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
藍巧月期待地看著艾瑞克‧鮑斯品嘗她沖泡的咖啡──
這味道真美妙!艾瑞克‧鮑斯差點壓抑不住到口的讚美之詞,他竭力控制臉部的肌肉保持嚴肅的神情,緩緩放下咖啡,綳著聲音說:「還不錯。」
藍巧月輕吐舌尖,有些失望地聳肩。
「你先到隔壁的辦公室去整理這些資料。」
艾瑞克‧鮑斯一等藍巧月抱走高度及眉的一大疊資料后,迫不及待地捧起咖啡再喝一口,細細地品味香醇的口感──嗯,這味道真不是蓋的!
「鮑斯博士,我可以用這部計算機嗎?」
藍巧月忽然自隔壁探出頭來,艾瑞克‧鮑斯差點兒當到,咳!咳!
「鮑斯博士,你沒事吧?」她關心地走過來。
「我沒事,你快回去做事,那些資料限你兩天內整理完。」
嗯──嗅著空氣中香醇的咖啡香味,艾瑞克‧鮑斯腦中想著,沖著這咖啡,他可以勉強忍耐她的存在,只要她乖乖地待在辦公室別給他添麻煩。
過了一會兒。
艾瑞克‧鮑斯正專註於屏幕上出現的數據,忽然察覺有人靠近,他扭頭一看──藍巧月欲言又止地站在右側──他眉頭一擰,神情不甚高興地問:
「什麼事?」
「我想借辦公室的電話打回台灣。」
艾瑞克‧鮑斯不發一語,揮手請她自便。
藍巧月拾起話筒,撥了對方付費的國際電話──
「喂,曉竺,我是巧月。」
「你人在哪裡?我擔心死了!你昨天怎麼沒打電話回來?」藍巧月在台灣的表姊錢曉竺緊張地問。
「對不起!對不起!昨天到得太晚了。」
「一切還順利吧?巧月,你要注意身體,我聽說大陸最近流行肝炎──」
「曉竺,你別替我操心了,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我媽。」藍巧月呻吟地說。
「好,我不嘮叨,可是答應我別逞強、累壞自己。」
「唉!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了?」錢曉竺敏感地察覺她話中有話。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的老闆是鮑斯博士?」藍巧月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鮑斯博士專心工作的背影,確定他聽不懂中文後,才放心大膽地又說:「他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他很年輕。」
「咦?你不是說他是你的指導教授曼寧博士的好朋友?」
「是呀!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應該跟曼寧博士差不多歲數;沒想到他跟曼寧博士年紀差這麼多,只有三十歲左右;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有著重男輕女的八股思想。鮑斯博士認為女人怎麼也比不上男人,他非常排斥女性工作者,他原本以為我是個男人,後來一發現我是個女人就馬上趕我走,要不是我用咖啡巴結他,我現在已經坐在飛回台灣的飛機上了。」
「那也不錯。」錢曉竺打趣地說,她可是自始至終反對藍巧月到大陸去的。
「曉竺!」藍巧月抗議大叫。
「我說的是實話,人家不歡迎你,你幹嘛硬要賴在那裡?」
「我想替我們女性爭口氣!」
「怎麼爭?」錢曉竺故意放柔聲音問。
「就是,呃……」藍巧月終於發現她溫柔嗓音后潛在的危險。「就是待在辦公室里,處理文書工作、泡泡咖啡,做些不需要體力、思考的輕鬆工作,你不必替我操心。」她欲蓋彌彰地陪笑著。
「是嗎?」錢曉竺語氣充滿懷疑,她早摸透了表妹的個性,外表看似溫順柔弱的藍巧月有顆堅強不撓的心,要不她怎麼熬得過長達兩年的復建,讓自己擺脫輪椅再次站起!?
藍巧月乾笑數聲,心裡暗罵自己多嘴,現在什麼都瞞不過錢曉竺了。
「快說!你這個沒大腦的女人,想攬上什麼苦差事?」錢曉竺命令道。
「我沒有呀。」藍巧月頑強否認。
錢曉竺懶得開口,輕哼一聲。
「好嘛!我說。」藍巧月無奈地嘟嚷。「我只是要求一視同仁罷了。」
「麻煩您解釋一下何謂『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就是一視同仁嘛!別人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請問別人都做些什麼事?」錢曉竺不放鬆繼續追問。
「就是……就是整理環境、清理搬運出土的古物,偶爾……進入坑洞內挖掘一下。」
話筒的另一端安靜了許久,突然傳來一陣大吼──
「藍巧月!你非得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嗎?也不想想你的腿……」
藍巧月畏縮地拉開耳朵與話筒間的距離,安撫地說:「親愛的曉竺表姊,你別這麼激動,你想想看,我的左腿裝了十幾根鋼針,要是不找機會活動活動是會生鏽的──」
「藍巧月,你還敢跟我開這種玩笑!」錢曉竺口氣冰冷,令藍巧月縮肩噤口乖乖地聆訓。「我要是知道你會這麼愚蠢,說什麼都不會讓你到大陸去的;現在你馬上訂機票回台灣!」
「表姊!」藍巧月哀求地叫著。「親愛的曉竺表姊!」
藍巧月與錢曉竺相差不到兩歲,平常藍巧月都是直呼錢曉竺的名字,唯有哀求她時才會把「表姊」兩字搬出來,不過這回錢曉竺是鐵了心了,她無轉圈餘地說:「叫什麼都沒用,你立刻回台灣,要不然──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藍巧月試著換個方式說服她:「要是我聽你的話回台灣去,鮑斯博士一定會洋洋得意,以為我們東方女性嬌柔無用、吃不了苦,為了替我們廣大的女性同胞爭口氣,我說什麼都不能半途退縮──」
「你以為你在發表競選政見嗎?」錢曉竺冷淡地插著嘴:「這等高尚的情操,你還是留給其它的女性同胞去發揮吧!我不願意為了這種虛有的名聲而損失自己的表妹;縱使她想盡辦法讓我的日子過得心驚膽跳。」
藍巧月聽了有些內疚,她嘆口氣一聲音寂然地說:「對不起,可是你知道我選擇考古,就是因為我希望能用最直接的方法去接觸人類文化的遺迹,用自己的手親自去接近文明的發源,我愛那種感覺。」
「我了解,但是我不想你忽略了自己的身體,你的腿──」
藍巧月語氣轉為埋怨不平:「五年了,那場車禍已經過去五年了!我不想讓這場車禍的後遺症阻撓我的未來,為了那場車禍我失去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要再……」她的聲音突然抑止,心裡覺得自己好自私,曉竺姐失去得比她更多。
五年前的一場車禍奪去了藍巧月父母的生命,當時藍巧月重傷昏迷,自小被舅舅收養的錢曉竺當時是北部某大學二年級學生,當她接到通知,立即休學負起照顧表妹的責任,陪伴藍巧月度過傷痛,全心地照料直到她復原,後來還鼓勵她繼續念書,獨力負擔兩人的生活……
回憶過去的種種,令兩人同時陷入傷感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自拔。
「唉!」隨著一聲長嘆,錢曉竺幽幽地開口道:「巧月,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自已要照顧好自己。」
「曉竺姊,對不起,我──」
「沒什麼好說對不起的,不讓過去束縛現在的自己是很棒的想法,好好加油!還有別忘了,每個禮拜打通電話給我,否則我會把你登報作廢的。」
「謝謝你,曉竺姊!」藍巧月心中因表姊對自己的支持而感動。
「傻瓜,不跟你說了,國際電話不便宜,拜拜!」
「拜拜。」
藍巧月輕輕放下電話,不想打擾工作中的鮑斯博士,輕聲回去自己的座位。
工作中的艾瑞克‧鮑斯突然停下動作,若有所思地瞄向藍巧月工作的地方。
☆☆☆
「鮑斯博士。」
挖掘現場臨時搭起的帳篷里,忙碌的文瑞克‧鮑斯聞聲回頭,一看清打擾他工作的人是藍巧月便不高興地問:「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做完了你交代的事情,過來看看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給你的那些資料全弄好了?」艾瑞克‧鮑斯顯得有些訝異。
「全做好了,我還編了中、英文的目錄。」
艾瑞克‧鮑斯抿著嘴說:「這裡沒有你可以做的事,回辦公室去,隨便找些事做。」他把話說完后,自以為結束了這件事,低頭專心研究桌上的坑道地圖。
藍巧月考慮一下,不能因為鮑斯博士對女人的偏見退縮,她再接再厲說:「我知道你們趕著清理已經挖掘出來的古物完成建檔,去年我曾經參與過曼寧教授主持的古迹復原計畫,應該幫得上忙。」
「你還在這兒?」艾瑞克‧鮑斯對她一再的打擾非常不悅,他瞇著眼嚴厲地說:「你不要以為參加過曼寧的工作計畫,就以為自己什麼事都能做!我老實告訴你,女人天生就不適合從事考古,不論是體能或是頭腦。」
「我不會比男人差,我什麼事都能做!」藍巧月不服氣地低聲說。
「哼!」艾瑞克‧鮑斯自鼻尖發出嗤笑,高大的身軀矗立在藍巧月跟前,高壓地往下俯視她跟自己相形之下小得可憐的身軀,故意曲解她的話意:「既然你什麼事都能做,就回去把辦公室打掃乾淨。」
藍巧月失望地垮下臉,還想再為自己爭取一下,卻被艾瑞克‧鮑斯接下來說的話給堵住了嘴──
「是你親口說會儘力達成我的要求的,要是我不滿意隨時可以叫你走路,還是女人說的話總是不算數?」艾瑞克‧鮑斯面露得意地瞄一眼說不出話的藍巧月,隨即當她不存在地轉向其它工作人員:「你們跟我過去看看。」
藍巧月雖感忿忿不平,卻只能無計可施地看艾瑞克‧鮑斯目中無人地離開,她不懂一個活在二十世紀的高級知識分子為何會這樣根深柢固地輕視女人?如果不是她百分之百確定鮑斯博士是千真萬確號稱最自由平等的美國人民,她真會懷疑他是自中東激進回教組織原裝進口的狂熱教徒。
當藍巧月無奈地走回工作站時,心中的沮喪逐漸轉化為一股不服輸的志氣──她絕對不會輸給腦袋像灌滿水泥般頑固的鮑斯博士,她就不信辦公室內真有做不完的工作,打掃辦公室難不倒她的,她的字典里沒有「退縮」這兩個字!藍巧月誇張地自語。
☆☆☆
丹妮絲‧赫頓從沒想過會在艾瑞克的辦公室內看到女人,而且還是他一向最忌諱的東方女人!
「你是誰?」她驚訝地忘了擺出她自認最能表現自己美感的儀態。
藍巧月聞聲同樣詫異地回頭,目瞪口呆望著有如《ELLE》雜誌上跨頁化粗品模特兒般亮麗美艷的金髮美女。
「你不懂英文嗎?」丹妮絲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精心修飾過的細眉,她完美的臉龐因這個動作而出現一絲缺陷。
藍巧月收起驚艷的心情,客氣地以英文自我介紹:「我是鮑斯博士的助手──藍,請問你是──」
「你是艾瑞克的助手?」丹妮絲的聲音因太過訝異而提高了八度。「艾瑞克從來不跟女人一起工作的!」
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這個事實,她努力了一個禮拜仍然待在這裡看守辦公室,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她自嘲一笑說:「很不幸的,我就是飽斯博士的助理,呃,或許該說是鮑斯博士『名義上』的助理。」
丹妮絲瞇著眼小心評估眼前這個矮小的中國女人對自己的威脅性──黃褐膚色、乾癟身材,平塌五官上沒有絲毫彩粗的修飾,卡其色襯衫長褲就像只不起眼的小老鼠,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勉強看得上眼的部位──丹妮絲‧赫頓完成挑剔的評量,確定藍巧月不會有任何機會介入自己跟艾瑞克之間后,友善地對她微微一笑說:「我是丹妮絲‧赫頓,艾瑞克人呢?我來是要給他個驚喜的。」
「鮑斯博士在坑道現場。」
丹妮絲失望地嘟起性感紅唇,風情萬千地嬌慎:「真討厭!人家專程自北京趕來他卻不在。」
「鮑斯博士知道你要來嗎?」
「我想給他個驚喜,怎麼可能先通知他?」
藍巧月不解地偏頭暗想,既然鮑斯博士不知道她要過來,她怎麼能怪鮑斯博士不在這裡等她呢?
「你先幫我把外面的行李提進來吧!這趟車程震得我頭有些昏了。」丹妮絲‧赫頓顯出一副體力不勝負荷的模樣,徑自往辦公室另一側艾瑞克‧鮑斯的住房走去。
藍巧月秉著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原則走出辦公室,把門外的三個大皮箱和擱在皮箱上的高級化妝箱搬進辦公室,堆在一旁的角落。她見丹妮絲遲遲未從房裡出來,心想她大概是想休息一會兒,就回到打字機前,繼續做著文瑞克‧鮑斯交代的工作──把一本大陸著名考古學者的著作翻譯成英文──這是艾瑞克‧鮑斯為了有借口拒絕藍巧月到挖掘現場所想出來的最新花招。
藍巧月剛打開打字機,耳邊又傳來丹妮絲誘人的獨特嗓音──
「你怎麼把我的東西丟在那兒,不幫我提進來!」她倚在房門口吩咐。
藍巧月起身照她的吩咐搬好行李箱,丹妮絲立刻又接著說:「藍,你去通知艾瑞克我來了。」
「赫頓小姐,我沒完成鮑斯博士交代的工作之前是不能──」
「你要我自己過去找他嗎?」丹妮絲以一副認為藍巧月罪大惡極的口吻問道;並伸手比劃自己一身高級的服飾說:「我可不想被路上的土塵弄得一身臟,你去比我方便多了,你那身打扮就算沾上了塵土也看不出來。」
藍巧月心中因丹妮絲驚艷完美的外表所產生的好感,全因她驕縱自大的說話一度而消失殆盡,要不是顧忌著鮑斯博土,藍巧月絕不會再理睬這位赫頓小姐的。
丹妮絲察覺自己有些失態,掩飾地說:「女人嘛!總是希望呈現在心愛的男人面前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我不想艾瑞克看到我渾身臟活,所以才拜託你替我去──」
「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去通知鮑斯博士。」
丹妮絲拉低姿態,藍巧月也不好再拒絕。
☆☆☆
「王暨,你有沒有看到鮑斯博士?」
「巧月,你怎麼又跑來了?」工作站上的人都知道鮑斯博士堅決不準藍巧月到坑道現場來。
「辦公室來了一位訪客──丹妮絲‧赫頓小姐,她要我來通知鮑斯博士。」
「赫頓小姐來了?我們又有眼福了!」
「她常來嗎?」
王暨對藍巧月的問話毫無反應,臉上掛著痴楞的笑容,兩眼不斷散發出心型的崇拜光環。「唉!我這輩子從沒看過像赫頓小姐這樣美麗的女人,哦!她的身材真不是蓋的,每次我一看到她就『心中小鹿蹦蹦亂跳』。」
她不否認赫頓小姐確實是美艷動人,不過王暨的反應也未免太誇張了!藍巧月有趣地搖搖頭,眼看王暨仍是口沫橫飛地讚美著,她迫不得已打斷道:「王暨,你先告訴我鮑斯博士人在哪裡,回過頭我再來聽你慢慢說。」
「好吧,鮑斯博士在前面八號坑那裡,我帶你過去。」
「赫頓小姐是飽斯博士的女朋友?」藍巧月邊走邊問。
「應該是吧。」王暨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赫頓小姐來過三次了,每次都會待上三、四天,她對鮑斯博士是極盡溫柔體貼,不過飽斯博士對她的態度似乎有點冷淡。真不知道鮑斯博士是怎麼想的,要是我有這樣溫柔漂亮的女朋友,我絕對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疼得不得了。」
看王暨一副陶醉忘我的神情,藍巧月低下頭噁心地做個鬼臉。
帶著黑色墨鏡更加深其莫測高深氣息的艾瑞克,遠遠就看見藍巧月向他走來,他表情緊繃大步跨向她,開口就問:「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鮑斯博士,你有訪客。」藍巧月聽到熟悉的質問聲,認命地抬起頭來。
「誰?」藍巧月看到他墨鏡上沿的兩道濃眉微微拱起。
「丹妮絲‧赫頓小姐。」
聽到這個消息,艾瑞克嚴肅的臉龐並沒有顯露出絲毫欣喜的神情,他一抿嘴回頭吩咐工作人員:「劉憑,這裡的事交給你負責了。」
他往自己的吉普車走去,跳上了車,忽然扭頭朝王暨、藍巧月所站的位置吼著:「你還不上車!」
藍巧月回頭對王暨無奈地聳聳肩,快速爬上隨著引擎怒吼聲震蕩的吉普車,她還來不及坐好,吉普車已急速地向前衝出。
疾轉的車輪捲起漫天黃土,打在臉頰上微微作疼,藍巧月連忙伸手掩臉;不知艾瑞克‧鮑斯是否為了懲罰她擅自跑到坑道現場來,像是要與風競速似的將吉普車開得飛快,讓藍巧月有如在乘坐雲霄飛車般隨著顛簸不平的路面彈跳,她恐怕自己跌下車,只得放開掩臉的雙手,轉而扣緊車門,緊閉著眼為自己的生命祈禱。
短短的幾分鐘車程差點兒嚇掉藍巧月的七魂六魄!當激烈的震蕩歸於平靜,她的手指仍緊緊扣著車門,十秒鐘后她才心有餘悸地睜開眼,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她覺得自己的咽喉乾渴得說不出話,她強迫自己移動已僵直的身體下車。
艾瑞克‧鮑斯俐落地跳下車,率性地摘下墨鏡,迸出深藍色光芒的眼眸冷酷地看著藍巧月動作笨拙地爬下車,他的嘴角緩緩揚起、露出了譏諷的訕笑──
藍巧月一手扶著車身,一手無力地抹拭額頭上的冷汗,心中突然頓悟──
他是故意的!鮑斯博士是故意這樣整她的!她猛地抬起灰白無血色的臉龐,黑黝黝的眼眸指控地瞪視他。
無來由地,艾瑞克‧鮑斯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抽中似的竄過一股悸痛。
真是莫名其妙!他惱怒心中驟然升起的情緒,在自己有時間分辨那莫名的情緒是罪惡感或是某種類似憐惜的情緒前,他憤怒地扭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艾瑞克!」丹妮絲嬌聲奔入他寬闊的懷中。
雖然藍巧月正處於想謀殺艾瑞克‧鮑斯的怒氣中,但仍注意到丹妮絲已經換了身裝扮,低胸露肩的緊身絲質洋裝忠實地展露出曼妙性感的女性胴體,連身為女性的她都不禁為她所呈現出的性感魅力的折服!
艾瑞克‧鮑斯並不欣賞丹妮絲誇張的肢體動作,但她適時的出現令他有借口忽視探究內心的奇特感受,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冷然地握住丹妮絲滑膩的香肩,堅決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我告訴過你,別再到這裡來!」
「人家想你嘛!」
丹妮絲為自己辯解,兩手摩紗艾瑞克‧鮑斯繃緊的胸肌,心中為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感到緊張與興奮,不論喜怒他總是能在瞬間挑動女人的心。雖然他身邊總有揮趕不盡的女人,可是只有她會成為永恆,丹妮絲無比堅定地思忖,從十年前赫頓、鮑斯兩家成為鄰居起,她就決定要得到他,擁有這個獨一無二的男人!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也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他!
丹妮絲忘情地湊近,以火熱的紅唇親舔他剛硬的下顎,一手撫弄他露在襯衫頂端的胸喉處,冀望挑起他熱情的反應,以躲避他對她不請自來而陡升的怒火。
艾瑞克‧鮑斯熟知丹妮絲的伎倆,她想用肉體的慾望來左右他,他臉上掛著一抹邪笑,漠然地任她使出渾身解數誘惑他,任她將豐滿柔軟的半裸酥胸貼著他的胸前挑逗輕轉,從他居高臨下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雙峰渾圓的線條,他確定在這襲洋裝下的成熟胴體未著片褸,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內升起熟悉的緊繃,他決定讓她留下來幾天,給她機會抹去他心中的不快,順便發泄自己體內多餘的精力。
他倏地勾起丹妮絲的下巴,懲罰式地攫住她的唇,霸道的舌無情地侵入她的口中,丹妮絲因他霸氣火辣的吻而燃燒,全身柔若無骨地椅靠著他堅硬的軀體,豐滿地臀部撩火地貼著他的堅挺而搖擺──
藍巧月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忘我交纏的兩人,不敢相信他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親熱起來。在美國住了一年,她還以為自己對這樣公開的男女擁吻畫面已司空見慣,現在才知道平日所見乃是泛泛之作,不像眼前這兩位肢體動作如此火熱、如此煽情。
但,儘管她的雙頰已經燥紅,她的兩眼卻有如著魔般不由自主地盯著激情熱吻的兩人,她的視線隨著艾瑞克‧鮑斯移動的手掌下滑、佔有地覆住結實的女性臀部,古銅色的大手掌陷進絲質裙擺下的柔軟,丹妮絲突然發出陣陣嬌吟,聽得她雙耳快要冒火,她視線上移一看,哦!老天!丹妮絲竟仰著頭任他啃咬她…胸前呼之欲出的部分!
藍巧月無意識地驚駭出聲,兩手掩住熱得快要燒起來的臉頰,彷佛在那狂熱嘴唇下的是自己的肌膚,她覺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藍巧月的驚呼聲傳入艾瑞克‧鮑斯的耳中,提醒了他她的存在,再次激起他心中無原由的惱火!他迅速揚起頭惡狠狠地瞪向她,四眼相交的瞬間,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瞼熨紅的她竟快速地背轉過身,拋下一聲幾不可聞的「對不起」便拔腿跑開。
艾瑞克‧鮑斯克望著她的背影有些愕然,在他懷裡的丹妮絲不覺異樣,性感地貼著他蠕動喃喃低語,邀請他繼續熱情地佔有,艾瑞克‧鮑斯甩開腦中模糊的思緒,樓著她進屋去,投入單純的男歡女愛中。
☆☆☆
第二天,藍巧月如往常地端著一壺咖啡進辦公室,神情顯得相當睏倦。
惡夢!她自小到大從沒作過這樣恐怖的夢,害她從夢中驚醒后再也不敢合眼,深怕那些活色生香的畫面趁著她熟睡再度潛進腦海。
在性方面,她自認是個保守、膽小的女人,她從沒看過所謂的A片,更沒有過什麼性幻想,所以昨晚的惡夢才會顯得那樣駭人!夢中竟是一對裸程相交的男女,最駭人的是夢中的男人也有著一雙酷似鮑斯博士的深幽藍眸,飽含譏誚的眼神炯炯地直望著她,莫名令她感受威脅,可是無論她怎麼閃躲就是避不開那雙眸子……
突然地,開門聲令她整個身子彈跳起來,緩緩轉身一看──艾瑞克‧鮑斯穿著未扣上的襯衫、低腰牛仔褲自他的房間出來,紊亂的頭髮和頰邊冒出的青鬢,顯得有些頹廢,卻也更增添了男性的魅力。
他漠視地自她面前走過,拿起傳真機上的紙張,研讀了一下后驀然開口:「你打算抱著那壺咖啡在那裡站上一天嗎?」
過了半晌,他因剛睡醒而變得粗嘎低沉的嗓音才傳入呆楞站立的藍巧月耳中,她尷尬將盯著他胸前濃密發毛的視線收回,一道火熱自頸后竄上她的臉頰,胸口一緊,聲音哽在喉里說不出話來──
「呃……」
「麻煩你,咖啡。」他頭抬也不抬地又說。
她終於迸出聲音回答:「呃,馬上來。」
藍巧月倏地轉身,碰倒了腿邊的椅子,她一慌伸手欲扶起椅子,卻不小心撞上桌角,她痛呼出聲連忙退開,誰知腳下又被傾倒的座椅絆到,整個人而向後傾,她連忙伸手往前揮動想保持平衡,看著自己空空的兩手,猛然發現──咦?那壺咖啡呢?喔!老天!?──她就像個職業橄欖球選手,雙眼盯住逐漸接近地面的咖啡壺,拚命的衝上前去,雙膝著地必死的抱住那顆球……不,是那壺咖啡!
還好!藍巧月慶幸地吁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站了起來,把咖啡壺安穩地擺在桌上,取出艾瑞克‧鮑斯專用的杯子,這才想到他的存在,她尷尬地回頭瞄了一眼艾瑞克‧鮑斯。
不知他是否注意到她剛才的笨拙?她鄒著眉一邊倒咖啡一邊掛意著,今天自己是怎麼了?竟如此失常?
她深吸口氣定下心來,平穩地端起咖啡,小心地回過身,卻看到丹妮絲一身紅紗晨褸,巧笑嫣然地站在艾瑞克‧鮑斯背後對藍巧月眨眼,豎起的食指貼著豐潤腫起的紅唇暗示她噤聲。
丹妮絲墊起腳尖悄然地靠近艾瑞克‧鮑斯,十指纖纖如蛇般迅速地纏繞上他的腰間,臉頰貼著地寬廣的背部輕笑道:「嚇到你了吧?」
「別胡鬧。」艾瑞克‧鮑斯抿著嘴,眉宇間顯出不耐地掙開,招手叫藍巧月過來。
「你生氣了?」丹妮絲又黏貼上去,兩手親昵地伸進他敞開的襯衫,陷進他胸前濃密的胸毛中──
艾瑞克‧鮑斯不搭腔,徑自接過藍巧月手中的咖啡,同時交代道:「把上周的進度和出土物明細表傳真到……」他不經意地瞥了眼,乍異地瞇眼看她。「你的臉怎麼了?」
「沒事。」藍巧月直覺地遮住臉,猛垂下頭。
「你該不是發燒了吧?」
藍巧月連搖幾下頭否認,低垂的視線卻捕捉到在他結實腹肌上徘徊挑逗的手指,正逐漸往下探入低腰的牛仔褲內……
天啊!她迅速昂起頭,流露出驚煌的眼神;艾瑞克‧鮑斯正怪異地盯著她,她只覺自己的臉頰有如火燒般的發燙──
「呃……我……我不舒服──」她發出近乎嗆息的聲音。「我好熱,不,我是說我的頭好燙,大概真是發燒了,我想我該回去休息一下!」話一說完,她飛也似的跑走了。
「她今天是怎麼了?如此怪異?」艾瑞克‧鮑斯神情深沉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丹妮絲伏在他的身後,輕聲低笑:「你還看不出來嗎?她害臊臉紅。」
「害臊臉紅?為什麼?」
「因為我們。」
「我們?」
艾瑞克‧鮑斯頗感趣味地凝視門外,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丹妮絲誘惑地將火熱的身體貼緊地,伸出一手鬆開他牛仔褲腰上的銅扣,拉下拉煉……
艾瑞克‧鮑斯霍地收斂起笑容,扣住她的手,不耐地擰起眉。「回房去,別妨礙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