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是你?」那個扮豬吃老虎的男人怎麼也在這?「齊——」

「噓!」齊歐梵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別讓人家知道我也姓齊,會惹禍的。」

對哦。「好倒楣廠又。」她一臉同情的說:「像那種有錢人家的孩子,成天吃飽沒事幹專闖禍,幸好你跟他沒有親戚關係。」

齊歐梵睜大黑瞳,非常慎重的瞅著伊琳。

「你這番推論是自由心證,還是真的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用膝蓋想也知道——」

伊琳尚來不及發表她的高論,那個自稱被始亂終棄的女主角季小姐已經哭喪著臉,由一個民意代表陪同來到公司的會議廳,就地召開記者會。

霎時,所有的麥克風全部蜂擁而上對準她的嘴。

季小姐未語淚先流。「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我不要求他給我一個交代,但他必須對我的小孩負起全部的責任。」

「那是當然的嘍。」

「就是嘛,男子漢敢做就要敢當!」

一些不知死活的員工,居然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為她打抱不平了起來。

伊琳悄聲附著齊歐梵的耳朵說:「我們董事長這個兒子真不是蓋的,病得那麼嚴重,還能拈花惹草。」

「他病得很重?」他不解地問。

「重呀,我同學說他剩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忿憾地嘆了

一口氣。「真是的,都已經是個廢人了,也不知要多積點陰德。」

「是啊是啊,那人真壞。」齊歐梵趕緊表明立場,和她一鼻孔出氣。「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人家都已經……呃,不行了,這位季小姐怎麼還願意上他的當?」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

「可見其中必定有詐。」

「依我之見——」在伊琳正要表高見之際,卻發現唯一的聽眾不見了。

咦?他擠到前面去幹什麼?她狐疑的踮起腳尖,發揮人類卑劣的幸災樂禍心態,看看是不是有精彩狀況發生。

「季小姐。」齊歐梵排開眾人,站到季小姐面前問:「你見過齊先生嗎?」

他的話馬上引來眾人的冷嘲熱諷。開玩笑嘛!人家都已經玩起卿卿我我的戲碼了,怎可能連對方都沒見過,簡直污辱人。

他不理會大家的噓聲,接著又問:「你們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認識?在場的還有那些人?」

季小姐被他追問得滿臉通紅。「我當然認識他,他長得高高壯壯,非常帥氣。」

「不對不對!」伊琳好管閑事的第三百六十五根筋,又跑出來作怪了。她沖向前認真的說:「他應該長得瘦瘦弱弱,兩眼渙散,面無血色。」

哇,這是哪家媒禮的記者?竟然比他們搶先一步把太乙少東的底細摸得這麼清楚。

記者們一臉驚訝,連沈經理和公關主任,都用無限崇拜的眼神望著她。

「你胡說!」季小姐大聲反駁。「他如果長成那個樣子,我怎麼可能會看上他。」

「是你先看上他的?」伊琳問。

「我……」她一時不如怎麼回答,那又不是今天記者會的重點,請把焦點放在她的肚皮上好嗎?「是又怎樣?他人呢?叫他出來,我可以跟他對質。」

大夥頓時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把那從未見過的人揪出來。

「不出來是吧?」季小姐咬牙切齒的說:「好,他一天不出來,我就一天不走,十天不出來,我就在這兒住十天!」

此言一出,所有的記者立刻唯恐天下不亂的跟著起鬨。人事經理和公關主任忙著規勸,卻沒收到半點效果。

伊琳看齊歐梵似乎又有話說,趕緊過去制止他。

「解鈴還需系鈴人。」她把他拉到一旁,免得他無端招惹是非。「我們哪邊涼快哪邊站吧。」

「可是有些話總得說清楚。」

「你又不是當事人,怎麼跟人家說清楚。」見他態度仍堅決,伊琳只好試著轉移話題,「對了!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你,你在這間公司服務多久了?」

看他出現在這,她直覺認為他是在這上班的員工。

「八個月零九天。」

這是事實,可因為他是用「另一種」身份在此任職,所以投入知道他其實就是那傳言中的齊少東。

「嗄?!看不出來耶,我以為你要不是身染重病刻意躲到山裡頭休養的病貓,就是以吃喝玩樂為職志的富家男,沒想到你還肯自食其力,難得難得!」她重新打量他一番,發現他除了挺帥挺俊之外,還有一股叫人感覺很舒服的書卷氣。

齊歐梵被她完全沒進人情況的讚賞弄得啼笑皆非。

「你也在這裡上班?」

「今天才剛被錄取,請多多指教。」欣喜的神色並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太久。

「怎麼了?你看來似乎不太高興,擔心不能勝任新的工作?」

「沒。一個總機的工作應該不會太困難吧。」儘管明白只要正正噹噹的,做什麼都行,但仍有些失落感。

「需要我幫你換個職務嗎?」齊歐梵看得出來她悶悶不樂所為何來。

「你?」瞧他這副尊容,一點也不像個貴人。「你在公司的職位很高嗎?」至少要能高過那個撲克臉的沈經理吧。

「不算太低,剛剛好足夠運用一點關係。」他淺淺一笑,有點莫測高深地。

又是關係!她要的不是關係,而是希望有人肯定她的能力,讓她適才適用。

「謝謝你的好意,從基層做起也沒有什麼不好。」張小姐說的,小卒仔說不定也能出頭天喲。

「區區一個總機會不會太委屈你?」這句話很有試探的味道。

「還好啦,反正我另有目……呃,我是說——」好險,差點露出餡來,該在嘴巴上裝個拉鏈才行。「萬事起頭難嘛,目前能餵飽肚皮就是萬幸了。」

「知足常樂?」他挑眉笑問。

「呃,嗯哼,是啊。」天知道她可是如假包換的不滿「族」!尷尬的笑了笑后,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忘了請教你是哪個部門的?」

此時,前方傳來張秀悔的叫喚聲。「伊琳!」

「我在這兒。」

伊琳匆匆向齊歐梵道了聲歉后,立即以飛快的速度跑往大門口向張小姐報到。

齊歐梵仍佇立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笑意。

一聲口哨從他背後響起。「新來的小姐嗎?哪個部門的?」

是廣告部襄理卓紀明。

這傢伙是標準的肌肉男,就算十二月天,他老兄照樣穿著薄襯衫,像一隻四處招搖的大公雞四處晃蕩。

基本上他和齊歐梵的業務是完全不搭軋的,但,他有事沒事就喜歡找他哈啦兩句,久而久之兩人就變成了別人公認的好朋友。

「總機。」齊歐梵說。

「高啊!」他馬上豎起大拇指。「誰想到的點子?在大門口擺上這麼一個秀色可餐的花瓶,每天上班就是一件心曠神怡的事。難怪你放著那麼好看的八卦戲碼不看,躲這來。」

「戲演完了?」他若有所思地朝大門口望去,見一堆記者仍盤據在服務台邊,濃眉不禁蹙了蹙。

「歹戲拖棚聽過吧?「卓紀明朝那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蹦出來的季小姐橫了一眼。「咱們齊先生的品味還真差,要我,寧可去逗逗剛剛那個新任總機。」

「我相信你沒那個膽去逗她。」他話的口氣,半點也不像開玩笑。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他嘻皮笑臉地挑揚著桃花眉。「雖然我們是好兄弟,也該機會均等。」

齊歐梵不願浪費唇舌,跟他作無謂的爭辯,只是斂起容顏定定的看著他,卓紀明就自動豎起白旗。

「好好好,我答應你,絕不心存戲弄,要嘛就來真的。」他還是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離她遠一點,否則有你受的。」

警告意味很濃哦。卓紀明嘴皮子動了幾下,頹喪的拎著皮笑肉不笑的臉,踱回自己的辦公室。

***

齊少東和季小姐的緋聞沸沸揚揚在媒體頭版鬧了兩、三天,就以一句「一場誤會」宣告落幕。

「到底是誰誤會誰?」李怡安這亂不講義氣的酒肉朋友,三更半夜了還賴在伊琳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閱著手中的日本流行雜誌。「照我的英明睿智判斷,齊家篤定是付錢遮羞,讓那個可憐的季小姐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伊琳瞟她一眼,不悅的把被子搶回懷抱里。她才懶得去管別人的閑事,每天平均得接上百通電話,重複無數句同樣內容的對白,現在她已經累得連張開嘴巴的力氣都沒有。

主人臉上已明明白白寫著逐客令,但李怡安就是有辦法

視而不見。

「星期五晚上要不要去聽小臣臣的演唱會?」她喜孜孜的問。像她這種嬌嬌女,發泄自己一身精力的途徑只有一條,就是去追星。

「不要。」伊琳一口回絕。「抱歉,我沒那慧根跟你去當追星族,等等,你剛才說是誰的演唱會?」

「小臣臣啊!」

「誰是小臣臣?」李怡安換偶像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前陣子不是才瘋狂迷戀周杰倫?

「笨喔!就是演唱『冬季戀歌』主題曲的范逸臣嘛!」

「不去會後悔哦。」她得意揚揚的把手伸到伊琳面前晃了晃。

「幹麼,扭到啦?」她怪異的白她一眼。

「潛水艇!我這隻手可是大有來頭,前天在小臣臣的握手簽名會上,我緊緊握著他的手長達五秒鐘之久,到現在我都還捨不得洗耶。你就醬子不上道,我其他的朋友想聞一下我都不給呢。」

天哪,好惡!伊琳趕緊推開她那隻累積了一大堆細菌的魔掌。

「嘿,我是當你是好友才借你『聞香』耶!你竟然不要?」李怡安兩手叉在腰上,不滿的嚷著。

「你還記得我是你朋友啊?」伊琳比她高出半個頭,站起來剛好把她壓在鼻孔下。「那天是誰臨危遁逃,完全不顧江湖道義的?雖然早知道你這人的感情是紙糊的,但也沒想到會這麼薄弱。」

李怡安被她數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吶吶的說:「關於那件事,我鄭重向你認錯。」

千萬別被她那張無辜又懊悔的臉給騙去,這驕縱女一天至少認錯十七、八次,跟喝水一樣頻繁。

伊琳再度跌回床上,順勢一腳把李怡安踢落床底。「回去睡你的席夢思,我這太簡陋,不敢讓你留宿。」

「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走。」賴在地上,見她一點也沒有心軟的意思,李怡安開始討饒著。「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嘛,就算我曾對不起你,但我也有恩於你呀。」

這招果然厲害,伊琳馬上調過頭,跟她四日相瞪。「有嗎?」

「有啊,你不會船過水無痕吧?」她說:「你能進太乙企業,不就是靠我幫你弄的那份登峰造極的介紹信?」

哦,不提這個她倒忘了。

「是啊,真該千恩萬謝,謝謝你幫我弄到一個總機的職位。」還登峰造極咧,濫用成語!

「總機?他們就給你一個總機?誰決定的,我去找他算帳。」

伊琳兩手當枕,只冷冷地瞄著她那看起來很壯觀,其實一點用都沒有的架式。

在李怡安的字典里沒有「義氣」這兩個字,她自己或許不承認,但誰都知道。所以她沒有幾個知心的朋友,伊琳算是個異數,但也不算是她的朋友,只是一個她可以耍賴,可以哭訴的對象。

五、四、三、二、時間到。

「不過話又說回來——」

瞧,多准吶,就知道她是只紙老虎!伊琳冷眼等著好友前後不一的「謬論」。

「當總機也沒有什麼不好,總機就坐在大門口,人家進進出出總會見到你,剛好替自己當個活廣告,說不定哪天和齊大少爺來個偶然邂逅,豈不喜從天降,一舉功成。」

要不要一腳踹死她?

伊琳雙眼頓時冒出熊熊烈火,威脅著要一路將她燒成BBQ。

「彆氣彆氣!」見情況不妙,李怡安立刻陪以笑臉。「隨口說說而已,何必當真。如果你不喜歡那個工作,我再回去請我老爸——」

「不必。」伊琳冷冷地回絕她。正要下達逐客令時,桌上的電話忽地響起。

「我來。」李怡安這回百分百是出於好意。

「喂,房東太太嗎?要來收房租對不對,你也太過份了,現在都幾點了,明天再來收不行嗎?等個一天會翹掉嗎?好歹我們伊琳也讓你賺了兩年多的房租,你不覺得自己這樣逼人太甚嗎?」拋出連串的問題,也不等對方答辯,她立即又說:「不用解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明天,明天早上十點我把整年的房租一併付給你,總成了吧?」掛上電話,她還碎碎念個不停。

「你剛剛說什麼?」伊琳覺得自己真要被她害死。「你是逼我去搶銀行嗎?」她哪來七、八萬塊,好一次把一整年的房繳清。

「當然是我幫你繳嘍。」區區幾萬塊對她李大幹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不要那麼死硬脾氣,咱們是好姊妹,理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見鬼!

「我不要你的錢。」

「那我借你。」

「不要!」

「那——」說有這種人,缺錢的是她耶,怎麼可以比人家還驕傲?」那我給你搶,你就當我是銀行,來吧,來搶吧。」

啊!伊琳又眼冒火球了,這女人簡直跟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若非要命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她鐵會一股作氣扭斷她的脖子。

「可惡,居然又打來。」抓起話筒李怡安這回口氣更差了,但聽到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她的態度卻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呀,你說你是哪位?伊琳的朋友?」

看過春風吹拂嗎?她臉上霎時堆滿了甜得可以膩死人的笑靨,就像沐浴在春風裡。

「要找伊琳可得先通過我這一關哦,首先你必須先報上姓名,然後再告訴我你們的關係——」

「花痴。」簡直受不了她,伊琳一把搶過話筒:「喂,我是。」

「怎麼不說話?他是誰?」李怡安像個好奇寶寶般在一旁猛發問。

「不好,該我請你才對,好。不,不用,我習慣騎機車,我說了,真的不需要。」掛上電話,見李怡安的兩顆老鼠眼睜得老大,她故弄玄虛的躲進窩裡,啥也不告訴她。

「新男朋友對不對?快說,我要聽我要聽,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長得帥不帥?幾年次的?開什麼樣的車?名牌偏好呢……」

吵死了!伊琳跳下床,在書桌最下層的抽屜里拿出一卷膠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的嘴巴封住。

「再敢開口,就給我出去!」

「我,唔唔……」忿然撕掉膠帶,她氣呼呼的,牙齒咬得吱吱格格響,連喘個五、六口氣,果然很聽話的不敢再多廢言,但眼睛依然圓瞠像禿鷹一樣的盯著伊琳,希望從她臉上找出任何沉醉在愛戀中的蛛絲馬跡。

可,瞧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

***

隔天一早,伊琳已梳洗完畢準備到公司上班,李怡安卻仍霸住她的半邊床鋪,睡得唾涎成河。

「快起床,太陽曬屁股了。」連吼三聲還是沒動靜,伊琳火大的把被子抽走。

「啊,好冷,」只穿著一件火紅內衣,和黑色小內褲的李怡安,馬上把身體蜷成毛毛蟲狀。「鐵石心腸的女人,你肯定是白雪公主裡面的壞皇後來投胎的,貌美心惡。」

「知道就好。」跟這種死皮賴臉的人絕對不要顧念情份,否則就會被她「軟土深掘」。

伊琳把她的衣服、外套和長垮褲都丟給她,限她三分鐘之內整裝完畢,然後走人。

「喂,好歹我也是你的手帕交,啊!」一條濕毛巾不偏不倚地趴上她卸妝后白得嚇人的臉。

伊琳從二手小冰箱中拎出半條吐司和兩片起司,烤都不

烤就夾著大口大口嚼了起來。

李怡安衣衫猶未穿齊,還被迫僅僅化了一個戰鬥妝,非常不屑地掃了眼桌上的簡易早點。

「你早餐就吃這個?」

她挑起半邊眉毛。「愛吃不吃隨你。」

李怡安正想發揮她千金女的闊氣大力,提議到飯店吃點好料,門鈴聲卻突然響起。

這下她不敢再自以為聰明的一口料定是房東,小小的眼珠子跟著伊琳的腳步,鎖向大門。

「你好。」齊歐梵毫無預警地出現在門口,一身帥氣裝扮的他,面上掛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是你?」李怡安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陽明山上那個讓伊琳捲袖相助的弱質男。

不對,那個癆病鬼沒他這麼好看,一定是認錯人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還有朋友在。」齊歐梵並沒有因為她的大驚小怪而將視線眸從伊琳身上稍稍轉向。

「不是告訴你我自己可以騎機車上班?」伊琳俏臉上不見一絲笑容。

「騎機車多危險!」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什麼態度?!李怡安馬上很雞婆的嗆聲主持公道。「一天不騎又不會被吊銷執照,還不快去,上班要遲到了。」

連推帶趕的把伊琳勸出門后,李怡安趴在窗台上,望著他們步出公寓,赫然發現齊歐梵開的是一部積架車,立時將他的地位從癆病鬼提升為優質男。

「這麼好的男人,拱手讓給伊琳這灰姑娘,是不是太可惜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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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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