些日子,你開個價吧!
季蓉渲雙臂環抱在胸前,全身顫抖不已。老天,她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只是除此之外,她還能想出另外的好方法嗎?
看來,她再度陷入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的局面。也許,面對那名男子好過面對貝德,況且,這也不表示她得將自己賣給魔鬼。
她茫然地注視著天花板,思索著各種可行之道后,她的心中重燃起希望。
她不會向命運低頭的,現在她唯一的救星就是那名男子。也許她可用畫畫來換取他的援手,總之,他是她僅有的希望,她不能錯過。
季蓉渲此刻才發覺自己胡塗到了極點,她竟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卻滿懷希望他會幫她。
為了怕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信心再度消失殆盡,她來到昨天的那艘遊艇找人。
遊艇內並沒有人,不過,經由管理遊艇的工作人員口中,她終於獲知對方的名字。
她不只問出他的名字--狄斯,還問出他住的地方。
他果然是住在山崖別墅區的富有人家,季蓉渲騎著自己的腳踏車,朝他的住處騎去。
GOD!在斜坡上,騎腳踏車簡直是自找苦吃。當她來到狄斯的住處時,她早已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這一帶的別墅各具特色,也因屋主來自不同的國家,自然別墅的外頭都具有各國的不同風味。
季蓉渲鼓足了勇氣按別墅的門鈴,好半晌才有一位僕人來應門。
「季小姐,你找誰?」由於僕人是當地人,加上季維仁開設的餐廳在此地十分有名,那名僕人對季蓉渲並不陌生。
「我找狄斯先生。」她說出名字時,對方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但仍十分有禮貌地請她進去。
別墅里有座相當迷人的花園,許多繽紛多彩的花卉,正爭奇鬥豔般地綻放芳華。
正中央還有一座噴水池,噴水池四周立滿大理石雕像,雕像取材的人物大都是些西洋神話故事中的主角。季蓉渲差點以為自己誤闖神話仙境。
屋內的裝潢也是相當歐化!顯示出高品味。
「我家主人他--」
「我現在急著見他,拜託。」她很怕對方會說不見客的理由,拒絕帶她去見狄斯。
那僕人用通話器與狄斯通話后,帶著季蓉渲走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前停住,然後敲了敲。
只聽見裡面傳來狄斯的聲音,「進來!」
僕人向季蓉渲示意進去之後,就徑自離去,留下緊張不已的她。
她深吸了口氣推門而入,這是一間比她想象中還大的卧室,雖僅是短短一瞥,她就發現這房間十分豪華舒適。
狄斯正坐在一張十分寬敞的雙人床上,被單遮去他的下半身,一堆文件凌亂地散在床上,床邊還擺放著一輛流線形的餐車,上面放著咖啡以及水果。
季蓉渲沒料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場面,她連忙倒退好幾步,而後緊張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是先到外面等好了。」
「坐下,」他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全神集中在面前的文件上。「你不是急著見我?」
季蓉渲憤怒地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下,一時間她不知該讓自己看向何處,只好仔細地品味起卧室內的裝潢。
原以為自己在海邊長大,早就對男性的身體失去興趣,但是狄斯卻令她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也許那是因為雪白的床單恰到好處的襯托出他健康的古銅色肌膚。
一陣咖啡香味刺激了她的味覺,適時提醒她今天尚未喝到水,但看來,他一點也沒想請她喝杯咖啡。
過了些時候,他才把注意力從文件上頭轉移到她身上。
「你說你急著見我?」他略帶愚弄地開了口,「不知有何急事?該不是為了道歉而來吧?」
「我……我……不完全是。」她緊張地口乾舌燥了起來。
他揚起雙眉,似乎對她的回答不覺得意外。「那你為何而來?」
「對不起。」天哪!好可笑喔!一路上她絞盡腦汁要說的話竟在此刻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態度很大方。
「謝謝!」她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並未再開口,只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她,令她有些坐立不安。
「你……你說過要買畫……」唉!好不容易她終於開始有了頭緒,說一些她正真想說的話。
「你不是說不賣?為何又改變了主意?你缺錢嗎?」
好事不傳十,壞事傳千里,她相信季維仁賭輸餐廳一事恐怕早已不是新聞了。
「我想知道昨晚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你說我可以開價的。」她長這麼大從未說過這麼困難的話,而所得到的卻只是沉默。
狄斯坐直身體,將身下的枕頭安置的更舒適。他這個輕微的舉動,令季蓉渲急急調開眼光。
「如果我沒記錯,昨晚你似乎對我的提議似乎很反感。」
「你是沒記錯,」她潤潤喉,發現床單又已重新整理好在他的腰下。「只是,女人總是善變的。」
「哦!」他聳聳赤裸的肩,「使你善變的原因是什麼?」
「你--!」她緊緊握住雙手,企圖掩藏它們正在顫抖。
「我?!」他正視著她。
「你的錢。」她覺得是必須面對現實的時刻了。
狄斯一派輕鬆的為自己斟杯咖啡,臉上帶著深不可測的表情。
最後,他終於又開了口。「你很坦白。」
她沮喪到了極點,這個節骨眼得到這樣的稱讚,她一點也不開心。「我是真的很需要一筆錢,一筆……很大數目的錢。因為我爸爸賭輸了餐廳所有的股份,貝德雖然願意借錢給他,可是他開出了一個條件。」
「他開了什麼樣的條件?」
「他……他要我嫁給他。」
「現在我明白了,」狄斯道,「你不想嫁給貝德,所以你希望我可以借錢給你,以免你變成抵押品。但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我是個商人,在商言商,如果要我借錢給你,我也許也會開出條件。」
這話聽來糟透了,但卻是事實。
季蓉渲咬了咬牙,「這個我想過,但我寧可向你借錢。」
「對你的選擇我是否該覺得受寵若驚?」他以平淡的音調說道:「你不怕我開出和貝德一樣,或者比他還糟的條件?」
她的雙手握得更緊,心想,還有比貝德開出的條件還糟的嗎?
「我並不想要婚姻。」他慢條斯理的收拾文件。「我不缺少妻子,但我想要一個--」
她的心提到了胸口。
「一個情婦!」
「轟!」季蓉渲的頸子彷佛被人用雙手掐住,頓覺呼吸困難。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條件,你可以回去了。」他注視著她,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
門就在季蓉渲的身後,只要她轉過身,她就可以離開了,可是,只要一走出這個房間,她就必須嫁給貝德……不!她不要嫁給貝德,不要!
她鼓足了勇氣,聽到自己如蚊蚋地說了句。「好。」
「不後悔?」他似乎還在給她做最後選擇的機會。
「不後悔!」她一咬牙,答得十分堅決。
「很好。」他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點頭。「那麼,就讓我們來測驗你的決心吧,現在,你把門關上。」
季蓉渲不能理解狄斯為何會做如此怪異的要求,只能迷惑地照著他的話做了。可是,當她把門關上轉回身來時,卻對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狄斯將一隻枕頭自身後拿起,丟到一側,同時向一旁挪了挪,然後手臂彎曲在枕上。
「現在,」他堅決的眼神充滿著命令,「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然後躺到我身邊。」
「什……么?!」她頓時結巴起來。
他黑亮的眼眸凝視著她,「你該了解身為情婦的首要工作是什麼吧?」
季蓉渲呆立在當場。她也許想得到情婦的角色要如何扮演,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快得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男人在床上是沒有耐性的。」他提醒她。
她腳步不穩地向前走了幾步,在離床仍有一段距離前猛地停了下來。
她可以拒絕他,也可以哀求他給她一點時間,但是這些話全在他冷漠的眼神下消失。
他到底為何要這麼令她難堪?但是,這難堪也是她自己選擇的。
狄斯正以手肘撐著下顎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對她的表現不甚滿意。
她解開自己束髮的絲帶,讓頭髮在頰旁遮掩住早已滾燙的臉龐,同時顫抖的手指開始去解開衣服上的鈕扣。
每當解開一顆鈕扣,她的心跳就加快一拍;好不容易把所有鈕扣解完,她的心已跳得瀕臨瘋狂的地步。
她好後悔自己沒多穿一些衣服,這樣也許……
「我想你並不合格--」狄斯顯然已沒了耐性。
「不!」她咬緊牙根,迅速地褪下短褲,身上只著胸衣和內褲就要上床。
「脫掉。」他冷厲地命令。
「全部?」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沒錯。」
羞愧的淚水湧上她的眼眶,她閉著眼,褪下自己上僅有的遮蔽物。
現在的她真的是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
「過來。」
強忍著淚水,她張開眼來到他的面前。
「你知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季蓉渲身上的每個細胞彷佛都開始顫抖,想要凌空而去。
「你說過不後悔。」他的眼眸變得深極了,令她想一輩子沉淪在其中。
她垂下眼瞼,深怕自己會泄漏心裡的想法。但他卻不肯放過她,用指頭輕輕挑起她的下巴,讓她與他四目交纏。
「吻我。」他的話就如同不可抗拒的命令,令她有如受到蠱惑般地將唇印上他的。
可是他卻不滿足,將雙手放在她的肩頭上,讓她更貼近他。
她近乎笨拙的吻讓笑意爬滿他的眼角,最後,他反吻了她,他輕輕地以舌尖輕刷著她顫抖的雙唇,誘使它們分開。
他的吻非但不急切,反而十分溫柔懾人,攻佔她溫潤的嘴時,他仍一點也不急切,充份地控制著自己慢慢的品嘗著她。
當他的吻逐漸加重時,季蓉渲又覺得頭暈目眩了起來,早已忘了本能的示警訊息。
他用雙唇愛撫著她,用雙手熱烈地撫摸著她細緻的全身,他們的呼吸已經漸漸融合在一起了。
「我快喘不過氣了。」她發出微弱的喘息,他似乎也感受到她需要些氧氣,於是,他的吻由她的唇逐漸滑過她的頸部,落在她高挺的雙峰,輕易地燃起蟄伏在她體內的慾望之火。
季蓉渲的世界因為他一波波熱情的引誘而瘋狂得幾乎傾倒了,漸漸地,她在暴風雨般的激情里迷失了自己,感覺自己完全地脫離了這個真實的世界。
她從未嘗過這種赤裸裸的饑渴帶來的甜美和刺激。
GOD!她是不是生病了?為何她渾身覺得莫名的疼痛?那是一種因得不到滿足的疼痛。
狄斯似乎也察覺到她的需求,他明白只有自己才能解除她體內的疼痛。
當最後的一刻就要來臨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如一盆加了冰塊的冷水澆熄了他們兩人的慾望之火。
「主人,季老闆要找他的女兒。」
季蓉宣震驚的睜大眼睛,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會來到這兒找她。
狄斯低咒一聲,但在接觸到季蓉渲臉上驚恐的表情后,他竟伸出手,輕如羽毛地拂去她頰邊的亂髮,同時將她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放到她手上。
「看來,你父親似乎怕你借不到錢,因而親自登門拜訪了。」他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地道。
狄斯的話重重撞擊了她的心,天哪且她讓自己陷入了什麼樣混亂的局面?
如果狄斯後悔了,她該怎麼辦?
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他挑挑眉向她保證道:「我會給你父親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指交代的是要她當情婦嗎?
她的父親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在意的是女兒,還是錢?
她覺得自己好無助、好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