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唉呀,唉呀。」
「你叫夠了沒有?」土豆喘吁吁的說,汗水一串串的自額頭滴了下來。「阜雨樓就快到了,你就別喊了。」
「我痛呀。」黃漢民哭叫,吸著鼻子抽抽搭搭的。
聽到哭聲,江磊自櫃檯后匆匆走出來,只見土豆歪歪斜斜的背著黃漢民,後者身上一臉一身的傷,哼哼嗨嗨的哭個不停。大廳客人的眼光全望向這頭來,議論紛紛個沒完。
「怎麼了?」不想引起騷動,江磊跟一位夥計急忙把兩人扶到櫃檯后。
土豆蹲下來,拍著心口一臉喘息難定。「一早樊家的人在城外堵了黃秀才,硬押著……黃秀才去找瓊玉姑娘,然後就把人帶走了。我到江大娘那兒批貨,湊巧見他傷成這樣,才把人背回來。」
一提到瓊玉落入樊家,江磊怒急攻心,大力拎起黃漢民的衣襟喝問:
「你做了什麼好事?」
「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撫著紅腫的臉頰,黃漢民哀哀的哭起來。「他們逼我去找瓊玉,我……我沒辦法,沒辦法呀!」
「沒辦法?!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江磊扔開他,氣得吼叫出聲。「要是瓊玉有什麼萬一,丟你一百個腦袋也不夠賠!」
「去找姑奶奶,把事情告訴她!」隨手抓住身旁的夥計,江磊吩咐道。
「磊哥兒,你去哪?」那夥計趕忙從櫃檯后探出半個身子問。「這秀才要拿他怎麼著?」
「我到樊家去。至於這個人,問姑奶奶吧。」
早在聽到大廳的騷動時梁紅豆就起了警戒心。聽完前頭的傳話,她惱怒的跺跺腳,把事情交代給一旁幫忙的大嬸,便匆匆朝後奔去。
一早起來出了房,馮即安便嗅出不尋常的動靜;下了樓來,看到地上仍哼哼嗨嗨的黃漢民,卻看不到平日該在櫃檯招呼的瓊玉和江磊,他更覺得不對勁。
「你們姑奶奶呢?」走去廚房,見不到梁紅豆,他好奇的問道。
「到樊家去了。」托著盤子,與他擦身而過的土豆忙道。
這答案聽得人莫名其妙,但光是聽到樊家,就足以令他皺眉了。馮即安按捺下性子,笑吟吟的等土豆從廂房裡端了空盤子出來。
「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兒?」
土豆照實說了。馮即安聽完,不禁呻吟一聲!那丫頭是個潛在的火藥庫,衝動起來,上哪兒哪兒便要倒楣。
「劉當家呢?」
「一早姑奶奶請他到市場把帳給結清。」
連那個唯一理智的老頭也不在。馮即安搖頭朝門外走去,樊家是這城裡的大戶人家,應該還不難找。
「馮少俠,你……你往哪兒去呀?姑奶奶她……她從後頭走水路去樊家呀。」土豆喊住他。
他緊急煞住,惱怒的回頭。「我知道。」
得找個人管管她才行。馮即安奔下石階,到馬房牽出坐騎,一邊扯下系在馬頭上的繩索,一邊仍掩不住憤怒的想:成日這般莽莽撞撞,總有一天會出事。
☆☆☆
樊家這邊,梁紅豆在三聲喊話無效后,身子自小舟上躍離,手上的大湯瓢應聲敲斷了樊家的大鎖,再借力一彈,翻進了樊家的后牆。
聽到下人通報,佟良薰匆匆忙忙趕出來。偌大的曬布場上,他染坊的工人全東倒西歪,或坐或躺的在地上哼哼唉唉,一匹匹方染好的布五顏六色的掉在地上,臟成一團。
而那個罪魁禍首正揮舞著一根湯瓢大吼大叫。湯瓢?佟良薰揉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那真是根湯瓢,江湖上什麼時候出現這號人物?
「這位姑娘,有何貴事?」
「你是誰?」
「在下是這兒的管事,姑娘有何指教?」自始至終,佟良薰談吐間都帶著微笑與和氣,絲毫不以眼前亂象為忤。
眼前梁紅豆沒欣賞男人的心情,她眯著眼睛,語帶威脅的覷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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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人?放什麼人?姑娘的意思,在下不懂。」佟良薰困惑的望著她,表情無辜。
裝傻?來這招。梁紅豆一張臉灰漠漠的沒半點表情,心裡怒氣直達雲霄。怎麼她就這麼倒楣?碰上的男人什麼都不會,空有一張好看的臉,就只會裝糊塗。
佟良薰被她兇悍的眼睛看得有些尷尬,吶吶的開口喊了一聲,沒想到紅豆卻吼起來,差點嚇得他滑落手上的褶扇。
「你今天要是不放人,我一把火燒了你們樊家!」
「姑娘……」不等他喊完,梁紅豆已經朝前奔去,直衝入宅。佟良薰終於皺起眉頭,回身擋下,儒扇一拍,化去了她的攻勢。
原來這人竟會武功的,紅豆心一驚,隨即怒火更熾。
「不讓我進,我偏要進!」梁紅豆怒斥,衣袂翻拍,湯瓢使得虎虎生風。她多年廚藝,手中傢伙靈活躍動仿若她的第三隻手,砍劈切剁無一不得心應手。那男子正待因應,牆外卻掠進一道人影,影中疾射出三道暗器,嚓嚓嚓的全打在她的湯瓢上。梁紅豆連連退了好幾步。一見來人,又驚又怒。
「紅豆兒!跟我回去!」馮即安在空中喊道。
「是你!幹什麼?放開我!別這樣拉拉扯扯!難看!」戰事方酣,卻被人莫名其妙的朝後拉去,梁紅豆不停掙扎,擺脫他的手。
「難看?你也知道難看?一個女孩家像潑婦似的站在這兒跟個男人叫罵,你知不知羞。」
差一點點馮即安就要吼叫了,他渾身肌肉骨骼無一不被她氣得打顫。再這麼下去,他一定壯年早逝。
「我知羞,我要是知羞,瓊玉就沒人幫她了,阜雨樓沒半個男人幫襯,我不出頭,誰出頭!?」這番指責令她恨恨的吼回去。要不是眼前有更要緊的事,她非要馮即安為這話付出代價不可。
馮即安驚異她那氣勢,不同於當年的柔弱無依,也不同於她前些日子的刁蠻耍賴,一時間他竟說不出話來。向來視責任為生命最難承受包袱的他,顯然被這女人的想法怔住了。這完全跟他的想法相去甚遠。
「你不出頭,還有我呀!」他不加思索的吼回去。看過她那一晚的脆弱后,說什麼他都覺得她的好強愚蠢無比。
「你是誰?你憑什麼?」原以為越牆而來的會是個好幫手,沒想到不但沒幫上忙,反而在外人面前吵起架來,梁紅豆氣得全身發抖。
她竟敢拿這種話激他,馮即安一向的笑容失去了。
「憑我是你大哥,你的事一切由我作主!現在跟我回去!」
「瓊玉不放,我不回去!」她大叫,湯瓢朝他抓來的手拍去。
「她不在這裡!」他叫道,急急閃開湯瓢。
「我聽你放屁!」
聽到那句粗話,馮即安怒氣突然沒了。他嘆了口氣,發現近來他是越來越多愁善感了,像個懷春少男,不是嘆氣就是煩惱。一甩身,他招降似的對梁紅豆舉起手來。
「你別這麼沖,有話好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她冷哼一聲,手中的大湯瓢又一次不客氣的朝那批東倒西歪的家丁指。「樊家的人,都是一群人渣。」她喃喃罵道。
「跟我回去吧。」一聽到她罵人,他又過來握住她的手,一面暗暗防著她。
「你沒聽清楚嗎?他們沒放人,我不走。」這一次她動了動,卻沒掙開他的手。
「我說過了,瓊玉不在這兒,你放火燒了整個宅子也沒用。」
她瞪了他一眼,正待要反駁時,那男人卻開口了。
「馮兄也在這兒?」終於有機會說話了,佟良薰鬆了口氣,不過這一次,他放棄從這位潑辣姑娘口中問出答案。梁紅豆瞪著對方,驚異他居然認得馮即安。
「佟兄弟,別來無恙。」馮即安微微點頭,口氣俱是惱意。
「好說,這位姑娘是……」那男子仍一臉和氣的笑著,一面吩咐裡面的僕人把受傷的家丁扶進去敷藥。
「這位是……」
「不準說!」她湯瓢一閃,馮即安格手擋開,對那男子的笑容多了五分抱歉。
「是舍妹。」
「馮兄行走江湖向來獨來獨往,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這麼標緻的妹子,我怎麼不曉得。」
「佟兄弟取笑了。」馮即安又嘆了口氣,一臉家醜外揚的悲哀。
「你們煩不煩?喂!你到底放不放人?」
「放什麼人?」佟良薰困惑的問。
「就是放……」梁紅豆待要回答,馮即安又開始把她往後拉。
「好啦好啦,佟兄弟,都是誤會,都這是誤會,改日我再登門謝罪,走了。」他低聲吼住她,一面又不停的跟佟良薰道歉。
「跟你說人不在這兒了,你還這麼固執。」他嘀咕。「不要逼我,不然沒面子的會是你。」
「你說什麼啦哩啦喳的我聽不懂,不要拉我!」她哇哇大叫。「你叫樊多金放人,聽到沒有?!」
「他不是樊多金。」馮即安再一次忍耐的開口。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樊多金!」她以同樣憤怒的聲音回應馮即安。「他是樊多金的管家。那有什麼關係,叫他放人也一樣!」
「不一樣!」他喊道。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確實是聽到他話裡頭隱不住的些許笑意。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情!
「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馮即安!」她幾乎氣得要哭出來了。
「他不是樊多金,這兒也不是『樊記』,這裡是『四時綉』,這位是佟掌柜,你沒見一院曝晒的布匹嗎?『樊記』是開錢莊的,不是賣布的!」馮即安忍無可忍的吼出口。「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會被你氣死,還是……還是被你……被你笑死。」他一咬牙,隨即爆出一聲哀號。
梁紅豆整個人呆在當場,腦中一片空白。她簡直無地自容,但更糟的是,在馮即安的話之後,現在每個人都圍過來了,並看見她的糗狀。事情終於水落石出,那位佟先生恍然大悟之餘,只能同情的看著馮即安。
☆☆☆
好啦,仇家找錯門,這種丟臉的事也只有她才做得出來。一路上,梁紅豆不知怎麼自處的,尤其溫喜綾又偏偏在她出了大糗之後,走進「四時綉」。
「四時綉」和「翠湖幫」的私交甚篤,溫喜綾和佟良薰的感情更是比親兄妹還好上幾分。讓溫喜綾看到這一幕,她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永遠別見人算了。
☆☆☆
在房裡。溫喜綾捧著肚子,整整一刻鐘過去,笑聲仍沒斷過。不僅如此,她全身更是不住的打顫,趴在床上喘息。
梁紅豆扁著嘴,終於,確定自己忍受夠了。
「這麼好笑,你笑死好了!」她氣不過,站起來氣急敗壞的罵道。
「笑死倒好了,」溫喜綾拭去眼角的兩滴淚,腸子不知扭絞了幾圈;她勉強吸了兩口空氣,才忙解釋:「你不能怪我,你真的……真的太離譜……馮公子真的說對了,你教人不知該氣死還是笑死,難為我佟大哥是個好說話的人,要不然這事要傳遍蘇州城,我看你……看你……」她咬著唇,末了實在忍不住,咯咯咯的又笑起來。
「夠了吧?再笑下去,我要翻臉了!」她跳上床,語帶威脅的吼道。
此招似乎奏了效,但也才兩秒鐘,溫喜綾的唇角又再度揚起。
「喜綾兒!」
「不笑,不笑。」她舉手投降,見紅豆要出房,隨即擋在身前。
「你去哪兒?」溫喜綾吃吃的笑問。
「還能上哪兒,當然是去找瓊玉!」她叉著腰,心浮氣躁。
「那我陪你去,省得……」這一次,溫喜綾又笑得嘴角發酸,許久才把話說全。「省得你又找錯門。」
「喜綾兒!」梁紅豆怒視她一眼。「你找死是不是?」
「我不笑了,真的保證不笑了,」她一陣猛咳。
直到佟良薰進門,兩人才止了爭吵;一見是他,梁紅豆難堪的低下頭,耳根子都脹紅了。
「對不起,佟大少。」
「沒關係。一會兒我和馮兄弟會到樊記解釋清楚,相信這件事全都是誤會。」佟良薰微微一笑,又瞪了一張嘴咧得跟西瓜大的溫喜綾一眼。「你跟我出來。」
「她已經很難過了,還笑人家。」出了房外,他將她拖到一旁,收起褶扇輕敲她的頭一下,低聲念道。
「很好笑嘛,真的很好笑嘛。」溫喜綾辯駁著。「你也想笑的,幹嘛這麼假道學。」
佟良薰瞪了她半晌,終於不情願的翹起嘴角,嘴一張卻難再收拾,他搖頭跟著笑了起來。
「我承認這找錯人的誤會是過分糊塗了些,但你也別太超過,進去陪陪她吧。記得,別起鬨,也別湊熱鬧,聽到沒有?」
房門被推開,梁紅豆仍一臉的尷尬。「佟掌柜,我還是很擔心瓊玉和江磊,還有土豆,他一定在阜雨樓等急了。」
「這件事倒好辦,我立刻派個人過去招呼一聲。」
「那……」
「暫時什麼都別說,一切皆等楊姑娘平安回家再說。」他客氣的謝絕她。
☆☆☆
知道楊家的姑娘被帶回來了,就在大廳候著,樊多金迫不及待的從花園直衝大廳。一進廳里,只見一名藍衫少女掩著臉跪在地上,其間只有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哭也沒有用,這是你欠我的。」他大搖大擺的跨過門檻,得意洋洋的走到她面前,不客氣的把她的臉托起來。待看清楚長相併非那夜與他拜堂成親的新娘子,樊多金怔住了。
「你……你是誰?來人!」
「少爺!」
「你們這兩個混蛋,找這個誰來?!」一人各賞了一個耳括子,樊多金氣急敗壞的跳腳。
「說呀!哪兒找來的?」
「午後咱們倆見黃秀才同她在城外說著話,又拉拉扯扯,咱們倆逼問黃秀才,確定這是楊家的姑娘,沒錯呀!」樊家的家僕撫著臉,冤枉的喊起來。
「是呀,那黃秀才也是這麼說的,這姑娘也承認了。」另一名家僕也忙不迭的點頭。
「放屁!放屁!」樊多金原地一陣跳腳,扇柄接二連三的又在他們頭上各重重的敲了幾下。「她認了你們就抓人回來,她要不認,你們是不是就拍拍屁股走人?!我要找的人根本不是她,我要找的姑娘比這個還漂亮!」
「少爺,咱們倆誰也沒瞧見過楊姑娘的真面目,黃秀才就算……就算是指個闊嘴麻臉的,咱們倆當然也只有相信了。」兩個家僕護著頭,想躲又不敢躲,只得委屈的喊。
三步並作兩步,樊多金怒氣沖沖的跳回楊瓊玉的旁邊,一柄扇子揮舞著。
「你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楊家的姑娘?」
楊瓊玉嚇壞了,朝後縮了一兩步,不停的搖頭。
「你說不說?!當心我揍你!」
眶當一聲,一個樊家的下人自門外飛進來,江磊隨之衝進。
「你要敢碰她一下,我先揍死你這混蛋,放開她!」江磊怒吼。
「阿磊!」楊瓊玉哭出聲,撲過去想抱他,卻被樊多金大力揪回。
江磊見狀怒吼,飛身過去想把樊多金一拳揍倒在地;兩名下人撲上去及時攔住他,但這一著已經把樊多金嚇得連手上的扇柄都掉了下來。
「來人哪!」這一喊招來更多的人。縱然江磊蠻力驚人,也拼不過眾家丁紛紛撲上來的力量。十分鐘不到,他已經鼻青臉腫、五花大綁的被捆了起來。
見對手已被牢牢捆住,樊多金又得意了起來,拍著扇子大敲江磊的頭。「你是誰?」
「我是誰干你屁事!這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准你動她分毫!」江磊被敲得冒火,大聲咆哮。
「樊少爺。」
「佟掌柜?」樊多金揪起眉心,看到門外走進兩位翩翩男子。
「你怎麼進來的?」
「沒人通報,」馮即安手一攤,笑得好無辜。
「是呀是呀,咱們等了半天,沒人通報。」佟良薰也跟著插進嘴,笑吟吟的跨進門。
江磊抬頭見到來人,張口欲言,被馮即安拋來的眼神制住。
「來做什麼?奉茶。」樊多金坐上大位,頭也不回的吩咐下人。「快說,我沒時間磨菇。」
「這兩位可是樊少爺要找的人?」
樊多金斜睨佟良薰一眼,囂張的蹺高腳。「干你什麼事?」
「這兩個人都是阜雨樓的小廝,想是誤會,才會到樊家來,我與那劉寡婦曾有過數面之緣,所以過來關心一下。」
「原來。」樊多金一僵,隨即冷笑連連。「佟掌柜的消息也真靈光,人才帶到這兒,你就趕來了。」
佟良薰仍是那不疾不徐的語氣。「好說好說。能否請樊少爺看在薄面上,讓我把人帶回去?」
任他財大氣粗,氣勢卻壓不住這兩人。樊多金抖著腳,沉吟了半晌。
「不過是跟個寡婦數面之緣,你竟這麼熱心,我看可沒這麼簡單。佟掌柜的,這『數面』兩字可改改,我看該是『數夜』之緣吧?」
「看你人模人樣,說那什麼渾話侮辱咱們姑奶奶!有種把我放開,我非把你這混蛋砍成八塊不可!」被五花大綁的江磊扭動身子,忿怒的咆哮出聲,楊瓊玉急急拉住他。
「別衝動,他是來幫我們的。」她低語。
一旁下人衝上前去,拉開楊瓊玉,劈頭就要給江磊一陣拳打,馮即安大步跨前,輕輕一抬手,那兩個下人哀叫一聲,平平朝門外飛去,還撞翻了兩張太師椅。
「有話好說,又何必動手呢。」馮即安拍拍衣袖,原以為他已是怒容滿面,誰曉得竟還是和佟良薰同樣一張笑臉。
一番話把樊多金激得跳起來。「你又是誰?」他走過去,不客氣的瞪著馮即安。
「是誰並不重要,」馮即安又微笑了。「重要的是:你要動手,絕對沒半點勝算。」
「你又是什麼東西!說把人帶回去,就把人帶回去!?樊記也太好說話了。」他冷哼一聲,口氣已經軟下來。
「呃,在下忘了替樊少爺引薦。這位是馮先生,在下舊識。」佟良薰插進兩人間,和和氣氣的介紹雙方。
樊多金翹首昂揚的盯著這始終帶著微笑的陌生男子,原想以氣勢逼人,結果卻弄得脖子酸痛不堪;原因無他,這個姓馮的長得太高了,他無論怎麼看,都得仰著臉。
「聽說朝廷已經批下詔來,要賜封樊家老太太貞節牌坊一座,這等榮耀之事,相信樊家與有榮焉;若在此時鬧出什麼不好聽的風聲,說樊家強行擄人,傳出去,樊家族人臉上也不光彩,想必這事也不會進行得太順利。」馮即安抱胸以待,對上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樊多金。
「就容我買個人情,樊少爺放人,一切誤會都當煙消雲散,如何?」趁他心意動搖時,佟良薰順水推舟的開口。
樊多金仍盯著馮即安思考半晌。這個陌生男人似乎是有備而來,每一個字皆切重核心,話里雖客氣,卻沒有半點妥協。在那戲謔的笑容底下,藏的卻是個凜不可犯的氣質。
「好吧,看在『四時綉』的份上,這人情算賣給你了。」
「多謝。那麼,在下就把這兩個人帶回去了。」
「慢著。」樊多金舉手一揮,隱隱總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勁。「四時綉」和「樊記」雖然素有生意上的往來,可也僅只限於商場交際而已,這個佟良薰平日行事瀟洒不拘,處事作風完全與一般富家大少合不來,今日竟單單為了一個寡婦的數面之緣,甘願出頭,此事不可謂不怪。
還有,這個姓馮的男子,感覺也不是好惹的;或許他的身高佔了一部分原因,但無論如何,這的確讓他遲疑了。樊多金仍那般睨他,這次卻說不出是嫉妒還是羨慕。
終於,他收起扇子,生意人的市儈笑容滿布臉上。
「佟兄,這位馮先生,不只是你的舊識吧?」
「馮先生從前曾效命朝廷,跟當今狄大將軍也有些淵源在,數年前雖然離開官家,目前投身承南府張……」
「沒必要說這些。」馮即安微笑低語,手肘卻狠狠撞了佟良薰一下。
好漢不提當年勇,雖說馮即安今日也不落魄,但他仍不喜別人提起過往之事。
「承南府怎麼著?」在「樊記」的規矩里,商與官是最最不能起衝突的兩個字,樊多金收起輕忽之心,擺上一副笑臉。
「樊少爺,那不是我們的重點,」馮即安笑容加深。「重要的是,你肯不肯賣這個人情。」
「好,至少得讓我清楚一件事。」他轉向江磊,危險的眯著眼觀他。「這位姑娘真是你的未婚妻?」
「是的。」
「既然如此,她為何跟黃漢民在城外糾纏不清?」
江磊困惑的轉向楊瓊玉,只見她無奈的搖頭。「我真的跟他已經劃清關係了,我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這件事很重要嗎?」佟良薰問道。
「當然。」樊多金惱怒的坐下來。「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黃漢民把他的未婚妻讓給了我,拜堂后那賤貨卻在新房偷了東西就跑,我找了黃漢民兩個多月,直到今天,卻發現被那該死的秀才擺了一道。原來根本不是這個女人,那賤人雖然潑辣,」他喘了口氣,指著楊瓊玉。「卻比她漂亮多了。」
「新娘子偷東西?」馮即安揪起眉心,語氣變得怪異。
「沒錯。」樊多金俊俏的臉上因為忿怒而突然變得猙獰不堪,隨即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但是沒關係,我會找到她。」
「如果找到她,你會打算送她見官嗎?」那件事佟良薰完全不知情,仍一派天真的問。
「當然不。」樊多金冷冷一笑,眼睛閃著淫邪的光芒。「怎麼說我都跟她拜過堂,她已算是我樊的家人,我自然會用我的方式好好解決她。」
大廳上每個人全注意聽樊多金的話,江磊和楊瓊玉對那晚的事早就心裡有數;只有馮即安臉色越來越難看。
☆☆☆
出了樊家,馮即安的腳程快得驚人,江磊等三人全遠遠的被拋在腦後,連錯身而過的走卒販夫、行車人馬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氣,紛紛避開他三尺以外。江磊欲奔上前,被佟良薰拉回。
「現在不是時候。」他警告。
「我必須跟他解釋清楚。」江磊嘆了一口氣。「省得回頭他又跟紅豆兒吵起來。」
「我怕你撐不到解釋清楚,相信我,」佟良薰嘆息。「你不會想在一隻發怒的老虎身上拔毛的。」
「我不想拔毛,」江磊的口氣堅決。「我只想解釋清楚。」
「那只是比喻而已,但如果你堅持的話……」佟良薰聳聳肩,鬆開了手。「請便,別說我沒告訴過你。」
江磊半走半跑,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步伐。
「馮先生,我不懂你在氣什麼,那件事我可以解釋。」
停住腳步,馮即安對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必。」
「馮先生。」
「我說不必。」
「樊多金說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我應該?我為什麼應該?」馮即安冷笑連連。「我應該做的是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不認識你,不認識紅豆兒,更不必聽你們那些假扮新娘、把一個好好的閨女往樊家那個虎口送!」
「你低估了紅豆兒,那種情況她可以應付。」
「她當然可以應付!」馮即安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隨即喃喃自語的咒罵出聲:「就憑她手上那根大湯瓢,還有那異於常人的方向感,任何事都會給她應付得亂七八糟。」一時間江磊張口結舌,半天竟不知怎麼應對他的怒氣。
「我……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紅豆。」半天後他才支支吾吾的開口。
這話不說還好,一開了口,馮即安臉色當場寒下。
「你!」上天可鑒,他真他媽的恨死江磊這麼一針見血。對對對!他就是在意又怎麼樣?!馮即安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偏偏找不出半個字可以反駁。
沒錯,他非常非常在乎!他大可在江磊面前吼出這個事實,但是那隻會把他現在的處境弄得更糟而已。每每聽到她曾經跟那個多金少爺拜堂成親的「偉大事迹」,就不免想起她跳樓時差點壓死他的慘劇;可是每每當著她的面,他再怎麼生氣,頂上那三萬八千根怒發全像被潑了冷水,塌得不像話,沖不了冠,只好嬉皮笑臉的氣她,然後兩個人關係弄得滿是火藥味。這會兒他要是在江磊面前承認了,日後梁紅豆還不拿這籌碼把他吃得死死的!
江磊臉色慘白的連連退步,開始後悔沒聽佟良薰的話。從馮即安踏進阜雨樓以來,一直都是笑臉一張,就算方才面對樊多金那般惹人厭的嘴臉,也沒見他皺眉過,更遑論見過他連眼神都可以讓人血濺當場的怒火。
「那……那是真的嘍?」嚇壞的江磊擋不住話,竟結結巴巴又開口。
這一次他怒視江磊一眼,後者掩住嘴,乾脆拔腿逃回佟良薰的身旁去。
「磊哥,你不舒服嗎?」楊瓊玉見他白著臉,不禁關心問道。
只有身旁的佟良薰悠悠哉哉的一個勁兒搖著扇子。
「我早說過的,太歲頂上的毛,拔不得的。」他說。
☆☆☆
誰說太歲頂上毛拔不得?起碼梁紅豆就不是符合這定律的那個人。無論江磊怎麼跟她擠眉弄眼的暗示警告,她卻完全不當一回事,最後江磊連佟良薰的比喻都出動了,還是擋不了梁紅豆。
進了偏廳,裡頭只有佟良薰和馮即安兩個人。一個自顧自的啜著茶,搖頭嘆息,似乎無限心事;一個則是仰著臉緊盯著釘在牆上一副巨大的山水織錦,不住點頭輕嘆。顯然這兩個男人都太專註於自己的事,末了還是佟良薰先發現她。
「噯,劉寡婦。」佟良薰笑著招呼她。
「我……我是來謝謝佟掌柜的。」
「哪兒的話,」他搖搖手。「平安就好,趕緊過來瞧瞧,這是昨夜從濠州快馬加鞭送到的,這可是『僖綺庄』上我義母領者那些織工花了一個月完成的。」
這織錦栩栩如生,繡的西湖十景一樣不缺,比例完美。如果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梁紅豆真願意坐下來看它個三天三夜。但眼前實在不行。
「呃,我有話跟他說。」梁紅豆尷尬的說。
佟良薰會意過來,點點頭,小心抽下牆面的錦繡,挾在腋下離開了。
「江磊說你在發脾氣。」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微翹。
「他被樊家的下人打昏頭了,神志不清,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就算他神志不清好了,那你在氣什麼?」
「我沒生氣。」
「你有。」
「我沒有。」他滿臉的不耐煩。
「你有。」梁紅豆並不就此罷休。「到底是什麼事?因為我嗎?」
「沒什麼。」他不想提那件事,反正越提只會讓情形越糟罷了。再說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怎麼追究都於事無補;坐在這兒喝茶磨蹭了半個時辰,還不是想磨掉火氣。
不過只要想到樊多金誓言非找到新娘子的話,馮即安便一肚子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除非從他屍體上踩過去,否則他死都不會把紅豆交到那種人手裡。
但話又說回來,他最最困惑的是:沒事他幹嘛這麼生氣?
搔搔頭,他舉杯大口把茶水咽進肚子里。
「人平安無事,這事就算了。」
「不行。」提到這個就有氣,就算不拿她梁紅豆斤斤計較的個性,卜家牧場恩仇分明的作風,想忘都不許忘。
「紅豆兒。」他警告的瞪她一眼。
「不行。」她大搖其頭。
「紅豆兒!」她真是沒辦法溝通,馮即安這一刻突然希望回到八年前,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而他可以把她按在腿上,狠狠的揍她一頓屁股。
眼前只怕是揍不成了,除非她……馮即安心頭一震,嘆了口氣。人年紀大了,頭腦也糊塗了,他居然……居然想像娶她為妻的情形。
老天!這麼兇悍,成天光是想到要躲她那根大湯瓢,累都累翻了。
實在可怕,也完全沒道理。晴空萬里無雲,出大太陽的氣候里,馮即安卻平空生起一身冷顫。他仍為自己突然而起的念頭不可置信的搖頭。
但話又說回來,他又該如何回頭解釋那時候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寡婦」時,自己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呢?
「是他們先強行擄人,錯在他們。」
「你別忘了你不分青紅皂白,衝到『四時綉』打人的事。」
「那不一樣。」她跺腳抱怨。
「有什麼不一樣?」他嘆了口氣。「這事情就這麼算了,『四時綉』出面擺平這件事,我和你都欠了佟掌柜的人情,你再去找樊家麻煩,就是讓他難做人。」他雙手交握,不發一語,一會兒抬起頭來,竭力把表情淡化。
「今兒個早上,你說……我的事一切由你作主,是真的嗎?」
「我說過這句話嗎?」他困惑的問。
「馮即安!」裝傻?來這套!梁紅豆警告的看著他。
「呃,那句話呀,當然是真的,」倒茶的他抬起目光,不疑有她。「今天這件事要由你的方式作主,楊姑娘能帶回來嗎?那個江磊跟你的脾氣一樣沖,樊家的人全讓他得罪光了。如果今日不拿利害關係壓住樊多金,你當他跟佟當家的一樣好說話?」喝完茶,馮即安原來的怒氣沒了,反而碎碎的NB462`縷鵠礎
「不是我愛講你,姑娘家不能老這麼好強,有些事還是要由男人來打理的。」
「我哪有好強。」這人真愛訓人,哪裡像江磊口中發怒的老虎,說是呱呱亂叫的烏鴉還差不多。梁紅豆扭過臉,不高興的喊。
「沒有好強?拜託!要不是我親眼瞧見,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的方向感簡直糟得驚人。」
「我只錯這一次而已!」她羞愧難當的喊起來。「對這件事,你非得一再重提不可嗎?」
「什麼一次而已。好吧,你要不承認,就別怪我跟你翻舊帳。」他的表情仍不可思議的瞪著她。「你有沒有算過八字?你的命真的很好噯,記不記得那一晚,要不是我衝上去抱往你,你怕不早跟那頂鳳冠一樣,四分五裂。」
因為是實話,梁紅豆悶悶的住了嘴。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加上一句,我的名字也真是取得好,你逢了我,便能立即逢凶化吉,轉趨成安。」他仍在一旁說個不停,到了後頭,竟自吹自擂的捧起自己來。
他是故意氣她的,她發誓,他一定是故意的。梁紅豆喝住他:「你說夠了沒有?!下次我帶張地圖去,不就得了,這干你姓名屁事!」
還有下次?一條順著水流不需分叉找路的河道她都能左右兩邊搞不清楚了,他能寄望她還有什麼下一次!
見他臉色仍是難看,梁紅豆終於妥協。
「好嘛好嘛,這事沖著你,就這麼算了,可是我得跟你約法三章,不准你再提我……」
「提你什麼?」
「提我……」她嘴巴張了又合,最後小聲的咕噥:「提我認錯路的事,再提,我會翻臉的。」
「只要你別再亂跑,這有什麼難的?」他手一攤,推門走了出去。回身又扭頭大聲說道:「說到這個,以後你只要出去有人陪著,也別再惹是生非,身為大哥的我,就不會丟臉;不會丟臉,就不會心煩;不會心煩呢,就不會嘮叨;不會嘮叨呢,就更不會提你找錯門戶的事了。」
梁紅豆瞪著他的背影。這臭人,每次想要跟他講東,他就顧著說西,若跟著他說西,繞回來偏偏又把人氣得半死!
「NB462*NB462`鑼碌姆乘懶耍什麼逢凶化吉,說是逢必楣還差不多!」她狠狠捶著桌子。
☆☆☆
房門被推開,楊瓊玉出現在鏡子里,正在梳妝的梁紅豆手下沒停,替自己編好最後一束辮子。
「大夫說你受了驚嚇,怎麼不在房裡躺著?」她咬著簪,含糊的開口。
「早不礙事了,你別大驚小怪。」楊瓊玉掩上門,走上前去接過簪子,替紅豆綰好頭髮,又細細的打量了她一番。
鏡中的女孩,脂粉末施的臉龐,卻清麗秀雅。
楊瓊玉突然嘆了口氣。「姑奶奶,你真該點些胭脂的。」
「點胭脂做什麼?費事又麻煩。對了,找我什麼事?」
「呃……是關於昨天,」楊瓊玉有些遲疑。「佟掌柜幫了忙,我想謝謝他。」
「應該的。」梁紅豆點點頭。
「姑奶奶也同意嗎?」楊瓊玉眼一亮,愁顏一掃而空。「那……我想請姑奶奶替我寫幾個字,送帖去請佟掌柜。」
梁紅豆沒說什麼,立刻坐下來攤紙磨墨。沉吟了一會兒,寫下幾行字后,拿起紙,吹乾墨痕后遞給了瓊玉。
「別忘了還有另外一個人呢。」
「我請我的客,干他屁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梁紅豆冷哼一聲。「講到吃,那個人的鼻子比螞蟻還靈,阜雨樓哪一餐里有不見他人影的,用得著我請?」
「話不是這麼說。你沒瞧見,他當時的氣度多好呢,要是他沒拿話壓住樊多金,佟掌柜也沒這麼快把我和磊哥兒帶回來。」
「喔,他真了不起,那就派個人跟他說一聲吧。」梁紅豆假意哼笑,完全不感興趣。
「不可以這樣啦,要是他瞧見佟掌柜的拜帖,他卻什麼都沒有,心裡一定會不舒服。」耐著性子,楊瓊玉努力解釋。「你別以為男人不在意這些事,他們最好面子的。」
她撥撥頭髮,又擺擺手,最後終於提筆沾了墨,卻無端心煩起來。
「你已經寫了一張了,照抄不就得了。」見梁紅豆遲遲不動筆,楊瓊玉又開了口。
「不要,我不想寫了。」筆一丟,她站起來。
「好吧,但至少你得親自走這一趟。記得,你得溫柔點兒,嘴也甜一點兒。」
「為什麼又要我!」她跳起來,想到要再去聽那比和尚念經還煩人的嘮叨,梁紅豆聲音更憤慨不平。「做當家要這麼倒楣,那『阜雨樓』我送給你好了。還有,要我學那花牡丹,妖嬈嬈的攀著他講話,我梁紅豆還有這麼點兒品,做不來!」
收好筆墨,楊瓊玉看她那副樣子,搖頭嘆氣。「誰要你學花姑娘來著?」
「可你說要溫柔……」
「你這副氣勢比人強,任哪個男人見了都怕。姑奶奶,你心裡也明白,這件事不鬧進官府,小事化無已是最好的結局了;你若真心要謝他,大家客客氣氣,又不是誰真的要對誰低聲下氣。」
「那……那為什麼要我去說?」她軟下語氣,咕噥一聲。
「姑奶奶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
一句話問得梁紅豆語塞。
她當然明白瓊玉問這句話的用意。「阜雨樓」這麼些年來,楊瓊玉跟她的情分,遠比在關外的妹妹還親上幾分。
「我認真有什麼用?他又不在乎。」說著,眼眶一紅,彷彿這才承認了自己的無助。這些日子,和馮即安之間,就像小孩吵鬧半天,卻連一點兒交集都沒有,心裡沮喪一天多過一天,她幾乎相信,馮即安真的只當她是妹子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在乎?就算是他親口說了,這話也得打個折兒才成。」見梁紅豆哀怨成那樣,楊瓊玉不知是該惱還是該笑。認識梁紅豆這麼久,一直只瞧見她獨立爭強的一面,哪知她對感情如此低能。
「打什麼折兒?你何時見他瞧我像江磊瞧你那樣。」梁紅豆吸吸鼻子,不甘心的反問。
「好端端的,扯到我這兒來。」楊瓊玉臉一紅,忽然擠到她身邊坐下。
「記得『阜雪樓』失火的那晚?你臉被薰黑了,頭髮也亂了,身上沒一處乾淨的……」
「那又怎麼的?」
「怎麼的!姑奶奶回來的時候,臉擦乾淨,頭髮也給梳過,身上衣服也……」
「你特別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偷換我的衣服?」梁紅豆滿臉通紅喊起來,隨即啐她一口:「該死呀,這事兒你怎麼不早說,我還當是你替我換的。」
「當然是我替你換的,」見她想到那層去,楊瓊玉急得臉更紅了。「你被披風裹得緊緊的,馮少俠怎麼會是那種人,你這麼誤會他,不把他氣死才怪。」
「那……」
「要說他對你沒半點心,怎麼會在意你的模樣,替你擦臉梳頭的。還有啊,你別忘了,那一晚,是他趕上前去接你的。就算當你是妹子,也沒這麼拚命救人的。還有啊,你沒有沒想過,樊家這件事,我和磊哥和他沒半點交情,他何必NB467U飠腖?」
聽著那些話,原被澆熄的希望被重燃起,應該是說這份感情從來沒消失過,只是被壓抑了。男人嘴裡說什麼不重要,心裡想什麼才重要……尤其馮即安又是那種悶騷性格的男人,說不定他對自己還是有意思的。
「哎,你怎麼不早說呢。」她似乎太興奮了,回頭又不確定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見她又驚又喜,又嬌又羞,楊瓊玉也跟著寬了心。
「那……我找他談去!」
「噯,記得溫柔點。」楊瓊玉提醒她。