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近午時。
午葉還在床上躺著,安叔就來了。
他開了一部克萊斯勒的長軸距吉普車。穿了一身紅衣黑皮褲。
五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麼風騷,真虧他了。
一進屋子就笑臉迎人。看到午太太,整個人擁了上去。
「大嫂——哦,我親愛的大嫂。唉喲,你還是這麼美麗,真是三十年如一日,一點都沒改變。」
午太太笑得皺紋差點都跳出來了。
「好了,你盡說笑話,怎麼這麼有空?」
「專程來看葉兒的,聽說他回來了,我迫不及待的就趕來了。怎麼,沒出去吧?」他試探的問。
「沒有,還在睡呢,太累了。你留在這裡吃飯吧?他應該醒了。再不醒,我喚桃子去叫他。」
「不用了,讓他多睡會兒。我在這裡陪您吃午飯。讓他多休息會兒。不是我說,大家都知道的,您們家的孩子,個個都能幹。尤其是葉兒,真有一套,連我都佩服呢!」
桃子在一旁,聽得都快吐了。她最受不了安叔那套,噁心肉麻死了。偏偏午太太就吃這套。
真是沒辦法啊。桃子溜上樓。
午葉已經醒了。剛洗完澡,開了交響樂。
桃子一進門,就把安叔剛剛表演的那套拿出來用。
「哦!親愛的葉大哥,你終於醒了。我已經準備了豐富的午餐,等你用膳呢。瞧你濕淋淋的頭髮都未乾,我來幫你。」她一邊說一邊做著安叔的動作表情。
「你發瘋啊!桃子。我才多久沒回來,你就變成這樣。喝了安叔的口水啦!」
「呸、呸、呸,誰喝了他的口水。他在樓下,我真是快瘋了。我們老爺個性耿直剛毅,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弟弟,我真不了解。」
「怎麼,剛來嗎?」
「當然,他根本是算準了時候才來的,太太要我來喊你,他還一副假惺惺的模樣,說「不用了,讓他多多休息。」真受不了,你不在的時候,他才不來呢。他最怕見老爺,就專挑老爺不在的時候來。」
「是嗎?他找我有什麼事?」
「什麼事。當然是想從你這裡撈一筆!混吃混喝的事,他最有一手了,說要找你合夥。所謂的合夥嘛!就是拿老爺給他的一筆錢,來跟你作生意,然後出錢跟出力的人,當然是你們兩兄弟!他能做什麼?吃喝玩樂嫖賭他一流。做事?你們放心讓他做事嗎?不壞事就算菩薩保佑了。」
午葉笑得合不攏嘴。
「連你這樣的小丫頭,都這樣看透他,夠悲哀了。」午葉搖搖頭。「為什麼我母親不懂呢?」
「太太哪是不懂!她是婦人之仁,看安叔可憐。都快六十了,什麼都沒有,沒有妻子,沒有兒女,自己活得亂七八糟
的,棺材都躺一半了,還一事無成。但這種懦弱的人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桃子撇嘴。
「我實在不想下樓見他,陪他演戲無趣極了。要救濟,孤兒院多的是人,哪輪得到他。」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是你們午家的人,身上有你們午家的血。中國人最講究這套了。只要有血脈相同,什麼忠孝仁義,都往身上攪。也不管那人是怎麼樣的敗類。」桃子刻薄的說,但這話倒是真話。
「你下去就說我還在睡,不吃午餐了。」
「沒用的,他待會兒看你沒下去,他就會說他想在我們家午睡,或者陪太太跳跳舞、下下棋,反正他不會走的,他是皇家一品大無賴,你拿他沒轍的。」
「那我該怎麼辦?」
「老老實實的,坦白的告訴他。躲的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可是這樣做太不顧及母親的面子了,她一定會生氣。」
「她生氣又怎樣?你是她兒子。難道她還真為外人來為難你嗎?告訴你,她不會的,人的價值在她心裡早秤過了。」桃子非常了解午太太。
「這樣吧。你這麼精明,你幫我去跟母親說說。」
「哈!你別把這事推給我。形勢比人強的時候,我是不會開口說話的。你不要害我被太太給辭掉了。」
「不會的。唉——好吧,好吧,我自己來,真是的。可是很難開口。」午葉一臉為難的表情。
「那你就不要開口,等著他開口吧!他那人臉皮厚的像山,你等著拒絕就好。或者你願意大發慈悲,送他少許股份,但他完全不能干涉,只能分點紅利。但這件事讓老爺知道又要說了。
「唉!家門不幸。」
「這也不算什麼大不幸,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啊。」桃子眨眨眼,一副很坦然的樣子。
「桃子,你信教嗎?」
「信啊!信心神教。」
「有這種教嗎?」
「有,我自創的。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教徒,有人奉邪惡為心神;有人奉佛祖為心神;我奉我自己為心神。」
「哦。」午葉有聽沒有懂。
這個哲學小桃子。
午葉下樓。
母親和安叔已用餐。
午葉坐在餐桌斜對安叔的位子。
安叔說話可巴結得很,還拚命幫午葉夾菜。
午葉實在受不了,這可是在他自己的家,怎麼他反倒變成外人了。
「安叔——我自己來就好。」
「葉兒啊!你看你,又瘦了,我才幾天沒看見你,都沒好好照顧自己。可不要忙事業,把身體忙壞了。」
「不會的。不勞您操心,我覺得我瘦一點好,比較精神。」
「是啊。我聽你母親說,你到巴塞羅納探市場?真不簡單,這麼年輕就這麼有魄力,安叔支持你。需要安叔幫忙的地方,
「是啊!葉兒。安叔想拿些資金出來跟你合夥,你意下如何?」母親對午葉使眼色。
「不必了,其實資金不是問題,我可以送安叔一些股份。安叔年齡也不小了,不敢勞動安叔;操勞的事,我們年輕人來就好,安叔有空,可以到餐廳來走走,我送安叔幾張貴賓卡,安叔可以發給朋友。」
午葉的話,說得非常明白了,他寧願送些股份給安叔,也不願安叔插手生意。
安叔的臉起了微妙的變化,母親的臉色自然也不好看。但她了解葉兒的個性,兩個兒子都剛硬的像老子。
午葉肯這麼體面的說話,算是很給面子了;要是午磊這小子也在,他絕不會說得這麼客氣。
午太太不敢再提這件事,如果午葉再堅持,安叔可掛不住面子。
她只好說:「吃飯、吃飯。飯後還有點心呢!葉兒,是你最喜歡吃的功克力布丁,小桃子特地為你做的。」
安叔不再吭聲,心裡自然不開心。
飯後午葉自然溜之大吉,和小桃子兩個人去看電影。
「嗯!你的。伍媽洗衣服的時候搜出來的。新女朋友嗎?」
「不是。」午葉緊張的拿回照片,深怕照片有什麼損失,仔細觀看著。
「哇!這麼寶貝,待會兒幫你拿去護貝,免得弄壞了罵我們。」小桃子對他做鬼臉。
「她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午葉搖搖頭。
「不講就不講,何必這麼神秘。」
「唉!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這照片哪來的?」桃子不相信他。
「我在餐廳拍的,在巴塞羅納的一家法國餐廳。」
「是喔!法國餐廳放東方女孩的照片?怎麼,她是老闆的女兒嗎?」
「是老闆的太太。」
「什麼?這麼年輕。」她大叫。
「那是十幾年前的畫像了。我只是好奇,又覺得畫像眼熟,好像見過,所以拍下來留念。」
「是畫像?畫得好真,好像見過,不過一時想不起來。」
「怎麼,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太好了,你幫我想想,說不定我們可以找出相同的畫像。」
「相同的畫像?可是,我看到的好像是照片,不是畫像。」
「是嗎?你想起來了?在哪裡看見的?」午葉興奮的問。
「好像在一家攝影公司看到的。」
「是嗎?你想清楚啊。」
「好像是。」
「記得地方嗎?」
桃子點頭。
午葉和桃子趕到一家攝影婚妙的門口,是看到一張照片,但很明顯的不是她。
午葉很失望,「不是她。只是頭髮跟資勢像她而已。」
「是啊,可是我只見過這張照片。對不起啊!」
「沒關係。」
正當午葉和桃子要走時,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午葉。午葉回頭,—看是崔阿姨,他開心極了。
「怎麼會來這裡。」午葉看崔阿姨正從婚紗店裡出來。
「來看一個朋友。」崔輕柔的說著;那種溫和優雅雅的氣度,多吸引入啊。
「我以為崔阿姨來試婚紗,」午葉開她玩笑。
桃子在一旁拉扯午葉。「她這麼年輕,你叫她阿姨?」
「我爸爸的朋友,當然叫阿姨。阿姨這是小桃子。她說你看起來非常年輕。」
「是嗎?都四十多了還年輕。」
桃子嘴巴張的大大的,「四十多?不像,難怪有人會說,女人四十一枝花。說的就是崔阿姨這樣的人吧!我四十歲,要是能有崔阿姨的一半,就該偷笑了。」
「葉,你瞧瞧,這妹妹嘴多甜啊!」
「是啊,我母親的伴遊,嘴巴當然要甜,而且還口齒伶俐,心智聰慧。不然早就被我母親辭掉了。她做的最久了,整整兩年。」
「哦!桃子你幾歲?」
「二十。」
「還念書吧?」
「是。夜大外文。」
「真勤奮,好孩子。」
「哪裡、哪裡,勉勉強強過得去。」小桃子不好意思的說。
「葉,要不要到我家坐坐?」崔問。
午葉說不出有多喜歡崔。
瞧她總是叫他葉。從不當他是朋友的兒子,當他是晚輩。
葉,像喊一個親膩朋友的名字。
走入崔家,她家出奇的簡樸,除了黑之外,就是白。
黑沙發、黑桌椅、黑酒櫃、黑吧台、黑音響、黑搖椅。
白紗窗、白磁磚、白牆、白畫框、白花瓶插著白色鬱金香。
她說:「我的家簡單的像我的人、我的一生。不是黑就是白。」
至於是怎樣的黑,怎樣的白,午葉並不清楚。
「想喝什麼?威士忌或XO?」她問。
「我能不能不喝酒?」小桃子開口。
午葉和崔都笑了。
「可以。給你一杯番茄汁可好?」
「太好了,我自己來。」小桃子自己從冰箱拿出一杯已打好的新鮮番茄汁。
「葉,你呢?陪我喝朝代威士忌如何?」崔一邊說,酒已倒入威士忌杯中。
午葉喝了一口。「這酒是陳酒?」
「還好。十二年算不算陳酒?酒放十二年如果算陳酒,那人呢?我們剛好差十二歲,十二年足以讓一個人成長,讓另一個人衰老?十二年?」
崔依靠著牆,深切的說,那懷裡的心事,猜不透。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笑著走過來,問小桃子。「好不好喝?」
小桃子笑的像朵花。
「好喝極了。養顏美容對不對?我回去也要做給太太喝。」桃子的皮膚細緻潔白,整個人純潔的像一張紙。
崔輕撫著小桃子的頭髮。
「我二十歲的時候,也有著像你一樣,燦爛而天真的笑容。」
不知為何,午葉的心思,總被崔牽引著。聽她說話。他的心楚楚酸痛。「阿姨——你結過婚嗎?「崔點頭。
「你有孩子嗎?」她又點頭。
「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何每次總見我一個人?」
午葉怔了一會兒,有點難為情,覺得自己問太多了。「我跟先生分居了,整整十四年,沒有辦離婚,我有一個女兒,在西德念書。」「西德?哪一個學校?」「海德堡大學,那是個古典的城鎮,我比較安心。」
「唉!為何婚姻帶給人的總是挫折?」小桃子感嘆。
「嗨!看看你。你只是個年輕的孩子,哪來這麼多憂慮。」崔訕笑。
「崔阿姨,你快樂嗎?」小桃子問。「崔阿姨,你別理她,她常常神經過敏,就問人家這類問題。」
午葉瞪小桃子一眼,小桃子嘟嘴。
「沒關係,我喜歡答。我十八歲以前跟二十八歲以後,快樂。前者是因為純凈天真,所以快樂;後者是因為平靜,以也快樂。」「那中間十年呢?」小桃子又問。崔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那是黑暗期,不能回憶的黑暗期。」
崔穿了一身白,白色棉質的緊身洋裝。
可是小桃子卻問她。
「你喜歡穿黑衣嗎?」「喜歡。年輕的時候,尤其喜歡,喜歡穿黑衣,過刺激而神秘的生活。現在——不了,人老了,穿黑衣更顯老態。我就改穿白衣,過著看似空白卻平靜的日子。」午剛和崔是什麼樣的朋友,午葉並不知道。他只是有一回不小心遇見他們。午葉正準備避開,午剛卻叫住他:「葉兒,這麼巧,這是崔阿姨。」午葉禮貌的問候。
而崔那天也是穿了一身白,那柔軟的白色絲緞鬆鬆的裹著嬌軀,低胸、膨袖顯出女性的墉懶與嫵媚。並不佩帶任何的華麗珠寶,只在腰際以別針和簡單的珍珠耳環呼應,最特殊的是,那以潔白蝴蝶連綴成長長的披肩,於清新、自然中散發高雅的氣質。這麼年輕、漂亮的女人,要喊她阿姨,午葉猶豫了好一會兒。
後來知道了她的年齡,覺得她一點兒也不像四十幾歲的女人。不論是她的身形或散發出的氣質皆不像,有時會覺得她說話的神情像孩子,不知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有時甚至想告訴她:「我一點也不想喊你阿姨。因為那對不起自己的感覺,我能不能喊你,就像你喊我葉一樣。」但午葉總開不了口,或者是根本沒機會開口。因為每次見面,崔總是站在父親身邊,偶爾有機會單獨見面,就像今天,身邊卻多了一個桃子。「阿姨,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一個人過日子,不寂寞嗎?」桃子又問了。
午葉實在不懂,她怎麼敢問那麼多敏感問題。而崔卻那麼不在意。從她的神情中,絲毫看不出她的不悅或憂傷。
一個四十幾歲的怨婦,不是嗎?
而為何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怨婦,這大概是她不老的原因。那她的落寞呢?藏到哪去了?
她拿起酒杯晃動,很平靜的說:「寂寞有時候是好的。當你厭惡人群的時候,它是好的。」
「你喜歡一個人生活?」午葉問。
「我曾經害怕一個人生活,就像很多人都害怕生老病死一樣,而傷害最深的,永遠是人。往往是你最愛的人。如果有兩種毒藥,一瓶裝了寂寞,另一瓶盛滿傷心。你覺得應該選擇哪一瓶?」
她望著桃子。桃子那年輕的黑眸卻是茫然的。
「能不能都不選?」桃子答了最笨的答案。
「由不得你。人生的道路上,常常都由不得你。在古代皇帝迫妃子上吊,妃子就得上吊。而現在你做哪一件事,不用周遭的人來認同你?每個人吐一口口水,就足以淹死你。」
桃子點頭表示了解。
午葉的臉都紅了,因為他知道他問了最笨的問題,跟那些好奇而又愚昧的人們,有什麼不同呢。沒事就愛問。
你結婚了嗎?
有沒有小孩?
小孩念什麼學校?補了鋼琴、電腦,還是芭蕾?
先生做什麼的?一個月多少薪水?夠不夠買顆天然鑽石給你?開什麼車子?家裡住了多少只老鼠?
是啊,好像除了這些話之外,就沒別的可以說了。而說了這些好像是關心的話之後,又怎麼樣?
身上不會多半塊肉。你家的金條還是你家的。無所助益。
可是每個人一樣愛問!然後胡亂的取笑或嫉妒一番。
所以午葉覺得愧疚。崔並不認為他和那些無聊的人們,有什麼不同。真關心和假關心,並不容易分辨。
而她的寂寞仍舊是她的。
崔燒了很多好菜,請他們吃晚飯。
而她的神情始終是愉快的。
小桃子卻說:「會不會太叨擾你。」真是多餘。
崔笑著說:「不會。有時我是需要叨擾的。不然我會忘記自己還存在。」
是啊!人如果失去活著的感覺。那跟死了有什麼不同,只是軀體沒腐爛罷了。
「小桃子戀愛了嗎?」崔夾了蝦球給桃子。
「沒有。」桃子毫不考慮的就回答。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她並不問為什麼?也不認為桃子沒對象,卻說我可以知道原因嗎?好像桃子是故意不戀愛似的。
「當你肚子餓的時候,你是不會注意周遭風景的。即使它美的像天堂,你也不會留戀。你只會希望快點找到食物,我想,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我沒心情戀愛。」
午葉聽完是那麼的心驚,彷彿他虧待過桃子。
但仔細詳想,他又何嘗善待過她!至少他從沒問過她這樣的問題。從不知道她心裡的恐慌。
他的耳根禁不住的紅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想,一個人在外國怎麼生存呢!
心裡的恐懼可深了,而好笑的是當年認為是對的選擇,現在回頭看到全錯了,可是人生只有一次,根本回不去了。」她終於露出憂傷的面容。
「不管如何,人絕不能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不然終究要後悔的。」她深深感嘆。
午葉在蘇雩的辦公室。呆坐。
蘇雩也不知是生氣不願理他,還是真的忙。
這年代做男人真悲哀。午葉不敢不耐煩。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像女人,像那些無所事事的女人,坐在老辦公室里等老公下班。
好不容易蘇雩忙完了,抬頭看他一眼。他還得裝出溫柔的微笑回應。
「才去了一個月嘛,怎麼不多玩會兒?」
午葉只好賴著臉皮說:「想你啊!」
「是啊!去了——個多月才曉得想我。」那話里有責備的意思。
「哪是,我天天想你。我打過電話回來,他們說你忙。不然我早回來了。」
「是啊!十五天才來一通電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好,是我不對。我人已經回來了,任憑你發落,要殺要剮隨你。」午葉只能這麼說。
他知道蘇雩的個性,吃軟不吃硬。
「你不要以為我真拿你沒轍,我只是心不夠狠,不然早把你甩了。現在只有兩條路讓你選,一則是我們結婚,是痛痛快快的分手.你覺得呢?」
哇!好歷害的女人,午葉心裡暗叫。
結婚?他可不想。他父母的婚姻就是前車之鑒。
分手?他更不想,他捨不得。
「結婚當然要結,但不是現在,你想這麼快當我的黃臉婆嗎?這一陣子,等事業更穩定些再說。」午葉拍著蘇雩的肩。
「那我們先訂婚?」蘇雩看著他。他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蘇雩那眼神似能看穿他,也許他心虛吧!
「何必那麼麻煩呢?訂婚不具任何的法律約束,要嘛!就直接結婚,不過——我真的還沒準備好。過一陣子吧?」他存心敷衍,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他和蘇雩是沒有結果的。蘇雩把午葉搭在她肩上的手拿開。拿起皮包就走人。
午葉追在後面。「小雩——你別這樣。」午葉拉住她。
「你放手。」蘇雩放聲吼著。
「你這個冷酷自私的傢伙,我不想再見你。」她扯掉他的手。
攔車走了。
回到家心情惡劣至極。撥電話給蘇雩,她怎麼都不接。
他心情差透了。蘇雩的優點,他當然知道。
只是在一塊兒久了,心裡的感覺早麻痹了。
就這麼結婚,他怕自己後悔,不結婚,他又覺得愧疚。
蘇雩說對了,他始終是自私的。
他不會為了愧疚而娶蘇雩。絕對不會。
他找不到對不起自己的理由。他的處境太好了,誰能協迫他呢?
他不缺錢、不缺權,也不需要名。他沒任何生存問題,就算有,蘇雩也解決不了,他怎麼娶她!為了愛嗎?他又覺得自己不夠愛她。她的存在與否,對他來說,並不是絕對的重要。至少他不覺得,他是為她而生,或許能為她而死,也許他是中毒了,中了那些偉大的言情小說的毒。但可笑的是,他從來不看言情小說,怎麼中的毒?他不知道。他也沒有背景去當羅密歐,或梁山伯。
他只覺得很悶,而且煩。
他不想這麼容易被鎖住一生,看同樣的一張臉,三十年,他覺得不可思議,別扯那麼遠,三年他可能就受不了了,他怎麼能娶蘇雩?
不錯,蘇雩是漂亮,而且體面,又聰明又能幹。但聰明的男人,要聰明的女人來幹嘛!來製造糾紛?
只有又笨又懶的男人才需要。
他並不需要聰明的女人,尤其是蘇雩這樣的女個。會把他當成事業來經營的女人。
他覺得可怕,他一點也不想當她的事業實習市場,任她指揮東西。
當然蘇雩也有可愛的地方。
她很會說甜言蜜語,尤其當她心情好的時候,她是很捨得對你灌迷湯的。
她會燒很可口的菜,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菜,當然她也不介意把她自己當食物。
她的穿著打扮,沒有一定的形式,卻始終是迷人得體的。這點非常重要,他得承認他的虛榮。他喜歡周遭人物羨慕的眼光。
當然她不是一個正經八百的女人,也不擺這樣的架子讓人反胃。她不介意在人多的地方,賞你一個吻,不介意聽你說黃色笑說。
她的手漂亮的跟她的身材、臉蛋一樣。細緻滑嫩。不像某些美女,一拉起她的手是粗糙醜陋的。
還有她的聲音是那麼的甜膩。
所以他那麼的捨不得她。
女人還是要有條件的,而蘇雩的條件,吸引人的條件,跟內在美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個事實,讓很多醜女人傷心,但事實還是事實。
他從來不否認,他只喜歡漂亮的女人。
雖然他覺得自己善良,但還沒善良到可以隨便以「內在美」最重要,來搪塞他人的地步。
他只喜歡在美女身上發覺內在美。
而像蘇雩這麼有條件的女人,並不多。
所以需要她的男人就多了,好的男人、不好的男人,可以高攀的男人、想高攀的男人、迫切需要高攀的男人,和那些癩蛤蟆,大家都需要她。
她的身價當然暴漲。
所以她才能如此的囂張,才能威脅午葉。
一般的女人怎能?怎敢?
就算真的敢也不能威脅午葉。因為午葉根本就不會理會。也不會如此煩惱了。
打不打電話給她,或再去找她,他都有遺憾。
蘇雩要的只是一個答案,肯定的答案。而午葉卻給不起,他始終知道自己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