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午葉告訴吉妮,金先生去世的消息時。
吉妮果然是面無表情的。和午葉預料的情況,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他的遺產。不過,畢竟他指名留給你們母女的。你想我怎麼處理遺產?」
「損給慈善機構吧,他造的孽太深了。就當是替他積德吧!」她冷冷的說。
「你還恨他?他死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恩怨。你活得不快樂,不是嗎?」
「放下恩怨,你說得容易。他拿刀砍我母親的時候,你看到了嗎?我母親跪在地上,求他饒恕我們的時候,你看到了嗎?你還覺得我不夠寬厚嗎?如果真是如你想的,我應該在他死前給他難堪,痛罵他一頓的。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做,我並沒有!我只恨我自己,我只恨我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控。
她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的仇人死了,她的仇人終於死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哭了起來,將她十多年來隱藏的情緒,全發泄出來。
午葉抱著她,心裡是震撼的。
她小時候受了太多的委屈,這些委屈全累積在心裡,久了讓性情也變沉悶了,始終沒人能分擔。
而現在,她繼父死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抱著午葉哀慟的訴說。
她拉起她的裙子,掀至大腿。
「你看——這疤痕,我繼父用煙蒂燙的。」邊說邊拉開自己背後的拉練。「你看見了沒?」她問。
「還有背部,他用熨斗燙的。」她索性扯掉自己的衣服,手臂上縫了十幾二十針,那疤痕像只大蜈蚣爬在手背上。
午葉心痛極了。他想不出怎麼會有這麼慘酷惡毒的人,能對小女孩做出這樣的事。
「他拿刀砍我母親,不止一次。有一次我去擋他,被他砍的。你知道我母親身上有多少疤痕嗎?你知道嗎?你要我原諒他,我是人啊——我只是個人,我不是神。我不是神,我母親死的時候,眼睛都沒合上。她臉上的疤痕都腐爛了,青黃的皮膚上爬滿了蟲,我只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的臉形變形的嚴重,我都不認識她了。你要我原諒他!我恨不得殺了他,我恨不得殺了他——」她哽咽而吵啞的吼著。
午葉將她的衣服穿上,她的精神狀況,正在崩潰邊緣。午葉摟緊她,不斷的拍打著她的背脊。
「我知道,我全知道。是我的錯,你是該怨恨他的,你是該怨恨他的。惡夢已經過去了,不會再來,沒有人能再如此待你了,沒有人能!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能欺負你。再也不會有人苛待你了。」
她在午葉的懷裡躺的極安穩。聽著午葉的心跳,品嘗著他的體溫,她安定了下來。閉上眼沉睡。
心裡的冰似在溶化,無聲無息的溶化。
夢裡她又夢見母親,那個完整而漂亮的母親,她正對著她笑,很甜蜜的笑。
「先打你一頓,你最壞了。」她嘟著唇,站在床上手叉腰。
午葉裝得皮皮,伸出雙手,嘻皮笑臉的說:「我建議你最好先把我綁起來。不然你既跑不過我,力氣又沒我大,你怎麼打我啊?」
「嘿!你就這麼有把握,我拿你無可奈何,是不是?過來,非扁你一頓不可。」她摺起袖子,有模有樣的拿了一條繩子,往午葉的雙手捆了好幾回。然後扯緊。
「哇!你當真啊!我剛剛只是說著玩的,打個商量吧?我們換個方式,換個方式如何?」他著急的跳了起來。
吉妮從衣櫥里抽出一條牛皮帶。先試抽了兩下,那咻——咻叫的聲音,聽得耳膜亂麻的。
「嘿!你當真用這樣的方式修理我啊!那我多無辜。昨天你的衣服都哭濕了,我不幫你換下來,怕你著涼啊!怎麼能怪我呢!如今的好人都是冤死的。」午葉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眼看吉妮的皮鞭就這麼下去了,那聲音打得好響。
午葉原本閉得緊緊的眼皮睜開之後,看著吉妮。
「唉喲!你看看,棉被被你抽得多痛啊!還好,差點都裂了。」午葉用手去撫平棉被,很心疼的模樣。
吉妮忍不住的笑出聲。
「好了啦,你——別演戲了。手過來,我幫你解開。一副可憐兮兮模樣,好像我真的虐待你似的。」
吉妮將繩子扯開,眼睛盯視著午葉臉上的線條。
「昨天的事,你別亂說。不然,我臉往哪裡放啊!我身上的疤痕,除了我養父母之外,沒人看過。」吉妮的臉垂得好低、好低。聲音柔弱而無力。那細緻的眼瞼,豐滿而柔嫩,長而卷的睫毛像斂翼的燕翅。
午葉摟著她的黑髮,輕輕的吻她。
那吻像花瓣落地,紛沓而至。在發梢、眉谷、耳垂、臉頰逗留。
吉妮眼中流離的顏色,霎時鹹水,潺溽流過午葉的心頭。
「如果能一直這樣擁著你,也是好的。你是需要有個人好
好寵你、好好愛你、好好彌補長久以來,你受的傷害。」
吉妮賴在午葉懷裡,輕聲呢喃。「那個人會是你?」
「我——你希望那人是我嗎?」
吉妮反身,那無辜的眼神,是那麼怯怯然。
「如果我說是你,就真是你嗎?你就真能舍下身段來愛我、接納我嗎?能嗎?或者你只是一時的憐憫,一時的情緒激動,會犯錯的。」她的語音字字艱澀。
她將自己抽離他的身邊。
「我身上的傷太重了。我自己知道。刻在心上太深太深了,幾乎不能剝離。你別開口,別開口。我不希望你後悔。你知道嗎?我好害怕,好害怕。從小就這樣,我害怕別人對我好。我害怕愛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我很小的時候就不斷的告訴自己。我不要愛上任何的男人,他們的強壯和魁梧就等於是野蠻和武力。我看到我身上的傷疤,就想到我母親的下場。我不要過這樣的生活。我不要——」
「你別這樣,不會的,你別這麼想。我和我弟弟從來沒打過女人,從來沒有。真的,我已經決定了。我會花一生的時間來治療你的傷,你別這樣。我心都擰了,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我會給你新的葯,治你的不治之症。我會用我的愛
「你瘋了是不是?你又哪一根筋不對了?你才跟蘇雩訂婚,現在又要跟她退婚,你想她會同意嗎?」午磊對午葉吼著。
午葉坐在沙發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你別他媽的噤若寒蟬好不好?你說話啊!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你別這麼激動。我只是跟她訂婚而已,不是結婚。我覺得我錯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是嗎?我不能娶她。我根本就是迷戀她的美色,我根本就不是真愛她。」
「男人著迷於女人的,不是美色,那是什麼?你告訴我?你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當初要跟她訂婚的是你,現在要求退婚的也是你。你怎麼跟爸媽交代?」
午葉雙手抱頭,一臉懊惱的模樣。
「好了,你別這樣,我告訴你就是想要你幫我忙,不是要你幫蘇雩質詢我!好吧,我老實告訴你。我移情別戀了。我愛上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身上有我嚮往已久的特質,而且她需要我,很需要我。我也不想放棄蘇雩,但蘇雩——她——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感情的事,哪能三言兩語說清楚——我好痛苦,我也不想蘇雩恨我呀!可是要我跟她結婚。我以前就做不到,現在更做不到,是她迫我跟她訂婚的。我以前——是我的錯,是我的錯,統統都是我的錯。你想我該怎麼跟蘇雩說好?」
「你愛上誰了?」
牛葉沉默,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說啊!你愛上誰了?」
他抬頭看著午磊,還是沉默。
「我認識的?」
午葉點頭。
「哇!你這小子,不是蜜羿吧?」午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午葉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她太天真又太男孩氣了。不合我的胃口,何況你喜歡她,我又不是不知道。不會跟親兄弟過不去的。」
「那還有誰?」午磊問話的口氣,好像除了蜜羿之外遭哪有這樣的女孩,值得人著迷。
午葉搖搖頭。
「情人眼裡出西施。」
「那誰是你的西施?」他一副頭痛的模樣。不過,事實上他也懶得想。只要不是蜜羿就好。他才不管是誰呢!反正都是一場大風暴。
「吉妮。」
「吉妮!我的天啊!為什麼是吉妮?我真是不了解?你可不要欺負吉妮,她那麼乖巧而嫻淑。」
「我怎麼會呢!我像是那樣的人嗎?我是認真的。很認真、很認真。你要相信我。我準備花一生的時間來愛她、照顧她。她給我不一樣的感覺,對生命渴望的感覺。真的。我覺得自己迫切的需要她。以前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她身上的疤痕——不,我是說她是個養女。她有很多傷痕,我會用心的去治好她的。」
午磊看著午葉,他那麼認真而專註的表情,他心底也是感動的。
「好吧,我支持你。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嘛!爸媽那邊,我幫你說服,蘇雩由你自己應付。」
「謝謝你。」午葉抱著午磊。
「只此一次,下回你再玩這麼危險的遊戲,我可不理你。」
「不會了,絕對不會。」
「吉妮、吉妮——你在哪裡?你出來,你出來啊!」午葉在COCA古堡內叫喚著吉妮。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吉妮在古堡內穿梭,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
看著昔日保留下來的兵器、盔甲、古堡主人的起居衣物,心裡想著自己如是古堡主人的風光局面。
「哈!抓到你了吧,我就不相信你真能飛,一會兒的功夫你就不見了。」午葉抱著吉妮。
吉妮咯咯的笑個沒停。
「如果身在上個時代,做做古堡的主人也是過癮的,這麼大的地方,養自個的軍人、武器、女人、兒女、僕役、牛馬,也是幸福的。」吉妮一臉響往的神情。
「是嗎?真這麼喜歡城堡?還是喜歡擁有城堡之後的身分與權力?」
「都是。下輩子投胎當阿比拉公爵。再也不作女人了!」
「哈!這麼痛恨當女人嗎?還是沒體會當女人的樂趣。」
「當女人有什麼樂趣?我一點也不知道。」
「真的!我讓你知道。」
午葉擁著吉妮,深情的長吻,吉妮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就這樣?」她揶揄的問。
「你別這麼沒情調好不好?你放心。我會供你作女皇,比當什麼阿比拉公爵還好。我會用心寵你,再也不讓你哭,讓你委屈。」
吉妮以吻封住午葉的唇。
「我咽下你的話。」她以食指輕撫他的唇。
「我不會食言的,不然遭天打雷劈。」
「不用發這麼毒的誓。我不會把你的話當真的。你想走的時候,自自然然的走。我不會為難你。」
吉妮走到窗前,眺望窗外明媚的風光。她的表情是那麼難以捉摸。
「除非你趕我,不然我絕對不走。」午葉從背後抱她。
吉妮掙脫,滑溜的往走道的另一邊跑。
「你自己說的,你不走,可不要說話不算話。我先走了吉妮回頭狡猾的笑。
「哇!你真壞,我說我不走,可沒說我不跑啊!你不要跑,你以為我追不到你嗎?小混球,等我——嘿!等等我嘛!我們打個商量。」
「跟你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吉妮不理他,繼續跑。陽光的空隙在走道上追逐影子。吉妮的黑髮,在詭異的古堡里散成—張網,顯得格外的迷人。
「怎麼樣,這麼喜歡古堡,我買一座送你吧?」
吉妮聞聲,回頭停駐,那影子往身後藏,縮的短小。
「怎麼樣,好不好?讓你當古堡的女主人?」
「你喜歡哪裡?英格蘭、蘇格蘭,還是西班牙?」
吉妮開心的笑。往前繼續走,午葉跟上。
「你說嘛!那裡?」
「好了。我只是說說。你有這個心就好。」
午葉捉住吉妮的手。「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只要我辦得到。」
吉妮低頭沉思,又抬頭。「你對多少女人說過這樣的話?」
「只對你一個人,真的。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只對你一個人。」
「你喜歡崔嗎?」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我應該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她是個漂亮的幾乎完美的女人,又和善有禮。就這樣,不過,她跟蜜羿完全不像。蜜羿那麼有生命熱力,他母親沒有。我喜歡蜜羿,喜歡她隨意揮霍生命的態度,喜歡她不想未來的態度。如果和蜜羿比,我和她母親幾乎是同一類人,對生命無力拒絕又不願相迎的人。
「也許她也和我一樣,被人深深傷害過吧!」吉妮嘆氣。
「她像不像你母親?我是說親生母親?」
「不像。我記憶中的母親,是天真的,有甜美的笑容,不太想事情,而崔媽媽常常發獃,常想心事,說話很有哲學邏輯,想來人生必不單純,是真正活過的人。」
「你喜歡她?」
「喜歡。有點憐惜,聽蜜羿說她從沒見過父親。這世上得不到幸福的女人,總是多了些。」
吉妮悠悠的走著,神情又顯得憂鬱。
「女人的命運,總因男人而不同。你母親呢?她快樂嗎?幸福嗎?你父親可愛她?」
午葉不知怎麼開口,他父母的婚姻也是他的傷。
「我們不談這個,這次出來玩,尋的就是開心,別談這些感傷的事。你喜歡游古堡,卡斯提亞多的是古堡。我們先到SEGOVIA(塞歌維亞)還是MANZA/NARES(蘋果鎮)?」
「我們到馬德里看鬥牛吧!我總覺得心裡鬱悶無法發泄,然後再到LASBRUJAS餐廳去看佛朗明哥之夜。如何?」
「聽你的。再覺得鬱悶就捶我幾拳。你不開心,我怎麼會快樂。」
吉妮笑了,那白皙的牙齒整潔而美麗。
「你笑的時候特別美麗。」
因為不愛笑的人的笑容總是特別珍貴。
「不笑的時候呢?」吉妮回過頭問。
「總讓我心疼。我還是喜歡你笑。看到你笑,我就覺得開心。」
餐廳開幕時,大家都來了。包括午磊最不希望看見的強·摩爾。
蜜羿一看到強和他的朋友,高興的笑不攏嘴。
強一手抱住蜜羿,在蜜羿耳邊嘀咕沒停的,只見蜜羿一直笑。然後招呼他們入座。
金先生的餐廳經理傑夫也來了。直喊午葉老闆,還四處
招呼客人。
原來午葉將金先生的餐廳買了下來,和金先生的律師商量之後,將錢捐給慈善機構。還有金先生的住宅,午葉也將它保留下來,他想也許有一天吉妮會願意接收。
崔則在廚房幫忙。由於應徵人員的不足,吉妮則坐在櫃檯先充當會計。
事情忙的時候總容易出差錯,偏偏另一頭台灣來了電話,是午葉的母親,哭哭啼啼的。
「你父親說要跟我離婚。」
「怎麼會呢?怎麼了,你們又吵架了?」午葉心慌的問。
「我拿錢給你安叔開餐廳,誰知道你安叔偏偏將地點選在你餐廳的對面,企圖影響你的生意。你父親知道了就罵我蠢,說要跟我離婚。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他是借題發揮,為了那個女人要跟我離婚。我知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午太太切切嘈嘈的說個沒停。
午葉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好、好、好。媽——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現在這邊很忙。爸不會跟你離婚的。我會儘快趕回去。我們不會讓爸跟你離婚的,你放心。」
「葉兒——磊兒說你要跟蘇雩退婚,這又是為什麼?人家蘇雩也沒做錯什麼啊!你為什麼要跟她退婚?」
「媽——我的事,我自己處理。您不要管,好不好?我跟蘇雩之間大有問題,我想我還是跟她退婚好了,免得耽誤人家,我也覺得得罪過呀!」
「可是,媽媽覺得蘇雩不錯呀!你再考慮考慮嘛!」
「媽——我都這麼大了,我有分寸的。」
「你弟弟呢?你弟弟可好?」
「阿磊忙著招呼客人,您要跟他說話嗎?」
「你們忙完之後就回台灣吧?你安叔——唉,都是我不好,我太寵他了。他這次是做得過分了點。」
「媽——您別擔心。他的餐廳開多久了?」
「剛裝璜而已,要不是你父親告訴我,我還被你安叔瞞著呢。」
「沒關係,我先和王一鳴聯絡,讓他想對策。您——就別再同父親吵了。還有,要疏遠安叔。」
午葉掛了母親的電話。
午磊氣呼呼的跑了過來,滿臉漲紅的。
「怎麼了,氣成這樣?」
午磊灌水,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像座活火山。
午葉往裡面一探,強·摩爾和一群男女在座位上,嬉笑怒罵,蜜羿夾雜其中,跟強親熱得像兩塊黏膠。難怪午磊生氣。他往休息室走。「還沒告訴你更讓人生氣的事呢?」「什麼?」午磊冷冷的問。
「安叔拿了母親的錢,在我們餐廳對面開了一家新餐廳。」
「媽的!怎麼沒聽王一鳴提起!他這個餐廳經理是當假的呀?」午磊生氣的摔椅子。
「真是的,安叔簡直禽獸不如。媽——怎麼會笨到這種地步。」
「好了,你別怪媽媽,她也是想著讓安叔獨立,以後就不用向我們家拿錢啊。怎麼會知道安叔這麼沒良心。」午葉替母親辯解。「父親知道嗎?」
「知道。就是知道才糟,鬧著要跟母親離婚。母親剛剛哭著打電話來,我才知道的。」
「為了這個理由離婚!太牽強了吧?我看爸是有預謀,他根本是討厭母親。不過,也不能怪他。母親也有責任。你說,如果爸真要跟媽離婚,那你站哪一邊?」
「老夫老妻,還離什麼婚。我不希望他們離婚。」
「萬一爸爸堅持呢?說不定爸爸有外遇啊!」午磊猜測。
「有外遇也不一定要離婚啊!離婚面子多掛不住啊。爸經常不在家裡住,也是事實。離了婚他就更不會回家了。」
電話響了,是王一鳴。
「你到現在才打電話來,是不是後知後覺了點?」午磊不客氣的損王一鳴。
「對不起,您別生氣。我也是為了要調查清楚,才這麼晚打來。您放心。他們開的是港式飲茶。和我們餐廳的性質不太相近。當然雖然說不太相近,但多多少少總會有影響。我會在他們開幕期間做好良善的促銷活動,不一定會讓我們的業績往下掉的。你大哥在吧?能不能讓我和他說說話?」
午磊將電話拿給午葉。
「王一鳴要跟你說話。」
「喂,我是午葉。怎麼,最近生意好不好?」
「好。蘇小姐常帶人來捧場。」
「是嗎?」
「是啊,其中有位陳公子很常來,看來好像有意思要追求蘇小姐。」
「真的啊!那太好了。什麼樣的人?對蘇雩可好?」
「人不錯,年輕有為、外型俊俏。每次來不是帶花就是帶禮盒。怎麼你好像不怎麼在意。」
「哦,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有好對象在追蘇雩,是我的榮幸,我替蘇雩開心。我並不反對她交其他的朋友。」
「你真是的,這麼大方,不怕出問題啊?」王一嗚笑道。
「一鳴——不瞞你,我跟蘇雩,有一些問題的,回台北再告訴你。」
掛了電話,午葉要午磊出去辦事。
「眼不見為凈,強交給我來應付。」
午磊笑了起來。「你是怕我待在這裡,看不過眼,待會兒和強打架是不是?」
「哈!你知道就好。快走快走。」
午葉趕午磊出門之後,就出來招呼客人。
蜜羿正搭著強的肩,和那群朋友說笑話。
午葉也過來插一腳,和強寒喧道謝。
強甩甩頭髮。
「我朋友,Shelley、Joe、Alex、Pat,我們到太陽海岸度假,就順道過來看蜜羿。你這餐廳設計的真不錯。菜更是沒話說。」
「別客氣,有空常來。過一陣子蜜羿要回台灣了,你可看不到她。」
「是啊!蜜羿你別回去了,嫁給我好了。」強摟著蜜羿的腰,滿有一回事的樣子。
午葉看著蜜羿,她在人前吻強的臉頰,引來大夥尖叫。
「我當然願意,只是我怕常常結婚。那多頭疼啊!還是單身好,你說是不是?」蜜羿滿臉笑容的說,那慧黠的眼神是那麼閃亮。她並不是沒腦子,午葉知道。
強對她似真亦假,她對強似假變真,這世間男男女女的遊戲,不過是這麼一碼事。
強沒有再說什麼,蜜羿給了階梯下,算是對他的情分足了。他只好順著蜜羿的話說:「是,是,你說的是,想結婚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蜜羿斜睇強,知道他話里的含義:你也知道我不是結婚的料,想結婚的時候,當然得找個可靠的,我會去參加婚禮。
蜜羿還是笑,笑的心裡發悶。她不會步母親的後塵,她知道母親的痛苦,所以她不會步母親的後塵,讓自己和母親都難堪。沒有這個必要,為了別人也許還可以考慮,為了強,那就不必了。她還不至於笨到想扛「遇人不淑」這樣的罪名,女人還有什麼比「遇人不淑」更可悲的!
等強一伙人走了。蜜羿一個人站在露台發獃。
午磊回來時,看不到強他們一伙人,以為蜜羿又跟他們走了。他的心抽痛了一下,急急忙忙的把文件丟給午葉,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蜜羿呢?蜜羿呢?」
午葉看著午磊慌張的眼神,他鬱郁的吁了一口氣。
「你以為呢?蜜羿有頭腦的,你以為她去哪了?她再天真,她還是崔的女兒。你以為她跟天借膽放肆了嗎?」
午磊靜靜的不說話。他不知道午葉發什麼脾氣。
「在露台上。」午葉訕訕的說。
午磊聽完直奔露台,並不理會午葉發什麼神經。
找到了蜜羿,她面對著遠方,目視著高聳的建築物。午磊輕輕的喚她。她沒有回頭。午磊走到她身邊,望著她的側臉,那充滿水氣的眼珠,一眨就是一串淚。一串接著一串。午磊都看傻了,想用手去試她的淚,手伸到半空中又抽回。覺得不妥,覺得自己粗手粗腳的。
「怎麼了?誰欺負你?」他擔心的問。
蜜羿試淚,猛搖頭。「沒有,沒什麼。」
「那你為什麼哭?」午磊傻傻的問。
蜜羿給他一個笑容。
「有些眼淚訴說的不是傷悲,就像有些笑容不真切的代表決樂。」
「強呢?」
「回去了。」
「為了他哭?」
「不,為了我自己。我再率性、再迷失、再忽略未來,我還是崔的女兒,對我來說,我母親重過一切,我想對不起自己,但我不能對不起她。為了強尤其不值得。我——不能——隨著自己的意思墮落。我母親身上有很深的疤痕,我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是墮落吧?也許她年輕的時候跟我一樣,隨意跟男人瞎混。然後——」她飲泣。整個人癱在午磊的懷裡。
午磊摟著她,聽著她的急促呼吸。
「我不該這樣說我母親的。不管如何,我不會做出令她傷心的事。剛剛——你就當作我什麼都沒說。」
午磊點頭,除了點頭之外,他還能為她做什麼?他不知道。難怪午葉生氣,除了愛她之外,他又對她了解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